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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连环》第五十二章 静夜论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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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已午夜,万籁俱寂,只有远处鼓楼上,隐隐传来三通鼓欧阳玉儿披衣下楼,穿廊越屋,直向前宫客室而来。

    她难抑内心凉悸,决定把这件事跟桑琼谈谈,如能寻得蛛丝马迹,获知当年结怨经过,也好将来海心山之会预作准备。

    匆匆来到客室院外,不料触目瞥见一人,正以肘支颐,呆呆坐在园中一块石凳上,目不转瞬,望着面前鱼池发愣。

    那人,正是桑琼。

    欧阳玉儿微感诧异,立身园门口,低低咳嗽了一声。

    桑琼痴坐如故,头也没有回,只淡淡应道:“是玉妹妹么?请进来!

    欧阳玉儿移步人内,默默走近鱼池,一低头,却见石凳前泥地上,插着半截树枝,满地宇迹零乱尽是重重叠叠的“恩”“仇”二字。

    欧阳工儿芳心暗震,轻声道:“桑哥哥,这么夜深了,怎的还没睡?”

    桑琼淡淡一笑,仰起头来,道:“玉妹自己怎么也没睡呢?

    语声微顿,又笑了笑接道:“我心里有事,常会深宵无眠,假如玉妹也睡不着,来!坐下来咱们聊一会。”

    一面说着,一面挪动身子,让出一半石凳,拂袖挥去凳上尘土。

    欧阳玉儿轻轻坐了下来,目注那满池水波,只觉思绪如潮,似有满肚子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怔了片刻,才举手指着地上字迹道:“桑哥哥,何事恩仇常萦怀?”

    桑琼笑首用脚抹去字迹,感慨地道:“深夜难眠,枯坐无奈,想想人生一世,尽被恩仇所误,一时兴感,就信手涂在地上了。”

    欧阳玉儿美日深注,问道:“能把那些感触对我说说吗?”

    桑琼轻叹道:“这是偶尔感怀,真不知从何说起,有时候,每当盛宴初罢,曲终人散,我总会产生无限孤寂的感觉,一个人活在世上,前后短短几十年,值得探讨发掘的事物那么多,为什么大家却总在恩仇二字上纠缠不清呢?所以,我常常想,假如有一天,人与人之间不再有恩仇,这尘世也许就太平了……”

    欧阳玉儿嫣然一笑,道:“桑哥哥莫非又兴出家的念头么?

    桑琼忙道:“不!我现在已经悟澈人生;决不会再作遁世的心念,咱们既生世上,便有担当七情煎熬的义务,所谓荣辱穷通,忧喜祸福,早已在命中注定安排,这,不是任何人能够逃避得了的。”

    欧阳玉儿心中微动,道:“你也相信宿命之论?”

    桑琼道:“这不关信不信,而是冥冥中一种无法解释的力量,那力量虽然看不见,摸不到,但在这般夜深人静之时,咱们只要冷静地想想以往和未来,便会感觉到它的确存在,正紧紧地束缚在咱们四周……”

    说到这里微一凝思,又接道:“譬如说吧,有些事情的演变,每每出人意外,年间似乎绝不可能,偏偏竟成了事实,但如能在事先冷静分析因果,却又像件件皆在意中,只是世人懵懂的多,没有几人能虚心预为推演而已。”

    欧阳工儿听了这些话,芳心为之剧震,似懂非懂,怔怔凝注桑琼,突然觉得一阵心悸。

    桑琼并未发觉她神情上的变化,微笑了一卢,又道:“谈这些虚玄的道理,也许你不会了解,让我举一事例吧,自从昨夜放过了曹克武,订下半载之约,我心里始终有一种奇怪的沉重感觉,刚才卧床无法成眠,静思之下,忽然想到一件多年前的旧。

    欧阳工儿再也忍不住,脱口道:“真的,那么巧-一”

    桑琼一顿住口,讶问道:“玉妹说马什么/

    欧阳玉儿忙道:“我是说,你的话正和我想说的一样,我到这儿来,也是因为忽然想起一件往事,想赶来告诉你。”

    桑琼诧道:“是么?那你快说说看,是否也跟我想到的事一样呢?”

    欧阳王儿笑道:“不!还是你先说吧。”

    桑琼道:“谁先说并不重要,只是我想到的这件事,与咱们日间所谈有关,或许你会……”

    欧阳玉儿接口道:“你放心,我决不会再固执己见,因为我想到的事,也跟咱们口问所谈的有关。”

    桑琼微感一怔,急道:‘“当真?你是说”

    欧阳l几道:“你且说你的,然后我再说我想到的,也许咱们想的都是同一件事亦未可知。”

    桑琼默然片刻,终于点点头,道:“刚才我正由人世恩怨,联想到咱们与曹克武之间的约会,偶忆及先父与欧阳伯父交恶原因.才想到一件旧事,玉妹,你是知道的,当年我奉父命成婚,第二天,先父便与世长辞了……”

    欧阳玉儿凄然道:“是的,那时我曾经恳求爹爹,欲往金陵拜吊,无奈未获允准。”

    桑琼继续说道:“……记得先父去世之前,曾将你如芳嫂嫂唤去榻前,涕泪良久,交给她一只密封的玉质小盒,并且嘱咐了两句话,道:‘谨慎收藏,切勿轻启,除非有一大……’但下面的话尚未说完,病势突然转剧,竟咽了最后一口气。”

    “当时,由于丧父之痛,并没有想到看看那玉盒中放的什么东西;其后,也就把这件事淡忘了,你如芳嫂嫂也从没有冉提起那只玉盒,猜想盒中莫非奇珍饰物之类,由先父遗赠给儿媳保管罢了,何况更有‘切勿轻启’的遗训,那只玉盒一直被你如芳嫂收存深闺,从未动过。”

    “后来太湖变故发生,你如芳嫂嫂饮恨而亡,我一时愚鲁,毁庄葬妻,决意摆脱红尘,检视亡妻遗物之时,却没有看见那只玉盒,当时并未留意,及今想来,始觉事存蹊跷,难道说盒中放的不是饰物?”

    欧阳上儿听得心神大震,急问道:“假如不是饰物,你猜想会是什么东西呢?”

    桑琼苦笑道:“我从未打开盒盖看过,怎知是什么东西?

    欧阳玉儿咬着樱唇,颤声道:“如果我说我知道那盒中是何物件,你相信么?”

    桑称一怔,道:“你怎会知道?”

    欧阳上几道:“猜罢啦!”

    桑琼失笑道:“那盒中之物,或许连你如芳嫂嫂也不知道,你却从何猜起?”

    欧阳玉儿道:“我自有根据由来,决非凭空臆测,也许我猜得并不准,但何妨一试。”

    桑琼微笑道:“此言亦是,那就请玉妹猜一猜,盒中会是什么稀奇东西呢?”

    欧阳工儿爽然道:“是半部武功秘复。”

    桑琼骇然一震,忙道:“你根据什么猜它是半部秘笈?”

    欧阳玉几道:“因我爹爹也有半部。”

    桑琼大惊道:“玉妹,你……你不会猜错吧?”

    欧阳玉儿轻嘘一声,美目含怨凝注桑琼,低声道:“但愿是我猜错了,不然,那东西很可能就是咱们与曹克武结怨之由,也是使桑伯父和我爹失和的主因。”

    接着,便把自己儿时练武,欧阳天寿按册授艺的经过,洋细说了一遍。

    这番话,只听得桑琼脸色连变,久久无言。

    半晌,才呐呐问道:“欧阳伯父那半秘笈,现在还在么?”

    欧阳玉儿摇头道:“我不是说过了么?爹爹当年传我剑招和指法的时候,就没有把小册交给我,以后,更不知道他老人家收藏在什么地方?”

    桑琼又问:“那小册中除了‘旋风十三式’和‘弹指飞星’之外,还有没有其他武功?”

    欧阳玉儿道:“爹爹只传我两种武功,至于是否尚有其他密载武学,就不太清楚了,不过,我猜那本小册子很可能是由另一本秘笈上折取下来的,决非全部。”

    桑琼沉吟半晌,忽然一击双掌,道:“对!我记起来了,难怪路贞贞所施剑法,跟‘旋风十三式’颇为近似,敢情竟是源于同一秘笈…”

    但突又剑眉深锁,摇头自语道:“……可是,这件事怎会如此不近情理?假如说秘笈同被两位老人家得,不至分执上下册,更没有因此反目的道理,以他们当时情谊而论,岂会为了区区一部秘笈闹得反目成仇?他们大可以合练共研,为什么却把一部完整的东西各取一半呢?再说,那东西又跟曹克武有什么关系?如今两本秘笈却到哪儿去了?”

    欧阳工儿凄然笑道:“这只是咱们的揣测,实情是否相符?尚难逐下断言,可惜两本秘发都无法找到,更无人目睹当年经过

    桑琼忽道:“欧阳伯父那本小册子失踪,必与艳琴有关,恐怕已经落到曹克武手上了,至于先父临终交付如芳保管的玉盒中是不是另外半部秘复,却尚有一人可以查询。”

    欧阳玉儿问道:“那人是谁?”

    桑琼道:“春梅是你如芳嫂嫂生前贴身传婢,从她口中,或可问知那只玉盒下落。”

    欧阳工儿叹道:“可是,她自己都疯了,现在更不知去向,却到何处去寻她?”

    桑琼道:“春梅和秀珠都是从巢湖龙船帮被酒痴李老前辈带走,只要能找到风尘三奇,便能找到春梅,有三奇伸手,她的病也可能早已痊愈了。”

    欧阳玉儿道:“但风尘三奇居无定所,更难寻觅…二”

    桑琼道:“二奇虽侠踪无定,此次酒痴和盲丐都会在燕京露过面,有半年时间,倒不怕找不到他们……”

    话音微顿,黯然叹息一声,接道:“怕只怕让咱们证实了盒中之物,果然是半部秘笈,那时却”

    欧阳二儿抢着道:“就算真是半部秘笈,也不能证明一定是桑伯父和爹爹当年做了亏心事呀!”

    桑琼苦笑道:“这话固然不错,无奈曹克武自称能举出人证,而我们却毫无反证的人。”

    欧阳玉儿道:“他若真能举出证人,足见当年结怨之时另有他人在场目睹,咱们应该也能找出证人才对。”

    桑琼默然良久,突地紧紧握住玉儿双手,激动地道:“此事关系你我两家声誉非浅,咱们必须在半年之内,设法查出当年隐情,愚兄有几句话,不能不郑重相告,希望你也同意。”

    欧阳玉几点点头,道:“有话你尽管说,我没有不同意的。”

    桑琼长嘘一声,神色凝重地道:“欧阳伯父和先父创业维艰,毕生心血,不外侠义二字,咱们做子女的虽未必能增誉家声,至少不能使清白侠名因我而蒙羞,大丈夫更须胸襟磊落,提得起,放得下,不规责,不诿过……”

    欧阳工儿智然道:“桑哥哥有话但请直言。”

    桑琼道:“我是说,万一事实证明两位老人家当年确曾亏负过曹克武,咱们应该有承认的勇气。”

    欧阳玉儿深目一震,玉首低垂,默然无语。

    桑琼双目精光闪闪,继续又道:“人生于世必须恩怨分明,人若欠我,可以不计,我若欠人,定须补偿……玉妹,只有无愧无私,为人才能心安,你懂我的意思么?”

    欧阳玉儿轻轻点厂6头,道:“是的,我懂!

    桑琼长叹道:“这样,我就可以放心去了。”

    欧阳玉儿一惊,道:“你……要到哪儿去?”

    桑琼笑道:“巢湖之围未解,当年隐情未明,不走,行吗?”

    欧阳王儿道:“我跟你一块儿去,上次匆匆经过金陵,没能跟麦家姊姊多盘桓,久想去看望她了。”

    桑琼道:“我得先去巢湖,然后才能回金陵……”

    欧阳王儿笑接道:“到那儿我也跟你去,你别想再撇开我。”

    桑琼茫然道:“我为什么要撇开你呢?”

    欧阳王儿脸上不期一阵臊热,低头笑道:“谁知道!反正咱们一块儿走就是,等会我就去告诉大姊她们……”

    忽闻身后一阵银铃般脆笑,接口道:“好啦!你们谁也不撇开谁,倒是把咱们这些惹厌的姊姊撇开了吧!”

    桑琼闻言慌忙松手,欧阳玉儿霍地扭头,原来是墨燕和黄燕笑嘻嘻的走进园子来,四只眸子直望着二儿诡笑,笑得她粉颈更加羞红不胜,连忙起身招呼道:“两位姊姊怎么也来了。一句话冲口而出,却没有想到这话有些辞不达意,也叫人听起来刺耳。

    果然,墨燕黛眉一挑,首先发了话,笑道:“怎么?这地方只许五妹来,咱们不能来?”

    黄燕也加了一句,道:“是不是嫌咱们来得不是时候!

    欧阳玉儿窘得赤幻:过耳,嗅道:“三姐,四姐,别说玩笑话谁敢嫌你们……”

    墨燕笑道:“不嫌咱们,于么偷偷商议着要走了,也没告诉咱们一声?”

    欧阳玉儿道:“谁说不告诉你们?只等大亮以后,就……”

    黄燕扬手一指空际,截口笑道:“我的好妹妹,先看看天色,难道还在梦里?”

    欧阳玉儿和桑琼不约而同仰面上望,敢情天色早已大亮,两人直谈了一夜,连天亮了也没发觉。

    黄燕打趣道:“欢娱嫌夜短。老天啊老天,闺年闺月何不闺五更?安得干金买长夜,但愿曙色永不升!”

    欧阳玉儿急了,啤道:“四姐,你再胡诌”

    黄燕笑道:“要我不胡诌很容易,待会由你求大姐,让咱们也一块儿去金陵逛逛。”

    墨燕摇头道:“傻丫头,这么不识趣,人家结伴同行,咱们夹在中间算什么?”

    正在笑闹,忽见屠龙手纪浪匆匆奔人,沉声道:“卧龙庄来人,求见桑庄主。”

    桑琼一惊,忙问道:“来的是谁?”

    纪浪道:“是一位中年妇女,自称姓杜。”

    桑琼骇然暗震,失声道:“杜三娘!必是庄中发生事故了!

    墨黄二燕都停止玩笑,急道:“快请她进来,正厅相见。”

    纪浪应命去后,三燕陪着桑琼疾步转人正厅,刚坐下,纪浪已领着杜三娘急急而人。

    杜三娘浑身劲装,满脸风尘,一见桑琼连忙叉手行礼,气急败坏地道:“启禀帮主。麦姑娘不见…-”

    桑琼如闻晴天霹雳,脸色顿变,摆手道:“你先不要急,坐下来,慢慢把详情说明白,麦姑娘怎么会不见了的?”

    杜三娘气喘咻咻告罪落坐,说道:“帮主离庄不久,麦姑娘就不声不响失去踪影,伍大哥和属下分头找三天三夜,才知道她已经离开金陵…”

    桑琼岔口问道:“你把话说清楚,究竟是她自己离开金陵?或是被人胁持离去?”

    杜三娘道:“她连两头雪佛都一并带走了,自然是自己要离去,谁也没有胁迫她。

    桑琼长长嘘了一口气,道:“这倒还好……”

    杜三娘道:“还好?险些把属下和伍大哥急死,她未留片话只字,突然不辞而去,亏咱们发觉得早,连夜命人分头查访,后来才知道她已经在瓜州附近渡过大江,雇了一辆篷车,沿运河北上徐州府去了。”

    桑琼问道:“你们有没有追阻?”

    杜三娘道:“属下得到消息,一直追到徐州,不想晚了一步,麦姑娘已折向西去,只得返庄跟伍大哥商议,伍大哥才叫我日夜兼程赶来给帮主送信。”

    桑琼略作沉吟,又问道:“你们确知她携带两头雪狒同行,并且是由徐州转向西行了?”

    杜三娘道:“这是属下亲自追赶得到的消息,不会错的。”

    桑琼道:‘可知她是什么时候离开徐州府?”

    杜三娘道:“距今约已七日。”

    桑琼嗟叹道:“这么说,拦阻已经来不及了。”

    接着,挺身立起,吩咐道:“你在这儿休息一天,然后持我手令前往巢湖,通知罗天奇和赵老当家立即撤围退回金陵,并且用飞鸽传书给神机堡,请莫老前辈加派高手北上长安,注意那轮载着两头雪佛的马车,假如发现,务必要留她下来,我随后就到欧阳玉儿诧问道:“桑哥哥,你怎知她会西去长安呢?”

    桑琼叹道:“自从百丈峰第五魔宫之战以后,她跟路贞贞已成莫逆,两头雪拂亦即路贞贞所赠,在金陵的时候,她就好几次要往祁连魔宫寻路贞贞,都被我力劝而止,此次忽然携带雪拂西去,必然是出关远赴祁连魔宫了。”

    欧阳玉儿道:“既然如此,索性大伙儿同往祁连走一趟,趁曹克武倾巢外出,魔宫空虚,不失为一次难得的机会。”

    桑琼摇头道:‘咱们跟曹克武已定半年海心山之约,除非他首先破坏约定向咱们寻衅,半年之内,咱们不可食言背信,何况乘人之危,虽胜不武!

    欧阳玉儿道:“假如阻拦不及,麦家姊姊进人了祁连魔宫,咱们也袖手不救么?”

    桑琼道:“所以我急于赶去,但愿能在途中迫上她,劝她再忍耐半年……”

    墨燕忽然正色岔口道:“桑公子,不是我直言无礼,你这种思想,未免太迂腐拘泥了些,尊诺守信,那得看是对什么人,像曹克武这种反复小人,大可不必太重信诺,他能倾巢偷袭咱们,难道咱们就不能以牙还牙么?”

    桑琼肃然道:“姑娘此言,出之气愤则可,发自熟思则欠妥,这并非迂腐,也不是拘泥,正邪道魔之分,全在一个城字,假如我们跟曹克武一样言而无信,心存诡诈,岂不是也成了邪魔之流,我们还凭什么胜过他们?

    墨燕面颊一红,讪讪道:“我们并不是故意失信,为了麦!”娘,只好采取不得已的手段。”

    桑琼笑道:“得等到不得已的时候冉决定,但还有路可走,我们必须坚守住一字‘诚’字,古往今来,奸诈等纵然得逞于一时,最后仍难免归于失败,能吃亏的人,往往不会真正吃亏,这就是邪终不能胜正的道理。”

    墨燕耸耸香肩,笑道:“我说不过你,只好替曹克式庆幸,算他运气好,碰上了桑公子……”

    这时,紫燕也闻讯而至,桑琼将经过复述一遍,并吩咐何冲与李明都留在天寿宫协助纪浪,自己则准备即刻动身,单骑往追麦佳凤。

    欧阳玉儿未等紫燕开口,便抢道道:‘大姐,我想跟桑哥哥一块儿去!”

    紫燕微微一笑,却未置可否,转对桑琼道:“既然先后相差已有七日,公子认为还追得上吗?”

    桑琼道:“她路途不熟,又带着两头雪拂,行上不便,也许还能追及。”

    紫燕又问道:“追上她,公子自信能劝得她回头?”

    桑琼毅然道:“我会尽力劝阻她。”

    紫燕沉吟片刻,又道:“万一公子追不上她,或者追上了她,她却坚持不肯回头,那时公子准备怎么办?”

    桑琼怔了一下,道:“那……我只有闯一趟阿儿汗宫,无论如何,我不能让她孤身人险。”。

    紫燕正色道:“可是公子一身系武林安危,我们又怎放心让公子孤身涉险呢?”

    桑琼苦笑道:“依姑娘的意思呢?”

    紫燕道:“公子既已约定神机堡高手在长安碰头,我以为追阻麦姑娘亦应至长安为限,设若未能在长安之前追及,即请公子以天下武林为重,暂且返回再议良策,从使要去阿儿汗宫,也该大伙儿同往,不宜独自行动……”

    桑琼道:“姑娘设想可谓周全,怕只怕时间不允许我们这般从容计议。”

    紫燕道:“这也不难,我们在此恭候公子消息,假如二十日内未得音讯,立刻全宫出动赶往祁连应援,请公于转嘱西堡高手沿途传信,以便会合,公子以为如何?”

    桑琼想了想,道:“好罢,我们就这样决定了,为时仓促,我想现在就动身……”

    欧阳玉儿忙叫道:“桑哥哥……”

    紫燕举手拦阻道:“五妹且忍耐二十日,公子要赶路,一个人方便些。”

    桑琼感激地拱手作别,又宽慰了欧阳玉儿几句,在全宫人簇送之下,单骑驰离了天寿宫。

    欧阳玉儿虽然泪水盈盈万般难舍,但她对大姐紫燕欧阳情素极敬重,不便选拗,只得送出十里依依而别。

    由燕京西下,循大路应从潮阳直下开封府,或经邯郸南行渡河往郑州,再折而向西,但桑琼计算时日,为了追截麦佳凤,竟由高碑店改变了方向,准备跨越太行山,取道太原府直奔握关,前往长安。

    这条路,恰好须由五台山麓穿过。

    五台,也就是火灵官陈重的第三分官所在地,不过,陈童业已在石景山绝谷被炸得粉身碎骨,曹克武惨遭挫败,仅以身免,在桑琼心里,五台第三魔宫自然也等于土崩瓦解了。

    谁知天下事往往出人意外,他越是抄捷径想快些赶路,偏偏竞出了事故。

    这一次,桑琼正纵马奔驰于五台山麓,忽然乌云蔽空,雷电交作,转眼间,大雨倾盆而降,山野间一片迷蒙,豆粒般大小的雨珠,如注如织,直打得满地黄泥飞溅,水雾腾腾。

    桑琼坐马和衣履尽皆湿透,纵目四顾,突见前面山麓边有一座颓败的山神庙,心里一喜,连忙催马奔了过去。

    那山神庙虽不大,却喜屋瓦尚全,足可避雨暂歇,庙屋分为前后两间,前面一间是神殿,业已满布蛛网积尘,后面一间又分成一明一暗,大约是从前庙祝道士居所,墙顶竟还齐全,此外,旁边另有两间小屋,乃是厨房和堆积杂物的地方。

    桑琼牵马进人荒庙,但见前殿污脏不堪,难以驻足,便牵着马转过后院,将马匹系在墙下,自己则挥雨进人那两间卧室内。

    扫目打量,两间卧室倒颇干净,尤其令人满意的是,厨下还有一口不大破烂的铁锅,小房内更是放着两捆用剩的于柴。

    桑琼见四下无人,大雨又一时半刻停不了,便将那破铁锅和两束干柴都搬进暗间里,打燃火折子,升起一堆火,然后解下衣衫,坐在房里烘烤湿衣。

    不多久,外衣已经烤得差不多快干了,而暴雨犹未稍减,桑琼索性将内衣也脱下来准备暂时用外衫遮体,等内衣烘干之后再换穿过来。

    嘿!天下就有这种巧事,他刚将底衫内裤除下,蓦闻一阵马蹄溅水之声,庙外又来了两人两骑。

    来两个人还不要紧,偏巧又来的是两个女的,这一下,要了命了。

    桑琼听得人马声响,顾不得湿的干的,三把两把先将外衣穿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收拾那水淋淋的内衣裤,外面两个女的已经进了庙门。

    但闻一阵阵挥水跺脚,其中一个清脆的少女口音首先抱怨道:“真倒霉,这鬼天早不下雨迟不下雨,非等到人家走在荒野里,竟下得又猛又急,连个躲雨的地方也没有,看吧,里里外外全都湿了,怎么办?”

    另一个微带娇慵的声音笑道:“怎么办?你问我,我还不是跟你一样成了落汤鸡,这只能怪我们的运气不好。”

    这人语带磁声,听口音,像一位妇人。

    那清脆的声音又道:“这许多姊妹,偏偏就我们两个倒霉,我只气不过那姓曹的,既然跟我们师父结盟,怎么连个迎接的人也不派,难道等着我们去拜见他?”

    娇慵的声音又笑道:“这却怪不得人家,他怎想得到我们来得这样快。”

    清脆语声道:“如此说来,倒怪我们不该来得太早了?”

    娇慵语声道:“话也不是这般说法,老实说,师父他老人家早就有心进关逛逛了,应邀结盟,不过是个藉口而已,所以等不及就赶着南下,我俩算是马前先行,给姓曹的送个信,要他准备迎接。”

    清脆语声道:“师父也真偏心,这种苦差事,干么不派师姐她们,定要我俩来?”

    娇慵语声道:“小妹,你这又不懂了,师父他老人家派我俩报讯,原是含有深意的。”

    清脆语声道:“什么深意?你倒说说看。”

    娇慵语声道:“很简单,我们十二金钗中,只有你和我是‘天阴之体’,本门‘九阴神功’,也以我俩火候较深,这一次到中原来闯天下,不能再蹈当年覆辙,更不能叫姓曹的把我们阴山派看扁了,懂吗?”

    两个女人在前殿谈论,桑琼在后屋却听得心头大震,寻了个壁缝,吵目一望,只见殿中并肩站着两个红衣女子,正向庙外不停地张望,似在估量大雨何时能停。

    那两名红衣女子衣色装束完全相同,头束红绸布,身着短祆长裤,肩上各插双剑,腰间缠着一条三指定的金色腰带,带上扣着十二柄金光闪闪的长认左边一个年纪较大,约莫二十四五岁,纤腰丰臀,像个妇人,右首一个却只有十五六岁光景,这时正从头上解下绸巾,不住抹着脸颊上的雨水,满头乌油长发直披双肩,风姿竟美艳绝伦。

    尤以两人衣衫都被雨水湿透,紧身贴肉,越衬得肌肤丰盈,分外撩人。

    桑琼只看了一眼,心中狂跳,连忙扭过头去。

    这倒并非他受不了那浮凸娇躯的诱惑,而是那两红衣女子腰际金色腰带,使他遭到了震惊。

    刹那间,他想到一首已经多年没再听到的武林歌谣,那歌词是:

    “金丝带,红罗衫;

    天外飞来十金铁。

    英雄皆丧胆,

    豪杰尽心寒。

    男儿低头尊红颜。”

    这首歌谣,是指十年前关外阴山派,三眼魔母座下十妖初人中原的故事。

    三眼魔母以阴为姓,座下十妖,号称“红衣十级’,也就是十名妖艳美女,当年突然人关,短短十六个月之中,残杀中原武林少年英达百人之多,那时天寿宫尚在初建时期,东庄庄主桑震表卧病在床,十妖横行无忌,各大门派震于妖氛猖撅,曾邀集高手三十余人截击“十妖”于华山之颠,一夜血战,“十妖”分毫无损,各大门派高手却伤亡过半,狼狈而逃,幸得隐居南海普陀山的“太乙神尼”率风尘三奇及时赶到,才将“十妖”重伤逐出关外。

    事后,三眼魔母曾亲赴南海普陀寻仇,与“太乙神尼”力拼三昼夜,几乎血染禅林,多亏神尼身兼佛道两家之长,定力深厚,未为所乘,三眼魔母针羽而去,从此销声匿迹,未敢再人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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