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已过,莫云叫开寒山寺的庙门,开门的却是智上大师。
原来智上每晚三更前,必独自一人在庙院中打几趟太极拳,这天晚上也才比画了一趟,莫云就来了。
“半夜前来,莫施主必有事情吧!”
“事情有些不大对劲,想来想去我就来了。”莫云说着,跟在智上大师身后,二人来到后面禅房中。
智笑问道:“说说看,可有什么想不通的。”
莫云就把这两天发生在宝丰的事,详细地对智上禅师说了一遍……
智上大师抚须沉思有顷,缓缓地道:“目前情形看来,莫施主应稍作收敛,然后以不变应万变。”
莫云不解地道:“大师的意思是要我答应姓雷的了。”
智上大师笑道:“蛇洞怎么能藏龙,狗窝如何卧虎,老衲的意思只是要你暂时答应,以此可以稳住姓雷的对你暗下毒手。等到你有一天找到凶手,如果与姓雷的无关,人仍然可以封金挂印地拂袖而去,这对你是绝对有利的。”
莫云点头道:“我懂了,只等明日我先收下他那百两黄金再说,不定我会先赶着换个地方再打探,再说也快要过年了,我还得赶往无锡去看看我那凌弟媳妇同那个可怜的孩子呢。”
智上点点头,道:“无锡去看看是应该的,孤儿寡母可真是够可怜的。”
当天夜里,莫云就在寒山寺住下来,只是到了第二天,他因心中有事,天一亮就走了。
“鬼见愁”莫云赶到宝丰,距离午时尚有一个时辰,他大摇大摆地来到朱胖子酒馆,迎面却碰见狄化龙走进来,遂抱拳道:
“莫兄别来无恙。”
莫云一声苦笑,道:“还好,少帮主何事赶来此地?”
狄化龙看看左右,这才低声对莫云道:“找个静的地方再谈。”
莫云道:“还是去我房里吧。”
朱胖子退出房来的时候,还特意对莫云与狄化龙二人道:
“二位慢慢谈,我叫灶上给二位弄几样下酒菜来。”
房门关上了,莫云立刻拉住狄化龙道:“少帮主一定是来找我的了,可有杀害凌风的消息?”
狄化龙道:“莫堂主别急,我不说莫堂主一定不知道,从无锡沿着太湖岸直到苏州,九个地方我们共派出十八名精明的人去打探,直到现在没有回报,却得知你同姓雷的那个地头蛇正面干上了,我怕你一人吃亏,所以赶来了。”
莫云心中透着感激道:“多谢少帮主关怀,只是姓雷的还不放在莫某心上,如今暴风已过,正要与姓雷的斗智呢!”
狄化龙道:“话不能这么说,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再说你只一个人,好汉还架不住群殴呢!”
莫云哈哈一笑,道:“姓雷的绝不只是想当什么地头蛇,他这条蛇正想要成精呢!”
狄化龙大眼一翻,道:“成精?他想干什么?”
莫云道:“姓雷的如今要多赚金银,于是他在上海赶造了一条豪华的巨舫,准备行驶在太湖沿岸,招徕顾客大商游太湖呢!当然他在这艘巨舫上面设有美女,也布下赌局,一次游湖约七日。少帮主你想想,老龙帮不是也有租船游湖吗,他姓雷的是在抢咱们生意吗?”
狄化龙听莫云仍称咱们,心中暗喜,且又知道雷鸣天要在太湖中行驶巨舫,不由笑道:“姓雷的真要把势力横张到水面上,咱们首先就包下他的巨舫,来他个游向老龙宫,叫他去水昌找他的巨舫去,哈……”
不料莫云道:“万一我在那艘巨舫上当了姓雷的保镖呢?”
狄化龙不由呵呵笑起来,道:“你绝不会替姓雷的卖命的,因为你是莫云,是太湖第一条好汉,姓雷的算什么东西。”
莫云微笑道:“事实上我今晚就要收取姓雷的百两黄金定钱呢。”
狄化龙这才吃惊地道:“难道你……变了?”
莫云道:“本来人各有志,有时不得不随环境而改变初衷。”
狄化龙突然怒道:“你可是觉得老龙帮对不起你?”
莫云道:“并非对不住我莫云,而是对不住凌副堂主。”
狄化龙道:“你错了,凌副堂主出事后,帮主已命我负责追查此事,我已多天未回横山去了,直到听到你同姓雷的干上,才由昆山赶来的。”
莫云愁苦地道:“原来少帮主坐镇在昆山岳父家。”
狄化龙道:“如今既知莫兄要往坑里跳,还好我来得早,及时拉你一把,叨不要投靠姓雷的。”
莫云却道:“我意已定,少帮主就别管我了。”
狄化龙对于莫云这种突然话到中途又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不由迷惘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就在他一怔之后,突然站起身来,怒道:“莫云,老龙帮可没有亏待你,尚且仍把你当成老龙帮中人看待。哪想到你也经不起百两黄金诱惑,甘心弃一世英名,真是叫人可惜可怜!”
说完,转身就走。
莫云未起身挽留,他甚至连扭头看也没有,只是苦笑连连,似是一肚子苦水无法吐出来一般。
房门拉开来,只见小二就站在房门口,他见狄化龙怒冲冲地要走出房外,忙笑道:“少帮主怎么这就要走呢?酒菜全好了呢。”
不料狄化龙只是“哼”了一声,大踏步走去。
小二忙又走进屋子里来,边把几样菜与一壶酒放在桌上,边问道:“少帮主怎么了?”
莫云冷冷一笑道:“没什么,话不投机半句多,如此而已。”
小二正要走出门,莫云突然道:“去把马师爷找来,一个人吃酒多无聊,你该知道,一人不吃酒,二人不来赌,三人不上床的道理。”
小二拍手笑道:“对对对,我这就找师爷去。”
高兴地走出去。
望着小二走去的身影,莫云冷笑道:“操那娘,你小子早站到门外面,还以为我不知道呢。”
原来莫云与狄化龙正说话,莫云发现有人走来。
他知道一定是小二送酒菜的,然而声音就在门口停下来,显然那人正在偷听二人对话呢。
莫云心想,八成一定是被姓马的收买了,于是立刻改变态度,直把个狄化龙气走。
大脚杯子高高地放在桌边上,莫云一副悠闲的样子斜靠着椅子前后直晃荡,那种自在样子,谁会想他有一肚子苦水吐不出来呢?
过没多久,房门外走进来师爷马良。
只听他哈哈笑着来到桌前面,道:“我这才由如意赌坊出来,就碰上小二叫唤,原来是莫爷在此摆下盛筵要请我吃酒呢,敢不快来吗!哈……”
莫云把大脚拖下地,伸手一让,道:“盛筵不算盛筵,盛情倒是真的,我这个人讲求的是,别人有初一,我就有十五,一还一报,睡得才安心。”
说着举起酒壶替马良斟满酒,直把个师爷那双鼠目胖成一条缝,搓着手,笑道:“莫爷,怎么也想不到咱们会成一家人,来,我先干为敬!”
说着,举起手中杯子一饮而尽。
莫云心想,小二若不告诉他,姓马的会高兴得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转念间,不由得哈哈一笑,道:“往后得师爷拉着些了。”
马良道:“莫爷可别这么说,往后我马良还得莫爷拉拔呢,要知雷爷若有莫爷相助,超过十个褚彪、丁大雷的。”
莫云一笑,举杯道:“来,我们干一杯!”
马良其实早就得知莫云回到宝丰来了,只不知莫云夜里住哪里,他正在惑疑呢,朱胖子酒馆的小二就找来了。
于是小二就把莫云与狄化龙二人后段对话全说出来,马良一高兴,三脚两步就赶来了。
这时莫云同马良二人直吃到过午。
马良才对莫云道:“莫爷,你只管安心歇着,我这就回转雷府去,你知道雷爷要是听到这好消息,还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莫云笑道:“全看师爷的了。”
马良走了,莫云早命小二把杯盘收去,关起房门,倒在床上就睡,他是要安静地睡上一阵子。
因为他忽然发觉,玩点子、动脑筋,比对杀对砍地玩命还要令人吃力,而他又是个不善动心眼的人,自然更感吃力了。
莫云这一睡,直睡到夕阳滚在湖面上,远远望去,湖上的水绿绿一方,就像放了个火面盆,一溜地照得湖面金星闪……
也就在这时候,马师爷早笑呵呵地走来。
他拍开房门,只见莫云伸了个大懒腰,大鲤鱼嘴巴张得可真大,只怕能塞进个大拳头。
马良趋前笑道:“莫爷,你洗把脸,去去瞌睡虫,我有好消息呢。”
莫云把手在大毛脸上一阵揉搓,同时道:“行了,我这就算是洗过脸了,有什么好消息,你就说出来吧。”
马良忙笑道:“今晚雷爷在府中摆下盛筵,着意地要请莫爷去喝一杯呢,我这是来请驾的。”
莫云一听,嘿嘿一笑,道:“不会摆下鸿门宴吧?”
马良忙笑道:“莫爷,你这是说哪里话来,你不知道,雷爷现在有多高兴呢。”
莫云一点头,道:“好,今晚我就去叨扰雷爷一顿。娘的,他不记前嫌,我莫云难道还小家子气不成!”
马良拍手道:“对对对,莫爷想开来,一切就好办了,哈哈……”
于是马师爷带路,二人走出朱胖子酒馆,直往宝丰街北头的雷鸣天那座大宅子走去。
莫云来到九层青石台阶,大门楼下面,雷鸣天已哈哈笑着率领他的一帮杀手迎出来。
只见雷鸣天一身紫红马褂长袍,脖子上狐尾翻毛宽领,在他那马褂第一个扣子上拉了双条闪光发亮的金链子,直连到褂挂左上面的口袋里。据说这是雷鸣天到上海以后向洋人买的怀表,挺值钱的。
抚摸着修剪整齐的山羊胡子,雷鸣天热烈地拉着莫云那粗壮的手臂,哈哈笑道:“莫兄,你我心仪已久,直到今日才有缘欢聚,怎不令人高兴!哈……”
莫云一抱拳道:“雷兄,过去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今蒙你雷兄抬爱,莫云厚起面皮就来了,哈……”
这晚雷鸣天最是高兴,因为莫云当众答应,只等雷鸣天的新造巨舫到了太湖,莫云就会以顾问身份常住在巨舫上面,为雷鸣天坐镇,到时候雷鸣天的势力必将直逼太湖横山的老龙帮。
就在酒筵结束不久,雷鸣天与师爷马良二人把莫云请至雷鸣天的内室,雷鸣天当即取过一个红盒子,里面整块的一锭黄澄澄金砖,由师爷亲交给莫云。
莫云一看那黄金上面刻着一条栩栩如生苍龙,五爪暴伸,龙目怒视苍穹,可不正是他在飞龙堂时候老龙帮的帮旗上面所绣的。
莫云一怔,当即道:“这不是老龙帮库中黄金吗?怎么雷兄也有?”
雷鸣天哈哈一笑,道:“这种金砖我雷某也不止是一块,当然更不是从老龙帮的金库偷盗而来。说起来,那是老龙帮有个如同财神爷的白管事,他喜欢到如意赌坊玩几把,那种出手之大方,眉头也不皱一下的作风,连我雷鸣天也佩服得五体投地。听说白管事家在昆山,家中很有些银子呢。”
莫云冷哼一声,道:“既然家中有银子,为何还要挪用老龙帮库银?以我看这里面一定有问题,雷兄不可不防!”
雷鸣天笑道:“雷某只担心姓白的不来,我雷鸣天不偷不抢,还需要防什么?”
莫云道:“如果老龙帮以失窃库金为名,找到你这里来,到时候雷兄可就麻烦大了。”
雷鸣天哈哈大笑,道:“如意赌坊不少赌客,每次全看到姓白的把金砖掷向赌桌,天秤上足百两,一分一丝不少,那些人皆是雷某的证人。
老龙帮中人再凶狠,总也得有个理由吧,要找就该找姓白的,既开赌坊,雷某只看中来人的荷包,至于金钱来路,关我何事,与我何干?”
莫云附合着一笑,百两黄金揣入怀里,这才起身道:“雷兄,一句话,只等你的巨舫到了太湖,莫云第一个上去,你这顾问一职,我莫云当定了。”
马师爷道:“莫爷如今已是自己人了,何不住在此地呢?”
莫云一笑,道:“不!我还有事要办呢。”
雷鸣天道:“莫兄准备在哪里落脚?”
莫云想了又想,缓缓道:“有事就在朱胖子的酒馆中找我,不在就把话交待朱掌柜,他会转告我的。”
突又听雷鸣天道:“那就告诉朱胖子,房饭银子叫他来向我要。”
莫云一笑,道:“我是顿顿掏银子,天天算房钱,为了一顿饭,哪能由他们天天顿顿地找雷兄麻烦,算了吧,这点银子我莫云还出得起的,哈……”
莫云的话中多少带了些挖苦人的意味,但雷鸣天与马良全当不懂地打了个哈哈……
莫云离开雷府,只是转了个弯,已到了柳依依家的大门口,他叫开大门,门是柳大妈开的,她见是莫云到来,忙请莫云到屋里来坐。
柳依依上前见过礼,忙着替莫云倒茶。
柳大妈笑道:“莫爷这时候来,可有什么事吗?”
莫云从怀中取出五十两银子,道:“如今凌兄弟被人害死,我还未找出凶手何人呢,眼看着就快要过年了,你们孤寡两人也够苦了,这些银子留着吧,只怕得一阵子我不能来看你们了。”
正说着,突然莫云发现供桌上面竟有两个牌位,不由走过去看,因为柳依依的老父死去,也只有一个牌位,如今……
莫云怔住了,他发现左面的牌位上竟然是凌风的,不由一阵心酸,滴下几滴眼泪……
托起衣袖,抹去眼泪,莫云道:“姑娘,可真难为你了!”
柳依依凄然地道:“莫爷,凌风有你这位兄长,他算没有白来这世上一趟,因为他一定相信莫爷会替他报仇的。”
柳大妈也难过地道:“凌爷人真好,他是个诚实不欺的君子,唉!好人难道真的不长命吗?”
莫云深长地吸了口气,然后摸着胸口,因为那儿的伤口还未好呢,有些痛,他皱了一下眉头,这才想起什么似地问道:“这两天离这儿不远的李三姐家里,可有什么消息传出来吗?”
柳大妈道:“过午不久,有匹快马在李家门口停着,不久以后,就见姓丁的大个子,披了一件披风骑马走了,不知是往什么地方去的。那姓丁的好像受伤不轻呢。”
莫云一笑,道:“时辰不早,我也该走了。”
于是柳氏母女把莫云送出大门。
柳依依在莫云走出大门数丈远,忽然她快步追了上去,温柔似水地低声道:“莫爷,你是位好人。”
莫云回头双目大张,她发现柳依依语出诚心,态度柔美,那种玉洁冰清中表现的心灵性巧,很是令他感动。不由得露齿一笑,道:“回去吧,门要关牢些。”
说罢,回身大步走去。
莫云回到朱胖子酒馆时候,已经是二更天了。
他在临睡之前,特别告诉朱掌柜,替他准备五坛绍兴酒,酱牛肉卤菜之类,也备个十斤,赶着一早送上他停在堤岸的单桅小船上。
朱胖子当即答应,忙命灶上连夜把一应吃的收拾好,绝不能误了莫爷的大事。
就在第二天一早,天上又见灰云出现的时候,“鬼见愁”莫云独自驾着小舟,驶向太湖中而去。
谁也不知道他心中想些什么?
当然,更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莫云驶了不过十里水程,西北风又在湖面上怒吼了,随之浪花卷起点点碎浪,哗啦啦击向船舷来……
然而风越大,帆船的速度更见快速,六七十里水程,天才向晚,莫云已驶近横山,他的船尚未接近那大片芦苇,迎面一艘快船驶过来,狄化龙带着总堂两大高手,展鹏飞与靳大成二人拦住莫云去路:“姓莫的,你已投靠宝丰雷鸣天,今日赶来横山干什么?而今老龙帮已没有像你这种见钱眼开的不义之人,你还有脸回来!”
双桅快船的展鹏飞也高声道:“莫兄,少帮主回来讲,我们都不相信,见是你驶船回横山,所以我同靳兄也来问问清楚,可是当真有这事?”
莫云先是看看双桅船上的七个手下帮众,这才把少帮主与靳展二人全叫到自己小船上面,又缓缓驶向远处……
“大海狮”展鹏飞肥胖粗壮的身子,端坐在船尾莫云一边,面无表情地道:“莫兄意欲何为?”
莫云拉下帆,这才在小船的漂荡中缓缓说道:“我总觉得,杀害凌兄弟的凶手,多少与雷鸣天有关。前日我与少帮主在朱家酒馆中正谈论中,突然发现门外有人在听,这才改变态度,几句话把少帮主气走。如今总算打入雷鸣天的圈子里,我答应在他的新建巨舫上面当一名顾问。”
狄化龙这才笑道:“原来如此,是我当时粗心,倒是错怪莫堂主了。”
“浪里毒蛇”靳大成皱眉道:“什么叫顾问呀!比之你的飞龙堂主是大是小?”
莫云道:“这玩意好像是个新名词,一定是雷鸣天那个虎头蜂在上海学来的,他说在巨舫上面,我说了就算数,大小事情全凭我一句话了。”
展鹏飞道:“再怎么说,也是一条船,比之你那飞龙堂来还是差那么一大截呢。”
莫云笑道:“我管他什么顾问的,你们想我莫云会同他雷鸣天合穿一条裤子?娘的,门都没有。我这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事情真与姓雷的扯不上千系,我莫云封金挂印,一走了之!哈……”
于是,四个人全捧腹大笑起来,不怕西北风进肚子里,还是张大着嘴巴大笑……
就在一阵笑声中,莫云对狄化龙道:“打从现在起,各位把我当成雷鸣天的人看待,甚至宝丰街头相遇,不妨指着我莫云的蒜鼻子,骂我祖宗十八代,我也厚着面皮低头而过,绝不会同各位玩命。”
狄化龙道:“我派去宜兴那面的人回来,他们说那面根本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寻呢。”
靳大成道:“天黑了,回横山去吧。”
莫云摇摇头,缓缓自怀中摸出个小木盒子,那里面正是雷鸣天送给他的百两金砖:“少帮主可认识?”
狄化龙接过手来细看,不由惊奇道:“这是老龙帮库银,莫堂主是从哪里得来的?”
莫云冷笑道:“这就是雷鸣天送给我的聘金。”
狄化龙忙又问道:“雷鸣天如何会有老龙帮库中金砖?”
莫云冷冷道:“那要去问少帮主内兄白管事了。”
狄化龙忿然道:“白羽掌管银粮,他敢监守自盗?”
展鹏飞道:“这事不难查得出来的,回去问问白管事就成了。”
狄化龙怒道:“白羽他妹子对于她这位兄长,一向不曾说些什么,可是我早耳闻他喜欢往宝丰雷鸣天的赌坊走动,想不到他竟然大胆地动起咱们的辛苦血汗钱来,真是可恶。”
莫云忙道:“这事应不难查得出来,只是不能直接告诉白羽,如要人赃俱获,得暗中进行才是。”
展鹏飞道:“莫堂主说的是,咱们先暗中留心白羽行动。”
于是,莫云又扯起帆来,把三人送回那艘双桅快船上。
莫云又把金砖留在身上,他对狄化龙道:“要过年了,我得往无锡去看看凌弟妹与小侄子。”
狄化龙道:“白羽要回昆山,老帮主已派他带了些银子送到她家了,大概白羽也快回来了吧。”
莫云一抱拳,道:“请代莫云问候老帮主金安。”
就在凄风的夜里,莫云的单桅小船航向太湖西北方的无锡天尚未亮,他的小船已近岸。
看看天色,莫云先自喝了几碗酒,倒在舱中睡下,准备天亮的时候上岸。
有一条通往太湖的大河,自无锡南面向东,形成了个小渔港,不少船只停在这里。
天还正洒着轻飘飘的小雪花呢。
就在莫云那艘船的附近,已经有了人声,那是一阵女人的叮咛声,有个船夫正在船上叨叨不休。
莫云就在舱的小窗向外望,心中吃了一惊,那不正是白管事吗?
就听白管事轻拍着一个少妇的肩头,笑道:“回去吧,往后的日子还长呢!”
说罢,回身跳落船上,只见船上老龙帮的人三四个,举篙把船顶离岸,慢慢扯起帆来,直往太湖驶去。
船上白羽还不停地在挥手呢。
莫云再细看岸上那装扮俏丽的女子,不由更加惊怒交进,因为那不正是凌弟妹吗?
她怎么会同白羽又扯上这般亲热关系?
就算是白羽代替老龙帮为她送些银子,也不该冒着寒天直把个白羽送到岸边来呀。
于是,莫云对于这位凌弟妹有了无法解开的疑问,这件事又得他费脑筋了……
莫云不动声色的,赶到凌弟妹的家里,他的突如其来,真的令他这位弟妹不及提防而有些尴尬。
因为她的丈夫凌风才死不久,她却是打扮得如此艳丽,那又如何像是文君新寡的人应有的模样。
这与她在横山时候相比,简直令莫云难以相信,她就是凌弟妹。
莫云有一肚子的痛苦,却又不便说出口来,只把个一岁大的孩子抱在怀中,英雄泪洒了出来……
但小侄儿不懂事,只把一双胖嘟嘟小手,尽在莫云的大胡子上面抓扯不已,时而格格地笑起来,却更令莫云痛心不已。
原本他要把那块金砖留下来的,如今他打消了原本来无锡的意愿,他留了五十两银子,连杯茶也不吃就走了。
临走,他只对这位弟妹说了一句话:“好生把孩子照顾好,这是凌兄弟的骨血啊!”
就在腊月二十三过午不久,莫云正在枫桥寒山寺内同智上师对弈的时候,小沙弥匆匆地走进禅房中:“莫施主,有人在找你了!”
莫云正在思落子何处呢,闻言抬头道:“什么人在找我?”
小沙弥悟空道:“他说姓石。”
莫云笑道:“也只有石涛知道我常来这里,你去叫他进来吧。”
小沙弥转身走出去,过不多久,石涛已走入禅房来,笑道:“堂主果然在此地。”
拉过一张椅子,莫云叫石涛在一边坐下来,智上禅师笑道:“石施主的棋艺如何?要不要下一盘?”
石涛忙摇手道:“这玩艺我看不懂,一盘下来全是黑白子,多看一眼就会头晕,算了,还是你同我们堂主享受吧。”
莫云却笑问石涛,道:“快过年了,你找我做什么?”
石涛道:“有两件事,我是非找你不可。”
莫云道:“你说吧。”
石涛遂低声道:“这么多天了,堂主也该回西山去,全飞龙堂兄弟都在盼着堂主回去同大伙一起过年呢。”
莫云摇头道:“我如今已是花雷鸣天银子过日子的人了,怎么还能再回西山?我不成了骑墙人,或是脚踏两头船的窝囊废了。”
石涛早笑道:“跟了堂主这么多年,属下还会不知道堂主的为人,算了,别在属下人面前演戏了。”
莫云道:“别提这事,你还有另一桩事,是什么?”
石涛望望智上禅师,莫云早笑道:“说吧,大师是自己人呢。”
石涛这才低声又道:“那晚你去横山,当晚你走后,少帮主即回到总堂把事情报告老帮主。第二天过午老帮主看白管事由无锡回来,立刻又到库中查账,少帮主说库银全在,一点不少,特地设法找到你,看是怎么一回事呢。”
莫云一听,大感困惑不解地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姓白的在金子入库之前就动了手脚不成?”
智上大师突然自语道:“白羽如果不是个大傻瓜,他必然是个极为难缠奸险人物,一个善用头脑坑人的阴谋者。”
“大师的意思是……”
智上大师点头道:“也是一条线索,值得在他身上去下手查一查的。”
莫云遂对石涛道:“回去以后,派几个兄弟溜到昆山去,看看白羽那边的家,究竟是在做什么的!”
一顿之后,莫云又道:“回去西山告诉兄弟们,在我未回去以前,拿我当叛将看待,我不会怪他们的。”
于是石涛起身告辞道:“堂主,我走了,回去我派人去昆山打探,必要时候我会自己去的。”
莫云把石涛送出寺门时候,就在大殿前面那一丈五尺高的大香炉跟前,莫云对石涛道:“你不用去昆山,我记得你去过无锡凌副堂主的岳家,那地方你还知道吧?”
石涛点头道:“知道,而且也不只去过一回呢,有两次我还同凌副堂主一起到他岳家吃过酒才回船呢。”
莫云点头道:“那就好,我要你亲自去一趟无锡,只暗中监视着,尤其是白羽一到无锡,你就给盯牢,且记在任何情况下你都不要出面,只要把看到的回来告诉我就成了。”
石涛皱眉道:“你是怀疑他们……那是不可能的吧。”
莫云只淡然道:“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只有一件事情就可以证明,有人说天衣无缝,即使真是无缝天衣,也会有阴影可寻,正所谓天理是不可欺,天道在人心,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石涛点头道:“好,反正近来大家忙着过年,帮里堂里没有买卖,我把人派两个去昆山,我自己就在无锡住下来,没有事情便罢,如果姓白的敢欺上凌副堂主的岳家,看我饶得了他。”
莫云微微一笑道:“别忘了,我只叫你去监视,并未叫你出手,要知那会要打草惊蛇,坏了我的大事呢。”
石涛遂点点头道:“保不准我会忍不住出手的。”
“你一定得忍住,不过到现在我也只是稍有怀疑,真心不希望成为事实,那会令死去的凌兄弟更加难堪呢。”
于是,石涛也叹口气,伸手拉拉衣领,冒着雪花顶着风走了。
他也带走了一肚子愁,因为莫云的交待中,也把凌副堂主的妻子扯进去,事情就棘手了。
然而他哪里会知道,莫云并非是空穴来风,而是亲目所睹呢。
送走石涛,莫云不久也离开枫桥的寒山寺。
临走,莫云告诉老禅师,道:“三五天里,怕不能再来了,我得留在宝丰,只等过完年,再来同禅师下棋。”
智上禅师笑道:“一个有智慧的人,他有十只眼睛,因为他用智慧把视野拓宽,才能去洞悉他所面临的考验。老衲希望你也是个智者。”
哈哈一笑,莫云道:“我虽非智者,但也是尽量在学个智者,要不然我莫云在无锡的时候,已经收拾他们了。”
智上笑道:“由你的表现上看,未来你是赢家,这可预言的,我把棋盘摆着,随时等你来过过棋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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