斌儿急了,举起青竹杖道:“你不去,我就打你!”
任一飞一见青竹杖,笑道:“我不怕,这竹杖哪来的,好玩得紧,送给我吧!”
斌儿又道:“这是排帮帮主万鹏的青竹杖,你赶走他了,我才送给你。”
任一飞像是想起什么似地,他用手打了一下自己的秃头,嘻皮涎脸地在斌儿耳边滴咕一阵,然后闭起眼睛,又自呼呼睡去。
斌儿稍一犹疑,向林边退出三丈左右,拧腰长身,倒挂在一条明显的树枝上,姿态跟癫丐任一飞睡觉一模一样,然后大声向林外喊道:“万鹏!有胆量的,进来见我!”这时,万鹏已轻轻地闪进林内,心里既担心斌儿乘机偷袭,又恐怕他从暗处溜走,正在进退不决之时,听斌儿这一喊叫,急忙循声向里走去,走不几步,斌儿又喝道:“万鹏,给我站住!你看看我是谁?”
万鹏猛一抬头,只见斌儿倒挂在一丈开外的一株树上,两脚勾着树枝,左右摇摆不已,万鹏不由心里一惊,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
斌儿又以严厉的口吻道:“万鹏!难道你不认识这种睡法?还不跪下!”
万鹏心头一震,心忖:“难道这小子,和……”但一转念,又觉得绝不可能!于是一声怪笑道:“嘿嘿!小子!你别装鬼吓人,看我不将你……”尚未说完,就待作势扑去。
斌儿见此情形,心头一骇,双足用力,急忙翻上树身。
蓦地,一声哈哈大笑,震耳欲聋,笑声方住,随听一个苍劲有力地声音道:“好!好!小子,你忘了咱们三十年之约了?”
万鹏一听,吓得面无人色,双腿一软,跪倒地下,两臂垂直,低着头道:“万鹏实在不知,请你老人家出来,让万鹏见上一面。”
林中寂然无声。
斌儿骑在粗树枝上道:“万鹏!他老人家说你恶性不改,不愿见你,如果出来,你这条命可就不保了。”
这时,远处的三条人影,已然来至林边,听到万鹏话声,三人相继闪身人内,只见林斌骑在树上,万鹏跪在面前,三人不明究竟,相互望了一眼,俱都隐身树后。
只见万鹏俯首答道:“是!是!不知他老人家有何吩咐?”
斌儿眼珠一转,道:“万鹏,他老人家肚子正饿得紧,要你送些吃食。你起来,把人都带走,别惹他老人家生气,吃食东西立即叫个弟兄送来,你的哭丧棒,待会儿交他带回还你。”
万鹏连声应是,站起身来,汕汕地向林外走去,忽然一眼看见关外三霸隐身林边树后,冷哼一声,怒狠狠地盯了三人一眼,然后带着几个弟兄匆匆离去。
关外三霸见万鹏狼狈而去,也不知他为什么忽对林斌竟如此敬畏,当下望了树上斌儿一眼,也不敢多事逗留,一打手势,呼啸而去。
片刻之后,一个排帮弟兄送来一大包食物,斌儿深恐万鹏在食物里弄鬼,叫送来的人每样都尝少许,见没有什么不对,这才将青竹杖交他带回。
斌儿捧起了食物走进林里,癫丐任一飞早就闻到肉香,忙跳下地来,抢过食物,抓起就吃,斌儿也自坐在一旁吃了起来。
斌儿一边吃,一边问道:“鬼花子老哥哥,万鹏为什么这样怕你,一听声音,就吓得矮了三尺?”
癫丐任一飞嘴里咽下鹿脯,这才道:“三十年前,万鹏欺凌一个姑娘,正巧在我睡觉的树下,我气这万鹏扰我睡觉,当下教训了他一顿,并要他以后不准再干这勾当,然后,放他逃走。
“后来我暗中跟踪了他很久,见他还不敢违背诺言,才没要他的命,刚才你说什么帮主,我不知道是他,见了那竹棍子,才想起这人来。哈哈!这人还不错,送这么多吃的来!”
说完,又抓起一大块肉干,塞在嘴里大嚼起来。斌儿望着任一飞狼吞虎咽的吃相,沉思片刻,忽道:“鬼花子老哥哥!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包你顿顿有酒有肉,一定比这还好。”
癫丐任一飞眉飞色舞地道:“好!好!快点说,咱们这就吃去!”
斌儿遂将刚才到羊流店的情形,以及和朱敏的关系,简单他说了一遍。并说明已将朱敏引向开封,但又耽心她旅途出事,而自己又不便陪她同返开封,故请癫丐任一飞沿途护送。
癫丐任一飞听罢,摇摇头道:“我什么都不怕,只怕姑娘家,这事我不能办。”
斌儿急道:“好!你不办,我一个人去喝陈年老酒,吃花子鸡,你可别馋得流口水。”
癫丐任一飞心中一急,哭丧着脸道:“好!好!我答应,小兄弟,这可该给我吃了吧?”
斌儿点点头道:“好!不过你不必和她一道走,我也不和你一起,只要你跟着她,不许让她知道,你沿途留下记号,我在后面跟来。每到一处,你就挑最大的馆子,吃最好的酒莱,我随后来付钱。”
癫丐任一飞一听随他挑最好吃的,高兴得咽了两口唾沫,当下两人约定记号,斌儿又将敏儿的相貌、衣着告诉他,催他立即追去。
癫丐任一飞走后,斌儿打开从万鹏那拿来的包袱,一看里面除了两件衣服外,全是黄金、白银,最少也有四五百两,斌儿初拿上手时,即感包袱甚为沉重,知道必有金银在内,但没想到这么多。
斌儿心里非常难过,责怪自己不该偷取别人东西,但转念想到万鹏也定是偷来的,心里才好过一些。他把衣衫取出扔掉,收起金银,一路追了下去。
敏儿一心想早些赶上斌儿,一路狂奔,天亮已赶到新泰城,她暗忖,斌儿引走敌人,必定耽搁不少时间,那么现在一定还在后面,所以她也没有进城落店,而且她被擒后,身上所有的都让排帮的人搜走,如找不着斌儿,吃的都成问题,不要说落店了。所以她在新泰城外的官道上,往来徘徊等待斌儿,岂料一直等到正午尚不见斌儿赶来,她又饿又累,又担心斌儿的安危。
正当她焦急不安,欲向来路折返,陡觉面前站定一个秃头无发,既矮且丑的叫花子,她以为必是向她讨钱,心中怨气正无处发泄,老花子已将一个小包塞到她手中,动作神速,连想闪避也来不及,看着小包愣得一愣,抬头已失去老花子踪影。
敏儿连忙打开小包一看,里面有一百两纹银,她心里暗叫奇怪,什么人无端给她这些钱?正在暗自纳闷,忽然看见银锭下露出一角白纸,连忙抽出一看,只见上面写道:“敏姐姐!强敌大多,不便同行,我先返开封,附送银两,沿途零用,或买马代步,上返开封。斌。”
敏儿看着字条,内心激动万分,看到最后,眼泪竟扑籁簌顺颊流下,心情更是像翻倒了五味瓶,不知究竟是酸甜苦辣。
她愣了半晌,然后转身疾向新泰城走去。
这时,斌儿离她呆立的地方,不过里地,虽然他最后赶来,当然脚程没有任一飞快速。当他快到新泰城时,特别留心沿途任一飞所留下的暗记,照着暗记的指示,他很容易持找到正挂在树上睡觉的任一飞。
任一飞遂将经过简略地告诉斌儿,二人商量一阵,绕过新泰城,直向下走去。
斌儿衣衫又破又赃,和任一飞走在一处,更像个小花子,二人在饭店里饭餐一顿,仍不见敏儿走过,斌儿心想,敏儿连日受苦,今日可能在新泰休息一下。
任一飞从来是不落店的,一年四季,他都是挂在树上睡觉的。斌儿也跟着他走进树林,在他倒挂的那颗树上,找到主干枝间,半靠半躺地坐着。
这正是秋风送爽,桂子飘香的季节,此时,上弦月已挂中天,晚风吹过,送来淡淡的草木香气。斌儿思前想后,他想到家破人亡,想到义母,想到杨盛三那些小叫花,想到灵空长老,想到朱剑夫,更想到朱敏和明明,往事又一幕幕地在他脑里重现,他心烦意乱,哪里能睡得着?索性睁开眼睛,望着明月呆呆地出神。
他觉得自从家遭变故,匆匆四五年过去了,自己还没找到一个师父,像丁伯伯他们,虽然肯收我做徒弟,但是武功都太平庸,毒蜂也肯收我,却又是邪魔外道,自己不愿跟他们。想要拜师的人,却又不肯收我,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师父,学成绝艺,报那杀父母的不共戴天之仇。
想到报仇,他不由自主地望了望一旁的任一飞,见他仍然酣睡如故,暗暗打定主意,心想:“丐帮是以左拳右掌闻名江湖,我已学会他们的掌法,一定还要想个什么法子把拳术也学会,自己勤习苦练,不难在将来手刃三头蚊李三。”
他正想得出神,微觉树身轻轻一动,当下也没在意,一眨眼,忽见五丈外人影一晃,一堆乱石旁已站定一人,在暗淡的月光下,隐约看出那人形状很像癫丐任一飞,再一回头,任一飞原睡觉的树上,哪还有他的踪影?心里又是佩服,又是惭愧,他何时离去,自己竟一点儿也不知道。
任一飞愣愣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斌儿暗觉奇怪,不知他弄些什么玄虚,也忙跃下树来,轻轻几纵,来到任一飞身边,只见他回头狠狠地瞪了斌儿一眼,然后又回过头去,望着一堆乱石,屏气凝神,倾耳静听。
斌儿莫明其妙地望望那堆乱石,又抬头看看任一飞。
任一飞听了半响,见一无动静,陡然右手一伸,抓住斌儿臂膀,双足一点已将斌儿带起半空,接着腰身一拧,带着斌儿轻轻飘落在三丈以外。
他松开手,就着斌儿耳边轻轻地道:“别出声!这只蟋蟀一定很凶,我要逮住它!”
斌儿看着他,一撇嘴道:“哼!”我以为是什么宝贝呢,原来是只蟋蟀。”
任一飞正想开口,但又立即把嘴捂住,他怕惊走蟋蟀,再找可就难了。虽然是在朦胧月光下,但那种要说又不敢说的神气,看得斌儿忍不住哈哈大笑。
任一飞双目圆睁,含怒望着斌儿,愤愤地道:“你要不服气,另去捉一只,咱们比比,看谁的蟋蟀能斗赢?”
斌儿不脱小孩心性,闻言点了点头,答了一声好,人已向另一端纵去。片刻之后,已在树边碎石底下捉到一只。
这时,任一飞也将那一只捉到了,小心地合在两掌之间,兴致勃勃地走了过来。他用脚尖在地面轻轻一掘,整只脚没人地里,然后向上一挑,一股泥沙起处,地面立现一个二尺见方的小坑,任一飞蹲下身来,小心地将蟋蟀放进坑里,抬头道:“快!快!咱们来斗斗,看谁的赢?”
斌儿仍旧站着不动,摇摇头道:“不!这样有什么意思?咱们还是打个赌吧。”
任一飞连道:“好!好!”
他忽又停住不说,双眉紧皱,抬眼望着斌儿道:“我什么都没有,怎么办?赌什么呢?”
斌儿想了一下,道:“我要输了,随便你怎么都成,但你如果输了,就得教我一套武功。”
任一飞摇头晃脑地想了片刻,道:“我赢了,你顿顿给我吃好的,直到我不想吃为止。你赢了,我也不能教你武功,叫我做别的什么都可以。”
斌儿早就安心要学会拳术,以便和掌法配合,将来好去报仇,见他不以武功作赌,哪肯答应,哼了一声道:“不以武艺为赌,我不斗了。”
说完,转身就走。
任一飞正在兴头上,哪肯让斌儿就走,一把揪住斌儿后领,急得瞪着双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斌儿见他急成这个样子,内心甚是不忍,当下忙道:“这样好了,还是问问你师父吧,他要不准,咱们再想别的。”
任一飞听后,立即喜形于色,当真虔敬地跪在地下,望天而拜,然后嘴唇翁动,喃喃地不知在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忽地一跃而起,高兴地道:“好!好!我师父说可以赌了。”
斌儿听说他师父真的答应了,心里也非常高兴,轻轻地走至坑边,弯下腰去,慢慢将蟋蟀放进坑内。
原来癫丐那一只,比斌儿这只大得太多了。
癫丐一看,哈哈笑道:“小兄弟!你这只太小了,不出三个回合。必定会输!”
这时,两只蟋蟀已经相对而立,各自振翅而鸣,互向对方示威,被任一飞哈哈一声大笑,惊得倏又分开,各自退在一旁。
斌儿见两只蟋蟀大小悬殊,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忙道:“鬼花子老哥哥!你看,它们两个都躲得老远,如何斗法,不如咱们用手指以内力把它们逼在一处,不让它们跑开,才能好好打一场。”
说完,伸出右手食中二指,指着自己那一只蟋蟀的尾部。
任一飞原是憨直人,听斌儿这么一说,也功运指尖,遥向大蟋蟀指去,小小蟋蟀哪能经得住他这一指,当下猛地向前一扑,任一飞连忙撒手,可是为时已晚,大蟋蟀负伤前蹿,刚好扑到小蟋蟀而前,小蟋蟀张开利齿,昂首走来,大蟋蟀本能地奋起迎敌,只一回合,大蟋蟀因后腿负伤,动作不灵,被小蟋蟀咬住一甩,跌在一边。
斌儿在一旁拍手叫道:“哈哈!我赢了!”
癫丐急道:“不算,不算,这个让我弄伤了。”
其实斌儿何尝不知,他自己不懂内功,不过作作样子,目的正要任一飞弄伤大蟋蟀,不然,哪有得胜的希望?斌儿听他说不算,一边不住用手指划着脸颊,一边笑道:“哈哈!羞也不羞?这么老了,还撒赖!谁叫你不小心弄伤它,又不是我弄的,你赖谁!”
任一飞想想也对,缓缓将头低下,默默无言。
斌儿见他低头不语,虽然已经认输了,但又赖着不肯教授武功,忽然灵机一动,站起身来,冷冷地道:“不算,不算,你撒赖不认输就算?看我向你师父告你,说你讲话不算数,替你师父丢人。”
任一飞哈哈笑道:“我师父早就死了,你到哪里告去?”
斌儿哼道:“哼!我对天跪拜祷告,你师父一定能听到!”
说完,装模作样地双膝跪地,仰首望天。
任一飞见状,忙过来拉起斌儿,道:“好!好!别告,别告,我教你就是!”
斌儿见他答应传授武功,心里万分高兴,但一转念又想到如果别人也这么骗他时,不禁心里甚是惶恐,连忙道:“鬼花子老哥哥,你教了我,你可千万不能再教别人呵!他们都是坏人,学会了就会去作恶。”
任一飞点点头,然后一本正经他说道:“左拳右掌是丐帮称誉武林的绝艺,但如今丐帮中人没有一个学全的,他们只学得三招两式,我师兄死得早,没有传授我师侄,我遵师父遗命又不得传人,所以现在掌们师侄派人到处找我,我没有耐性教他们,我今天全部传给你,以后你再传他们。”
斌儿连连点头应是。
任一飞又道:“我前夜教你的是右掌,今夜再传你左拳和拳掌合壁。”
于是,拉起架式,右手垂直不动,左手握拳当胸,然后缓缓打出,斌儿只觉疾风骤起,呼呼有声,四周树枝摇不定,树叶漫天飞舞,端地威势惊人。
任一飞一边练一边说道:“左拳和右掌一样,也是三招两式,每招同样是正反各一,每招又含三式,共为十八式,第一招‘雷厉风行’,第二招‘风起云涌,,第三招叫‘云岗出峋’。掌如风行,拳如雷厉。出掌迅捷,出拳沉实。”
斌儿看了两遍,心下默记,他练到第三遍,斌儿在一旁跟着比划,一遍又一遍,直到旭日初升,斌儿才将这左拳学会。
这天晚上,他们已到了济宁府郊外的树林中。
任一飞命斌儿先自己练一回拳掌,又叫他拳掌同时练,这一下可苦了斌儿了,拳掌虽同有正三招,反三招,但第一掌,及第一拳,打出的方向虽同,作用却是两样,顾了拳,顾不了掌;顾了掌,又顾不了拳。
任一飞哈哈笑道:“小兄弟,拳掌合壁,虽然名为合壁,其实妙在各行其是,每招每式不仅打出的方位不一,功效也各异,两手绝不连贯。但使出来,好像是两个人同时出手去对付两个敌人。”
斌儿记牢要领,又一招一式地反复练习起来。
任一飞在一旁看了半晌,细心指正,斌儿虽然聪明过人,但整整练了一个晚上,才算勉强能够配合应用。
他们暗中保护敏儿前往开封,斌儿一路上不停地练习这拳掌。
幸好敏儿一路都未出什么事,是以斌儿能专心一意地练习,由于他求功心切,连日来,已累得几乎连眼皮都抬不起了,有时白天走路也打瞌睡,任一飞用手扶持着他走,让他边走边睡。这一日,他们与敏儿先后抵达兰封。敏儿本想赶回开封的,但天时过晚,只有耐心在兰封再过一夜。
这晚,斌儿弄来了一张大纸,做了一个封笺,写好后,他不敢亲自送回嫖局,怕被人看到,于是映求任一飞替他送去。
任一飞点头道好,但却愣愣地望着斌儿,半晌,呜咽地道:“小兄弟!鬼花子要离开你了,我真不愿意离开你。“斌儿忽听他要离开自己,有点意外,但看任一飞神情,确不像是说笑,两人多日相处,已有了很深的情感,他一急,两行热泪不由顺颊流下,哭道:“鬼花子老哥哥!你能不走吗?和斌儿在一起好不好?”
“我和你相处太久了,我从没和人相处这么久过,而且我还要去应一个老朋友的约会,我不能对朋友失信。”
斌儿一听,睁大了眼睛,说道:“那么,我跟你一道去。”
任一飞道:“这个朋友和我见面就打,打够了才讲话,他不高兴我带人去,我也不惯和别人一起到处跑。我师父说过,有缘总会见面的,小兄弟,我走了。”
话声甫落,任一飞已转身急纵而去,一眨眼,失去了踪影。斌儿只有望着黑漆漆的大路满怀悲伤,晶莹的眼泪,就像断线珠子似地滚滚而下。
任一飞就这样地走了,斌儿呆呆地望着路的尽头出神。
小客栈里的敏儿,并不知斌儿暗中护送她,更不知她爹爹走遍各处,也没找到她,这天也回到镖局。因为听说敏儿是被排帮掳去,所以匆匆忙忙地赶回来,要出动镖局所有的人,到处邀约能手,准备南下去找万鹏。
当晚计议已定,准备第二天早饭过后,分头办事。岂知天亮不久,朱剑夫正在房内焦急地来回踱着方步,忽见一个伙汁仓皇地进来,报道:“总镖头!正屋大……大梁上,不知是谁……谁在上面弄了手脚,丁师父请……请总镖头前去。”
朱剑夫听罢,心中一惊,急忙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大厅。
这时,厅上已挤满了人,大家见朱剑夫到来,纷纷围了上来。
丁开杰忙道:“老陈早上打扫大厅,发现正梁上有张纸笺飘动,大家不敢做主,所以请总嫖头来看看。”
朱剑夫抬头一看,心内暗忖:“这五丈多高的正梁,谁有这份能耐在上面做了手脚?而且昨夜也没任何警兆,如此看来,来人必定武功高绝已臻巅峰,不然手脚不会如此干净。”
到底朱剑夫是成名人物,心里虽暗暗吃惊,但表面上不动声色。
当下,向上微-打量,挫腰长身,向上蹿起,身形纵起三丈六七,左脚一点右脚面,又向上拔起一丈多,正巧与大梁一般高,右手一伸,搭住正梁,左手轻轻揭下贴在上面的信笺,然后右手一松,飘落地面。
他迫不及待地展开信笺,默默读着,面现惊异之色,转眼又泛起一丝笑意,他心底甚觉奇怪,不觉喃喃道:“这分明是斌儿的手笔,难道真是他留的?”
众人鸦雀无声,静静地望着朱剑夫面上表情的变幻。
他一气看完信,然后笑向众人道:“这是斌儿写的,大意是说,他不慎落崖,幸得不死,他因秘笈之事,不愿拖累我们,故才没有追来。
后又遇鲁南七虎等数批匪徒,更遭毒蝶打伤,巧遇癫丐换回一命,偶然得知敏儿被排帮所俘,救出敏儿,暗地护送敏儿回来。因怕为镖局带来麻烦,请原谅他过门不入,待他日艺成,再行拜谢各位爱护之恩。
又说敏儿明日可抵家门,江湖险恶,请各位劝说敏儿,千万不要以身试险,并向各位致意,最后说明此信是烦请癫丐任一飞老前辈代留。”
丁开杰听罢哈哈笑道:“斌儿这孩子真羞煞我们这批老江湖,不到两个月,他竟做下这许多震惊武林的事,如此看来,外边传说他智斗群魔,巧夺珠宝必定也是真的了。好!我丁开杰能有他这么一个忘年之交,也很值得骄做了。”
朱剑夫道:“斌儿这孩子,福缘极佳,只是胆子太大了,从信上看护送敏儿回来。他称癫丐为老前辈,大概癫丐也没收他为徒,不过能使癫丐为他奔波,他们感情想必不坏。我们准备一些酒莱,等敏儿到家,咱们为斌儿遥贺一下,湘南找万鹏,也就不必去了。”
这一天,镖局上下都在谈论斌儿,他们既知敏儿昨夜宿在兰封,算定她午后必可抵达,所以敏儿一到门口,很多人等在那儿迎她。
敏儿一路进来,两眼不住向四处搜寻,一直走到书房,只有朱剑夫一人,却不见斌儿影子,她扑到朱剑夫怀中,娇声道:“爹爹!敏儿回来了。斌弟弟呢?他在哪儿?”
朱剑夫自妻室故世,对这爱女简直宠上了天。这次气愤她私自出走,准备见面好好数说她一顿,但此时见了面,反而笑逐颜开,把责骂她的原意,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现听爱女一问,也不答话,在桌上拿起斌儿的信,递给她道:“你看这信就明白了。”
敏儿将信看过,随手一摔,顿足骂道:“斌弟弟这小鬼,他竟骗我,爹,我要找到他,好好揍他一顿。”
朱剑夫揽过爱女道:“别孩子气了,斌儿说得对,他这时不便回来,还是让他找到师父,学成绝艺,回来才不至于引起麻烦。”
敏儿仰头望着朱剑夫道:“不,他骗爹爹的,他哪里是去找师父?
哼!爹爹河洛一剑还不配教他的武功吗?”
朱剑夫黯然摇头道:“唉!斌儿比你小,但比你懂事多了,你爹浪得虚名,真不配作他师父。如今他的对头是毒蜂、毒蝶,你爹我还禁不住二毒一掌呢。”
敏儿撒娇地道:“嗯!我不管,我要去找他!”
朱剑夫叹了口气:“好吧!等休息两天,我带你去找他就是,你这孩子!”
这里,他们兴高采烈地大张筵席,开怀畅饮。
但是在开封一家小客栈里,斌儿正一个人孤寂地躺在床上,他缅怀过去的一切,盘算着今后的去处,不禁凄然地独自流下泪来。
他开始感到孤寂的痛苦,这种感觉,过去是从未有过的。
但是他那以往悲惨遭遇,使他意识到自己责任重大,他暗暗警惕自己坚强,坚强!活下去报仇!本来他打算在开封休息两天,然后再定行止,但现在他改变了主意,他叫伙计替他买了两套衣衫,一匹健马,怀着依恋不舍的心情,离开这曾经生活了两年多的开封府。
他茫然不知地出了西门,信马游缰,直向西去。他脑海是一片混乱,究竟是他准备到什么地方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摹地,眼前黑影一闪,那马唏聿聿一声嘶鸣,前蹄人立,斌儿吓了一跳,接着又听一声哈哈大笑,笑声尖锐刺耳,阴森可怖。
斌儿一看,不由大惊。
只见面前站着一个瘦削、冷漠的老者,双目炯炯有神,冷冷地望着自己。
站在斌儿面前的,竟是鬼才人魔杜衡。
斌儿愣了一下,心中暗道:“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死在你这魔头手里,大丈夫应视死如归,死也要死得有骨气,让你这魔头看看,世上还有不怕死的人呢!”
想到此处,精神一振,翻身跳下马来,装模作样地向杜衡一抱拳,道:“杜老前辈,别来无恙?”
杜衡望着斌儿,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斌儿不禁有气,大声道:“鬼才人魔,你笑什么?”
杜衡点点头,依然笑道:“嗯!小娃儿竟敢在我老人家面前,骂我鬼才人魔。哈哈!我老人家就是喜欢有骨气、有胆色的人!”
斌儿听他一说,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知鬼才人魔杜衡这几句话究竟是好意,还是恶意?事到如今,他也顾不了许多,又道:“你拦路阻挡,必无好意,你说吧!”
杜衡冷哼一声道:“哼!小鬼,我问你,归藏秘笈是否你得了?”
斌儿心里暗笑,表面仍一本正经地道:“是我得到,怎么样?不是我得到,又怎么样?”
杜衡道:“是你得到,拿出来让我老人家看看。”
斌儿道:“我不拿出来呢?”
杜衡冷笑一声,道:“不拿出来,我就动手搜。”
斌儿但然地道:“告诉你实话吧!秘笈早让我撕毁了,信不信由你,你要搜,我也没法子,反正我打不过你。”
杜衡一直望着斌儿,知他所说不假,又道:“那你为什么把它毁了?”
斌儿听他如此一问,不禁又想起自得秘笈后,到处被人追踪,好几次差点连小命也丢了,心中气愤不平,昂然答道:“还不是为你们这些人,仗恃武功了得,欺凌一个不懂武功的小孩,我走投无路,只有把它撕毁,看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人还抢些什么!”
鬼才人魔杜衡就是这么一个怪人,你顶撞了他,他反说你有骨气,他就喜欢有骨气的人。他见斌儿竟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概,心中起了一种怜才之念,反而心平气和地道:“小娃娃,你能从七虎阵自由出入,当然已学会了秘笈里的武功,现在我也不难为你,只要你慢慢地演练三遍,让我老人家看看就好了。”
斌儿心知杜衡想凭他的智慧,学这天下第一的步法,以鬼才人魔在武林中的辈份,当然不能说要斌儿教他,只好说要斌儿一步步慢慢地练三遍,以便从旁偷学几手。
斌儿何等聪明,哪会不知道他的用意?斌儿哼了一声,把嘴一撇道:“杜老前辈!是否你还想学这天下第一的步法?本来我也不敢藏私,但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交秘笈与我的人,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得传授任何人,这个,还请杜老前辈原谅。”
杜衡被他说得脸上一阵火热,讷讷地道:“给你秘笈的是什么人?”
斌儿摇摇头道:“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杜衡老羞成怒,喝道:“不识抬举的小鬼,看我劈了你!”
双眼凶光暴射,举起干枯的手掌,猛向斌儿头顶打来。
斌儿陡觉一股强大的掌力当头压来,他想跑,想用归藏步闪过杜衡的掌击。但他知道,面对这种武林一流高手,躲得了一招,躲不过两招,于是,把心一横,双眼慢慢阖上,泰然地站在当地。
杜衡见他视死如归的凛然之态,爱才之念油然而生,打出的手掌倏又缩回,轻轻地叹了口气。
斌儿微闻轻叹,又等了半晌,见一无动静,睁开双目,杜衡的脸上露出一种无可奈何的神情,但只如电光般一闪即逝,随之而来的又是那张冷酷的面孔。
这时,杜衡缓缓说道:“好!我不杀你,免得别人说我以大欺小,掌劈一个不还手的人。你既然能从我的七虎阵进出,自然是凭藉归藏步。只要你在我手下逃开,过去的帐一笔勾销。你放心,我绝不使用内力,但如让我擒住,今后可不得离我一步。还有,你使用归藏步时,必须从第一步顺序使出,不得颠倒。”
这就是杜衡所以被称为鬼才人魔处,他想凭他的才智,只要在过招时,留心他的步法,虽不能尽得奥妙,也可勉强记其变化,以后有机会,慢慢再练不迟。
斌儿想了一下道:“好!但你相信我是从头顺序使用吗?”
杜衡道:“我相信你也不敢在我老人家面前弄鬼。”
斌儿接道:“那么,请老前辈进招吧!”鬼才人魔脚下微动,已自疾向斌儿扑来。
斌儿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使出一个怪步,躲过杜衡扑来之势,心道:“哼!你想的倒美,我就偏从九宫开始,然后八卦七垦六合二仪一元,看你也是枉费心机。嘻嘻!”
想着想着,他竟天真地笑了,放开脚步,一阵疾转。杜衡的身法灵巧,出手神速,有好几次,眼见已触及斌儿衣角,但不知怎地,仍然被他轻轻溜开。
这一老一少就在路边荒地追逐起来。杜衡衣袖宽大,纵扑之间,犹如苍鹰展翅;斌儿身形小巧,东逃西躲,好像受惊的雏鸡。过了约顿饭工夫,忽然,斌儿一闪,闪到鬼才人魔杜衡身后,道:“杜老前辈,归藏步已使完了,侥幸逃出老前辈的手下。我们的比斗,是不是就到此为止?”
杜衡收势停身,叹了口气,黯然地道:“好!我们的过节就此勾销。”
斌儿见他如此,有意地道:“杜老前辈!是否已由我的步法中,悟出归藏步的什么变化?”
杜衡微微摇头,道:“咳!我本以为凭我对玄学的一点心得,以及有鬼才之称的聪明,想从和你过招时,去领悟其中奥妙。但是,我这想法太天真了,这武学也太过深奥,而且小友你也使得天衣无缝,神妙难测,我一点也没看出,你是如何出步变步的,唉!这只能说我与这深奥之学,无缘罢了。”
斌儿不愿多逗留,唯恐再生变化,即道:“杜老前辈,如无他事,我要告辞了。”
杜衡抬头问道:“小友意欲何往?”
斌儿老实地笑道:“尚无一定去处。”
杜衡哈哈大笑,随着身形一晃,已纵到斌儿面前,右手倏地一伸,斌儿的左腕已被他紧紧扣住。
斌儿心中一惊,当下脸色一变。杜衡已侧脸笑道:“小友,咱们既然不是敌人,就做个朋友吧!走,这儿离中牟不远,找家洒店,我们同喝一杯。”
斌儿一扫杜衡那张冷漠的面孔,见他满脸诚意,当下勉强笑了一笑,道:“好!小子一定奉陪老前辈,请上!”
杜衡右手扣着斌儿左腕,突然一拉一带,已将斌儿轻轻放在马背上,然后又是哈哈一阵大笑,遂道:“我老人家还可走几步,你只管放马跑,另管我。”
说着举掌在马臀上一拍,那马昂首唏聿聿一声嘶鸣,四蹄翻飞,带起一片黄尘,一眨眼,已跑出十几丈外。
斌儿坐在马上,有心一试杜衡轻功,心念方动,急纵马飞驰,不消片刻,已跑出十多里路,回头一望,呀!杜衡竟像是没事人儿一样,态度悠闲地跟在马后一丈多远,不即不离。斌儿衷心佩服这鬼才人魔杜衡的轻功了得。他又有点不忍使杜衡太耗精力,遂放松缰绳,任马缓缓前行。
杜衡接连两纵,已到了斌儿马旁,边行边道:“小友,可是怕我老人家赶不上吗?尽管放心,酒已经爬到嗓子眼儿来了,快走。
他说着,顺手向马臀一掌拍去,那匹健马长嘶一声,四蹄翻飞,片,刻间,已然来到中牟县城。
两人走进一家酒店,找了一个角落坐下,要了五斤老李白,几样可口莱肴,这时酒客不多,甚是清静,二人低酌浅饮,谁也没有说话。
斌儿究竟还是小孩子,感受不住长时沉默,抬头看看对面的杜衡。
杜衡像是满腹心事,双眉微锁,酒到杯干,片刻时间,五斤酒已喝了大半?斌儿看在眼里,暗暗忖道:“这魔头也太天真了,得不到归藏步的奥秘,也不致就如此地落落寡欢,还是安慰他几句吧!”于是,他举起酒杯,对杜衡道:“杜老前辈,请饮一杯,斌儿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杜衡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但言无妨。”
斌儿将酒饮干,重又斟满,道:“像杜老前辈武功已臻化境,归藏步这类小巧功夫,对老前辈实无多大帮助,我碍于诺言,不能告诉老前辈个中变化,还望老前辈不必为此不欢。”
杜衡哈哈大笑,道:“小友之言差矣!归藏步虽然是小巧功夫,但目下三老二毒一癫丐与老夫七人,武功各有所长,但功力不相上下,谁要学会这种步法,谁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小友无甚功力,使用这种步法,还不足以抵挡强敌,当然不知其中妙处。”
说到此处,杜衡又端起酒杯了一口,续道:“不过,小友也误会了,我并不是为此事不欢,实是另有别情,才致如此失态。”
斌儿心想:“这老魔头也有烦恼的事?真令人难解。”只见杜衡脸上,现出一种孤寂落漠的神态,同情之心,油然而生,不觉脱口问道:“老前辈何事烦恼?”
鬼才人魔深深叹了口气,道:“小友可知道别人为什么喊我鬼才人魔吗?”
斌儿摇摇头道:“不知道。”
杜衡缓缓说道:“一来因我对星相医卜,以及术数等略懂皮毛;二来是我素来行事,不问是非,不管善恶,完全以一己之见为准,数十年来,死在我的手中的,真是不计其数。不过,唯一可告慰自己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像我师兄马其熊,一心只想领袖天下武林,不惜使尽一切手段想要达到目的。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名头,比我响亮得多。”
他顿了一顿,饮尽杯中酒,又道:“其实,我们师兄弟功力不相上下,近几年来,他又组织了什么乌蜂帮,要拉我助他一臂,唉!我过去已恶名在外,临死之前,不愿再多造孽,所以才到处躲避他。”
斌儿插口道:“老前辈既然不愿协助令师兄,天下之大,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又何必因此而不欢呢?”
杜衡望着斌儿,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是单为此事而苦恼,实对小友说,要是在两天前遇到你,我老人家早将你打成肉酱了。这两天来,为了一个人,这才悔悟过去行为乖张,有违常理,不然,咱们也不会化敌为友,更不要说相对把盏了。”
斌儿奇怪地问道:“是谁有这大力量,能使老前辈悔悟过去,难道他的武功比老前辈还高?”
杜衡叹道:“世上大概还没有人能够以武功来强迫我老人家,咦!他,他还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娃娃呢。”
斌儿心想奇怪,这个小孩子真有这么大的力量,连这老魔头的本性也改变了,这真是奇闻!斌儿又为杜衡斟满酒,放下酒壶道:“杜老前辈,这个小娃娃现在哪里?他又是怎么使老前辈悔悟的?老前辈又为什么还要苦恼呢?”
杜衡听了斌儿一连串的问话,只是摇头不语。”片刻之后,这才长叹一声,望着斌儿,缓缓地道:“我早说过,我是个不好不坏的人,也可说是个也好也坏的人。我的妻室原是天下最美的女子、但因为我的行为怪癖,得不到岳家的谅解,我们夫妇一直是飘泊天涯,但为了她,我决定一心向善,做了许多侠义英雄所不能做的善事。本想藉此稍赎前愈,可是也开罪了黑白两道许多高手,联合起来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里围攻我俩,结果我受重伤,我的妻子却中了毒药暗器,不到两个时辰就死了,所留给我的,是一个女婴,和对世人的憎恨。
他说到这儿一顿,眼里发出异样的光芒,渐渐地,那股逼人的光辉消逝了,眼眶里,闪烁着一层晶莹的泪幕。
斌儿望着他的神情,心中有无限的感慨,暗忖:“一个人做了锗事,就不能原谅了吗?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如果连改过的机会都没有,那天下岂不都是不可原谅的坏人了?真不公平。
杜衡自斟自饮地一连喝了三杯,接着又道:“我的怨恨一齐发泄在报复上,我的恶名也随着传遍了江胡。二十年来,好不容易把女儿抚养成人,而且已为人妇,但因自小跟随我到处飘泊,性格很是像我,闺房中时时生疑,有一次竟与她丈夫大打出手,不慎失手将她丈夫打死,她又举掌猛击天灵,算是以身相殉。当时,留下一个不满周岁的男孩子。我和亲家间本少往还,从此就更如陌路了,事到如今,这已是七八年前的事了。”
这时,伙计已将酒菜送上,斌儿抢过洒壶,把空杯斟满,杜衡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继续说道:“前两天,听说我这个小外孙被毒蛇所咬,命在旦夕,为了救这孩子,我自动前去。岂知事隔多年,我那老亲家仍在为晚年丧子而怀恨我,因此,虽然他知道师门是玩毒名家,他情愿让他唯一的孙子毒发身死,也不让我救治。唉!两天了,再不医洽,就真的完了。”
说着,眼泪已夺眶而出,泪水顺着皱纹,流布满脸。
斌儿听完杜衡的故事,开始对他发生好感,觉得面前这个老人是值得敬佩的,而且对那个可怜的孩子也非常同情,遂道:“杜老前辈,我是不是可以代你去救他呢?”杜衡陡然双目圆睁,凝视着斌儿,半晌才道:“你愿意去救这个无父无母的孩子?”斌儿点点头,朗声说道:别说他还是老前辈的外孙子,就是毫不相干的人,要让我知道了,我也会去救他的。”
杜衡听罢,望了斌儿一眼,感慨地道:“唉!我生平没有一个朋友,遇上事,就没有一个帮忙的人,小友愿意帮忙,我正是求之不得。
不过,小友年纪太轻,能否取信于人?”
他说着,低头沉思了片刻,抬头说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也不能顾虑大多,小友此去,只有随机应变,权宜行事了,万一未能如愿的话,那也是这孩子造花子。”
杜衡说罢,从怀里掏出两个小瓷瓶,递给斌儿,又道:“朱红小瓶里的药内服,青色瓶的药敷在伤口周围,你收好了。记着,要在明晚子时前赶到救人,过了时间,虽有灵药,恐怕也回生乏术了。”
斌儿将两个小瓶揣人怀里,问道:“你外孙的家是什么地方?”
杜衡道:“他家在密林城西北二十里的胡家堡,老堡主是有名的翻云掌胡龙华,少堡主胡伟强是胡龙华堂侄过继的。小友此去,千万不能提到我,也不能让他们看见这两只小瓶,否则不但不能救治我那外孙,你还要惹上一身麻烦,最好还是乔装成一个过路之人,至于其他细节,就要看你的机智了。”
斌儿起身道:“好!我一定尽我的能力去做。”说完,举步就向外走。
杜衡一急忙一把拉住斌儿,道:“小友慢着,我从来不欠他人的情,不管此行结果如何,单只这份盛情就使我感激不尽。我也没有别的可以报答小友,只要是我会的武功,无论什么,你尽管说,我立刻教你。”
斌儿一摆手,道:“不行,现在时间无多,等以后有机会一定请老前辈传授几招。”杜衡道:“我老人家是从不赊欠的,该收的即刻收,该还的也立即还。”
斌儿无奈,道:“那么,随便老前辈教上一招半式好了。”
杜衡沉思片刻,忽道:“小友的暗器基础甚好,就教你一手华山绝技吧!”
斌儿早知西暗独步武林,听说要教他暗器,心里高兴万分,正要相谢,社衡已发话道:“华山暗器,最特出的有两种,一是回旋镖,一是乌蜂针。回旋嫖的手法,就是我以前用过的那种,单打双打你都见过了;乌蜂针像毛样细小,形如蜂尾毒针,多用满天花雨打出,难在暗器过小,取准打远都不容易,我将回旋镖、乌风针口诀教你,以后有时间多练习,自能纯熟。”
当下,杜衡将单回旋、双回旋、乌蜂针的手法、指力用劲、腕力等窍诀,一边口述,一边用手比划,反复解说,一直到斌儿认为完全了解,并且将口诀记熟,方才停止。
杜衡又叮嘱一番,二人始才分手。
斌儿子匆匆向密林赶去,这时,日已西斜,清风阵阵,他一路疾奔,当夜赶到白沙住宿。
第二天午后,已然抵达密林。
他在城内一家饭店坐着,一直捱到食客都已散光,看着天色不早,始才算过饭钱,径向西门走去。
斌儿算准时间,约莫大二更天,来到胡家堡。
此时,堡门紧闭,斌儿在门外叩叫一阵,一个庄丁模样的人,自堡墙垛口伸出头来,问道:“请问哪位夜半叫堡,有何贵干?”
斌儿答道:“小生姓林,因贪赶路程,错过宿头,特来借宿。”
庄丁道:“堡内今日有事,不便招待过往客人,还请贵客到别处去吧!”
斌儿听罢,暗自好笑,忖道:“我要不是知道你堡里有事,才不会深更半夜的到你这儿来呢。”
表面上装出无奈地道:“请大叔行个方便,在下人生地不熟,敢烦向堡主通禀一声,但求避得霜露,就感德不尽了。”
庄丁犹豫了一下,道:“我替你回一声试试,允不允就看你的运气了。”
斌儿忙道:“有劳大叔。”
斌儿等了约有半盏热茶的时光,堡门呀地一声,开了一边,里面站着一个弱冠之年的青年,刚才的庄丁此时抢前一步,向斌儿道:“这位是我们少堡主。”斌儿忙一抱拳,道:“在下姓林,因迷路求宿,深夜叩堡,有扰少堡主。”
少堡主也一拱手,道:“敝堡难得贵客光临,何扰之有,快请进来。”
斌儿跟着少堡主,一路走来,堡内屋舍栉比,穿过三进院落,少堡主才将他领进一小书房内。
少堡主道:“荒野穷乡,一切简陋,家父因事在身,嘱小弟前来迎接。请林兄少坐,小弟去去就来。”
说罢,不待斌儿答活,已转身离去。
片刻之后,庄丁请斌儿道:“老堡主有请。”
斌儿随庄丁来到一间大厅,只见正中坐着一个白发长须,年逾古稀的老人,面色红润,但略带忧色。少堡主在一旁垂手而立。斌儿心想:“这位老者大概就是老堡主翻云掌胡龙华。”
这时,老者已然站起,斌儿急忙上前,见札道:“想必老人家定是老堡主,夜扰贵堡,敬请原谅,听说堡主有事,故未即时叩见。”
老堡主胡龙华见这求宿之人,不过是十二四岁年纪,长得神采飞扬,英挺不群,又见他谈吐尔雅,不类武林中人。但若是乡宦公子,又何以夜半独自赶路,满腹疑云,但又不便查问,微微一笑,道:“水酒粗肴,聊充饥渴,林公子请。”
说着,当先走至大厅,桌上已摆好四盘四碗佳肴,二人谦让一番,分宾主就坐,少堡主打横作陪。
酒过三巡,老堡主胡龙华问道:“林公子意欲何往?因何半夜赶路?”
斌儿答道:“在下家住杭州,游学北来,并无一定去处,今由开封前往北京一游,因贪赶路程,误走歧道,有扰堡主。”。
老堡主胡龙华道:“林公子不必客气,林公子远游,如何不带个书僮,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斌儿暗忖:“老堡主是武林人物,我可不能装得太斯文,免得露出马脚,不但救不了人,恐怕真的惹出麻烦来呢。”当下笑道:“在下读书之外,粗知几乎把式,带了书憧,反而不便。”
老堡主胡龙华微微颔首,道:“真是难得,想不到林公子竟是文武全才。”
斌儿谦逊着道:“惭愧!耳闻老堡主为武林名宿,还请老堡主指教。”
老堡主胡龙华哈哈一笑,道:“老夫浪得虚名,如何敢称武林名宿。”
斌儿见他虽在客套,但态度表情,有点心神不属,且不时回顾身后小门,斌儿看在眼里,遂道:“在下斗胆请问一声,看老堡主面现隐忧,必有缘故,不知可否见告,在下或可助老堡主一臂之力。”
老堡主龙云华喝口酒,叹道:“唉!老夫子媳早亡,仅一幼孙,日前在山后不慎为毒蛇所伤,医药无效,命在旦夕,老夫因而面现不愉,林公子万勿误会。”
斌儿正色道:“在下家传治毒秘药,随带少许在身,如老堡主见信,愿为一试,或可治好也不一定。”
少堡主胡伟强一直闷坐一旁,现听斌儿说能医弟弟之毒,心想:“你才几岁,就想为人医毒了,真是大言不惭。”面上露出不屑之色。
老堡主胡龙华也暗暗忖道:“老夫家传许多灵药,也都无效,遍请名医,俱皆束手,你这娃娃能有多大气候?”但转念又想道:“眼看爱孙已然不治,不如让他试试,即或不好,也无甚损失。”于是,道:“既然林公子高义隆情,待饭后老夫引领前往,看小孙的运气吧!”
斌儿忙道:“救人如救火,千万拖延不得。”
老堡主胡龙华早已失去指望,现经斌儿一催,勉强起身,领先越过了两重门户,来到一间布置精雅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