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骑连环驰出昌化县西门,进人山区后,道路变得崎岖狭窄,何冲故示礼让,走在最后面,暗中特别留意沿途设有桩卡的地方,每经过一处,便留下暗记,使鬼偷邢彬知所警惕。
百丈峰在群山环绕之中,魔宫第五分宫建于峰顶,虽然辟有登山小径,却曲折难行,尤其乘坐马匹,更不如步行方便,抵达分宫,已经深夜厂。
宫中值勤武士传报,不多久,出来一名女子回话道:“宫主已经安歇了,嘱婢子请二位宾馆休息,明日一早相见。”
司马青臣似乎对这位小师妹颇存顾忌,闻言毫无不悦之色,反连声道:“早知道师妹业已安歇,咱们就不该搅扰她了。”
何冲更是暗喜,现在可以下手的时间已经不多,能够免去虚套,正好早些采取行动。
是以,三人进入宾馆之后,何冲便托倦躲进卧房,合衣拥被而卧,准备等候司马青臣和马文魁入睡,立即设法接应鬼偷邢彬人宫。
静候了顿饭光景,宾馆中人声渐寂,何冲正待开始行动,忽听得窗棂上传来一连三声轻响。
笃!笃!笃!
心头一惊,霍地跳了起来,欺近窗边,哑声问道:“什么人?”
窗外低声道:“是我!天都快亮了,还在睡大觉?”那声音,赫然竟是鬼偷邢彬。
何冲大喜,急忙轻轻启开窗棂,果见鬼偷邢彬含笑站在窗外。
鬼偷不待他再开口,举手微抬,人已倒窜而起,飞快地越过了宾馆院墙。
何冲闪身穿窗掠出,提气尾随疾行,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墙外一片花圃阴暗处,何冲才低声问道:“是怎样进来的?竟这么快!”
鬼偷邢彬嗤嗤笑道:“区区几处暗桩,能难住我老偷儿吗?告诉你,我比你们三位还早到许久,这儿大略情形,也摸熟七八分了。”
何冲骇然道:“怎么我一直没有发觉你已走在前面?”
鬼偷邢彬笑道:“我从昌化开始,一路未离你们二十丈以外,每经一处桩卡,你们在应对,老份儿就轻轻易易越向前面,后来快抵峰顶了,才抢先了一步。”
何冲轻嘘一声,心中大感佩服,于是便把会晤追魂郎中和司马青臣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焦急地道:“事机已经急迫万分,咱们必须在今夜没法把刀剑弄到手,天一亮,就再没有机会了。”
鬼偷邢彬听了,毫无焦急之意,反而好整以暇地笑道:“有半夜时间,足够下手了,现在分宫大体情形我已有数,只不明白刀剑放在什么地方,你把那地方告诉了我,其他事不须担心,甚至连夜先逃下山去也无不可。”
何冲奋然道:“我请命而来,刀剑未得绝不离山……”
鬼偷邢彬道:“但也犯不上拿性命闹着玩,现在先别谈这些,最好咱们今夜就成功,天亮以前一起上路,否则,东西被那司马青臣带走了,纵把命赔上也于事无补。”
何冲沉吟道:“这话也对,我想刀剑俱是珍贵异常的东西,勾魂仙娘路贞贞为人又十分谨慎,很可能就收藏在她自己的卧房或是邻近之处,要动手,必须从后园开始,可是……”
鬼偷邢彬笑道:“可是什么?你敢情是顾忌那两头畜牲,”
何冲道:“雪狒精灵难防,不亚一流高手,值得特别小心。”
邢彬晒道:“你瞧我老偷儿吧!难不成咱们连猴子都不如。”说完,招招手,当先领路向后宫奔去。
鬼偷邢彬显然对宫中地势和戒备情形的确下了一番工夫,一路问避而行,竟较何冲更熟悉,毫无阻碍,顺顺利利就到了后宫围墙外。
勾魂仙娘路贞贞的居所,是一栋与前宫房舍隔离的小楼,四面高墙环立,只有一座园门可通,这时候,园门前虽有四名携刀剑的武上把守,围墙外却静悄悄不见人影,也看不到巡夜守望的人。
两人欺近墙边,侧耳倾听,花园里也一片沉静,眺望小楼,却意外地亮着灯光。
何冲低声道:“看来楼中还有人未睡,要不要再等片刻?”
鬼愉邢彬道:“再等就天亮了,彼明我暗,正好下手。”说着,身形一纵,飘然掠向墙头。
何冲急道:“当心!别暴露身形,雪佛就在花园里!”
鬼偷邢彬没有回答,却在身子将要掠过墙顶的刹那,探手向墙上一搭,首先扫目打量墙顶有没有铁钩倒刺之类充置。
及待确知并无上述物件,猛可仰头挺腰,双足一提,整个人登时平飞成“一”字形,轻轻一侧身,竟四平八稳横卧在墙头上。
这正是“行家出手”,横卧墙顶,不但目标容易隐蔽,更可从客观察园内情况,何冲望见,暗暗点头,总算松了一口气,也跟着如法泡制,横飞而上。
两人头部相同,各自运目搜视,却未见雪拂踪影。
何冲哑声道:“它们一定躲藏在林叶深处;应该如何下手呢?”
鬼偷邢彬摇摇头,缄口不语,只是静卧而待。
过了约莫盏茶光景,小楼左侧一棵矮树忽然无风自动,仿佛有团白影问了闪。
鬼偷邢彬这才露齿轻笑道:“你猜得不错,果然躲在树上,可惜天下猴子无不好动,谁也没有办法叫它们永远隐伏在一个地方,走吧!咱们退出去。”话毕,一翻身,当真退出墙外。
何冲急急跟着跃下,问道:“怎么?就这样罢手……”
邢彬笑道:“别急呀!耍猴子也得装扮一V。”
一面说话,一面解开身上的皮袄,反穿起来,又把头_/乱发拨得更乱,掩去大半个面孔。
然后,从百宝囊里取出事先在昌化县城购妥的两只酒葫芦,在酒中各放了一包药末,用力摇匀。
接着,又度量地势,在墙脚下挖了一个足够两人藏身的洞穴,散去新土,洞上用些枝叶掩蔽妥当。
这些工作,他做得十分迅速而细心,等到一切都准备完善了,拉着何冲并肩蹲在墙洞里,含笑叮嘱道:“在这儿蹲着别动,尽量屏住呼吸;等我一进来,立即将枝叶掩密洞口,越快越好。”
何冲不禁诧问道:“你准备去哪儿?”
鬼偷邢彬笑道:“去捉猴子!”提了两只酒葫芦,跃出洞去。
鬼偷邢彬再度来到墙外,以手捏唇,先发出几声怪叫:“吱!吱吱!吱吱”其声尖细,竟跟猿猴啼鸣颇为相似。
鸣声甫落,一团白影蓦地腾空而起,迅速翻上墙头,鬼偷邢彬一手挟着酒葫芦,用另外一只手扶墙而奔,一蹦一跳,在墙头上如飞往来疾奔,日里犹自不停“吱吱”低呜,衬着一身白毛皮袄和满头乱发,那神情,活脱就跟一只大猩猩一般无二。
何冲躲在洞里,目睹他装模作样,心里真是又惊又奇,奇的是不解他此举用意何在?惊的是怕他在墙头匕乱奔乱叫,别说被分官巡夜发觉,就算惊动园中两头雪拂,今夜也难以脱身……
他正在焦急,墙头上鬼偷邢彬忽然停止了奔跑,竞蹲在墙上,捧着两个酒葫芦故作欣喜之状,一会儿抓耳搔颈吱吱低鸣,一会儿又连翻筋斗,再过一会儿,居然拔开葫芦塞子,大口喝着酒,喝两口却把酒葫芦留在墙头,手舞足蹈,扮得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闹着闹着,鬼偷邢彬突然身形一翻,掠个墙来,飞快地解开了皮祆,缩身躲进洞穴里,同时低声催促道:“快些掩好树枝,屏住呼吸,千万别弄出响声!”何冲连忙依言掩蔽,刚将洞口盖妥,墙头上已出现了两团高大的白影。
那影子,正是匈魂仙娘路贞贞豢养的两头凶猛雪狒两头雪拂高踞墙顶,四只火红眼珠不住向墙外搜寻扫视,畜牲虽不能说话,但从那一阵阵低沉的吼声中,不难猜想两头雪拂正为了鬼偷邢彬的突然消失而困惑不已。
何冲和鬼偷极力屏住呼吸,暗中由枝叶空隙偷眼望去,只见那两头雪佛逡巡片刻,竞学着鬼偷邢彬适才模样,双双蹲坐在墙上,各自抢了一只酒葫芦在手里,嗅了嗅,吱吱低鸣数声,便也大口喝了起来。
酒葫芦喝空,两头雪拂喷喷厚唇,似乎仍有些意犹未尽的模儿,但转眼间,却摇晃了几下,“卟通通”先后都从墙头摔了下来,四肢伸挺,昏迷不醒。
鬼偷邢彬一声轻笑,掀开树枝站起身来,道:“如何?你现在相信了吧!只须两葫芦药酒,就活捉了两头异种雪拂,哈!”
何冲含笑赞道:“佩服!佩服!老哥不愧是胸罗万机,此道中绝顶高人!
鬼偷邢彬得意地笑道:“比水中功夫,老哥哥不敢跟你较量,若论这种偷鸡摸狗的玩意儿,倒颇堪自负,大凡猿猴一类,任它再通灵,终不及人狡猾,猿性最喜模仿,也最容易上当。”
何冲问道:“现在雪拂已除,咱们应该如何着手盗回刀剑了?”
鬼偷邢彬道:“你先别急,这两头雪拂乃是天山异种,得之不易,弄死了未免可惜,咱们须设法带回去养在卧龙庄中,也算刀剑一笔利息。”
何冲皱眉道:“雪狒性猛,若等药力消失,只怕不好驯服。”
鬼偷邢彬道:“不妨,你且先将它们穴道捏闭,暂时带去藏在山中陷蔽之处,等老哥哥取到刀剑,咱们再一人背一头,乔下山去就好想办法了。”
何冲道:“时间不早,咱们还是先下手盗回刀剑要紧。”
鬼偷邢彬笑道:“刀剑的事交给我,你快去藏妥雪拂,回来远远替老哥哥把风就行了,记住无论任何情况,千万别擅进花园。”
何冲点头答应,自将两头昏迷雪拂挟起,飞步离去。
鬼偷邢彬重新穿好皮祆,拂去墙下足印,随即丛身进人花园。
园中房屋位置早已熟记,老偷儿放心展动身法,捷如轻烟般直扑小楼,先朝那尚有灯光的窗口欺去。
那窗中是一间小厅,陈设简单,桌上残烛未灭,只有一个十四五岁的青衣丫环坐在桌边打吨儿。
鬼偷邢彬艺高胆大,冷冷一笑,径自一长身,指尖己搭住小楼楼檐,弓身拳腰,使了个“倒挂金钩”之式,头朝下,脚朝上,轻沽口涎,点破了扇圆窗窗纸。
眇目偷窥,窗内流苏锦幔,正中一张精致八仙桌,围着几把交椅,桌上拱着一盆清香扑鼻的水仙,红毡铺地,水晶作屏,有两道房门,其中一道是通外廊的门户,另一道仅设着丝质门帘,隐约可见隔房竟是一间卧室。
鬼偷邢彬心里忖度,从室中陈设看,想必便是魔宫分宫主勾魂仙娘路贞贞的卧房了,但不知刀剑被收藏在什么地方?
眉头微皱,一探右臂,从怀里取出一枚蜡皮密封的圆珠,大约有龙眼般大小,用两个指头捏碎封蜡,迎风晃了晃,屈指弹入盲中。
那药丸见风自焚,化作一蓬淡淡的轻烟,顷刻间已弥漫全室,异香四溢,颇似梅香气味。
鬼偷邢彬屏息静待约半盏茶光景,不闻室中动静,自将解药噙在舌下,一提真气,全身暴缩,竟施展“缩骨神功”从窗棂穿了进去。
脚落毯上,却不急于寻觅刀剑所在,顺手先将通往外廊的房门轻轻启开,又拔去窗棂木柱。这有两种作用,一是使室中迷香随风消散,二是预留退路,准备紧急脱身。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老偷儿才开始搜查室内。
外间起居小厅,除了几幅字画,别无饰物,老偷儿不须细看,身形微闪,径自挑起内间卧室门窗。
门帘掀处,鬼偷邢彬只觉眼中一亮,险些为之呼吸顿窒。
这是一间华丽而奢侈的女子闺房,粉红色的幄慢,粉红色的陈饰,一几一桌,甚至那张罗帐低垂的牙床,无一不是启人遐思的粉红色。
靠窗一张粉红色的小几上,放着一只精巧的金鼎,鼎中燃了檀香,以至使整间卧室都荡漾着一层薄薄的烟雾,淡烟,轻纱雅致而朦胧,这小小闺房,不亚于皇宫,使人不期然生出神秘之感。
尤其令老偷儿震撼的是,牙床上那半掩薄被的美人儿,此时香息微微,两条白嫩藕雪般的玉臂,整个儿探出锦被外,连带一抹酥胸,甚至那紧裹峰峦的贴身肚兜,也大半露在外面。
老偷儿不是好色之徒,但床上那酣睡中的美人儿实在太美了,像一朵雾中绽开的玫瑰,像一只清池浮现的红莲,叫人一看就从心底生出爱悦之意,目光再也移不开去。
不用猜,这睡美人准是魔宫分宫主,勾魂仙娘路贞贞了,偷儿心想:“勾魂”二字尚不足形容魔女的姿色,倒是那“仙“字用得妙,此女年龄不过标梅,非仅美,更不带一丝俗气,虽不能谓艳胜群芳,确属“玉洁冰清称绝色,疑是玄女嫡凡间。”
以如此绮年玉貌美娇娥,竟是狰狞鬼域女魔王?老偷儿怎不为之惊愕而惋惜。
他在房门边迟疑了片刻,才蹑足绕室搜寻刀剑踪影,一时没有注意到那只金鼎中燃烧着的檀香,气味与平常檀香不尽同。
龙剑凤刀都不是细小物件,想必不会收藏在箱子里,但遍全室,却未找到,鬼偷邢彬正自纳闷,偶然回国再向床帐中瞥,才发现路贞贞香枕下露出半楼剑穗。
老份儿心里一喜,飘身欺近床前,注目审视,果然枕下压两柄鞘穗,不用说,八成儿就是龙剑和凤刀了。
他艺高胆大,轻轻挑起罗纱帐,故意扣指两声,看看路贞兀自沉睡如故,于是,探出右手,缓缓摸进香枕之下。
大凡份儿盗取睡梦中人近身物件,都有四字诀要,叫做“慢握快抽”,所谓“慢握”,是怕惊醒了主人,而“快抽”,则是尽速到手,急急脱身。
鬼偷邢彬谨守四字要诀,将手缓缓探人枕下,握住了刀剑鞘身,正想猛抽脱身,万不料那分明已被迷香薰昏了的路贞贞突然一则娇躯,纤纤四指已闪电般搭在邢彬右腕“偏历”穴上。
指尖一搭,真力已透穴而人,鬼偷邢彬浑身一麻,左掌急化“吴刚伐桂”之式,猛向路贞贞藕臂劈落。
路贞贞冷冷哼了一声,玉手疾扬,“蓬”地一堂正中鬼偷右脚,直将邢彬打得踉跄跌出四五尺外。
这时候,老偷儿情知走了水,顾不得再夺刀剑,急忙挺身跃起,意欲穿窗遁走,谁知一挣竟未能站立起来,肩胛奇痛彻骨,才知道那一掌挨得不轻。
鬼偷邢彬连挣两次,真气始终无法凝聚,勾魂仙娘路贞贞已经披了件薄纱睡袍,从床上移身下地,注目冷笑着说道:“老匹夫,你的胆子不小,可惜遇错了人,姑娘房中的‘鹤涎癖毒香’终日不熄,岂是你区区迷药能够得逞的,看你尚无邪念,否则,刚才一掌就要了你的老命。”
鬼偷邢彬犹自挣扎着想起身逃走,路贞贞又晒道:“我劝你别空耗力气了,姑娘掌力专破真气,没有两三天调养治疗,叫你跑,你也跑不动。”
说着,果然不再理会鬼偷邢彬,伸手将床头一根丝带扯动了三下,楼底立时响起三阵铃声。
刹那间,脚步纷乱,四五名侍女如飞登楼,大家一见分宫主卧房中竟多了一个老头儿,齐都一怔。
勾魂仙娘路贞贞却淡然挥手道:“这人是九灵帮派来盗取刀剑的,你们先把他带下去看管,稍等我要亲自问话,另外,仔细检视园中雪佛是否受伤,这件事,暂时不必让园门武士知道,快去!”
几名待女同声应喏,其中三人立即飞掠而去,余下二人便来捉拿鬼榆邢彬。
老份儿明知再难脱身,从怀里取出一枚号弹,一抖手,掷出窗外。
那号弹落地爆裂,虽无什么威力,其声却甚巨大,而且火花升起丈余高,老偷儿的用意,自然是企图知会园外的何冲,使他知道事已破败,及早逃走。
号弹声起,勾魂仙娘路贞贞脸色微变,冷哼道:“附近必有余党,鸣钟!下令全宫戒备搜索!
女魔头忽然改变了主意,不久,乱钟四起,整个魔宫顿时沸腾起来。
鬼偷邢彬被两名侍女制住穴道,押至楼下,前面魔宫已灯光大亮,人声鼎沸,路贞贞整衣下楼,尚未开始审讯邢彬,一连串飞报传入:“两头雪拂都失去踪影……”
圆墙外发现一处枝叶掩蔽的洞穴,墙下找到两只破碎的酒葫芦……”
“分宫附近搜遍,没有遭遇余党……”
“山中桩卡查问明白,并无外敌潜人………”
勾魂仙娘越听越气,叱责道:“全是一批死人,若无外敌人,这老匹夫又是从哪儿来的?没有余党,他为什么要施放号弹?雪狒又到什么地方去了?下令继续搜!搜不出敌人,全宫一律重责。”
严令发出不久,忽然一名侍女飞奔呈报道:“分宫护法马文魁有紧急事故,请姑娘前宫面陈。”
勾魂仙娘路贞贞不悦的道:“知道了,你告诉他我现在没空,颁奖的事等一等再说!”
那侍女迟疑着又道:“据马护法称,并不是为了颁奖的事,而是刚得到金陵方面紧急信鸽,另有重大事故。”
路贞贞佛然道:“金陵会有什么大事?分坛坛主何冲不是已经抵达百丈峰了么?有事他不会亲自陈述?”
侍女道:“详细缘故马护法没有吐露,只说这消息十分重要,务必请姑娘出去一下。”
路贞贞略作沉吟,这才无可奈何地点厂点头,道:“好吧!你们小心看守着这老贼,等我回来讯问。”
于是,带了四名侍女,离开后园,来到前宫。
前面正厅中,司马青臣和追魂郎中马文魁正焦急地等候着,见了路贞贞,急忙依礼问候,马文魁迫不及待从袖中抽出一纸密柬,低声道:“本宫信差刚由飞鸽呈报,据说金陵分坛已经叛变了………
路贞贞骇然问道:“金陵分坛怎么样了?你再说一遍。”
马文魁叹道:“密柬在此,请姑娘亲自过目。”
路贞贞接过密柬,匆匆展阅,粉脸登时变色,目光向左右扫了一遍,沉声道:“何冲的人呢?”
司马青臣接口答道:“也许他已经知道败露,如今业已遁匿不见,刚才咱们获讯搜寻宾馆,他昨夜就潜逃了……”
路贞贞一跺莲足,道:“你们也真糊涂,怎么事先竟毫无警觉,居然还带他亲来颁奖,该死!该死!
司马青臣赧然道:“事出突然,谁料得到那匹夫竞怀鬼胎,不然,昨夜他插翅也飞不去!”
追魂郎中马文魁轻声道:“如今亡羊补牢,尚未太迟,趁全山正戒备搜寻敌人,老朽料他还没有逃出百丈峰……”
话未完,路贞贞猛可心中一动,急忙截口道:“不好!他既已叛宫降敌,又到百丈峰来干什么?必然也为了那一刀一剑,你们快分头截守下山通路,别被他趁乱下手。”
匆匆说完,拂袖而起,疾步向后园奔回。
赶到园门口,迎面与一名侍女撞个正着,那侍女满睑张惶神色,急急道:“姑娘,不好了,何分坛主突然闯进后园,把那老贼头救走了……”
路贞贞叱道:“你们都是死人么?怎会被他得了手去?”
那侍女哭丧着脸道:“婢子们挡不住,因为,他手中刀剑太锋利,兵刃一碰就断,才被他伤了许多人,夺路逃脱了!”
路贞贞追悔不迭,仰面望望天色,业已曙光初露;银牙一挫,恨恨道:“带着一个负伤的人,谅他走不快,咱们追!
话声甫落,一挥手,亲自领着四名待女,绕墙急追了下去。
原来鬼偷邢彬盗剑失手被擒,虽然抢先放出号弹,何冲并未离去,他一心全意在龙剑凤刀上,早将生死置诸度外,号弹发出不久,侍女们奉命鸣钟搜山,正应了“顾远忘近”的俗话,反被何冲趁乱潜进后园。
那时候,勾魂仙娘路贞贞尚未离开后楼,何冲匿藏在楼外一直苦无出手机会,偏巧金陵信鸽抵达,马文魁将路贞贞请去前宫,何冲见机不可失,冒死登上楼顶,先取了龙剑和凤刀,仗着神兵利器,一口气杀散看守鬼偷邢彬的侍女,夺路而出。
但是,鬼偷邢彬被路贞贞掌力震伤内腑,真气涣散,竟无法提气纵跃,便催促何冲道:
“你既已夺回刀剑,还是快些逃下山去要紧,老偷儿宁可暂陷魔宫待援,别连累你也脱不了身。”
何冲却不愿舍友自顾,道:“不要紧,我可以背你一起走,只要能下了百丈峰,就不怕了。”
鬼偷邢彬一再催他快走,何冲不从,用一条衣巾,将老偷紧紧缚在背上,一手提刀,一手执剑,鼓勇向山下硬闯。
一路上,全仗刀剑锋利,无人拦挡得住,从后园杀开一条血路,初时尚还顺利,渐渐闻声而至的魔宫高手增多,人墙重叠,不下百余名,何冲锐气已失,杀不胜杀,行动便慢下来。
奔行一缓,围截的魔党也就更多,行动越受阻滞,何冲奋力冲杀,未到半山,业已遍体鳞伤,浑身都溅满了血污,真气也耗失大半。
鬼偷邢彬看见不妙,沉声道:“老弟,不能再徒逞意气了,把我留下,或许你还有脱身的希望,否则,咱们都只有一条死路!”
何冲充耳不答,仍旧咬牙支撑,拖着沉重的脚步,一寸一尺向山下冲去。
鬼偷邢彬激动得热泪盈眶,又道:“听老偷儿一句话,你把我留下来,魔崽子们未必会杀害我,假如你我全被擒回,反而吉少凶多,老弟,你应该替帮主想想,刀剑失而复得绝非轻易,如果再丢了,咱们就算活着,现有什么脸面再见帮主?”
这番话,颇使何冲犹豫难决,老偷儿说得不错,人亡剑亦失,何如先顾刀剑,但要他临危舍弃老偷儿,自顾性命逃走,却是他不愿也不忍为。
心念电转,终于还是一咬牙,道:“你不要担心,我……我还有自信能活着杀透重围,连人带刀都不抛弃……”
刚说着,忽闻长啸声起,两条人影疾如电掣般从后追到,竟是追魂郎中马文魁和司马吉臣。
司马青臣身形落地,立即傲笑道:“何冲这么不告而别,岂非太无情了?”
马文魁却喝令魔宫高手退开远远监视,自己从腰际解下一条软杖,振腕抖动,阴哼道:
“不识抬举的叛贼,司马少侠何必跟他多费唇舌,干脆擒回去凌迟处死,以戒效尤。”
司马青臣摇摇手道:“马护法不要急,我跟何兄关系不同常,多少要替他转园一二……”
何冲听了这话,怒火狂炽,切齿作声,几乎把满口钢牙碎,刀剑一错,便待猛扑上前——
鬼偷邢彬沉声喝道:“老弟!强敌当前,万万不可躁急,中他激将诡计,势迫至此,先放我下来,让老哥哥替你掠阵。”
何冲如闻当头棒喝,飞忖道:不错,淫贼武功本强,不可率躁进,为大局,为私仇,都该忍耐,沉着应付。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压抑下心中怒火,依言解下了老儿,顺手将凤刀交给邢彬,一面凝神待敌,一面藉机凋息。
司马青臣见了吃吃笑道:“何兄是聪明人,为什么做这种事呢?小弟念在公谊私情,都能体谅何兄内心的苦闷,只要你意缴回刀剑,天大的事,小弟都替你担待了,绝不会伤你一肌发,你看如何?”
何冲恨极反而沉默,只当他放屁,闭口不答。
司马青臣皱皱眉,又笑道:“小弟纯出挚诚,何兄纵不着弟薄面,也该想想嫂夫人的情义……”他是句句暗揭隐痛,其心,全因何冲手里多了那柄斩金截玉,削铁如泥的神剑。
司马青臣奸猾成性,武功义获曹克武亲传,论功力,何冲非敌手,但如今利器在握,武功虽高不能近身,这情形自然不同日而语,所以,司马青臣表面故作劝阻,语中暗含冷箭,要使何冲一怒出手,以便觅机夺剑。
何冲咬牙隐忍,任他讥嘲讽刺,充耳不闻,直到内腑凋息完,才一扬浓眉,切齿骂道:
“淫贼匹夫,你说够了吧?夺节之仇、辱妻之恨,何某今日要跟你本利算清。”
司马青臣抖肩晒笑道:“何兄太想不开了,令妻正年方少,娇娥匹配鲁夫,已经委屈她,更何堪孤裳冷被,鸳枕长空,小兄不过是怜香惜玉,替何兄代劳……”
一语未毕,何冲墓地发出一声怒叱,龙剑疾抖,飞扑面上。
隐藏在心灵深处的屈辱,愤恨,这一刹那间,都化作密密层层剑花剑雨,疯狂般卷了过去,长剑展处,霞光盘旋,其势宛如排山倒海,恨不能在辱妻仇人身上扎上千百个窟窿。
司马青臣也知不能硬摘其锋,长笑声中,侧身一转,闪开了半丈多,阴声道:“何冲,我劝你再冷静想想,一人叛宫,罪及妻孥,难道你就不为远在总宫的爱妻留一条活路?”
何冲一剑走空,迅即拧腰变招,剑虹绕体,横扫过去。
司马青臣身形倒射,又退开丈余,仍然冷笑道:“真是个鲁莽武夫,你不替爱妻性命设想,我倒觉得可惜,好好一个娇弱美人儿,竟被连累遭受那寸碟惨刑,枉送宝贵的性命……”
何冲势如疯虎,飞身追上,唰唰唰一连又挥出三剑。
司马青臣儒衫飘舞,身躯伏仰腾挪,让开了三剑,恶念随兴,暗中已抽出自己独门兵器“逍遥白骨扇”。
他这柄特制折扇,系用三十六根幼童琵琶骨,加药物淬炼而成,扇面以缅铁锤制成膜,缠以金丝,非仅锋利含毒,更可在急时拧松柄端锁扣,变作三十六支淬毒暗器使用,的确是件阴毒而别致的兵刃。
兵法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话正说明了何冲的短处,他满怀辱妻之仇,挥剑出手,锐不可当,但一连三次抢攻无效,信心锐气不禁都开始动摇,想想司马青臣武功原出自己之上,为什么一再闪避不肯还手?显然另有诡计,警觉一生;攻势顿缓。
司马青臣等待的正是这一刻时机,何冲锐气刚失,淫贼已引吭长啸,“侧”地抖开了白骨扇,还手反攻。
他一身武功不愧曹克武真传,招式迅快绝伦,避实就虚,霎眼挥出十余扇,登时将何冲逼退。
这时候,鬼偷邢彬已看出何冲绝非司马青臣敌手,可是,冲面对仇人,必然又不肯服输退走,缠战下去,难逃噩运,老偷儿心里一阵焦急,不禁冷汗直冒。
场中人影飞动,恶战方酣,何冲仗着剑利,虽然暂时尚堪能撑,但附近还有追魂郎中马文魁和百余名魔宫高手虎视眈眈,方天际,更泛起了曙色,鬼偷邢彬一急,忽然紧了紧左手“舞凤刀”,大叫道:“何兄弟,恋战无益,老哥哥要先走一步了。”说着,强忍右肿痛楚,洒步直向山下冲去。
他身形甫动,追魂郎中马文魁已倒提软杖横身拦住去路,余魔宫高手,也一拥而上。
鬼偷邢彬真气破散,明知无法突出重围,但却咬牙挥刀,以死夺路。
何冲正奋力攻扑,听得鬼偷邢彬呼喊,目光回扫,见老偷儿已陷险境,迫得舍了司马青臣,飞身赶来相助。
龙剑凤刀一合壁,呛呛连声,登时将迎面十余柄长剑削断,魔宫武士惊呼交作,纷纷倒退。
马文魁看得暗暗咋舌,只得撤仗虚应,不敢硬接。
压力才减,鬼偷邢彬又迈步前冲,一面叫道:“魔崽子不怕死的就试试神刀锋芒,要命的就让路躲开!”
何冲迫退了马文魁,又被司马青臣赶到缠住,但才转瞬鬼偷邢彬已再度陷险,无奈只好挥剑相护。
就这样,才使何冲放弃了拼死缠战,步步紧护着老偷儿,战边走,向山下退去。
司马吉臣和马文魁空有一身精湛武功,因慑于龙剑凤刀锋芒,兵器不敢硬接,有心要将何冲截留缠斗,又被鬼偷邢彬一步步引开,眼看两人一边打一边退,已经越过半山,除了紧紧跟上,始终无法得手。
正气恼无计,山道旁忽然闪出五条人影,一字儿展开,截断了邢何二人退路,为首的一身的红紧身剑袄,面罩寒霜,背插双剑,竟是分宫宫主“勾魂仙娘”路贞贞。
司马青臣望见大喜,快叫道:‘师妹来得正好,快请截阻合力擒捉叛贼。”
路贞贞冷冷一晒,道:“亏你们这许多人,连一疲一伤区区两个庸手也截不住,阿儿汗官威名都叫你们扫尽了。”
司马青臣脸上微红,腆笑道:“叛徒武功平庸,无奈兵刃却太锋利……”
路贞贞哼道:“我一路看了好一会了,刀剑虽利,你们不会把人分成数批,轮番交替着接战吗?”
司马青臣语塞,郝然低头,马文魁忙诌笑道:“果然还是宫主英明,可笑咱们竞未想到这方法。”
路贞贞纤手轻掸,娇叱道:“都给我退开三丈外,看我独自一个人生擒他们。”
魔宫武士纷纷撤身后退,马文魁和司马青臣略一迟疑,也默默退至数支外。
路贞贞并不拔剑,径自姗姗珊移步向邢、何二人走去,直到七尺处停住,一双秀眸,深注鬼偷邢彬,傲然道:“你最好站开一边,把刀插在地上,不要徒逞强顽,枉送了宝贵性命。”
鬼偷邢彬自见路贞贞现身,已知万无脱险机会,索性挺硬到底,冷笑答道:“要刀容易,除非你先砍下老偷儿的头。”
路贞贞微微一笑,又道:“你能制服两头雪拂,足见颇富机智,这样吧!只要你愿意把雪狒下落说出米,本宫答应仅取回刀剑,不伤你性命。”
鬼偷邢彬哈哈笑道:“你问那两头猴子么?!抱歉得很,老偷儿一时嘴馋,已经把它敲开头盖,吃了猴脑,尸体抛落峰下,全喂了山中饿狼啦!”
路贞贞脸色一寒,喝道:“这话当真?”
鬼偷邢彬拍拍肚子道:“怎么不真,不信你来摸摸,猴脑髓还在这儿!
路贞贞眼中怒火灼射,但瞬即又自行忍住,准笑道:“好!你若敢伤本宫雪拂,稍等也拿你剖头取脑,替雪拂偿命。”
目光一转,又对何冲道:“何坛主,你受总官厚恩,本宫也待你不薄,方蒙拔擢颁奖,因何竟叛逆投敌?
何冲怒喝道:“呸!何某被鬼迷了心窍,多年从贼,不无辛劳,你们这批无耻狗男女,居然凌辱何某弱妻,欺逼有夫之妇,毁节夺妻深仇,何某只恨叛得太迟?。”
路贞贞一怔,怫然道:“此言从何而起?谁凌辱了你的妻子?”
何冲挺剑向司马青臣一指,毗目道:“淫徒就在眼前,你去问他好了!”
路贞贞国射寒光,转顾司马青臣道:“四师兄,这是怎么一回事?”
司马青臣脸色十分尴尬,呐呐半晌,才腆笑道:“师妹别听他信口胡说,这件事是师父他老人家作的主,也是他妻子心甘情愿的…”
何冲厉声断喝道:“尤耻匹夫,尚敢巧词狡辩,何某与你誓不两立,你有胆量就挺身过来,决一死战!”
司马青臣冷笑道:“你卖的什么狂,无论较文比武,本座都不会把你放在眼中。”
路贞贞沉声喝道:“四师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贪图一已私欲,逼反功臣,败坏众心,莫此为甚,我就不相信帅父他老人家会怂恿你这样做,把辛苦建立的阿儿汗宫,任凭你毁去。”
司马青臣大声分辩道:“师妹为什么听信叛徒之言,事由他妻子自愿,愚兄何曾相逼?
如今孩子都生了快满周岁了,假如是我逼迫,师父他会不闻不问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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