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夫人一见对面教匪和苗匪的阵势,已到了最后的地步,可是蒙化方面的信号,还没有发现,霍地一退身,拉着沐天澜的手,娇喝一声:“跟我来!”两人同时转身双足一点,飞身而起,窜入身后密林之内,霎时身影全无。
罗刹夫人和沐天澜退得太快,九尾天狐一般手下,来不及拉弓放箭,只步步向那面松林逼近。却又不敢入林,猜不透林内有无埋伏;因为林外月光普照,而且林内深处,怪啸又起,忽远忽近,如鬼如魔,令人心悸。
九尾天狐一看这片松林,密层层的究有多深,没法测度;只看从两边展开,随着岗峦起伏之势,已有好几里路长。手下二三百人,无法把这片松林包围起来,而且大敌当前,兵力不便分散。包围既不可能,纵火烧林,也办不到。何况这片山林,坐东向西,时值东南风季节,自己人马在下风头,纵火更不可能,九尾天狐面对着这座松林,一时委决不下,连敌人是否尚在林内,也无从测度。这一来,九尾天狐这般人,弄得进退两难,未免耽延了不少工夫,其实九尾天狐已经坠入罗刹夫人算计之中。
罗刹夫人和沐天澜退入深林之时,她们并没藏身林内;只留下两头人猿,在林内时发怪啸,逗着林外一般匪徒,拴住了九尾天狐,磨菇时候。他们两人从林内坐上竹兜子,由两头人猿抬着,从远处绕出林外,越过一重乱岗脊,又回到榴花寨上面的高岭上,却在九尾天狐一般人的背后了。
在岭口上九尾天狐、沙定筹等,原留下一小队苗匪,约有三四十名,看守下面的要道。罗刹夫人胸有成竹,一到岭上,远远停住,命两头人猿,悄悄的掩了过去。两头金刚般的人猿,只一耸身,便凭空窜入看守岭上的苗匪队内,铁爪挥去,人似草束一般被掷向岭下。三四十名苗匪,碰着这样的怪物,魂都吓傻,宛如滚汤泼鼠,一个个滚下岭去。这样陡峭的山岭,十九都弄得身死骨折,命丧人猿之爪。这一阵折腾,虽然兔起鹘落,时间极短,但是人猿口中的怪啸,和苗匪们的惊喊,在岭这面松坪上围守着的九尾天狐一般大队人马,当然业已警觉。
偏在这当口,九尾天狐远远望见蒙化城内红光骤现,烟火烛天,顺风吹来,隐隐还听得金鼓喊杀之声。这一惊非同小可!猛又想起,刚才沐二公子说过,沐府早已暗调精兵,扼住四面要路的话,看来并非虚言。这火光、这战鼓的声音,定是官军乘虚而入蒙化了。啊呀!不好!苗匪们失败不足惜,自己费尽心血得来的一点根基,又要化为泡影了。
这时九尾天狐和她一般党羽,又惊又怒,不知怎样才好。
尤其苗匪首领沙定筹眼看榴花寨老巢已成飞灰,视为根据的蒙化城,今晚也怕难保,急得他大叹大叫,要九尾天狐率领匪党,火速赶回蒙化,探个实在。九尾天狐这时心乱如麻,除出火速回去救援,也别无办法。
在九尾天狐率领匪党,沙定筹指挥苗匪,预备赶回蒙化当口,不料身前的松林内,厉啸突起,音洪而近,似乎怪物就要出现。这边林内怪啸一起,九尾天狐来路上的岭巅,同样起了怪啸。只凭这前后不可捉摸的怪啸,已先声夺人,使九尾天狐等明白了落入人家前后夹攻之中。最难受的,现身的敌人,仅只罗刹夫人和沐二公子两人,而敌人虚实莫测的疑阵,究不知埋伏着多少人?加上这种惊心动魄的怪啸,究不知是何种怪物?不用说一般浑浑沌沌的苗匪,被这种怪啸吓得亡魂丧胆,便是自己的党羽也有点胆寒心虚。事到临头,不论前途怎么凶险,也只可往前硬拚,杀出重围,赶到育王寺,探个虚实,再作道理。
她和沙定筹心神栗乱,指挥党羽们撤围回身之际,猛听得松林上面几声桀桀怪笑。在这一阵怪笑声中,九尾天狐一般人,不由得毛骨悚然的回过头去,向林内张望。万不料松林上叶帽子哗哗一阵怪响,月光底下,突见林上飞起两个遍体金毛、头缠红巾的大怪物,其快如风,半空里向这一大堆人里面扑下来。吓得匪党们丢弓弃箭,四散奔逃。
九尾天狐和几个有能耐的党羽,虽然事出非常,还能强镇心神,闪开了身形,各自掏出厉害暗器,纷纷攒射。无奈两个大怪物,捷如飞鸟,一耸身,便十几丈出去;连九尾天狐的迷魂弹,也是白费,而且在一起一落之间,长臂挥去;晦气的苗匪教匪们,挨上身的便抛出老远。几个起落,两个大怪物已纵下松坪,隐没于乱石岗之间。一瞬眼的工夫,桀桀的怪笑,已在来路的高岭上了。
两头人猿出其不意的一闹,教匪苗匪堆里,被两头人猿顺手牵羊、随手捞起、远远掼死的,已有十几名之多。偏偏苗匪首领沙定筹,误打误撞的,也在死的十几个人内。大家趋近看时,沙定筹头折胸穿,业已惨死。九尾天狐一般人,虽然和苗匪首领沙定筹同床异梦,这时却有点兔死狐悲,益发难以措手。最可怕的,本来听得岭上和这面林内怪啸同发,遥远相和;现在又眼见两个大怪物飞奔岭上,可见这种大怪物不止两个,定已在回去必经之路的岭脊上截住归路了。
在坪上仅仅跳出两个大怪物,便被闹得落花流水,在岭上更不知有多少怪物埋伏着。不用说回救蒙化,探听虚实,眼前高岭上这步难关,便没法过去。最可恨的沙定筹陈尸坪上,一般苗匪蛇无头不行,个个变成掐了头的苍蝇一般,没命的向坪下乱窜,各自逃命。九尾天狐和一班党徒,高声喝止,没人听命。一霎时,逃散了大半,坪上七零八落的不成队伍。
九尾天狐和手下的党羽,人数有限,益发显得凄惨孤单。
九尾天狐和党羽们,弄得束手无措,刚才是不敢前进,现在是不敢后退,一个个变成热锅上的蚂蚁了。
罗刹夫人、沐天澜两人,在那面岭上居高望远,而且并没十分远,中间只隔了一段乱石岗,这面坪上的情形,当然一一入目。虽然没有看到苗匪首领沙定筹已死人猿之手,至于苗匪四散逃命,九尾天狐一般匪党走投无路的情形,一望可知。同时蒙化方面火光烛天,越来越盛,金鼓之声也隐隐入耳,便知桑-翁、罗幽兰、大化头陀三人已经得手。
沐天澜高兴得象小孩子般跳了起来,拉着罗刹夫人玉臂,笑道:“今晚又仗着姊姊智勇兼旋,一举成功。象姊姊这样天仙化人,我不知几世修来,才能够得到姊姊的同心合意,叫我怎样报答姊姊才好呢?”
沐天澜嘴上联珠似的叫着姊姊,两臂一展,抱着罗刹夫人,扭股糖似的贴在她身上。罗刹夫人伸手向他脸颊上轻轻扭了一下,媚笑道:“小嘴多甜,少灌米汤。在罗幽兰面前,也敢这样这般的叫我,这般的不老实,才算你本事。”
沐天澜发急道:“怎么不敢呢,连她也得心悦诚服的钦佩,何况我们三人是一心合体的呢!”
罗刹夫人让他亲热了一阵,笑道:“我问你,你对待我和罗幽兰是一般的爱呢?还是有点不同呢?”
沐天澜嗤的一笑,故意一字一吐的说道:“当然是一般的爱,不过我对于姊姊,爱是爱极了,恨也恨极了。”罗刹夫人秋波一转,嘴上噫了一声,急问道:“既然爱极了,怎么又恨极了呢?”
沐天澜笑道:“姊姊如果真个爱我,这句话用不着我解释的,姊姊怎么不关心我日夜相思的苦呢?怎么不令人恨得牙痒痒地呢?”
罗刹夫人笑啐道:“小油嘴,小心眼儿成天想着左拥右抱,偿你的心愿。此刻你在我面前说得嘴滑,回头我把你这话一字不漏的对罗幽兰说,你便吃不了,兜着走了。”
她这么一说,沐天澜果然暗暗吃了一惊,嘴上嗫嚅了半晌,一时说不出话来。罗刹夫人嗤的一笑,娇嗔道:“小油嘴,你还恨不恨呢?”
可笑这两位在这当口,忽然好整以暇,情意缠绵起来,忘记了身处何地,几乎把对面岭上九尾天狐一般匪徒和蒙化城内的大事,置诸脑后了。可是四头人猿,不解温柔,象猫捉耗子一般,八只眈眈怪眼,远远的注定了坪上的一般匪徒,蓦地齐声怪吼,声震山谷。四头人猿,八只毛臂,一齐发动,飞一般窜下岭去。
罗刹夫人和沐天澜突被四头人猿震天价一声怪吼,猛地惊觉,齐向这面岭下看时;原来对面坪上九尾天狐一般匪党,无计可施,忽然想出死中求活的计策。趁着天上风堆云涌,一块乌云遮没月华之际,悄悄把党羽四面散开,分头下坪,想避开来时岭上的一段要口,把人们分散。不管有路无路,远远的绕过怪物把守的岭口,再各自寻路上岭翻过岭去。
万不料人猿眼光尖锐,视夜如昼,坪上匪徒们一点动作,逃不过人猿的监视。坪上众匪徒,纷纷跳下松坪,蹑足潜踪于一段乱石岗之间,正想分头绕路翻岭当口,四头人猿已纵下岭去,扑向岭下的乱石岗。一般匪党,立时鬼哭神号,如逢恶煞,腿快体轻的,或者徼幸还能逃出一条性命,手脚略笨的,便死在人猿厉爪之下。
四头人猿,在一片混乱石岗上往来飞跃,活似饿鹰抓雀,猛虎攫羊。只见长臂舞处,人影腾空,跌下来便粉身碎骨。
这般平日积恶造孽的匪徒,碰着四头天魔似的人猿,活该遭报,可是这种凶惨场面,也是不忍卒睹。
罗刹夫人在岭上远远瞧着,也有点不忍起来,向沐天澜笑道:“不管九尾天狐是否在劫难逃,经此一来,不论白莲教匪和榴花寨苗匪,被我们这样一搅,定必风流云散,滇西已难立足。君子不为已甚,我们就此赶往蒙化,和他们会合罢。”
说罢,玉掌在樱唇上一拢,向岭下撮口长啸。在下面乱石岗上往来飞跃的四头人猿,一听到岭上罗刹夫人的啸声,奉命唯谨,立时停手,发出遥应的怪啸,一齐向岭上奔回来。
罗刹夫人不便带着四头人猿,到人烟较密的蒙化城内去,吩咐它们抬着两乘竹兜子,自回龙啐图山苗村相近的山谷,等候主人到来。不准进村去闯祸吓人,四头人猿乖乖的领命自去。
罗刹夫人、沐天澜留神岭下乱石岗间,匪尸纵横,死气沉沉,寂无人影。大约死的死,逃的逃,藏匿的藏匿,景象非常凄惨。
罗刹夫人叹口气道:“兵凶战危,都由贪婪一念而起。但是今晚我们也是行险侥幸,我们全仗着虚虚实实,步步制其机先,令匪徒们难以捉摸,其气先馁,处处进我圈套。一半也是时机凑巧,如果九尾天狐党羽大集,知我虚实,苗匪们齐心拚死,一涌而上,我们两人究系血肉之躯,人猿虽然毛厚皮坚,禁不住硬弓毒箭,四面攒射,也难持久。”
沐天澜笑道:“姊姊虚怀若谷,功成不居,见解自是高人一等。现在此地事了,他们在蒙化城内,是否大功告成还未可必,我们快去接应他们罢。”
罗刹夫人朝沐天澜面上盯了几眼,点着头说:“我明白你是一时半刻也离开不得那位姊姊,你放心,罗幽兰对付蒙化城内一般苗匪绰有余力,何况还有你那位老泰山保驾呢?”
沐天澜一看她面含薄嗔,音在言外,吓得不敢答腔。心想女人总是女人,这一位胸襟何等阔大,一涉儿女之私,也难免打破醋罐,可见女人果真一点也不含醋意,便不成为女人了。
从榴花寨到蒙化城,原只二三十里路程,一路上苗匪余党,早已闻风远飙。罗刹夫人和沐天澜赶到蒙化,坦行无阻。
到了蒙化城近处,瞧见城内火光未熄,经过育王寺,山门大开,人影全无,可见盘据寺内的匪徒,也逃得一干二净。两人脚步一紧,赶到城门口,城门紧闭,城上灯球高矗,插着不少官军旗帜,似有不少官军把守。在敌楼上,还挂着累累的苗匪首级,一切都可证明确已大功告成,蒙化已被官军克复了。
这时东方已现鱼肚白色,晨星稀疏,玉器霏微,快到天亮时分。沐天澜、罗刹夫人两人刚走到城外吊桥口,忽见两扇城门哗啦啦推开,火光照耀,泼刺刺涌出一队骑兵。当头一个披甲军官,骑在马上,已经跑上吊桥,一眼瞧见桥下立着沐天澜、罗刹夫人,立时缰绳一勒,止住马蹄,睁着眼珠向两人打量。
沐天澜立时上前,向他说明自己来历。马上军官立时滚鞍下马,躬身致敬,口称“奉总兵将令,正想一路迎接公子进城,不料出城便逢公子驾到。快请公子进城,尤总兵正在盼望呢。”说罢,向后面队伍一挥手,肃立两旁,让出中间一条路来。又牵过两匹马来,请两人上马,自己当先领路,进城宜赴尤总兵驻扎的县衙。
一到县衙,尤总兵已经得报,慌不及亲自迎出衙来,见面便说:“公子来得好,快请进内,一位女英雄罗姑娘受伤甚重。”这一消息,宛如半空里打下一个焦雷,急得沐天澜顶门上轰的一声冒了魂,一手拉住尤总兵,发疯似的问道:“怎……
怎的受了伤,受伤的真个是她么……”这时罗刹夫人也惊得面上失色,慌说道:“人在哪儿,贵总兵快领我们去。”
尤总兵一条右臂,被沐天澜使劲拉着摇着疼痛得发麻,几乎脱了臼,也不知那位受伤女英雄和这位沐二公子怎样的密切关系,使他急得这样,龇牙咧嘴的说:“公子快放手,我领你去。”沐天澜一放手,尤总兵甩着一条右膀,转身往内衙急走,沐天澜、罗刹夫人急匆匆跟着。
这座小小的县衙,规模原很简陋,大堂后面,过了仪门,便是县官起居之所。品字式的几间瓦房,被苗匪首领沙定筹窃居多日,到处披红挂彩,倒弄得五光十色,和新娘洞房一般。
沐天澜一踏进这所院子,便听得上面正中堂屋右面一间屋内,桑-翁颤着声唤着:“兰儿……兰儿……你定一定神,手上的首级放下来,天澜和罗刹姊姊一忽儿便到。”
沐天澜一听到声音,一声惊喊,一个箭步窜进堂屋,转身跃入右面屋内。屋内烛光照处,只见罗幽兰直挺挺立在地上,半个身子却靠在桑-翁肩上,面如金纸,满身血污。右手一柄犹龙剑丢在地上,左手一个血淋淋的脑袋,两眼直勾勾的咬着牙,盯住了屋门口。一见沐天澜跃进屋来,立时眼泪直挂,“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而且力竭声嘶的哭喊道:“冤家……你……你来了,我……我总算替你报了杀父之仇了……”哭声未绝,两眼上翻,左手一松,一颗人头,骨碌碌滚落脚边,一个身子软当当的痿了下去。沐天澜一纵身,两臂一抄,紧紧的抱在怀里,哭唤着:“兰姊……兰姊……”
痛泪象雨一般掉了下来,点点滴滴的都掉在罗幽兰面上和胸上,但是罗幽兰牙关紧闭,已难出声。一位姣艳如花的女英雄,只几个更次的小别,便变成这样凄惨局面,这是沐天澜做梦也没有想到的。这时罗刹夫人已跟踪进屋,也觉事出非常,花容失色,一对长凤目泪光莹莹,急问伤在何处。
沐天澜急得没口的哭喊道:“姊姊……姊姊……你快救救兰姊呀……”罗刹夫人小剑靴狠命的一跺,脚下一块水磨方砖,立时粉碎,跺着脚急向桑-翁问道:“兰妹怎样受的伤?伤在什么地方?”桑-翁银须乱颤,老泪纷披,颤巍巍指着地上人头,叹了口气,直喊“冤孽……冤孽……”
罗刹夫人过去用脚一拨地上人头,才看清是黑牡丹的脑袋,惊喊了一声:“噫!原来是她……”急问:“是袖箭?是飞蝗镖?”桑-翁哆嗦着说:“袖箭……我替她敷上了我随身秘制的八宝解毒散,又喂了不少九转还命丹,但是……伤在左乳下期门穴,怕的是……毒气窜经归心……”
桑-翁哆哆嗦嗦的说不下去了,罗刹夫人咬着牙在屋里四面一打量。这间屋内并没床铺,另有一道通里间的门。她飞一般向里屋一瞧,里屋点着几支灯烛,却有一张精致的大床,铺陈俱备。一转身,从沐天澜手上抱起罗幽兰的身体,进了里屋,把她平放在床上。从身上解下剑鞘镖囊,又解开上身衣扣,一看她乳下期门穴上盖着一块油纸。揭开油纸,伤口上敷的八宝解毒丹,已被伤口流出来的紫黑色血水冲开;慌忙从自己身上掏出一个白玉小瓶,在伤口上倒了一点乌金色的药末,仍然把油纸盖好。一看沐天澜象傻子一般跟了进来,哭丧着脸立在床边,不住的流泪。桑-翁却没有进来,只听他在外面脚步不停来回大踱,嘴上不住的长吁短叹。
罗刹夫人朝沐天澜看了一眼,叹口气说:“我的痴情公子,你急死有什么用呢?快替我到外面去,向尤总兵设法弄点顶高陈酒来,越快越好。”
沐天澜应声而起,刚到门口,罗刹夫人又叮嘱道:“顺便向尤总兵知会一声,榴花寨左近岭上岭下有不少匪人尸首,赶快派人去清理一下,要注意苗匪首领沙定筹和教匪首领九尾天狐两人是否在内。这两人是罪魁祸首,关系尤总兵的论功行赏,他也乐得捡这现成便宜。但是于你们沐府的威信,也有很大的关系哩!你明白我意思么,你也不要以私废公呀!”
沐天澜嘴上没命的应:“是!”罗刹夫人嗤的一声,啐道:“去罢!”
尤总兵本来当先领路,同进内衙的人,不意沐二公子和一位美貌的女英雄,都象鸟儿一般飞了进去;立时屋内惊叫啼哭,乱成一团。尤总兵根本只认得沐二公子,这几位老少男女英雄的来历,根本没摸清楚。这时一听屋内情形,才有点明白这位受伤的女英雄,和沐二公子关系不浅,自己倒有点不便进去了。片时,见沐二公子满脸泪痕的走了出来,慌问:“那位受伤的女英雄,不妨事吗?”
沐天澜摇着头说:“现在还不敢说,此刻需要一点顶高陈酒,是做药引用的,请贵总兵费心办一办,越快越好。”
尤总兵慌说:“有……有……”立时向身边军弁传令,快去找来。沐天澜又把罗刹夫人叮嘱的话说了,尤总兵如奉纶音,而且喜上眉梢,暗想克复蒙化,已出望外,不想沙定筹、九尾天狐两个匪首的尸首,还能不劳而获,真是天大的喜事,升官进爵是稳稳的了。同时也暗暗惊异沐二公子手段通天,这样巨寇竟凭他们几个人,便容容易易的制服,看起来沐府真有能人。这位沐二公子比当年老沐公爷还强百倍哩!他惊喜之下,马上出去点兵派将去了。
沐天澜回进里屋,没有多久,军弁奉令搜罗了一瓶陈酒送进来。
罗刹夫人立时又从贴身解下一个小小的纱囊,捡出一包药来,调在一大杯陈酒里,一面运用手法,使罗幽兰牙关渐渐张开。却叫沐天澜上床去,含着药酒,嘴对嘴的一口口度入罗幽兰喉内,并且教他运用丹田之气,催药入腹。沐天澜忍住眼泪轻手轻脚的上床,跨在罗幽兰身上,如法炮制。如果不明白底蕴的人,骤然到这屋内,瞧见床上一男一女的情形,好象是一幕极风流的艳事,哪知道是一幕最凄惨的悲剧呢!
沐天澜把一杯药酒,小心翼翼的纳进罗幽兰嘴内,居然点滴不溢,立时听到她肚内咕噜噜响了起来。罗刹夫人慌叫沐天澜跨下床来,把罗幽兰上身扶起,坐进床去,把她上身半靠半抱的倚在沐天澜怀内。罗刹夫人自己运用内功伸手在她周身穴道上,循环推拿,半晌才见罗幽兰紧闭的双目,眼珠在里面转动起来了。樱唇微动,有声无气的唤着:“澜弟……澜……弟……”
沐天澜在身后泪流满面的,把面孔贴在罗幽兰脸上,呜咽着喊着:“兰姊……兰姊……我抱着你,你定一定神,将息一下。罗刹姊姊用了灵验的秘药,把你治过来了,不妨事了……”
罗幽兰闭着眼,似乎听到沐天澜贴着脸说话,脸上似乎现出一丝苦笑,身子往后一靠,似乎整个身子软绵无力,沉沉欲睡光景。
罗刹夫人仔细观察罢罗幽兰面上气色,抬起身来,长长的吁了口气,却又眉头紧锁,悄悄对沐天澜说:“她此刻药性行开,让她安睡片刻。你下床来,守在此地,我和老前辈说几句话便来。”罗刹夫人到了外屋,黑牡丹首级兀自留在地上,桑-翁兀自背着手在地上来回大踱,一转身,瞧见了罗刹夫人满脸惶急之色的悄悄说道,“姑娘,你大约也看出来了,怕不易挽救罢?”
罗刹夫人皱着眉,轻声说道:“晚辈随身带着先师石师太留传的几种秘药,专治百毒,对于喂毒暗器的创伤,尤为神效。此刻药性发散,元气一扶,人是回复过来,被药力催着安然睡熟了。不过……晚辈细看剑口,怕的是下药也许晚一点,毒巳散开了。”
桑-翁一跺脚,嘴上“咳”了一声,接着又是一声长叹。
罗刹夫人又说道:“兰妹使用暗器在黑牡丹之上,怎的会中了她道儿?便是一时大意,中了暗器,兰妹内功也有相当造诣,也可运用气功,封住毒力,暂保一时。看情形老前辈也许不在跟前,还有那个大化头陀怎的不见,究竟怎样一回事呢?”
桑-翁回头一看里屋,便迈步向堂屋跨了出去,罗刹夫人明白他意思,跟了出来。一看堂屋内并无一人,只堂屋门外的阶下站着几个带刀军弁听候使唤。桑-翁“噗”的坐在堂屋内一张椅子上,向罗刹夫人一声长叹,禁不住又洒下几滴老泪,颤声说道:“总而言之,这是冤孽。”说了这句,沉了半天,才把罗幽兰受伤细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其中大半情形,还是罗幽兰受伤回来,咬牙忍痛,对自己父亲说的。
原来在榴花寨岭上,罗刹夫人和大家商量好主意以后,决定分头行事。由罗刹夫人、沐天澜带着四头人猿,尽量牵制住九尾天狐、沙定筹一般匪首;另一面由桑-翁和罗幽兰、大化头陀乘机绕道下岭,赶往蒙化。并指定大化头陀带着沐天澜二公子的军符札记,由蒙化赶往南涧,知会尤总兵火速进兵里应外合,以期一鼓而下,克复蒙化。从榴花寨到蒙化县城,原只二三十里路,从蒙化到南涧,也差不多的道路;距离既近,机会凑巧,原是万无一失的事。
桑-翁和罗幽兰、大化头陀避开沿途匪徒的耳目,赶到蒙化城外,原费不了多大工夫。一看城门虽闭,城上苗匪没有十分警备。三人翻上城墙,转了一圈,细察城内静静的并无防备。只有通南涧一面的南门城楼上,有一小队苗匪,在那儿守夜,其余都睡得死沉沉的。可见苗匪们愚蠢已极,也可见平时一味蛮干,对于官军毫没放在心上,当然做梦也没想到官军敢来夜袭城池。三人看得暗暗心喜,立时命大化头陀跳下城墙,展开飞毛腿,奔赴南涧,叫尤总兵火速起兵。
必须偃旗息鼓,乘着月色,用最快行军速度赶到城下;一见城内起火,斩关落锁,马上攻进城来。
大化头陀去后,父女二人商量好,到时由桑-翁向城内四面纵火,惹乱苗匪,一面由罗幽兰在南门杀散守城苗匪,开城放进官军。父女计议停当,在南门一段城墙上,悄悄的待了半个更次。看到天上一群乌鸦,吱吱哑哑的从南往西,掠城而过,深夜宿鸟惊飞,便知官军已到近处了。
果然,从月光之下,隐隐望出几里以外尘头卷起。因为夜深人静,也隐隐辨出驰骋之声,却没有一星灯火之光。越来越近,到了里外一片丛林后面啼声突寂,桑-翁点头道:“尤总兵老于军伍,这是要察看一下虚实,乘便教军士们喘口气,然后一鼓作气直扑城墙了。”
一语未毕,城外官道上影绰绰奔来一条黑影,飞一般扑到城下,看出是大化头陀。桑-翁在城垛口上现出身形,把宽袖道袍向下面一展,城下大化头陀一打手势,且不上城,翻身向远处伸直双臂向空乱摆。一忽儿远远现出几条黑影,一阵风似的抢了过来,个个扛着雪亮的梭镖。大化头陀和他们一打招呼,十几个勇弁中,有两个转身奔回,其余散开在城门口了。
这时,大化头陀施展本领,壁虎似的爬上城来。桑-翁和他附耳一说,自己一提道袍,独自沿着城墙,向西疾驰而去。
大化头陀也向东面飞奔,分头跃下城内,各处纵火去了。半晌,城内东西两面霎时火起,接着北面也冲出几缕火光。
罗幽兰立在城楼边,看得逼真,觉得已到分际,一伸手拔下背上犹龙剑,一个箭步,窜进城楼一重门内。中间挂着一张半明不灭的灯笼,七八个苗匪横七竖八,睡了一地,罗幽兰真不愿杀死这种无名小卒,但是无法不下手。这几个苗匪在睡梦呓语之中,在罗幽兰剑尖之下,倒死得轻描淡写,毫无痛苦。她解决了城楼上几个苗匪,飞身跃下城来纵入城洞,却只见两个苗卒,抱着长镖,面对面靠在城门上立着打呼噜,罗幽兰又气又乐,又暗暗恨着罗刹夫人。偏教她干这种轻描淡写的事,杀这种死猪一般苗匪还算什么英雄,把我这两柄犹龙剑都辱没了。
一赌气,把剑还入鞘内,一伸手,把左面匪徒抱着的长镖夺在手内。可笑这匪徒似醒非醒的,还以为同党和他们开玩笑,闭着眼两手乱抓,嘴上咕噜着:“不要闹,让我再补他一觉。”呓语未绝,罗幽兰霍地一退身,手上长镖一起,噗嗤!
尺许长的梭尖,穿心而过,直透后脊。左面那个苗匪,闻声惊觉,刚一睁眼,迷糊糊的还没有看清什么,罗幽兰照方抓药,连镖尖都懒得拔出,连镖带人向右面匪徒的胸窝,又是一下。一箭双雕似的,一支长镖上穿着两具匪尸,转身一挑,连镖带人飞出城洞之外,钉在土地上了。
她头也不回,把两扇城门吱喽喽向左右推开,一纵身窜出城外;向黑暗处埋伏的官军娇喝道:“城门已开,快请尤总兵进城。”喝毕,转身两臂一抖,一鹤冲霄,嗤的又飞上城楼的垛口。回头向城下瞧时,十数名官军提着梭镖,已涌向城门口,却迟迟的老往城门内探头,不敢进去。罗幽兰立在上面城垛口,暗暗好笑,骂声饭桶,忍不住高声喝道:“城门内只有死的,没有活的,还怕什么呢?”
其实这十几名官军,一半胆怯,一半看得这女子突然出现,几句话一说,倏又燕子般飞上城楼,这种功夫从没有见过,摸不清怎么一回事,反而不敢进城了。经城上罗幽兰用话一催,才有几个自告奋勇,挺着梭镖跳了进去,才明白果然人影俱无。其中有一个在城外掏出信炮,点火一放,嗤的一缕红光,直窜入高空。立时听得城外一箭路外,灯球火把,立放光明,从几面林内齐声呐喊,跳出四五百名官军。当先几名官军,骑马扬刀,分领队伍,直奔城门。
罗幽兰在城上,跟看官军大队人马,已涌进城内,心想小小蒙化城总算已经克复。不知罗刹姊姊那面怎样结果?城内虽有几股苗匪,在这局面之下,大约也只有逃跑的一法,自己不必再夹在官军内帮忙了。转身向城心看去,又多了几处起火之处,火光冲天,照彻全城,街道上人影乱窜,遍地呐喊之声,业已乱成一团糟。她不愿下城去混在官军里面,想从城墙上往西面找寻她父亲,再定主意,转身之际,猛然一眼瞥见东面城墙上,远远现出一条人影,飞一般向自己这面跑来,后面又有一条黑影,追在身后。
罗幽兰认出前面逃的人,似乎是大化头陀,正想赶过去察看。忽见后面追的黑影右臂一招,前面逃的人,“呵唷”一声,向前一栽,业已扑在地上。倏又忍痛跳起身来,向前挣扎了几步,重又倒了下去。罗幽兰惊怒之下,一声娇叱,人已弩箭般纵过去,已无暇顾及大化头陀生死,先要看清追他的人是谁?
罗幽兰飞一般向那边赶去。那一面来的人也身法奇快,一来一去,当然容易逼近,立时都认清对方是谁?双方同时张嘴:“嘻!原来是你!”这一句话,两人不约而同的齐声而出,音同语同,连彼此惊诧怒叱的态度,都有点相同。这句话好象从一个嘴上喊出来一般,双方齐喊了这话以后,各自立定身躯,斗鸡似的怒目相向,中间却隔着七八尺距离。
原来罗幽兰对面立着的人是黑牡丹,她是受滇南飞马寨岑猛等所托,看一看榴花寨沙定筹和九尾天狐的局面。一半也因九尾天狐新近派人去过飞马寨,顺便算是报礼。不料事情凑巧,黑牡丹带着两个飞马寨头目,也从哀牢山这条路走来,偷渡南涧官军防地;进了蒙化城门,又是起更以后。沙定筹和九尾天狐等,正得着榴花寨出事飞报,已经率领大队人马,赶赴榴花寨,黑牡丹到得晚了一步,没有见面。由几个守城的苗匪头目,迎入县衙,殷殷厚待,黑牡丹预备安睡一宵,明天再和主人相见。
不料她在客馆高卧当口,城内各处起火,苗匪乱窜,黑牡丹从梦中惊醒,跳起身来跃上屋脊。四面一瞧,果然红光照彻全城,街上鬼哭神号,老百姓喊着官军已经杀进南门。
苗匪们蛇无头不行,没命的向西门逃去。黑牡丹还莫名其妙,官军何以忽然声势大盛?沙定筹和九尾天狐何以这样虎头蛇尾?她满肚皮疑惑,仗着一身本领,毫不在意;定欲看清了实在情势,再作打算。她施展轻身小巧之技,窜房越脊,想飞奔南城,瞧一瞧官军进城,是否真有其事?
念头方起,南门信号炮窜天,喊声大震,官军确已向南门内一条大街杀奔城心来了。她站着的地方,正是官军的来路,心里一动,不由的窜过几层屋宇,向东北角纵了过去。
蓦见前面一家屋脊上窜起一人,手上还举着一个火把,从火光中看出是个披发头陀,见他把火种随意向近处房上一撩,立时窜房越脊,斜刺里直奔东南角的城墙。
黑牡丹立时明白,这头陀定是官军的内应,到处放火,惑乱人心。她一声冷笑,追了过去。大化头陀的飞腾功夫,当然不及黑牡丹,一阵追逐,前面大化头陀业已觉察,回头一瞧,一个背着鸳鸯钩的异样女子,恶狠狠的追了过来。他还疑惑不是匪党,也许是自己方面的人物,心里并不着慌。这时他正纵上东城的前道路一直走。黑牡丹已逼到跟前,怒喝道:“贼头陀为什么帮助官军,到处纵火?”
大化头陀一听语气不对,才明白这人是匪党,但他也不惧。他身上拽着一柄苗刀,是从苗匪手上夺来的,拔出苗刀一指黑牡丹说道:“贼婆娘,官军业已进城,还要自来送死。”
黑牡丹大怒,拔下背上鸳鸯双钩,一纵身,向下三路卷来,此处是上城的箭道,是个斜坡,大化头陀站在上面,黑牡丹一动双钩,当然向下部砍下。大化头陀一看地势老大不利,霍地向后一退,转身便向城墙上纵去。哪知黑牡丹身法极快,旱地拔葱,差不多和大化头陀并肩上城。
大化头陀在城上足刚立稳,雪亮的鸳鸯钩,已横扫过来。
他吃了一惊,苗刀一封,预备拚斗,哪知黑牡丹手上鸳鸯钩异常歹毒,带钩的兵刃,又是另有门道。她右手的鸳鸯钩,一吞一吐已把苗刀勒住,左手的钩又是一个横斩。大化头陀冷汗直流,只好把苗刀撒手,转身向西城跑,饶是这样,只略微缓了一步,后胯已被鸳鸯钩带了一下,划了一条大口子。
大化头陀忍着痛,仗着飞腿,拚命往前飞逃,想逃到南门,罗姑娘定可接应;再不南门城楼上,这时定有官军把守,也可逃出命来。不料黑牡丹心辣手黑,从身后射出一支喂毒袖箭,把他射倒。大化头陀不死于育王寺,也不死于榴花寨,竟死在黑牡丹手上,真是生有处,死有地了。黑牡丹把大化头陀射倒以后,还要赶近前来,想从这头陀垂死的嘴上,问出今晚官军的实情,不意冤家窄路相逢,竟和罗幽兰对了面,这也出于黑牡丹意料之外,不由她不暗暗惊心了。
罗幽兰与黑牡丹冤家窄路相逢,在城墙上斗鸡似的对峙了一忽儿,黑牡丹突然一声冷笑,用手上鸳鸯钩一指罗幽兰,狞笑道:“嘿!真有你的,从滇南闹到滇西,难怪官军进了城,原来是你们的诡计,当然哕!你现在是沐天澜家少夫人了……”
罗幽兰柳眉倒竖,娇叱道:“住口,邪不胜正,顺必胜逆,这是一定的道理。你这样倒行逆施,无异飞蛾扑火,想不到你也跑到滇西来了。你的来意我也明白,但是你来得晚了一步,榴花寨已经瓦解兵消,今晚你自投虎口了。”
黑牡丹这时也明白孤身涉险,危机四伏,但在罗幽兰面前,怒气填胸,不甘示弱,怒骂道:“不识羞的丫头,还说什么邪正!什么顺逆!在老姊姊面前,用不着这一套。你是狐狸精般迷住了沐二公子,心满意足,忘记了本来面目了。且慢得意,依我猜想,诡计多端的罗刹夫人,和你们混在一起,多半也看上沐二公子了,这就够你受的……”
这一句话,罗幽兰听着有点刺心,不愿再听她说下去,一反腕,把犹龙剑拔在手内,怒叱道:“贱人,死在临头,还敢多嘴!这也是老沐公爷阴灵显圣,鬼使神差,叫你自投罗网……”
黑牡丹本来有点心虚,听了这话,不禁打了寒噤;不等罗幽兰再说下去,霍地一退身,纵上近身的垛口,扭头向罗幽兰喝道:“谁还怕你们?此刻先和你这忘本负恩的贱人,见个死活。有胆量的,跟我来!”喝罢,立时向城下纵了下去。
其实黑牡丹嘴上逞强,心里不免胆寒,单身在蒙化,人地生疏,不比在她滇南党羽众多。何况眼看着官军进城,榴花寨救应全无,似乎大势已去,自己一发孤掌难鸣。面前罗幽兰如果真个翻脸,已够自己对付,沐二公子如果赶来助战,誓报杀父之仇,以一敌二,自己格外难逃公道。最可怕的,罗刹夫人也许和她们形影相随。如果这位女魔头一到,再想逃出手去便不易了。
她越想越怕,急慌抽身,临走时兀自强口,藉以遮羞。一半她以为罗幽兰和从前在庙儿山一般,多少总顾念一点老姊姊的旧谊,未必真个赶尽杀绝;只要逃出城外,罗幽兰略存忠厚,自己便可立时逃离险地。眼前情势急迫,自己带来的两个飞马头目,也顾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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