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百州虽被师兄诡计陷害,但如今人死百了,私怨妒恨,怎及得师门情深,何况“灵蛇剑谱”关系着先师令誉,那是万万失落不得的。是以翻下绝壁之后,便将全身功力尽情施展,人如风驰,快似电奔,一口气追了十余里,渐渐已经越出终南山区,但山野茫茫,哪里有适才三个灰衣人的踪影。
本来嘛!终南山层峦森森,要找三个人,何异大海捞针,更何况自从进山之际彼此碰了一面,相隔已有一日之久,要想蹑踪追及,谈何容易?但唐百州一心认定这三个负伤而又诡秘的灰衣人必与师兄血仇有密切关系,纵然没见他们掳着李氏嫂嫂和樱英侄女同行,也不能轻易将他们忽略放过。他并不气馁,追到进山时和他们相斗的地方,停下来仔细审视地上足迹,却见有两行凌乱的足印,一行循来路出山,另一行却投向西北方。
这两行脚印都不止一人,而且,印浅力均,分明又都是武林中人遗下来的,这可把他搅糊涂了,难道说来的不仅一批人,另外还有隐伏的贼党?如果有,自己和那三个人过招的时候,怎么却不见有人现身?
足印遗留处又离开正道,绝不会是偶然无关的过路人扰乱了原有痕迹,那么,极可能是那三个灰衣人在这儿和大伙伴碰面后,再分途出山,藉以减削目标和淆乱自己追蹑途径了,只可惜他受了挖目含忿的刺激,又被八招魔剑的意外惊喜搅乱了头脑,此时思虑推敲敌情,大不如从前慎密精细,说得明白点,他是受了“剑痴”顾大麻子的感染,变得有些半疯半癫,不若清醒人的机智,在荒地上略一沉思,心道:他们做了亏心事,杀人放火之后,绝不敢从正道出山,必是转了方向。于是,展开身法,迳向西北方向狂奔追去。
他也知道时间隔得太久,要想追及三人,甚是不易,所以,这一阵狂奔,用了全力,夜幕笼罩的时候,又已经追了二十里以外,及至天已入夜,荒山中尽是漆黑,他不但不急,反而暗喜,因为他自饮蟒血以后,右眼已能在夜中视物,心想那三个灰衣人倘还没有出山,必然会寻地方过夜歇宿,彼停我进,哪还有追不上他们的道理。
又奔了几个山头,黑夜中果然见十余里外荒山岭上有一丛闪耀的火光,深山举火,一定是夜行露宿,生火以驱虫兽,在这种深山里夜行,不是那三个灰衣人还有谁?当下提气蹑足,直投火光处来。
等到奔近了,遥见火影闪现中,正有三条人影在蠕蠕而动,静夜里隐约还能听到阵阵人语,他探手从腰间撤出了“玄铁剑”,放声长啸,三五个起落已经越上山岭,随着啸音敛处,人已落身在火堆边两三丈附近,凝目一看,这可把他愣住了,敢情那三个并非自己在人山时所遇灰衣人,却另是三个中年负剑道士,围着火堆谈话哩。
三个道士突见有人从夜色中掩至,而且神态激动,手里又提着柄锈剑,褴衣垢面,蓬发独眼,模样儿分外怕人,全都吓了一跳,忙不迭跃起身来,退到火堆另一边,有两个也忙将背插的长剑撤到手中,那没有撤剑的,大约年纪身分都较另两个稍高,沉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这样黑夜里乱叫乱闯,想干什么?”
唐百州见弄错了人,心里也暗笑自己过于鲁莽,本来是要收剑说两句抱歉话的,忽见那两个道士撤剑出鞘,凝神待敌,不觉又心中一动,锈剑柱着地,笑道:“我是追人来的,你们可曾见到有三个穿灰色大袍的家伙,打从附近经过出山没有?”
那道士摇头道:“我们也是偶由这儿路过,错过宿头,权且在山中过夜,并没有看到什么灰衣人黑衣人。”
唐百州又道:“你们三人可是由东南方终南山入山处向这边越山过来的?在那进山的地方,可曾见到过三个灰衣人吗?”
那道士显然有些不耐,薄怒道:“我们和你素不相识,已经告诉过你没有见到,还尽在这里罗嗦什么?”
他身边另一提剑的道士也道:“师兄,尽和他多说些什么,我瞧这家伙人不像人,鬼不似鬼,咱们干脆留下他,回宫也好歹向师父交待,不枉空跑一道终南山。”
第三个道士也附和着道:“好,咱们老远的赶来,东西叫人先得了手,还受这小子闷气,刚才怪叫怪叫的,把我赫了一大跳。”
唐百州冷眼自这三名道士窃窃私议,似乎有所图谋而来,更动了好奇心,便道:“杂毛们,老远从什么地方赶来,想偷点什么东西?说出来大家听听,也许我跟你们师父有点交情,倒出手助你们一臂之力也说不定。”
第一个道士怒道:“你别想调侃咱们,贡噶山青阳宫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字号,朋友你要不识进退,却别怪咱们无礼!”
唐百州心中又是一动,“青阳宫”这三个字好熟,只是一时记不起在那儿听说过,想了一会,笑道:“唔,你们这字号我也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大约不是没名的来头,那么,你们跑到终南山来,又为了什么呢?”
那道士更怒,气呼呼地说:“这个你管不着,咱们也不想奉告!”
唐百州哈哈一笑,道:“说起来不凑巧,偏巧我这个人最好管管闲事,不知道还倒罢了,既知道总要弄个水落石出,方才消得这心愿,你们不是想偷想摸,有什么说不得?见不得人的事?”
那道士听了早忍不住,用手一指,喝道:“拿下了!”
两名提剑道士闻应一声,一左一右跃越火堆,两柄剑“唰”地“分水斩蚊”横劈过来。
唐百州并不格架,晃身后退了三步,笑道:“慢来,你们得把名先报上来,我已经上了一次当,等会胜了你在师父那儿却不好上账。”
原来他想起三个灰衣人,胜虽胜了,连人家姓名都不知道,有些后悔莫及,所以动手之先,要问问清楚,将来在师父“顾大麻子”神位前,也能有个交待,足证自己学得“魔剑八式”,打赢了那些高手。
那两名道士一听大怒,喝道:“鼠辈竟敢如此小觑道爷,你是在找死!”二次扑了过来,剑锋上下交挥,暴点“华盖”、“分水”两处大穴,招沉力猛,配合得甚是紧密,似乎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联攻手法。
但唐百州仍是闪身避过,“玄铁剑”向前平伸,剑尖向两个道士晃摆了一下,笑道:
“你们听不听话的?难道情愿剑底伤命,做个无名冤鬼?我问你们名号原是好意,有什么怕羞不好意思说的?”
那第一个指挥拿人的道士见两个师弟一连两招抢攻,均被这怪人轻轻化解,巧闪避过,心知这小子定是个硬底子,“呛啷”一声龙吟,也将长剑撤到手中,飞身窜了过来,左手剑诀一领,右手剑“长虹贯日”猛点唐百州面门,同时叫道:“师弟,先用本门三元阵困住他。”
那两名道士又是一声响应,各由身侧出剑,步下疾转,已经抢着方位,三柄剑立时结成一个剑幕,寒光闪动,四面八方全变成三个道士的影子。
唐百州困在正中,见这三个道士裹住自己,尽管剑光霍霍,却并未向身上进招,绕身疾行游走,好像存心要自己先行出手,又像在活动步法,以备致命一击,不觉大喜,叫道:
“杂毛们花样倒真不少,看看,姓唐的要出阵啦!”
就在他喊叫的同时,为首道士陡的一声断喝,叫道:“变!”三个本来向左转动,突然向了右面,而且,三人全将长剑交到左手,右手干举,掌心向外,移步遽缓,但威势却倏然大增,劲风飕飕,彼此交错流动,连唐百州的衣角也逐渐飘动,似乎三个道士已各将内力从掌心发出,阵中除了剑影,又加上了无形的气墙,将唐百州紧紧困住,而且,三个道士全都凝神注视着阵中心,剑尖颤动不已,凌厉威猛的一击,就要顷刻出手。
唐百州觉得挺好玩,笑道:“有意思,三位还会变戏法,你看我姓唐的,呀呀呸!急疾如律令,去!”
他一声喝罢,“玄铁剑”陡的出手,觑定正面一个道士,上手就是“魔剑八式”中第三式“摇头摆尾”,分取他正面七处大穴,快逾电光石火,那道士还没会过意思来,锈剑剑头已抵喉间“俞府”穴三寸。
那道士恍如未见,手中剑反挥扫出,迳取唐百州小腹,同时唐百州也突觉身后寒风迫体,两柄长剑已一左一右点到左右两处“风府”穴上。
这一来,唐百州大吃一惊,他既无意和对面这道士同归于尽,更不能让这身后两柄剑沾到身体,想不到三个道士竟然如此历害,脑海中闪电般滑过一个念头,“玄铁剑”撩手逆划,脚下疾转,变作第四招“踉跄踢-”,当当连响,人已脱出三剑笼罩,耳旁听得道士骇呼之声,原来刺向后背“风府穴”上的两柄长剑已被“玄铁剑”砸成四段,两个道士各握着半截剑柄,面上惊得呆了,呐呐说不出话来。
为首的道士忿忿说道:“仗着利器,虽胜不荣,你若不是手中剑好,怎能脱出咱们一招‘三星伴月’?”
凭良心说,唐百州心里也正怦怦直跳,惊于这三个道士剑术精妙,尤其是阵势迅捷无比,方才虽并不是全仗“玄铁剑”锋利,但急遽之间,那一招“踉跄踢-”,是否能荡开人家三支剑,他真不敢断定,闻言笑道:“我也是不服气得很,只可惜你们剑已断了两支,再也无法重新比划,这可怎么办好?”
道土冷笑道:“只要你有这份胆量,咱们在贡噶山青阳宫候驾,总得叫你领略青阳派剑术奥妙之处。”
唐百州把头连点道:“那是最好不过,三位留个名字,在下唐百州,定然要专程到青阳宫拜会拜会。”
道士答道:“贫道浮尘子,这是我师弟玄机子、卫灵子,你只说青阳真人座下三子,宫中弟子,自能引见。”
说罢,向其余二道挥挥手,各自撩袍转身,驰离荒岭,隐入夜色之中。
唐百州在三人走后,举起“玄铁剑”来反复审视,心下不禁犹豫起来,不错,“玄铁剑”
削铁如泥,的确是柄神物。
但如果当年“剑痴”顾大麻子就是仗着剑利,才能纵横天下,所向无敌,又如何能显出“魔剑八式”的妙处呢?一个剑术超群的人,折枝修木,俱能成剑,何必一定得“宝剑”方能制胜?青阳三子败得不服,也难怪他们,适才自己置身险境,是“玄铁剑”使我脱身克敌的呢?还是仗着“魔剑八式”中的那一招“踉呛踢-”才能脱困?越想他真有些迷糊不已。
他下决心必须立刻置一柄普通的青钢剑,遇着普通剑刃的,就以青钢剑对敌,非等到敌手使用宝剑利器,“玄铁剑”绝不出手。就着那一堆火,转瞬天色已明,经过半夜思量,他决定先到巴山刁家堡探探。不管三个灰衣人是否是下手的元凶,他相信这件事总和刁家堡有密切的关系。说不定三个灰衣人就是刁家堡派出的高手也未可知,不过,令他不解的,是那三个灰衣人所使的绝非刁家堡的“蛇形剑法”,那么,他们会是谁?为什么恰在这个当儿,身负创伤,匆匆从终南山退出来,而行动又那么诡异呢?
他沉思良久,无法解透,看看天已经大亮了,便站起来拍了拍身上尘土,见自己身上好好一件大袍,业已变得褴褛不堪,左脚鞋面也破了,颏下胡须乱蓬蓬活脱是个乞丐模样,但他无意整饰仪容,淡淡一笑,插好“玄铁剑”,大踏步便觅路出山。
行了没有半个时辰,已经慢慢离了山区,放眼尽是一片起伏丘陵,心胸一展,刚准备放开脚步,紧赶一程,谁知才走了没三步,突见脚下黑压压一片蠕动东西,横阻道上,向北方缓缓移动。
低头细看,把他吓了一跳,是哪里来这许多巨型蚂蚁?
每一只总有寸许大小,前后相接,急急向北而行。
唐百州顺着蚂蚁群向北望去,乖乖,黑黑的蚁群,宛若一条黑色河流,一眼望不到尽头,直转过一座小山背后,他生平尚未见过这等奇境,好奇心一起,便展身法,跟着蚁群行进的方向,向北方寻过来。
转过小山,奇事更来了,原来山后隐着一条小溪,溪水高不过二尺,黑压压的蚁群止于溪边,而溪水中正站着一匹瘦骨髅髅的黄色马儿,立在溪水中,混身哆嗦,眼中惊惶畏惧,半分不敢移动,远远地可以望见马背上还有三五只黑色巨蚁在四处爬行,那马儿将身体用力摇摆,一会又跪在溪水里,想使水流把背上的蚂蚁冲走,但那几只巨蚂蚁死牢叮住,丝毫不放松,使那瘦马毫无办法。
那马儿一见唐百州,昂首一声长嘶,仿佛是求他救援之意。唐百州大奇,显见那马儿是被蚁群赶进河水里,但他奇怪河水不深,它为什么不渡河逃走,而站在水里等死呢?
他小心避开蚁群,近河岸边,只见岸旁蚁群还没有死心,左右窜突,要想起水进袭,而且,其中有一部份已经爬到上流,三五只巨蚁衔着一片树叶,推入溪水中,然后爬登树叶,把树叶当作船只顺流而下,向水中瘦马攻击,声势滔滔,令人可怖。
再向对岸一看,唐百州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敢情对岸密密挤满了黄色巨蚁,其大小和黑蚁相仿,目的也一样,正想尽办法,要想渡水攻占那匹瘦马。
唐百州见那瘦马状极可怜,左右全是食人巨蚁,像这样耗下去,迟早得做了蚁群食品,有心要助它脱身,但他也心知这种巨形蚂蚁不好沾惹,一个不好,也许连自己被它们发觉,也做了下饭菜,心中念头一阵转,便退到丈许外拔了一棵小树,大略剔去枝节,自己立得远远的,贯足内力,抖手将树枝向溪水中抛去。
树枝在空中转了两个身,恰巧落在溪流上,一端搭着这边河岸,另一端搭着对面河岸,正像在溪上安放了一座过渡的小桥。
果然,这一招真有用,对岸黄色蚁群发现了这条小桥,立即舍了溪中瘦马,沿沿由树枝上渡河过来,不一刻便和这一面的黑色蚁群展开激烈肉搏,黄黑两种巨蚁一阵骚动,全都转移目标,投入舍死忘生的激战中,对岸黄蚁由树枝上大批增援,直杀得尸横遭野,满地全是黄黑色的断腿残肢,战况惨烈异常。
唐百州窥见对岸黄色蚁群大部分都渡过溪水来,剩下小部分,也正沿着树枝,渡河抢攻。
猛的吸了一口气,从腰间拔出“玄铁剑”来,双脚一顿,窜射出三丈多远,身形刚要落地,“玄铁剑”剑尖略点地,借着一点之势,拔身又起,三个起落,已近岸边,腰一拧,跃落在瘦马背上,忙替它扫落了马背上的巨蚁,两脚轻叩马腹,叫道:“傻东西,还不走?”
那马儿又是一声长嘶,后腿用劲一蹦一弹,腾身跃上对岸,放开四蹄,旋风般越过所剩无几的蚁群,一口气就奔了七八里路。
唐百州跨在马背上,只觉这马儿虽瘦,奔跑之际平稳异常,耳闻但闻呼呼风声,纵跃之间,总有丈许,心里大是奇异,伸手拍拍它颈侧,道:“马儿,马儿,难不成你倒是一匹龙驹?因何却这么瘦弱呢?”
那瘦马停住脚步,一面轻声嘶叫,一面扭过头来,在唐百州腿上摸摸擦擦,那样儿又是感激,又是亲昵,唐百州又道:“瞧你这模样,豪士侠客,昂藏英雄也不会要你,不知你可愿意跟着我,咱俩个一般难看,倒正是配得上!”
马儿将前蹄在地上轻敲了几下,好像表示愿意,唐百州跃下马来,从怀中取出敷治创伤药物,替它涂在巨蚁咬破的地方,又让它在附近吃了一会野草,那马儿果然不再离去,安详的留在身旁,低头嚼着嫩草,不时侧头看看唐百州,又历声长嘶,状甚欢愉。
待它吃得饱了,唐百州翻身上马,马儿风驰电奔般越过小丘,越过河流,越过旷野和平原,没多久工夫,到了一处市镇外。
唐百州策马进镇,向路人一打听,原来这儿叫做“子午镇”,距离长安不远。他忽然记起有一个好友,昔年曾在镖行任事的“飞爪”赵文襄正好住在这子午镇上,这赵文襄曾在“威远镖行”任过数年镖师,使一柄特制兵刃“铁练飞爪”,内外轻功都具相当火候,尤其那一柄“飞爪”,形如人臂略大,后连长链,平时握住柄端,当作短兵器使用,专能锁拿敌人刀剑,必要时又能当作暗器,掷出后,爪尖一着敌身,抖手收练,前面的五支爪臂立合,比由人练的“指爪功”还要歹毒难拒,而且,仗着爪后接着长链,又可以当作练子枪流星锤使用,端的变幻莫测。赵文襄仗着这一柄”飞爪”,闯荡江湖,未曾逢过敌手,但后来赵文襄娶了一个富家千金,也和唐百州的师兄梁承彦一般,退出江湖,落籍在这子午镇上,唐百州虽和他相交不恶,却也仅知道子午镇,并不晓得详细地址。
他由着马儿缓缓入镇,略在镇上一转,就感到人们脸上全都沉闷非常,偌大一个市镇,竟然鸦雀无声,静悄悄地,纵或有人说话,也是互相交头接耳,窃窃私议,街上行人也稀朗朗的,且多半店铺都关了店门,就好像刚遇过什么灾劫,马上就要戒严了一般。
唐百州才进大街,许多人便都注视他,眼中流露出又惊又奇的神情?本来,像他这样混身褴褛,发须蓬松,腰间悬着锈剑,跨下骑着瘦马,模样儿既像马戏团溜出来的小丑,又像刚由天宫奉命下凡捉鬼的钟馗,叫人看着已经奇怪得了不得,何况这子午镇上即将发生一件惊心动魄的大事。
人家对他注视,他也一样怀着一肚子不解鬼胎,经过一家生药店门口,有一个老头儿站在门口,探首向他窥望,唐百州对他咧嘴一笑,老头儿忙缩进身子,“砰’的关上了店门。
唐百州心道:咦!有鬼?这些家伙难不成是冲着咱家我来的?但我刚出乱山,才到此处,他们好似事先知道我会来,故意摆了这谱儿等着我?
他懒洋洋坐在瘦马上,由着马儿信步缓逛,扭头见路侧有个伙计模样的小伙子,唐百州朝他做了个鬼脸,一心想找他说话,谁知他却连忙掉过头去,只当没有看见似的。唐百州轻声一笑,喃喃地道:“咦!都中了暑?都变了哑巴了?都撞着鸡脚神(注:阴冥鬼差)了?
有意思!有意思!”
从镇头溜到镇尾,没有一个人理睬他,他不由暗急,这可怎么向人问话?瞧这模样,问谁都得碰钉子!
他又掉转马头,再从镇尾溜达到镇头,依然没有人理睬他,咦!怪了!好像约齐了一样嘛!唐百州心中暗暗嘀咕!
赵文襄不是没有名声的人,这子午镇总共就这么大,我何不激他一激,便扯开喉咙叫道:
“赵文襄,出来见客呀!再没人讲话,老子放火烧了你这鸟镇!”
岂料他这一句话叫出来,子午镇上登时大乱,原来街上还有的几个稀朗朗的行人,突然像发了神经病,东奔西跑,刹时跑了个干干净净了。原来还没有关门的几家商户,也乒乒乓乓一阵乱响,不一会,整个子午镇变作了一座死镇,别说人影,连野狗都见不到一只了。
唐百州更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刚在茫然不解,陡见十来丈外,飞快的转出一批人来,大约总有十来个,人人手中提着兵刃,转上大街,相距自己五丈停住,唐百州凝神细看,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要找的好友飞爪赵文襄。
赵文襄左手握着瓜练,右手握着爪柄,神情凝重的注视了唐百州好半响,显然因为他瞎了一眼,身上又是这等装扮,根本投认出是他来,是以沉声喝道:“朋友,赵文襄就在这里,你受人怂恿,要和咱们子午镇上百姓作对,姓赵的但有一口气在,却是容你不得!”
唐百州又好笑又好气,不知他说的话意是指什么?但他心念一转,当即飞身落马,*住嗓子,怪声怪气说道:“你容不得我,我就容不得谁?我不管你姓赵的姓张的,凡是子午镇上的人,我全给杀得光光的,房子烧得平平的,看你还认识人吗?”
赵文襄听了,真是既惊且怒,道:“好,多说也是无益,姓赵的舍命相陪,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吧!”
说着,飞爪爪链哗啦啦一抖,回头示意,身后那一批人全向后退了丈许,空出地盘,准备让他们出手。
唐百州有心要逗逗他,故意尖声笑道:“不行,咱们不来手底下见真章,要嘛!就脚板底下见真章,比比看谁行谁不行?”
赵文襄奇道:“这是什么意思?”
唐百州道:“没有什么意思,咱两个赛赛跑,绕镇跑三圈,你追不上我算我赢,追得上我算你输。”
赵文襄吃了一惊,喃喃道:“什么?追不上你算我输,追上你还是算我输,那我不是输定了?”
唐百州道:“就是要你输定了才好哩!”
赵文襄勃然大怒,骂道:“鼠辈,姓赵的在江湖中不是没名没姓的朋友,今天如果艺不及你,死而无憾,你岂敢侮慢我?”
唐百州哈哈笑道:“我岂止要侮慢你,我还要捉住你,在你嘴里撒尿,在你头上拉屎呢!”
赵文襄听了,气得暴跳如雷,飞爪“呼”的斜砸过来,喝道:“狂妄鼠辈,赵某要叫你尝尝飞爪滋味。”
唐百州对他起手飞爪绝艺,心中记得烂熟,从前两人无事时,还曾常常彼此喂招,他哪有不知他飞爪路数的道理,脚下轻飘飘一转,又将赵文襄一招让过,笑道:“你这一招‘风摆柳枝’用得还嫌不够火候,赶快接下一招‘浪涌荷花’。”
赵文襄一爪落空,刚刚抡爪回扫,正是“浪涌荷花”招式,听了这两句话,将自己爪法路数点明无遗,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忙不迭地收爪跃退,指着他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唐百州瞧他惊得那个样子,哈哈放声大笑,道:“我是你老子,难道你不认得了?”
赵文襄心里一动,冲口叫道:“你是唐百州?你是唐百州?”
唐百州哈哈大笑,走过去伸手拍拍他的臂膀,赵文襄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原来唐百州和赵文襄相处的时候,赵文襄年纪比唐百州大,常常笑噱要做他的老子,唐百州生就一副娃娃脸,但嘴里却半点不让人,赵文襄不过偶尔拿他开开玩笑,他却整天把便宜挂在口里,尤其在对招喂招的时候,他总爱学着赵文襄的口音,若出一招“气贯长虹”口里便念道:“老子给你一招‘气贯长虹’。”若出一招“横扫千军”,口里便念道:“老子给你一招‘横扫千军”’。这两个人玩笑开惯了,此刻赵文襄本不认得他了,听了这一句:
“我是你老子!”不由得猛的醒悟,冲口叫出唐百州的名字,你说开玩笑不好,有时候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还有意想不到的好处呢!
赵文襄大笑一阵,重重拍着唐百州的肩膀,道:“老弟,你这个玩笑开得不小,若是为兄一个失手,却怎生是好?”
唐百州笑道:“就凭你那三下五下,一二十招,只怕还弄不倒咱家。”
赵文襄脸色一整,举起“飞爪”,叫唐百州细看,唐百州果然发现他这爪上蓝汪汪的,似乎喂有剧毒,不由奇道:“你本来不用喂毒的,现在干嘛加上毒呢?”
赵文襄叹了一口气,道:“说来话长,我这飞爪上剧毒,还是今天才喂制完成,准备对付一个仇家,你小子来得正好,可以助我一臂之力,但不知道你这只左眼……。”
唐百州不待他说完,抢着道:“你快把这事的经过说说,老子既然撞上,少不得要帮你这儿子一个忙,到底是和谁结了怨呢?”
赵文襄知他必有不愿提及的隐衷,遂也不再提他的眼睛,回头向身后众人挥挥手,大伙儿转身,领着唐百州进入街边一家酒楼,那酒楼堂官忙亲自开了门,恭请二人上楼坐下,不一会送上酒菜来,唐百州向他笑笑,笑得掌柜的脸上一红。
唐百州又问:“究竟你们今天是为了什么事?整个镇上全都罢了市,现在要不是碰见你,叫我连找人问个信也找不到。”
赵文襄又叹口气,道:“不瞒你说,子午镇今天是全镇拼命了,再等个把时辰,仇家便要来啦,你瞧!”
唐百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果见这酒楼上原来也准备着长弓硬弩,刀枪剑戟,靠临街窗上,还准备着石灰瓦罐,甚至石块弹丸,简直是守城模样,不觉伸伸舌头,笑道:“乖乖了不得,你们这儿是闹黄巾,你要学刘皇叔了吗?”
赵文襄道:“这贼人虽非黄巾,却还比黄巾贼更毒百倍,你可听说过长安有一霸,叫做金刀李长寿的?”
唐百州心中一动,点头道:“不错,听过这么一个人,但他也没有什么了不得艺业,须得你们如此畏惧?”
赵文襄道:“若是他,凭为兄这点玩意,自然也不致畏惧于他,但他有一师叔,姓孙名伯仁,绰号“金臂人魔”,此人却甚是难惹,那家伙使一根特制金臂,尖端制成手指形式,四指皆曲,只有食指挺伸,就在指尖暗蓄毒针,他那飞臂虽和我的飞爪同为手形,但一则他臂身沉重,兼作鞭和点穴镢使用,我的飞爪太轻,无法和他硬接;二则他尖端藏有暗针,经过剧毒喂袭。半月前,我一时大意,中了他一枚毒针,险险丧了性命,要不是我师爷当年给了我一片解毒灵药千年首乌,只怕今天你也见不到我啦!”
唐百州道:“那么,你们是怎么和他结了梁子的?”
赵文襄道:“唉!说来也话长,你既知道那金刀李长寿原是长安一霸,子午镇距长安又近,自然置在他势力笼罩之下,非但此地商家须按月向他缴纳规费,而且纵容爪牙,经常手取予求,直比官府更甚。为兄退隐此间之后,每每对他这种非份行为,好生不服,但也知道黑道人物,彼此声息互通,牵一发又动全身,我既退出江湖,实不欲结此仇敌,数年来一直隐忍,未曾发作。那知两个月以前,你嫂子为了病愈还愿,去长安慈善寺进香,被李长寿那贼胚看见,当街调戏了不算,还一直跟到子午镇来,要想踩探下处,以备劫掠,我实在忍无可忍,方才出手和他一拼,被我掌力震伤,败逃回去,第二天就约同另一个姓霍的,带领数十爪牙,浩浩荡荡赶来子午镇,要我把你嫂子交出去,否则非但要抢人,还要放火烧镇,肆意奸杀,那岂不比土匪还要狠吗?我气极了,才用飞爪出敌,和二贼拼斗了三十合以外,二贼见不能胜我,便纵容贼众,把子午镇闹了个天翻天覆,许许多多家中妇女,都被凌辱,全镇老百姓实在无法再忍,这才一怒振臂而起,把他们的瓜牙弄死了七八个,其余的相继进去,才保得一镇未被火焚。李长寿和姓霍的退回长安,半月前就请了他师叔“金臂人魔”孙伯仁来,我不慎中了他毒针,险些丧命,那孙伯仁扬言给期半月,半月内如不将你嫂子和镇上为首反抗的人交往长安,便要事众焚镇,鸡犬不留。老弟你想,这不比黄巾贼还恶狠百倍吗?
为兄创伤初愈,孙伯仁功力又未可小观,你要不是来得巧,只怕为兄的挡他不住,这子午镇就不堪设想了。”
唐百州听他一口气说到这里,沉吟了一会,道:“我在不久前,还曾见到过李长寿和龙门剑客霍一鸣,曾试过他们,并无多大艺业,倒没有见着‘金臂人魔’孙伯仁。”
赵文襄道:“你不知道,那小子甚为享受,住在骊山,平时并不常住在长安城里。”
唐百州笑道:“如此说,咱们何不到骊山找他,为什么等着来找咱们霉气?”
赵文襄道:“不是这么说,一则孙伯仁功力非同凡俗,住在骊山什么地方?甚是难找;二则咱们人手本已不足,一旦离此远出,被他们袭了后路,却不好办;三则为兄自认不是孙伯仁敌手,守候在此,亦不过抵死一拼,与众共存亡的意思,何能想到去骊山寻他?”
唐百州笑道:“你也未免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要不然,你守在这里,由咱家去骊山寻那孙伯仁,好歹把他狗头取来,方显本事。”
赵文襄摇头笑道:“就算你有那么大的本事,我也不放心叫你远去涉险,你就助我守在镇上,他们不来固好,只要他们来,还怕少了你的机会?”
正说着,一个二十来岁小伙子匆匆跑进店来,向赵文襄道:“赵老师,有一人从长安城来,快到镇外了。”
赵文襄霍地立起,道:“老弟,咱们去瞧瞧!”
唐百州懒洋洋站起来,跟着赵文襄下楼出镇,向北迎过来,将到镇口,果见由长安那一边踉踉跄跄来了一人,这人脚下虚浮,身穿一件大红袈裟,手提腕口粗熟铜大棍,唐百州一眼认出,正是曾眼见他恶斗李长寿和霍一鸣的“红衣弥勒”飞龙禅师。
他刚想将飞龙禅师来历告诉赵文襄,陡然间,却见那飞龙禅师脚下跌跌撞撞,熟铜棍好似在支撑着身体,唐百州猛吃一惊,叫道:“不好,这和尚受了伤。”
说罢,飞也似迎了上去。赵文襄紧跟着赶到,走近了才看出和尚果然脸色泛白,嘴角汩汩出血,熟铜棍险些就要支撑不住了,分明受了极重内伤。
唐百州心知飞龙禅师功力确在李长寿和霍一鸣二人之上,明明见他赶往长安的,怎会被人伤得如此重?忙和赵文襄一左一右将他架住,扶回了子午镇来。
赵文襄令人取来一大碗酒,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包,一层一层解开,解开一层,四周似乎增加了一番香味,最后,拿出一小片半透明的药物来,香喷喷中人欲醉。
唐百州忙问:“你这就是千年首乌吗?”
赵文襄点点头,就要动手撕下一块,救治飞龙禅师,唐百州拦住他道:“慢着,你这千年首乌何等珍贵,这和尚虽负了伤,被何人所伤,咱们也不知道,而且,这和尚生得十分凶恶,据我前曾见他挠斗李长寿和霍一鸣,曾自称来自滇北玉龙山上国寺,咱们和他素无交往,是不是犯得上用这种珍贵东西救他?”
赵文襄慨然道:“老弟,管他是人是魔,只要咱们和他无怨无仇,总不能眼见他死而不救。”
唐百州道:“话虽是如此说,咱们最好先以普通药物暂时将他救醒,问问实情之后,再决定是否应诙用千年首乌救他比较妥当。”
赵文襄想了想,道:“也好!”
便将千年首乌又包好收入怀里,一面取出一小瓶黑色药丸来,倒出三粒,喂进飞龙禅师口里,然后以酒灌下,再替他缓缓推拿,过了足有顿饭之久,才见和尚缓缓睁开眼睛。
唐百州便道:“大和尚,你还认得我吗?咱两个还有架没有打完呢!”
飞龙禅师苦笑了笑,挣扎着从袈裟里摸出一块金色小牌,递到唐百州手中,提足了气,缓缓说道:“请快去玉龙山上国寺报讯,你……你就说……蛇杖……我……已经找到……
在……。”
唐百州急问:“在哪里?在哪里?”
谁知飞龙禅师一句话没有说完,颈上突然一软,光头向下斜斜一搭,竟然断了气。
唐百州着了慌,把他用力摇了摇,又高声问了几声,飞龙禅师早归天国,哪里还叫得答应,唐百州手一松,仰天叹道:“我虽不杀他,他却因我而死,他这最后遗言,无论如何,唐百州须得替他传达玉龙山上国寺。”
他正在喃喃自语,愧悔交加,徒听得赵文襄一声惊呼,叫道:“老弟,你快看!”
唐百州一低头,只见飞龙禅师背心上一片血渍,方才一直未能注意到他背部,是以没能发觉,经赵文襄发现撕开袈裟一看,却见他背上被人用利刃刻着:“以僧示法,速献娇娃”
八个字。唐百州咬牙切齿道:“孙伯仁,你好毒的手段!”
说着,突然陡地跃起,扭头向北便跑。赵文襄大惊,忙放下飞龙禅师的尸体,腾身三个起落,追到唐百州身后,探臂来抓,叫道:“老弟不可造次,咱们从长计议再定方法,你这样孤身前往,岂不是送死?”
唐百州辨风侧身,赵文襄一抓早已落空,他“呛”地从腰间拔出“玄铁剑”来,怒目道:
“你不要拦我,就凭我一人一剑,定要取那孙伯仁首级回来,否则难泄这愤恨。”
赵文襄见他那付尊容,手里提着一柄锈得不堪一看的锈剑,口口声声要凭一人一剑,取孙伯仁首级?孙伯仁是当今天下有数高手之一,唐百州功力再强,也比自己强不到里去,若要单打独斗,万非孙伯仁敌手,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说道:“我知道你心里觉得对那和尚的死,有愧于心,好像怪自己不该拦住我,没能用千年首乌救他,对不对?其实,那也只是你一个人的想法,像他伤得那么重,就算使用千年首乌,也不过聊尽心意,能否救得活他,尚难说得很,你何苦把这件事耿耿于怀呢?”
唐百州道:“我不单凭这一点愧悔,难道说孙伯仁这么毒辣的手段,还不该找他算帐,杀他除害吗?”
赵文襄笑道:“不错,孙伯仁做这种事,自然罪不可赦,无论如何,我总比你更恨他一些吧!但报仇雪恨,也得从长计议,不是鲁莽行得的,快回来,咱们商量一个可行的方法,大家再采取行动。”
唐百州略作犹豫,又看看手上握着的飞龙禅师交给他的金牌,心里一阵激动,竟然不顾赵文襄的反对,撮唇一声胡哨,那匹瘦马还真通灵,一会儿便从镇里飞奔出来,唐百州淡淡一笑,腾身上了坐骑,赵文襄再要阻拦,哪还来得及,眼看着一人一马,向北疾奔长安而去。
他只好叹了一口气,有心要随后跟去,又怕镇上空虚,被孙伯仁乘虚掩至,但转念又一想:我纵然守在镇上,孤掌难鸣,还不是等于束手待死。镇上百姓虽勇,总难挡李长寿等江湖高手,如果赶去替他接应,能成固然好,即使事败,不过一死,还有什么顾虑的?
想罢,便匆匆回镇,叮嘱了妻子,如果自己明日不返,必死无疑,能逃则逃,不能逃当自刎以免被辱,又嘱百姓们好好埋了飞龙禅师的尸体然后携了兵刃,跨马放蹄去追唐百州。
别看他坐下良马,神骏非凡,但那及得唐百州的瘦马,宛若一阵疾风,不多久便到了长安。
长安乃旧都所在,市街繁华,人烟稠密,自不待说得的,唐百州进得城来,心中暗想:
李长寿既是长安城一霸,必然人人皆知。当下便随便叫着一个行人,问道:“请问,有一个金刀李长寿,他住在什么地方?”
谁知那人拿眼向他横了一眼,恶声恶气答道:“不知道!”
唐百州更奇,又道:“他不是长安一霸吗?怎么你们倒有不知道的?”
那人上上下下将他看了几跟,鼻孔里哼了一声,扬长自去。
唐百州暗笑道:“看来李长寿不过徒有虚名,连长安城第一个碰见的人,便不认得他,看来这小于也不过士胚流氓,并不是什么了不得人物。”
他笑了一会,正要再往前去另寻一个人间问,却见前面蜂涌来了七八个彪形大汉,当首引路的,正是刚才问估不知道的行人。
那伙人抢到面前,七嘴八舌嚷道:“喂,那混账东西,是你要找李七爷吗?”
唐百州点头笑道:“正是我要找李长寿那王八羔子。”
那伙汉子骂道:“这小子到咱们长安来撒野,想来是没准备活着回去,伙计们,开扁吧!”
唐百州哪会把这几个土混混放在心上,冷冷一笑,正要动手,那群汉子中却有人叫了声:
“且慢!”
七八个人聚在一起咬了咬耳朵,就有一个瘦长汉子上前道:“你要找李七爷,就请随我们来!”
说罢,转身在前引路,迳往城东而行。
唐百州冷冷一笑,策马缓缓随在他身后,其他大汉“霍”地分作两行,一左一右,好豫押解犯人似的将唐百州夹在中间,唐百州抱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决心,一言不发,跟着这批东西。
出了东门,人烟渐稀,走在左面有一个高大汉子道:“喂,你下来走不行?妈巴子的,咱们走路,你倒骑着马。”
唐百州淡淡一笑,道:“我有心要把马让给你骑,又怕你屁股长着痔疮,坐不住。”
那大汉喝道:“放屁,你滚下来,老子骑给你瞧。”
唐百州果然翻身落马,临着地脚下一踉跄,将右边一个土混混屁股上猛撞一下,那小子就觉得屁股上像被蚂蝗叮了一口,尖声大叫,捧住屁股向前急窜了五六步,口里叫道:“哎哟,哎哟,老子有痔疮,你他XX的存心找事?”
唐百州笑着抱拳道:“对不起,我还当长痔疮的是他,原来倒是你。”
这时候,那边高大汉子已经一掀马鬃,翻身跨上马背,尚未坐好,瘦黄马猛的一个人立,早将那小子摔在地上,左右大伙儿全笑了起来,那小子发了狠,从地上猛的跃起,方要再上,瘦黄马陡的旋身,后蹄疾扬“蓬”地一声响,竟将那汉子踢出二三丈以外。
众大汉齐声么喝,都想帮着来擒住马儿,瘦黄马大展神威,两三个旋身,不一刻就踢倒了三四个,其他的大怒,纷纷从身上抽出匕首。
唐百州脸色一沉,道:“你们想干什么?”
众大汉陡的一围,把唐百州一人一马围在核心,瘦个子冷笑道:“你这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家伙,当真是吃了熊心豹胆,竟敢在长安城里直呼七爷名讳,破口侮骂,咱们就得给你点厉害。”
唐百州原想借他们带路前往李长寿的住所,见他们翻脸准备动手,担心被他们伤了马匹,恶念一起,啐道:“这是你们自寻死路,可怨不得姓唐的心狠。”
他也不拔剑,只轻轻一声断喝,身形展动,围着马儿四周一个圈子转下来,那七八个土混混哪经得料理,登时被他打翻了四个,另外两个断了腿,一个缺了胳臂,只余一个还是唐百州故意留他通风报信,才被他飞奔脱走,狂逃而去。
他又上马远远地,缓缓跟着那逃脱的土混混,不久转过一片竹林,到了个相当庞大的田庄外,远望这田庄建造在三面环河之间,只有西方有路可通,庄外高高修着丈许围墙,西南庄口设有吊桥,桥下虽非河水,却是人工造的层层密密仰天尖钉,并有倒须倒刺,这那像个田庄,实在可以说是个堡垒,是一个坚固的城池。
唐百州将马儿藏在竹林中,自己大步赶到庄口,只见那一个土混混早已逃进庄子里,所以,庄口吊桥,也已经收起来。
不用猜,这分明便是李长寿的庄园了,唐百州又想起飞龙禅师临死前的神情,心中杀机已起,探手拔出“玄铁剑”,也不再等候李长寿出庄见面,竟然提一口气,踏着桥下的倒刺倒须仰天尖钉遥趋庄下。
守门的庄丁大惊,一声胡哨,箭如飞蝗,疾射桥下,唐百州挥剑拨箭,踏行如故,转眼已走了一半。
庄上的人见了,便有人叫:“放吊桥,压死他!”
紧接着,吊桥桥绳一松,“呼”的一声,原已吊起的吊桥又突然向才行得一半的唐百州当头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