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海镖局”的人马刚到镖局只一天光景,黑妞儿陪着苗小玉坐在镖局后院廊前,那苗小玉托着腮帮子就像个痴呆人似的盯着一棵花树瞧,一边的黑妞儿急得直转转,可就说不出一句话。
便在这时候,打拱门奔进一个汉子来,这汉子一边跑,一边叫嚷:“小姐,大事不妙了啊!”
黑妞儿已迎上去叫道:“小刘,瞧你这副德性,火烧到你屁股上了?”
小刘不看黑妞儿,他指着前面对苗小玉道:“小姐,快去前面看看,大海盗们真泼皮大胆,他们找上门来了!”
苗小玉闻言,惊怒交加,道:“哪一拔海盗?”
小刘道:“就是那‘海里蛟’丁一山与熊大海他们那一批狗东西。”
苗小玉道:“来了多少?”
小刘道:“人不多,十几个。”他喘了一口气,又道:“他们拥进镖局大门,指名叫阵,咱们的人已顶上去了。”
苗小玉怒道:“可恶!”
小刘又急道:“大小姐多小心呀,我看他们必然又请来高手,大小姐,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一回他们敢明目张胆摸上门,断断乎有恃无恐。”
黑妞儿已抄来家伙,跟在苗小玉身后往前院走。
镖局前院是个不算小的场子,场子两端放了些石锁、石担等练力气的东西,青石铺砌的地面上只见才清扫了一半,尘土仍在一边,还丢抛一把扫帚。面对正厅,混杂地站着十六个大汉,这其中就有丁一山与熊大海两人,看来他们的伤还未好,因丁一山的面皮上还贴着药布。
伤未好就急急地寻仇来到小风城,姓丁的来玩命了。
再看那红面姓张的大汉也来了,当然,有个黑汉也少不了,黑妞儿一见就认得,她忘不了在船上的那一场搏杀,当时她被这黑汉逼在船尾,差一点挨刀。
十六个人中,十三个曾经在大海上干过,只有三人没见过,这三人也正好在最中央,一个是年约五旬,瘦兮兮的秃头拖个小小发辫的老头,那一撮小山羊胡稀稀巴巴地可以数清楚,另外两个倒年轻,面貌也挺俊,两人站在那儿牛敞着外套,英雄味道十足的样子。
“跨海镖局”如临大敌,当然是严阵以待,总镖头苗刚为首峙立于台阶正中央,副总镖头罗世人侧身立于苗刚右方,另外四位镖师手握兵器分守两边,七八名镖局的汉子也紧张地站在场子一边,另有七八名趟子手抡刀执棒列成一道外围,打眼一看,正是剑拔弩张,准备干上了。
苗小玉便在这时出现了,她站在台阶上目光凌厉地一瞧,冷冷道:“你们真是无法无天,也不怕官家抓你们?”
丁一山吃吃笑了。
苗刚咬牙道:“你乐吧!”
丁一山收住笑,道:“官家找不到爷们头上,咱们都是良民呀,哈哈……”
苗小玉道:“明明是一群海盗。”
丁一山道:“大小姐,那是在海上,在陆地,咱们是一群善良的人。”
苗小玉叱道:“你们海上打劫,我们还没到官府告你们,你们反而找上门呀!”
丁一山道:“那是你一面之词,大小姐,咱们是来报仇雪恨的!”
苗刚厉声道:“可恶的泼皮,太湖混不下去了,海上想称雄,可惜你们仍然成不了精!”
丁一山却向对方人群中仔细地瞧,半晌,他才冷冷地道:“怎么不见那小子?”
苗小玉立刻明白丁一山问的是君不畏,她冷冷地道:“你不用找了,他人不在,就是咱们也足以叫你们灰头土脸了。”
丁一山仰天哈哈一声笑,道:“省了不少力气呀。”
中间站的干瘦老头儿已不耐烦了,别看他不起,说出话来挺威严的。
“老丁,咱们来是干什么的?怎么尽在这儿对嘴皮子没完没了的,你们受得了,我可受不住,快把目的表明白,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丁一山对此老出奇地恭敬,他点头哈腰还带笑,道:“是,是,洪老吩咐,敢不遵命,我这就把要说的话说过去。”
只丁一山这一架势,就叫人对那小老头起了戒心。
苗刚等人就盯着此老直打量,但是想不起有人提过这么一号人物。
那面,丁一山高声道:“姓苗的你听着,爷们拉船在海上,万儿刚立,旗升一半,不能被你一个小小镖局踢了爷们的旗杆,辱了爷们的字号,今天找来,只有两个条件你任选一。”
苗刚冷冷在咬牙。一边的苗小玉怒道:“真是一副恶人嘴脸!”
丁一山却大声接道:“贱人呢,你听清楚了,这第一个条件,要十万两银票!爷们要上海汇丰钱庄的;这第二个条件就简单了,苗丫头跟我去过日子。两个条件任选其一,爷们等你一句话了。”
苗小玉气得脸煞青,苗刚仰天发狂似的笑。
丁一山不笑,他对身前老者道:“你老瞧瞧,这批挨刀的东西,还笑得出来。”
苗小玉戟指丁一山,道:“姓丁的,你别以为你搬来几个牛鬼蛇神模样的家伙就想唬你家姑奶奶,算是什么东西?”
瘦老头却不以为然地吃吃笑了。
丁一山大叫:“贱人,你在向洪老爷子叫阵呀,你活腻了!”
苗刚与他大妹子一个心眼,总想先弄清楚此老身份,打起来心中才有个底。
苗刚这才缓声地道:“这位老人家,不会也是个胆小的不敢承认自己是海盗的人物吧?”
姓洪的老者哈哈一笑,对丁一山道:“他兄妹是有那么一些令老夫欣赏的胆量,着他们选条件吧。”
苗刚等当然也听清楚了。
“狗屁不值的两个条件,手底下见真章吧!”
丁一山冲着洪老一声低笑,道:“你老人家看热闹,那小子不在,凭他们这些人物还不够我哥们一马扫的。”
“跄”地一声,他的家伙拔在手上了。
苗小玉抽刀往丁一山迎去,却被苗刚拦住:“这小子我对付了。”
“慢着!”这一声吼乃出自副总镖头之口。
瘦大个子的罗世人指着站在场中央的丁一山,对苗刚道:“总镖头,人家搬来能人,你得留着押阵,姓丁的由我侍候了。”
不料那瘦老者哈哈大笑,道:“都是人物呀,我大天二洪巴很久未曾见过这么有骨气的人了!哈哈……”
这就叫人的名,树的影,洪巴万儿出口,苗家兄妹与几位镖师不由得像挨了一记闷棍,一个个容颜大变,张口结舌起来了。
“跨海镖局”的人个个脸变色,丁一山这边的人胸膛挺得高,那份得意就甭提了。
江湖道上传言,洪巴在刀上的造诣已超凡入圣,不少人干脆称他一声“刀圣”而不叫名,至于他老人家究竟如何“圣”法,听说是出手较量看不见他的刀,当敌人挨刀之后,人们才发现冷芒一现。
苗小玉心中想,如今姓洪的被丁一山找来撑腰,即使多个君不畏,怕也难以应付。
一边,苗刚衡情量势,斗志消了一半,他有些无奈地道:“洪老,以你老在江湖上的地位,应当做为双方仲裁人,便是你老一句话,我苗刚也照样敬三分,你老又何必……”
洪巴脸皮不动,淡淡地道:“丁头儿开出的两个条件,你选哪一件呀?”
苗刚道:“洪老,姓丁的是大海盗呀,他们海上劫镖,那是断我们的生计,我们是自保呀。”
洪巴道:“那是你们在海上的事,我老人家不在场,如今你叫我仲裁,我看你自己任选其一吧。”
这老儿老油条,如果没得到姓丁的好处,他才犯不着出面讲道理。苗刚气得脸皮也青了,一边的罗世人就要出手,却被苗刚拦住。
苗刚走下台阶,双手一横,道:“姓丁的开价银子十万两,便是我把整个镖局卖掉,怕是也凑不出这个数目的十分之一;至于这第二个条件嘛,洪老,恕我不礼貌地说一句,姓丁的不配!”
丁一山已嘿嘿笑了。
洪巴不笑,他直直地看向对方人群,却向丁一山道:“不是有个会打暗器的小子吗?他在不在对方阵中?”
丁一山不由得摸摸头皮,他哪里会知道这正是洪巴的细心之处,要知双方一旦交上手,万一被暗器所乘,这种人他丢不起,筋斗不能栽在小风城。
丁一山已咧开毛嘴嘿嘿笑,道:“那小子不在,不知躲到他娘的什么地方了。”
熊大海怪声问道:“姓苗的,你们有个会打镖的小王八蛋,他哪去了?”
苗刚就知道问的是君不畏,冷然地摇头,道:“你问的人不在。”
“到哪里去了?”
“他人在上海。”
熊大海直叫可惜,丁一山已拍拍手上厚背砍刀,道:“洪老,请你一边观战,咱兄弟们足可摆平他们。”
洪巴面对苗刚直摇头,他缓缓地往大门下站,随着退到大门下的还有另外两个年轻人,这三人就好像要把镖局的大门守住,任谁也休想逃出去。
罗世人抖弄着手上的长短刀,迎面便与丁一山对上了,罗世人也不是省油灯,干干的面皮猛一紧,道:“姓丁的,你家罗大爷卯上你了,你还等什么?”
丁一山眼一瞪,道:“你够格?”
罗世人道:“你马上就会知道!”
这两人三句话不对头,那丁一山挥刀便砍,厉声大吼:“老子劈了你这狗操的!”
“杀!”罗世人不示弱,大吼一声迎个正着。
罗世人的左手短刀猛一架,右手长刀拦腰扫杀。
丁一山的大敞门杀法立刻被逼得收招疾阻,这两个人就这么狠干起来。
这时候,丁一山这边有个黑汉冒出来了。
这黑汉戟指台阶上的黑妞儿,粗声吼道:“黑丫头,下来吧,杜大爷看中你了。”
黑妞儿当然认识这黑汉,在船上两人拚杀得十分惨烈,黑妞儿几乎脱刀,如今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黑妞儿一跳两丈半,纵身扑到黑大汉面前来,叫道:“你找死!”
黑大个子哈哈笑,道:“找死是假,找你上床是真的,黑丫头,你若点点头,杜大爷手下就放生,你若不答应,三刀叫你见阎王。”
黑妞儿气得直跺脚,道:“不要脸的狂徒,我打死你!”
黑妞儿的铁棍猛一抡,带着虎虎生风的威力打向敌人。
姓杜的黑汉身子稍稍旋转一半,“嗖”!砍刀已旋过黑妞儿头顶,差一点未削中头皮,台阶上的苗小玉就吓一跳,知道这人的功夫高过黑妞儿。
果然,三招过后,黑妞儿的铁棍施展不开了,只不过这光景才刚出现,镖师“海虎”丘勇捧着巨杵奔上去了。
“黑妞儿退下,我来领教!”
丘勇加入,黑妞儿不退,反而改守为攻,姓杜的压力加重,立刻大叫:“他妈的,两打一呀!”
熊大海一看也骂道:“他妈的,兄弟们,上!”
熊大海是这批海盗的二当家,大当家那面杀得凶,他的话大伙当然听,于是乎一场混战开始了。
彼此好像早就选定对象了,熊大海盯上苗刚干,姓张的找上徐正太,镖师徐正太使的乃是分水刺,对上姓张的大砍刀,双方兜上便是一阵打铁声,紧接着鲜血也洒出来了,只不过谁也不哼一声。
另外有两个壮汉拦住镖师郭长庚与文昌洪两人干,来的人除了大门下的洪巴与两个年轻人之外,其余十三个怒汉全部出手了,一时间“跨海镖局”大院内杀声震天,刀枪撞击,好不惨烈。
只有苗小玉未出手,但苗小玉的手掌已出冷汗,她不看打斗的人,一对眸子盯着大门下的洪巴三人看。
苗小玉早想过了,如果洪巴三人出手,她就准备出手拦杀,就算石头碰鸡蛋吧,也碰他一身黄汤子,苗小玉也不打算活了。
“跨海镖局”的人有一半在海边船上没回来,苗小玉当然无法派人去叫,更何况有对面大门下的洪老头,他如果出手,再多几个人也白搭。
然而苗小玉却渐渐发觉洪老头的脸上露冷笑,两个年轻人也微点头,这不由得令苗小玉的目光疾转移,她这一转移,面色大变,只见熊大海与她大哥,两人挤在院子一角,你一刀我一叉地交替攻向对方,有一支短叉扫过熊大海的右胯,破衣带皮肉飞抛巴掌那么一大块,苗刚也未占便宜,左上臂在流血。
再看罗世人与丁一山两人,两人手上的家伙不见了,擂起拳头干起来。
另外几拨也很惨,流血的都是镖局的人,苗小玉急出一身汗,不知如何去下手。
大门下,洪巴呵呵抚髯,道:“苗家大姑娘,我老人家以为,你还是跟丁老大去过日子吧。”
苗小玉连回答的力气也使不出来了。
她不是没力气,而是有些气结。
她心中很明白,如果今天没有洪巴来,丁一山这帮海盗就没有这么大的气焰,有了洪巴,姓丁的一伙便已立于不败之地,这种阵仗干起来当然笃定。
其实,丁一山搬请洪巴,目的是对付君不畏的,没想到君不畏不在镖局,苗刚的人当然不会放在丁一山一伙的眼里了。
就在这时候,斗场中砰地一声响,一支钢叉被碰飞上天,若非苗刚反应快,一把短叉垫在背上,他就会被熊大海一刀砍在后背上。
“嗵!”
“啊!”
“哥!”苗小玉飞身扑过去,苗刚挺挺身子未站起来,他以短叉拄地,腰上被踢一脚,滚出两丈外。
熊大海似乎杀红了眼,一刀便往苗小玉的头上砍,于是苗小玉拚了命地护他哥哥苗刚。
苗小玉管不了别的了,地上已躺了五个人,全是“跨海镖局”的弟兄,这光景出不了多久,凄惨的准是镖局的人。
熊大海边杀边叫喊:“弟兄们,加把力使点劲,不出多久就完事了!”
真得意,苗小玉被他的刀砍得左挡右拦,十几刀之后苗小玉发觉熊大海只以刀背砸,要砸落她手上双刀之后捉活的了。
“吁!”
有一辆大车正在这时候停在镖局的大门外,街对面不少人在看热闹,只因镖局的大门关起来,这些人只能听,如今来了一辆大车,有人就在指指点点了。
这时候从大车上跳下一个人,他年轻,带点瘦,伸手扶着受伤的老者也下了车。
赶大车的指指镖局低声道:“里面好像干起来了。”
年轻人怔了一下,他对那受伤老者点点头,道:“包老爷子,你坐车先去‘石敢当赌馆’,我得进去瞧瞧。”
于是,受伤老者又登上大车,年轻人向前街指了一下,对赶大车的吩咐道:“去,前面往东街转,就有一个大赌馆,有招牌,你看了便知道。”
赶大车的抖着缰绳往前驶,他还回头看镖局,光景真喜欢看看热闹似的。
这年头的人变了,如果有人打架,看的人多,拉架的人没一个,都怕溅上一身血。
可也有位不怕事的人,这个人不是别人,呶,君不畏赶来了。
说巧还真巧,他会在这节骨眼上回来了。
如果进得小风城,先到“石敢当赌馆”,他也就不会这时候回来,少不得由包老爷子邀请而进去赌馆先坐坐。
君不畏先整一整身上衫,拍拍裤子,潇潇洒洒地推开两扇门来,啊!大院中到处是鲜血呀。
他这才刚刚走进门,背对大门的三个人齐回头,有个年轻的叫:“镖局要关门了,回去!回去!”
君不畏笑笑,道:“我不找人保镖,我来问问这是在干什么的!”
年轻人叱道:“你睁眼瞎子呀,这是真刀真枪在玩命,快滚!”
君不畏不笑了,因为他发现苗小玉披头发散衣衫破,欲哭无声直嘘气,再看苗刚,歪在地上不动弹,而对方正是那一群海上的强盗上岸来了。
当然,君不畏也发现了丁一山,丁一山正在拳脚交加同罗世人打得狠,丁一山的身上也流了不少血。
“嗨!你们这是水旱两路通吃呀!”
他的声音并不高,但每个人均听得到。
丁一山当然更清楚这声音,今天来玩命,多一半是为了君不畏,因为他脸上的窟窿还没治好。
丁一山抬头看,只见君不畏腾身跃起三丈高,半空中来一个优美的鹞子大翻身,人尚未落下来,一脚便踢在熊大海的脖后根。
“吭叱”一声怪叫,熊大海摔出三丈外,他真不巧,落在苗刚身边来。
这是机会,苗刚岂会错过,狠狠地将短叉敲在熊大海的头壳上,发出“当”地一声响。
熊大海头上挨一记,立刻被打得头破血流,他拚命滚出三丈外,挺一挺未站起来。
一时间他只有喘气的力气了。
君不畏长身落在苗小玉身边,苗小玉发愣了,她以为自己在做白日梦,怎么如此巧,君不畏赶到了。
只不过一愣间,苗小玉“哇”地一声哭了。
如果此刻只有他二人,苗小玉准会一头钻入君不畏的怀抱里。
君不畏这一插手,丁一山立刻大声叫:“住手!”
姓丁的把他的人叫在洪巴前面,数一数只伤了四个,对方可就惨了,连上总镖头,没有一个完整的。
君不畏对苗小玉道:“大小姐,快着人救治受伤的。”
丁一山已指着君不畏对冷然发笑的洪巴道:“洪老,这小子回来了。”
洪巴点头,道:“他回来得正是时候,刚才他露了一手云里翻,架式还真不赖。”
说着,他向君不畏招手道:“年轻人,你过来。”
君不畏指着自己鼻尖,道:“老先生,你叫我?”
洪巴道:“不错。”
君不畏道:“是不是想赌几把牌九呀!老先生。”
洪巴面色一寒,道:“我已经知道你以牌九当暗器。”
君不畏道:“那一定是他们告诉你的。”
洪巴道:“你说对了,年轻人,江湖上能以牌九当暗器的人,很少见到。”
君不畏道:“你老也想见识?”
洪巴嘿然道:“所以老夫来了。”
苗小玉急忙走近君不畏,道:“君先生,此老来头大呀,你怕是……”
君不畏道:“不就是一个活过头了的老头儿?”
他的话当然也被洪巴听到,在洪巴的眼里,当今江湖上还找不出有人敢这么对他说此不敬之话。
苗小玉心里猛一沉,低声道:“别看他两手空空,他可是不少人害怕的刀圣呀。你还看不见他的刀,就已血流五步了。”
君不畏双眉一挑,道:“噢,他就是刀圣?”
君不畏的声音大,洪巴当然也听见了。
洪巴抚髯冷笑,道:“过来,过来。”
君不畏道:“老先生,我不喜欢被人呼来唤去的,你有话就说吧!”
洪巴脸皮抽动,道:“你年纪轻轻的不敬老尊贤呀!”
君不畏指着地上的血迹道:“血流一地还谈什么敬老尊贤,老先生,我以为这些海贼八成是冲着我来的了。”
洪巴一声大笑,道:“真聪明。”
君不畏回头对苗小玉笑笑,道:“小姐,你都听到了,原来是寻仇的,那么你们回廊上去,这儿由我一肩挑,好歹叫他们如了心愿。”
洪巴哈哈一声笑,道:“蛮有种的嘛!”
君不畏大步走到院当中,两手也是空空的,道:“干脆点儿,你们谁先上?”
丁一山转脸看看洪巴,低声道:“洪老爷子,你看……”
洪巴对身边一个年轻人道:“你们的年纪差不多,去掂掂他的份量。”
那年轻人右手长袖猛一抖,好一把尖刀露出来。
君不畏冷冷笑,嘴角也撩起来了。
这时候连受伤的人也不吭声了,大伙直着眼睛瞧,没有人出大气。
当然,最开心的就是“跨海镖局”的人了。
苗小玉就睁大眼睛瞧,因为这一战关系太大了,万一君不畏失手落败,故然他是死了,“跨海镖局”也完了。
只要洪巴命他带来的人出手,丁一山他们心中便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他们等着血洗“跨海镖局”,掳走苗小玉了。
年轻人好像不爱多说话,轻灵地绕着玉树临风而又一丝不动的君不畏只半个圈,突然厉喝一声斜身扑上。
“杀!”
真准!
不是年轻人出刀准,而是君不畏出手准,他就那么左手微抬,已然扣住对方握刀的手腕,真绝!
年轻汉子左膝急蹴,目的是以“围魏救赵”,却不料君不畏另一手更快,一把抓个正着,来个半旋身猛一抡,像掷个木人似的,活生生把这年轻人抛在五丈外,“咚!”年轻人整个身子撞在院墙边,只不过年轻人也够狠,怒视着君不畏不吭声。
便在这时候,另一年轻人平举着尖刀直奔君不畏杀过来了,那动作之快,就如同他会飞似的。
尖刀就要沾上君不畏衣衫了,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间,就见君不畏上身打横,右手上托,他来了个借刀推送,直把这年轻人抛出三丈外,差一点头未碰上台阶。
这光景可以瞧得出,洪巴带来的两个年轻人在功力上还差那么一大截。
再看洪巴,他面色凝重神情深沉地道:“你这位小老弟,看不出你还真有一手,你能报个名吗?”
“君不畏!”
“老夫还是头一回听到你这名字。”
君不畏道:“我也是第一次碰上你。”
“君老弟,你只那么双肩摆动就把我这两个小辈摆平,看来丁头儿的话是真的了?”
他故意把两个年轻人说成是他的小辈,唯恐两个年轻人的挫败失了他的颜面。
君不畏却淡淡地道:“他们的武功不错,只可惜遇到的是我。”
洪巴干涩一笑,道:“君老弟,你也未免有些欺人太甚了口巴。”
君不畏道:“是吗?”
洪巴道:“你为什么不出刀?你只以空手相搏,令他二人失尽颜面,你知道吗?”
君不畏当然不会明白洪巴这些话的真正意义,其实洪巴不出手而令他这两个后辈出手,目的就是要看看君不畏如何出招,只要他瞧出君不畏的刀路,他就会有破解之法,至少可以洞察出这年轻人的门派。
要知道,洪巴被人称为刀圣,当今江湖各门派的武功,他十之八九知道,却不料君不畏并未出刀,令洪巴大失所望。
君不畏听不出洪巴此话的目的,便淡淡地道:“洪老,我有分寸,如果到了该出刀的时候,我会……”
洪巴双目一厉,道:“看样子只有我老头子才能叫你尽展所学了。”
君不畏道:“你老不就是冲着我才前来的吗?”
洪巴哈哈笑了。
这样的笑是很阴险的,往往会分散了对方的注意。
君不畏不动,却也冷然地挺立着。
丁一山的双手十指咯咯响,而且还在咬牙,因为他恨不得能咬下君不畏身上的肉来。
苗小玉半披发,双目一眨也不眨地张大了嘴巴。
是的,决斗的关键一刻就要到了,是胜是败,是生是死,也就看这一搏了。
其实“跨海镖局”这前院场子上所有的人均屏息以待,没有人再嚎叫,连出大气的人也紧闭起嘴巴了。
再看那洪巴却意外地,脸色亲和地道:“不错,我老头子确是为你才从大老远地方找来这里,我是听了丁老大把你说成身手高不可测的人,就好像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武士,能以牌九当暗器伤人,便引起我老人家的兴趣,前来见识一下。”他看看刚刚爬起来的两个年轻人,又道:“老夫总希望见识一下你的刀艺,而你……”
君不畏笑笑道:“我出刀是有价码的。”
洪巴眼一瞪,道:“什么意思?”
君不畏道:“老先生,容我直言吧,我问你,你老的人头值多少银子?”
洪巴双目已现怒芒,道:“你为银子杀人?”
君不畏道:“如果官家出赏银要你的人头,老先生,你不用找我,我早就去找你了。”
洪巴忽地哈哈笑了:“年轻人应该谦恭,你好像缺少些什么。”
君不畏胸一挺,道:“那要看对什么人了,如今咱们这种架式,如再谦恭就有些虚伪不实了。”
洪巴眼一眯,道:“说的也是,小老弟,要注意了,我这就要出刀了,你千万别大意,你所面对的不是别人,而是江湖上人见人怕的刀圣大天二!”
君不畏道:“年纪大的人总免不了罗嗦!”
洪巴斜身移动,他的双目视地,就好像地上有金元宝似的,而且走得很慢,在他那干瘦的脸皮上,绝对看不出他就要出刀杀人了。
就在这动手的刹那间,那宛如两极电流猝闪、白得赛过初升旭日的光华,在眩人眸瞳、扣人心弦的一现中,发出十一声清脆的撞击。
声音仍在,两团人影弹升半空才分开来,两下里落在地上,啊,君不畏还倒退一大步才站稳,他胸前衣破,未见血,但左袖却在滴血,只不过他未有多大反应,脸上一片宁静。
洪巴缓缓地转过身来了。
他有着惊异之色,右袖破了半尺长,好像未受到伤,但却冷冷地道:“果然江湖代代出英才呀。”
苗小玉不顾一切地奔向君不畏,道:“你……你受伤了,你伤得怎样?”
君不畏横臂一挡,道:“我没事,快退开。”
苗小玉被苗刚叫过去了,这时候不能搅乱了君不畏的心绪,那是很危险的。
丁一山似已喘过气来了。
他走近洪巴,低声道:“洪老爷子,快宰了这小子,完了弟兄们血洗‘跨海镖局’!”
洪巴却又开口,他不理丁一山,慢条斯理地道:“小友,我怎么仍然未瞧出你的刀法来?”
君不畏道:“刀法随机而变,你就不必多耗神了。”
洪巴道:“好,倒也干脆,是你不露师门,而非我以老欺小,有一日你的师门找上老夫,老夫只有一句话回应——
仁至义尽了。”
他此刻还想套出君不畏的来历,可见刚才他并未在君不畏身上造成多大伤害。
洪巴多少也带点心惊,似他这种江湖成名三十多年的人物,绝对输不起,一旦输上一招半式,一世英名顿付流水,他怎能不慎?
君不畏也懒得回答,卓立如山岳挺峙,冷冷地不带半分七情六欲。
于是,洪巴再一次发动了。
他仍然是那副架式,袖中抖出的刀幻化出层层冷芒,圈圈点点地罩向君不畏。
没有声音,那是有原因的,当君不畏那把尺长的尖匕沾中对方刀身的时候,他的嘴巴才张开了。
“咝!”宛如蛇信,一现又幻,就在金铁沙沙之声中,两团人影落下地。
君不畏的脸皮在蠕动,这一回可不是受什么伤,他站得十分稳当。
洪巴的脸色变了。
他以左掌紧紧地捂住脖子根,而那地方正自流血不止,鲜血自他的指缝外溢。没有人看见洪巴是怎么受的伤。
洪巴自己却清楚,他明白之后才吃一惊,吸着大气道:“地……
龙……”
什么是地龙?谁也不清楚。丁一山奔上前,道:“老爷子,别多讲了,你老这伤……”
洪巴猛回头,瞪了丁一山一眼,道:“闭嘴!”
丁一山愣然地退回去,洪巴却对君不畏道:“老弟台,无论如何,你今天出尽风头了。”
君不畏道:“我并未捞到一文钱。”
洪巴道:“好,你可得牢记下件事,咱们今天只到此为止,生死之分留待他日了。”
君不畏道:“来日方长,我等着。”
他这是放人了,洪巴仍然在流血。
洪巴对丁一山道:“走!”
“走”字出口,他老人家回身出了镖局大门。
他走,丁一山等当然走得更快,因为君不畏直拿怒目瞧他们,瞧得那走在最后的一个人全身直发毛。
丁一山一伙走了,镖局里传来一片“哎呀”声,受伤的人全叫起痛来了。
苗刚一瞧,大叫小刘,道:“快去船上把人叫回来,着人把大夫也请来。”
小刘也受了伤,头上一个大肉包,一边揉一边跑,口中直骂:“操他妈!”
苗小玉伸手拉住君不畏,道:“快进去,你这伤可要好生地治一治呀。”
她那份关怀之情,溢於言表,君不畏倒淡淡地笑了。
“我的伤不要紧,只觉得这老头儿的刀法出奇地快,快得来不及眨眼。”
苗小玉道:“所以他被人称做刀圣。”
君不畏淡淡地,道:“他还是识趣地退走了。”
苗小玉道:“他临走叫了一声地龙,是什么意思?”
君不畏冷然一哂,道:“他以为我是地龙门的人了,看走眼了。”
可也真快,就在君不畏被苗小玉扶着走进大厅的时候,小刘领着十几个青衣大汉奔进大门来了,这些人正是镖局留在船上的人,这些人几乎是挤进大门的,其中那个胖黑粗声嚷:“他娘的,海盗们明日张胆找来了!”
随之,有个中年大夫提着药箱也来了,大夫被召进大厅里,只见椅子上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八九个受伤的。
那苗刚旧伤未愈新伤不轻,但他却要大大先为君不畏疗伤。
君不畏的伤不重,于肘后被利刃割了一刀,上药包扎之后便没事了。
这光景便看出苗小玉十分安慰的样子,她立刻命人准备酒席,却不料君不畏站起身来,道:“苗姑娘,我还有事,得先走一步了。”
苗小玉怔怔地道:“你要走?”
君不畏道:“我说过,还有事,我先去见见包老爷子,他有困难。”
苗小玉吃惊道:“包老爷子又回来了?”
“我们一齐回来小风城的,他受了伤。”
“出了什么事?”
君不畏简单地把包震天挨刀之事述说一遍,听得苗小玉直瞪眼,道:“原来他们是……北王的人呀。”
君不畏道:“我走了,我去‘石敢当赌馆’找他。”
苗小玉道:“君先生,你出手救了我们,大恩不言谢,希望你心中有我这个人,我……”
她说不下去了,她的脸上有点羞赧,这表情与她过去的作风是不一样的。
苗小玉是高傲的,她以巾帼英雌自诩,能够得上她眼光的男子太少了,如今……
如今她遇上君不畏,便也把女儿态表露出来了。
君不畏笑笑,道:“别放在心上,尤其是别把我这个浪荡人放在心上,那会令你失望的,哈哈……”
他打个哈哈正欲往外走,大门外奔进一个人来。
君不畏当然认识此人,“石敢当赌馆”的少主人石小开来了。
石小开先是一怔,地上一片片血渍还真不少,抬头看,苗小玉与君不畏二人并肩走出大厅外。
石小开忙上前,关怀备至地问苗小玉道:“苗姑娘,和谁干起来了?”
苗小玉道:“海上遇的海盗,他们找上门来了。”
石小开闻言大怒,道:“无法无天呀,可好,我爹也在小风城,走,对我爹说去。”
他这是在表态,也是争取苗小玉的好感,至少显示他关心苗小玉。
苗小玉却笑笑道:“不用了,那批海盗已经走了。”
石小开道:“那也得去对我爹说,免得以后他们还会再找上门来。”
苗小玉道:“有机会再说吧。”她看看君不畏,又道:“我不去了,君先生,希望你再回来。”
君不畏尚未回答,石小开急忙道:“嗨,苗姑娘,我特别前来请你去见我爹的呀,你怎么不去?”
苗小玉讶然道:“石老爷子找我?”
石小开道:“而且很急。”
君不畏道:“莫非又有生意找他们保镖?”
石小开道:“而且是大宗。”
苗小玉苦笑,道:“如今镖局里的人伤了一牛,这趟生意怕是难以担纲了。”
石小开道:“何不去去再说。”
他这是力邀,苗小玉看看大厅上,人们正白忙着救治伤者,对于石小开的到来,已经引不起别人的注意了。
这时,脖子上挂着绷带的苗刚走出来了。
苗刚也发现石小开了。
苗刚匆匆地走过来,他只对石小开打个招呼,便一把拉住君不畏,道:“君先生,我们都看走眼了,你那一手绝艺太了不起了,今日若非有你出面,‘跨海镖局’便只有关门大吉了。”
君不畏淡淡地道:“别那么说,我担当不起,总镖头,我是碰巧赶上了。”
苗刚道:“君先生,我苗刚掏出肺腑之言,你乃奇侠,我若以金钱财物相谢,必然俗气而惹你不快,最平常的便是水酒一杯,明日我们在这里碰杯。”
君不畏又笑笑,道:“再说吧,如果我不在赌桌前穷折腾,找会来的。”
石小开便在这时候插上一句,道:“总镖头,我爹在赌馆后大院,有急事来请贤兄妹,你这样子……”
苗刚道:“这里走不开,我大妹子代表我了。”
石小开当然高兴,苗小玉不去也不行了。
苗小玉看看君不畏,她不对石小开点头,却对君不畏微微一笑。
“石少东,走吧!”
石小开大步走出镖局大门,渐渐的,他对君不畏有些不悦了。
那当然是苗小玉对君不畏表现出亲近才引起他不快的。
石小开边走边笑笑,对君不畏道:“老兄,你缉拿田九旺的事怎么样了?”
君不畏却淡然地道:“我没忘记有一张欠条在你那里。”
石小开道:“那张条子怕会发霉啊。”
君不畏道:“你的意思是我永远也捉不到田九旺了?”
石小开道:“我可没有这么说。”
苗小玉接道:“我没忘记,我作的保人,石少东,你不放心?”
石小开哈哈一笑,道:“苗姑娘,只要你点点头,我石小开当你两位的面撕掉那张借据。”
君不畏道:“不用,我早晚奉还。”
只不过转个街道,一行三人已到了“石敢当赌馆”的大门外,台阶上有几个伙计在擦拭灯笼罩子,那总管石壮迎上前,对苗小玉直抱拳,却不理会君不畏。
走过前厅到后院堂屋里,看不见包震天,却见一个手拄拐杖的独目红脸老者金刚怒目地站在门里面。
苗小玉紧走一步扑上前,恭恭敬敬地施一礼,道:“石老爷子金安,苗小玉见礼了。”
红脸独目大汉正是人称“八手遮天”的石不全。
石不全粗粗地洪声一笑,道:“辛苦了,这一趟,老夫知道辛苦你们了。”
苗小玉道:“咱们干的是保镖走道、刀口舐血的日子,免不了流血,老爷子别放在心上。”
石不全冷冷一笑,转而看向君不畏。
君不畏正在寻找包震天呢。
石不全伸手拍拍君不畏,笑道:“年轻人,真有你的,老包对我一提,我就知道你这年轻人了不起。”
石不全当着自己儿子的面夸赞别人,石小开心里就不舒服,他冷眼看看君不畏嘴巴闭得紧。
君不畏道:“老爷子,伙同我自上海回来的那位包老爷子呢?”
石不全指指内室,道:“包扎好了伤口便会出来,你且不用急。”
他把手一招,守在大厅外的两个壮汉立刻把手互拍,便见转角处走出四名使女,这些使女们手上均端着酒莱,一齐送进大厅上来了。
刹那间好酒好菜摆满一大桌子,石不全高声道:“包老弟,好了吗?”
内室中适时走出两个人,其中之一正是包震天。
包震天的精神好多了,他冲着君不畏哈哈笑道:“‘跨海镖局’怎样了?”
苗小玉却怒声道:“海上那批强盗,搬请能人找上门来了。”
石不全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包震天道:“什么样的能人?”
苗小玉道:“大天二‘刀圣’洪巴。”
石小全第一个惊呼,道:“那老儿?”
包震天哑然难出声,眼也瞪大了。
石不全道:“这老儿必定收了重金,否则,他才不会为丁一山那批海盗出刀。”
包震天道:“姓洪的刀现人亡,‘跨海镖局’这一回可真惨了。”
苗小玉先是看看君不畏,道:“君先生解了我们的危难,镖局没事。”
石不全瞪着君不畏道:“小兄弟识得刀圣?”
“不认识。”
“既不认识,他怎会听你的?”
“他没有听我的。”
包震天急问:“你们干上了?”
君不畏把手肘露出来,手肘缠着布,他淡然地道:“我们过了几招,我幸运。”
石不全道:“刀圣呢?”
“走了,他留下话,还会找我。”
石不全道:“是的,他必然会找你,因为他丢不起这个脸,刀圣的招牌不能被砸,那比要他的命更令他痛苦。”
既然君不畏连刀圣照杀,显然包震天没吹牛。
石不全拉住君不畏坐在自己右边,大伙坐在椅子上便吃起酒来了。
苗小玉等着石不全的话,只不过石不全一个劲地劝君不畏多喝几杯。
君不畏当然喝,但他心中想什么,谁也不知道。
君不畏心中在冷笑,因为他是有目的才来的。
酒过三巡,菜上五道,苗小玉憋不住了,她轻声细语地问道:“石老,再次召唤有何吩咐?”
石不全哈哈一笑,把身边的手杖碰碰地,道:“倒是一高兴忘了,苗姑娘,三天之后再劳动贵镖局一次,这一回押镖去上海,银子改为二十万两,当然,押镖的银子我加倍出。”
苗小玉怔住了。
包震天道:“姑娘,赶快去准备吧!”
苗小玉道:“包老爷子,我还有下情呀!”
“石敢当赌馆”的大厅上,这时候就没有石小开插话的机会,如今他见苗小玉面有难色,便急道:“爹,他们刚才伤了很多人呢。”
石不全“啊”了一声,包震天却接道:“咱们这是在船上,又不走路,开了船大伙仍然可以养伤呀。”
苗小玉道:“实在有难处,我得回去和我哥商量。”她转而看向君不畏,又道:“我们的人手缺。”
包震天当然也看出来了,他对苗小玉笑笑,道:“苗姑娘,我的背伤更重呀,不过请放心,我会强迫我这位君老弟再辛苦一趟的,如何?”
苗小玉的脸上有了笑意,她当然高兴。
君不畏干干一笑,道:“各位,我要去捉拿田九旺呀,如果我再去上海……”
石小开道:“你就是为了官家的赏银一千两吗?”
君不畏道:“我欠你的赌资一千两。”
石不全的反应快,他也最老奸巨猾。
“可有借据?”
“爹,有一张。”
“去取来。”
石小开不敢怠慢,匆忙地走出大厅。
他很快地便把那张捕捉海盗田九旺的告示取来了。
石小开送到他爹手里,石不全对君不畏扬一扬,道:“是这个吗?”
君不畏道:“上面有我签的字。”
石不全单目一亮,手指头在告示纸上按了几下,道:“你的签字没有了,已不欠我的了。”
君不畏一看,签的字全碎了,他一瞪眼,道:“石老你这是……”
石不全道:“老夫一心要交你这个朋友呀!”
包震天当先笑笑,道:“君老弟呀,在这东南海边,不论是陆地、海上,石老爷子跺跺脚,海水就会翻到岸上来,这以后你有什么不便,石老面前一句话。”
君不畏道:“我受教了,只不过,我早晚还是会去找田九旺的,我非找他不可!”
君不畏为何一定要找田九旺?石不全听得心一沉。
石不全当然知道田九旺,石不全能在东南沿海一带坐上龙头老大,黑白两道他必然都清楚。当然,大海盗田九旺他更加清楚。如今听得君不畏的话,他只欠欠身,干咳一声,道:“君老弟,我这里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君老弟你点个头。”
君不畏听出石不全的话中有话,语气不对,但他还是点点头,道:“石老请明示。”
石不全道:“君老弟,我听包兄说,他已把银子用途告诉过你了。”
是的,包震天在船上的时候,把十万两银子运交北王的人马之事说过了,至于当时君不畏如何想法,那只有君不畏自己明白。
君不畏闻得石不全的话,他只是点点头。
石不全道:“银子是运给北王韦大将军的,我这里一共分摊白银三十万两,要分三批运到。这头一批被那可恶的于文成骗去,包兄这才尽快赶回来。这一次由我拔出白银二十万两,连同失去的补回去,也好给韦王一个交代,所以……”
君不畏道:“比上一次多一倍了。”
石不全道:“还要借重老弟力量了。”
君不畏看向苗小玉,他发现苗小玉正在看他,不由冲着苗小玉笑笑,道:“小姐的意思……”
苗小玉道:“这话应该由我问你。”
君不畏稍加思索,道:“好,咱们再走一趟上海。”
石不全立刻道:“咱们就这么说定了,过了明天,后天午时开始往船上搬运银子。”他转而对苗小玉又道:“押镖的银子比上一次加一倍,回去和你哥商量商量。”
苗小玉起身,君不畏也要站起来,却被石不全拉住了,石不全道:“君老弟就留下来吧。”
君不畏道:“有事?”
石不全笑呵呵地道:“君老弟,我问你,你回镖局去干什么?”
君不畏看看苗小玉,吃吃地笑道:“我……”
石不全道:“你留在我这儿住上一两天,你不是喜欢赌牌九吗?我前面专门为你开上一大桌,这一回你不下注,只当庄家吧。”
君不畏双手一搓,呵呵笑道:“我没银子呀。”
石不全大声笑了。
包震天也随着笑起来。
石小开已对君不畏另眼相看了。
他见他老爹待君不畏的样子,虽然心中不愿意,但是表面上也得奉承。
石小开道:“君先生,咱们这儿有的是银子,你用多少只管取。”
君不畏道:“赌输了……”
石小开道:“算我的。”
君不畏道:“赌赢了……”
石小开拍着胸脯道:“是你的。”
于是,君不畏笑了。
石小开也笑,他向大家告个别,立刻便去安排一场谁也想不到的赌局。
君不畏不回“跨海镖局”,苗小玉自不能勉强,她只得扶桌而起,当先回镖局去了。
君不畏仍然喝着酒,好像酒量无穷,喝酒像喝白开水似的连个眉头也不皱一下。
不旋踵间,只见石小开托着一个木盘子走进来,那木盘上面共分三种颜色筹码——
一红、黄、蓝三色。
石小开把木盘子放在君不畏面前,笑笑道:“这里是五千两银子的筹码,总够你老兄玩上两天吧。”
君不畏道:“谢了。”
石小开又道:“我已命人去请地方上几位绅土了,大概不出半个时辰,他们必定前来陪你。”
君不畏道:“再谢了。”
包震天笑笑,道:“君老弟,这两天你在前面赌,我在后院养刀伤,且等咱们再出发,我祝你口袋里的银子装不下。”
君不畏哈哈一笑,道:“我不想痛苦。”
石不全一怔,道:“怎么说……”
君不畏道:“我喜欢输几个,如果叫我赢,就会心里不舒服。”
石不全摇头,道:“头一回听你说。”
包震天道:“输少可以,多了你一样心痛。”
他这话是因为他曾在船上听说过,君不畏喜欢看到赢家的嘴脸,那种愉快表情包含着太多的牺牲别人成全自己的丑态。
君不畏不喜欢看到愁眉苦瓜脸。输银子的人都是苦瓜脸,怪可怜的。
其实只有君不畏自己心里明白,因为他是负有任务,南京城中不太平,几位天王闹内讧,而他……
君不畏已觉察到内讧已经表面化了。
这顿酒菜吃得真过瘾,君不畏自从来到南方之后,就只有今天这一顿令他满意。
酒席刚撤,清茶在手,石小开已笑嘻嘻地走进来:“君兄,前面桌子已设,你请吧。”
君不畏起身一笑,石不全挥挥手,道:“君老弟,尽情地去玩吧,哈……”
包震天道:“我祝你今天一马扫,哈哈哈……”
君不畏跟着石小开走了,好像十分轻松。
应该轻松,因为他看看手上的木盘筹码就高兴得微微笑了。
前面大厅一角有一间耳房,虽然只是一间耳房,但里面的设备可豪华极了。
有一张绿绒缎面桌子,四四方方的三尺二寸那么高,桌子四边有长抽屉,一副象牙天九牌绿光发亮地搁在桌面上,那一对骰子也是象牙雕的。
两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十七八,俏生生地端着茶,人只一进去她们便笑嘻嘻地迎上来。
耳房中一共只有十尺见方大小,可也燃了四盏琉璃灯,那地上铺的是两寸厚的蒙古毯,走上去绵绵的还带点弹性,两个窗户是透明的,屋子里能看清外面,外面的人却看不见屋里面。
石小开当先走进去,有三位身穿锦衣的中年人迎上前。
三个中年人也看到君不畏了。
石小开道:“三位东家,我来介绍。”
他拉着君不畏对三人道:“这位是君先生,家父的好朋友。”
君不畏心想:“谁是你爹的好朋友?”
只不过他还是冲着三人点头一笑,就好像他默认了。
石小开指着一位八字胡汉子对君不畏道:“君兄,这位姓李,李克发,小风城最大一家绸缎庄便是李爷开的。”
君不畏冲着姓李的点点头。
石小开又指着中间那矮胖子对君不畏道:“这位莫文中莫老板,城北最大的钱庄是他开的。”
君不畏也只是淡淡一笑。
石小开笑指一清瘦中年人道:“君兄,这位尤不白尤先生,家住城南,城南有一家最大骡马栈房,那是尤先生的。”
姓尤的坦然一笑,道:“君先生多指教。”
君不畏冲着尤不白点点头,心中忽然一动,暗想:“这三人的名字真叫绝,一位叫李克发,一位叫莫文中,这一位又叫尤不白,三人各取最后一个字,他娘的,这不成了中发白了吗?”
君不畏哈哈笑了。
他当然是想到三人的名字才发笑。
尤不白三人立刻也陪着笑起来。
大伙这么一乐,石小开便也笑了。
那尤不白自怀中摸出一张银票往桌上一放,对石小开道:“石少东,这里是两千两银票,请为我换筹码,我要十两一个的。”
石小开取过银票看了几眼,便在这时,李克发与莫文中两人也各取一张银票换筹码。
石小开把银票交在一个侍女手中,那姑娘扭着细腰往门外跑,很快地由总管石壮陪着,把三人的筹码搬进这间小耳房中。
也真有默契,李克发提议由君不畏当庄,另外两人也立刻同意,这时候君不畏便是不愿意也难推辞了。
他大大方方地坐在方桌一边,那石小开站在他一边还直发笑。
象牙牌九发出的声音也不一样,“叮叮当当”地清脆极了,也好听极了,君不畏两只袖管挽起来,十根指头在和牌,他身前放了筹码五千两。
两个侍女分开来,好像有一个是专门侍侯君不畏一个人的,这姑娘一身水绿色短衣裙,两手十指似春葱,两道眉毛还会动,那对眼珠子就好像带电似的直打闪,闪得君不畏也心动了。
他还真的对这姑娘多看了几眼,还微微地一笑。
面前桌上已有下注的了。
不多不少,每人下了两锭银子价码的筹码,也就是整整十两。
君不畏心想:“这些有银子的人真小气,怎么只下十两?太吝啬了。”
他把牌推出去了,头一回是五点,君不畏自己先取牌,他随便地就是个统吃。
他笑笑,轻声地道:“各位,多多地下呀!”
只不过他说他的,另外三人不为所动。
于是,他又是一个统吃,吃得有些不过瘾。
其实,他还真走运,一连统吃六七把,这种庄家也够运气的。
一边的石小开哈哈笑,道:“君兄,你的运气真好呀,怎么的,你连连统吃……”
君不畏看看对面三个人,发现三人好像无动于衷的样子,脸上仍然微微笑。
君不畏的牌又推出去了,忽然,三门的人都变了,他们下的是百两银子筹码。
君不畏一看哈哈笑,道:“怎么的,想开了?”
莫文中笑笑,道:“君先生,你不会天天都过年吧?”
李克发道:“连赢七把已破纪录了,我们认定你这一回通赔。”
君不畏道:“如果通赔,我就高兴了。”
尤不白道:“怎么说?”
君不畏道:“我是个喜欢输的人呢,哈……”
“哈……”石小开也跟着笑了。
石小开为什么也笑?君不畏输了的银子全是他的,他还会笑?
其实他早就在肚子里笑不停了。
如果有人知道原因,这个人自然也会笑。
君不畏心中想:“他们看准我输,那么,我就不输,我再统吃。”
他掷出的骰子不一样,一个前一个后,出现的是四点。
末门先取牌,末门的牌是八点,文质彬彬八点。
君不畏取第二把牌,他的牌也八点,老天配大人,算是八点中的老大。
另外两门也一样,一个长八一个杂八。
于是,君不畏又是一个通吃。
这光景石小开便也不笑了,他木然地看着君不畏叠牌,又看着君不畏抛掷骰子,他很难发现君不畏有什么不干净的动作。
李克发三人也瞪眼了。
三人互看一眼,筹码下到两百两,君不畏哈哈笑,道:“这样才算过瘾。”
这把牌他果然统赔,令李克发三人哈哈笑了。
石小开当然也笑,君不畏看着三人笑,他的心中猛一沉,怎么这三人笑与别人的不一样?好像他们这笑是拚命挤出来的。
这样的笑令看的人不觉得赏心悦目,反倒是有人逼他们似的。
不料这三人再下,便又是十两的筹码了。
君不畏道:“怎么又只下这一点?”
莫文中道:“天天吃肉会拉肚子呀,哈……”
君不畏不带劲地玩,这一会他又是六次统吃,等到第七次出牌,对方三家又是各下一百两的筹码了。
君不畏心想:“干脆,我叫你们多赢几回吧。”
他还真的输了,而且即使对方三家押十两的筹码,他仍然是输。
君不畏面前的筹码有一半赔上了,他却仍然不在乎,还是在微笑。
石小开便在这时开了腔。
“各位,饿了吧,吃些点心,听俏姑娘唱几只小曲调节一下,如何?”
君不畏还没反应,另外三人已拍手笑起来。
三人这么一和声,君不畏只得侧坐在桌边看姑娘了。
那是一只银碗,银碗中盛的是银耳莲子汤,几盘糕点也端上桌了。
两个姑娘把吃的摆好,只见那绿衣姑娘自一边取来两块木板,另一姑娘也取过一个胡琴,两人这么一搭档,耳房之中另是一番享受。
绿衣姑娘唱的是《十八姑娘想婆家》,只不过她把中间的词儿改了一下,尽在君不畏身前身后抛媚眼,逗得几个人哈哈笑,一边还吃着糕。
当然,君不畏也笑了,他只差未伸手去搂抱。
君不畏心中明白,如果他愿意,今晚他就会抱她。
耳房中够热闹,又是唱又是笑,可也不会引起大厅上人们的注意,因为大厅上的赌局早就开场了,谁也不会注意耳房中在搞什么事。
吃过点心后,石小开很有耐心地陪着君不畏推牌九,他原本并不曾把君不畏放在心上的,只因为包震天的一番话再加上听说君不畏竟然打走大天二“刀圣”洪巴,石小开便对君不畏另眼相待了。
石小开再也想不到,君不畏赌牌九的本事如同他的武功一样了得,只不过君不畏输得实在莫名其妙。
石小开也认为君不畏不应该输的,但是一直在输,有时候君不畏手上九点,他还是统赔。
方桌边也奇怪,赢的人并不是很愉快,反而输的人哈哈笑不已。
君不畏便不时地一声哈哈,而石小开总是一瞪眼。
于是君不畏面前五千两银子筹码没有了。
五千两银子的筹码分别被三家赢去,石小开这才向君不畏道:“君兄,够了吗?”
君不畏道:“我欠你白银五千两。”
石小开哈哈一声笑,道:“君兄莫忘了石小开曾说过的话。”
“输了算你的。”
“不就结了。”
君不畏道:“我也累了,石兄,收场吧。”
石小开立刻对李克发三人点点头,道:“三位,恕我不亲送三位了,我叫人到帐房开银票。”
李克发三人齐声打个哈哈,相继往外走去。
石小开指着耳房,道:“君兄,你以为这间房如何?”
君不畏道:“好啊。”
石小开手一指,两个姑娘齐动手,把一张方方的赌桌移向一边,那石壮走过来,他在墙上猛力一推,立刻露出一道假墙,往墙内一瞧,啊,好一张软绵绵的大床在里面。
石小开转而对那绿衣姑娘道:“今夜好生侍候君先生,我有赏。”
君不畏并不拒绝,他甚至淡淡一笑。
绿衣姑娘浅浅一笑,道:“是,少爷。”
石小开对君不畏点头笑笑,道:“君兄,今夜虽说不上是良辰,却也有美女在前,这下面的话我也就不说了,哈……”
君不畏重重地点头道:“石兄,我是来者不拒,哈……”
石小开也笑了,君不畏心中不高兴,因为这世上还有失去五千两银子而仍能如此笑得出来的。
这世上只有他君不畏才会输了银子仍然会绽现笑意,石小开应该哭。
要知道那年头,别说是五千两银子,便是五两银子也足够一个人过几个月生活的。
君不畏绝对不相信石小开有那么大的度量,这中间一定有什么问题。
君不畏陷入沉思中了。
耳房门已关上了,房中有个大澡盆,香水已洒,热水已倒满盆,绿衣姑娘伸手为君不畏解衣了。
绿衣姑娘很细心,她把君不畏的伤肘用布再加以包扎,侍候着君不畏躺进热水中。
君不畏也十分合作,不,应该说他有些驾轻就熟的样子,任由绿衣姑娘为他轻柔地洗擦。
君不畏仍然在想,他想得很多,但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他替石小开输了那么多银子而石小开会笑。
绿衣姑娘已把君不畏自浴盆中扶坐起来了,突然,君不畏哈哈笑了。
绿衣姑娘还以为君不畏在笑她,便半娇羞地低声道:“君先生,你笑我?”
君不畏很愉快,他闻得绿衣女的话,遂笑笑道:“你很会侍候人呀。”
绿衣女在君不畏的怀中揩拭着,笑道:“舒服吗?”
“舒服。”
“只要你满意,我便也高兴了。”
君不畏道:“只一看到你我便满意极了。哈……”
绿衣女扶着君不畏自浴盆中站直身子,她的动作又见精彩,只是……
君不畏心中想着一件他刚想通的事,他越想越对,便也哈哈笑了。
绿衣女召人抬走浴盆,她轻轻把房门关起来,回身,冲着大床上的君不畏吃吃笑。
君不畏也笑,只不过他笑得有些勉强。
他一手抬起来了,那是向绿衣女招手。
“嘻嘻!”绿衣女吃吃一笑,立刻向君不畏奔去。
君不畏这才小声在绿衣女耳边,道:“你叫什么呀?”
“翡翠。”
“嗯,你很像一块毫无瑕疵的翡翠。”
“嗯。”她抱得君不畏很紧。
君不畏又问:“你认识那三位同我赌的大爷吗?”
“认识,他们常来。”
“真的?”
“真的嘛!”
君不畏道:“那个矮胖子他是……”
“他姓莫,开钱庄的。”
“嗯,我也记起来了,那位清瘦的开了一家骡马店。”
翡翠道:“而且是最大的一家。”
君不畏突然坐直身子,这动作吓了翡翠一跳。
翡翠伸出嫩臂来抱住君不畏,她“嘤咛”一声,道:“你要起来?这时候?”
君不畏披衣下床,他拍拍翡翠的脸蛋儿,道:“我忘了办件事情,你歇着,不出一个时辰我便回来了。”他低头亲了翡翠的,唇,又道:“你的表现令我欣赏,等我回来,咱两人重新制造愉快,哈……”
翡翠再一声娇呼,双手举毯蒙住自己的面孔,只不过等她再把脸露出来时,君不畏已经不见了。
君不畏要去个地方,因为他要证实一件事情。
君不畏走出“石敢当赌馆”的后门,打量了一下方位,便往小风城的城南走去。
君不畏抬头看天色,今夜的月亮可真圆,约莫还不到二更天吧,君不畏脸上有了笑容。
小风城一共四条街,南北街最长,从南到北三里远,街两边的店铺子还有几家门口挂着灯笼,门里面的算盘子儿拨弄得响个不休,这大概是清理帐目了。
就快走到南街尽头了,便在这时候,右边有一家大门拉开了,一辆骡车从门里驶出来。
君不畏一见大车忙躲闪,他站在暗处仔细观察,也便把一双眼睛睁大了。
他发现坐在大车上的是石小开。
石小开不是在“石敢当赌馆”吗?他怎么就走了?他要干什么去?
眼看着大车驶远,君不畏这才大摇大摆地往那大骡马栈内走。
大门是虚掩的,君不畏走进门,他这才发现门内是个大广场,靠门后几把铡刀与几堆干草,左边是个马厩,槽上拴了十几匹骡马。
场子右面有厢屋,正面的屋内有灯光,好像有人在喝酒。
君不畏刚刚走到门口,打横过来一个汉子,这人半带讶异地道:“你……找谁?”
君不畏道:“我找尤掌柜。”
尤掌柜当然是那位清瘦的尤不白。
那汉子眨动大眼直摇头,道:“什么油掌柜、盐老板呢,我们这儿没有什么油……”
君不畏再看看四周,道:“老兄,小风城最大的骡马栈是不是这儿?”
那人吃吃一笑,道:“小风城只有我们这一家骡马栈,别无分号也无二家。”
君不畏道:“我请问,有位名叫……尤不白的人,有些清瘦……”
那人上下看看君不畏,道:“我们的掌柜姓万,我们的东家姓石,这儿没有姓尤的。”
君不畏抱拳一笑,道:“打扰了。”
他走了,走得很快。
他也笑了,当然是冷冷的笑。
君不畏并不立刻回“石敢当赌馆”,他转而往东街走。
小风城有一家大的绸缎庄,老板就是李克发,当然这也是石小开告诉君不畏的。
君不畏很不容易才找到那家绸缎庄,正遇上一个伙计举着灯罩要熄灯,君不畏迎上去,道:“劳驾了。”
那伙计低着头,发现君不畏站在台阶下,他不熄灯了,冲着君不畏上下看着,道:“我们打烊了。”
君不畏道:“我找一位大掌柜。”
“大掌柜回内院去了,你明天再来。”
君不畏道:“你们大掌柜是我好朋友,他会见我的。”
伙计怔了一下,道:“你贵姓?”
“君,君子的君。”
“你真的认识我们掌柜?”
君不畏道:“如果你们这家绸缎庄是小风城最大的,那么你们的掌柜就认识我。”
那伙计吃吃一笑,指指左右街,道:“你瞧瞧,能开三间门面的只我们这一家。”
君不畏道:“你们的掌柜叫李克发?”
伙计脸皮一紧,道:“不对,我们掌柜姓苏名杭,他不叫李克发。”
君不畏闻言立刻笑笑,道:“那是我找错人了。”
他回身便走,而且行步有声。
君不畏不必再去找莫文中开的钱庄了,他相信姓莫的不是钱庄老板。
君不畏有些忿然,他被人戏弄了。
一个人一旦发觉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这个人会出气有声的。
君不畏如今就是这样,他粗声地也是脚步沉重地又回到“石敢当赌馆”的后院,他绕回耳房的时候,翡翠姑娘已热了酒等他子。
真亲切,翡翠上前去抱君不畏,轻轻地把俏嘴送上去,道:“你回来了,事办好了?”
君不畏本想给她一巴掌,但见翡翠如此温柔,立刻改变心意,单臂一搂,压上自己的双唇。
“唔……”
“啧啧”几声,君不畏推倒翡翠在床上。
翡翠吃吃笑道:“你不喝几杯?”
君不畏道:“酒已无味了。”
翡翠抖开毯子要往身上盖,君不畏抓起毯子抛一边,横着身子坐下来。
翡翠立刻坐直身子,他为君不畏解衣扣。
她只解下一半,君不畏一把拖她倒下来,他把双目盯在翡翠的脸上,道:“翡翠……”
“嗯。”她缓缓闭上眼睛了,光景在等着二次大战了。
她等了一阵子未见君不畏有举动,睁眼一看吃一惊,她发现君不畏怒视着她好像要揍她一样。
“你……怎么了?”
“我不喜欢被人愚弄。”
翡翠吃惊地道:“谁愚弄你呀?”
“你们,包括你在内。”
翡翠愣然道:“我们已经睡在一起了,怎说愚弄二字?”
君不畏吃吃一笑,道:“虽是善意的愚弄,却也令我十分不舒服。”
翡翠一听,立刻在君不畏怀中忸怩着娇媚道:“你说,你说我们怎么愚弄你了?”
君不畏道:“你与另一位姑娘,今天过午侍候我们一场牌局,我问你,与我赌的那三位人物,他们是谁?”
翡翠一笑,道:“噢,你问他们三位呀,少东家不是对你作了介绍?”
君不畏沉声道:“他们是谁?”
翡翠道:“李克发掌管绸缎庄,莫文中掌管的是钱庄,还有那尤不白掌管的乃是最大一家骡马栈。”
君不畏道:“三家均是小风城最大的?”
“是呀。”
君不畏叱道:“到现在你还不说实话?”
翡翠道:“我说的是实话呀。”
君不畏道:“你知道刚才我去哪里了?”
“不知道。”
“我去骡马栈房与绸缎庄了。”
“哈……”翡翠笑了。
“你笑什么?”
“我笑你一定失望了,嘻……”
“我不但失望,也火大了。”
翡翠道:“你问出来,真正的掌柜老板不是他们,对不对?”
君不畏咬牙道:“中发白,哼……”
翡翠笑道:“那么,我可以告诉你真话了。”
“快说!”
翡翠道:“我对你仔细说,我们少东家听说你想赌牌九,而且最喜欢输几个,你想想,谁愿意把银子往外送的?少东家本来还不太相信,但当包老爷子说你真有那毛病之后,少东家便为你安排这场赌局了。”
君不畏道:“中发白三人都是你们少东家的人?”
翡翠道:“认真的话,他三位乃是石老爷子身边的人,而且……”
君不畏道:“而且他们也是老爷子身边的杀手?”
翡翠道:“算你猜对了。”她一顿,又道:“其实,少东家也并未愚弄你呀。”
“怎么说?”
“因为他们三人分别负责那三家的生意,尤其在安全上更是他们的责任。”
君不畏吃惊地道:“难道那绸缎庄、钱庄、骡马栈,也都是石老爷子的?”
翡翠吃地一笑,道:“只是赌馆一个,岂不太小觑石老爷子了?”
君不畏怔住了。
原来石不全还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只不过君不畏才刚知道情况,如果他知道石不全与太平天国的渊源,他会吓一大跳。
如果他再明白太平军正在相互斗争,尔虞我诈地暗中在彼此坑陷,君不畏就不知道什么表情了。
半晌,君不畏抱着翡翠坐起来了。
“我想通了一件事,心情也好多了,来,侍候我喝几杯。”
翡翠忙起身披衣,扶着君不畏坐下来。
君不畏心中可在想:“南京城中李秀成、杨秀清,再有个北王韦昌辉,加上翼王石达开,这些人物闹内讧,这其中会是何人在起疑心?”
君不畏以为天王洪秀全的疑心太大了。
他到南方来,无意中查知黑道中人暗中还在支助太平军,实在大出意料。
君不畏正自思忖,翡翠已手捧酒杯送到君不畏的唇边笑道:“喝呀!”
君不畏一笑,张口几乎连酒杯也吞入口中。
翡翠一连喂了君不畏三杯酒,她笑吃吃地道:“君先生,少东家这样安排,煞是费了一番苦心也。”
君不畏笑笑,道:“如果真把你们少东家的银子赢走,他就不愉快了。”
翡翠道:“但你却真的喜欢输呀。”
“也不见得。”
“你那种玩牌作风,不正是找输吗?”
君不畏一笑,道:“你很快知道,我也并不讨厌赢几个的。”
此时,石小开来了,他甚至还有些疲惫。
石小开笑着拍拍君不畏,道:“真有你的,君兄不但武功高,应付女人也有一套,哈……”
君不畏道:“石兄,你……”
石小开突然想到一个人,那人便是苗小玉。
苗小玉对君不畏不错,这对石小开而言,令他的心中不愉快。难得如今有个翡翠,她……
石小开心念间,立刻对君不畏道:“这样也好,我把翡翠姑娘送你了,哈哈……你可别拒绝呀。”
君不畏怎么会知道石小开是有目的的,他笑笑道:“我不配,石兄,以后再说吧。”
石小开道:“一句话,我叫她跟定你了。”
君不畏道:“石兄,我的嗜好是赌牌九,我现在就想再赌几把。”
石小开拍拍胸脯,道:“没问题。”他对身后石壮吩咐道:“叫他们立刻来伺候场子,我去请人。”
君不畏道:“又要劳动你费神了。”
他心中打定主意,自己被愚弄,非报复不可。
石小开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样的安排竟然会被君不畏识破。
石小开为君不畏拿来的五千两银子筹码,牌局结束没多久,便被石小开全部又收回去了。
石小开一纹银子也没有损失,如今……
如今君不畏要石小开损失些银子了,他拉过石小开,笑道:“石兄,我想今日稍稍改一改如何?”
石小开道:“改?改什么?”
君不畏道:“你借我五千两银子的银票,大张的三千,小数目的两千整。”
石小开道:“这……”
君不畏道:“有困难?”
石小开道:“君兄,是这样的,君兄输了,我可以担保,开票子,欠他们三五个月也没问题,昨日那五千两银子我就欠他们的。”
君不畏心想:“你一文也不欠他们。”
石小开又道:“我看还是用筹码吧。”
君不畏道:“如果我赢,他们也会欠我的?”
石小开道:“他们付你现的。”
君不畏笑了。
真快,耳房中的牌九赌局又开始了,侍候的姑娘仍然是两位,只不过又换了一位近三十的女人。这女人也真会侍候人,君不畏就多看这女人几眼,觉得这女人非凡,她必定会武功。
又是昨日的三位,君不畏叫他们中发白。
三个人围在桌边哈哈笑,等着君不畏出牌了。
三个人一副笃定的样子,下注也与昨日一模样。
君不畏便也与昨日的样子完全相同,一连统吃六次,他心中可也在冷冷笑,因为对面三人绝对不会明白,他是个过目不忘的奇人。
他的双手在洗牌,其实他的双手在安排。
他当然是安排如何做牌,因为他要中发白三人大吃一惊,输个精光。
果然,只见出门的李克发加大赌注,他一次下了银子一百两。
另外两门一样学,也各下一百两。
末门的尤不白哈哈笑,道:“运气不能你一人占尽,君先生,也应该是我们的天下了。”
君不畏叹口气,道:“我说过,我喜欢输几个,赢了实在不痛快。”
尤不白笑笑,道:“你这话昨日我们不相信,今日我们相信。”
君不畏道:“你怎么今天才相信?”
尤不白道:“一个输了五千两银子的人,这个人三天日子不好过,而你不一样,你今天精神更佳。”
君不畏点头道:“你们相信我的话,我十分愉快,今天就再送各位五千两。”
“得”,他把骰子掷出手,点数是个二,出门先取牌,出门牌到手,好漂亮的天罡亮出来。
天门的也不赖,长三一对,末门的牌一对金红。
三家就等君不畏的牌了。
君不畏看看牌,他再叹口气,道:“唉,怎么办,我的一共四个点。”
尤不白怔了一下,因为四点那只有地牌一对呀。
果然,君不畏来了个统吃。
尤不白三人相互望,立刻各下两百两。
君不畏的骰子又掷出来了,骰子又是两个点。
这一回他又来个统吃,李克发便也愣了。
李克发对那年纪稍大的女子使眼色,君不畏只装没看到,他的脸上微微笑。
于是,君不畏的牌又推出去了。
莫文中首先押筹码,他一共押了五百两。
另外两家一样,每人的门前五百两。
君不畏笑笑,道:“这一回我希望统赔。”
尤不白道:“这一回你一定赔。”
君不畏的骰子再一次地掷出去,他只掷了一只,另一只他仍然捏在指头上。
这光景看的人一瞪眼,桌面上的骰子是两点,他为什么不掷另一只骰子?
尤不白道:“快掷呀!”
君不畏摇摇头,道:“三位,我见三位押这么多银子,一时紧张,我把这颗骰子捏烂了。”
他摊开手,那骰子变成粉状落在桌面上。
尤不白三人吃一惊,这些都是象牙雕制的,何其坚硬,姓君的两根指头能捏碎,不可思议。
君不畏道:“就用一颗骰子吧,拿牌!”
这一回又是出门先拿牌。
这一回君不畏又是统吃。
尤不白三人看看面前筹码,一个个面面相觑。
莫文中直视那颗骰子,君不畏在洗着牌,便在这时候,门外面走进石小开。
石小开看看台面哈哈笑,道:“君兄,你赢了,也痛苦啦。”
君不畏摇头苦笑,道:“我真的痛苦,我想输,可是这骰子在闹敝扭,我刚才一气之下捏碎一个,石兄,你看,这怎么办?”
“当”地一声响,石小开把一个四四方方的银块放在桌面上,笑道:“君兄,你就用一颗骰子吧,骰子掷在这银块上,骰子便也弹得高,你看可好?”
君不畏心中一怔,心想:“果然是开赌馆的,小动作还真不少,怕我动手脚呀,那么我就在牌上多留意了。”
他把牌洗好推出,手指头十分灵活,叫人看了还以为他是个标准老手。
君不畏大方地道:“这一回由你们的人掷骰子,我希望输。”
莫文中拾起那只骰子猛一掷,他站的是天门,也巧妙地掷了个四点,啊,算一算又是出门先拿牌。
出门李克发不拿牌,对君不畏道:“君先生,莫兄掷四点,那是替庄家掷,这牌应该末门先拿。”
君不畏手一摊,道:“好呀。”
四副牌分别各自取在手中,只不过莫文中三人仔细一看手中牌,一个个红了脸。
君不畏一声怪笑道:“哈哈,我输了,这一把我输给你们了,我憋十呀。”他把牌摊在桌上,又笑道:“谢谢你掷的骰子,真是太好了,我输得好过瘾,这一回你们各押一千两呀。”他叫着,就要赔了,不料出门的李克发亮出的牌却是板登四点配了个铜锤六,末门的与李克发的完全一样,这二人如果换一换,便是两个对子了。
对门的莫文中也愣了,他拿的同庄家的憋十一模样,梅花大十配红头大十,这光景君不畏一看张大了嘴巴,他跺脚捶胸又叹气,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又赢了?我要输呀!”
石小开不笑了,开赌场的人物,这种情况是少有的,他心中犯了嘀咕:“好小子,你的武功高,想不到还会来这一套,赢了银子还会说风凉话呀!”
石小开见莫文中三人面前每人只不过三十两筹码,他准备再去拿,总不能真叫君不畏把银子赢走吧。
“三位东家,你们昨日赢,今日输,正应了那句俏皮话了。”
李克发道:“什么俏皮话?”
石小开道:“一口蜜糖一口屎,哈……”
“哈……”君不畏也笑了。
便在这时候,忽然跑来一个汉子道:“少东家,老爷子请君先生过去一谈。”
石小开一怔,道:“这时候?”
“是的,镖局里总镖头也来了。”
这是公事误不得,石小开看看桌面道:“君兄,我们去,事完再和他三位玩。”
君不畏叹口气,道:“不了,我很痛苦,为什么今天的运气恁般地好,我看以后有机会再玩了。”他此言一出,几个人愣住了。
君不畏暗中笑,他却对石小开道:“石兄,除了你借的五千筹码我不要,余下的,我要个整数五千,零头赏给三位姑娘吧。”
石小开闻听,几乎气结,他见君不畏往外走,又不好多说什么,回身狠狠地瞪了莫文中三人一眼,大步跟君不畏往后面大厅走去。
后面大厅上,果然见苗刚兄妹两人在座,那苗小玉见君不畏走进来,立刻走上前去露出一副关怀之情:“你住在这儿好吗?”
君不畏笑笑,道:“再好不过了。”
苗小玉道:“看你气色不错,我相信你的话。”
石不全哈哈一笑,道:“君老弟,快来坐下说话。”
君不畏成了大红人,在座的人都欢迎他,当然包震天更甚于别的人。
包震天拍拍一边的椅子,笑道:“过来坐,君老弟。”
君不畏果然坐在包震天一边,君不畏看看在座诸人,他发觉情况有些不一样,只有一个人脸上有笑容,那就是石不全。
石不全哈哈一声笑,他对苗刚道:“也算巧了,我正好来了一批银子,你们今天就可以开船了。”
苗刚道:“不是说定了明日启航吗?”
石不全道:“早一天我放心,上一回失去白银十万两,这一回是两次合一次,不能误了大事。”
苗小玉一直看着君不畏,很想对君不畏说些什么,但她却无法在此刻说出口。
包震天拍拍君不畏,道:“君老弟,又要辛苦你了。”
君不畏道:“如果能在大海上遇见用九旺,我还得谢谢你包老爷子,哈……”
一边的石小开心中在嘀咕,本来明日才开船的,如今改在今天过午,那么,他要不要把君不畏赢去的五千两银子换成银票给他?如果给的话,石小开至少十天不舒坦,这件事越想越窝囊,不由得冷冷地看了君不畏一眼。
石小开这一看,却发现君不畏也正在看他,便只好露出个苦笑。
君不畏故意打个哈哈,道:“石兄,看样子我不能在你那最舒服的小房中住了,得麻烦石兄,把我赢的五千两银子换成银票,我也好方便带在身上。”
石小开还未回答,石不全双目一亮,道:“怎么,君老弟赢了银子五千两之多?”
君不畏道:“小意思,我也痛苦呀。”
石不全道:“你赢了五千两银子还痛苦?”
君不畏道:“我有个爱输的毛病,不料今天却把把赢,我没办法。”
石不全心中冷哼,石小开心中不是味,父子两人对望一眼,石小开才重重地道:“好,我这就去拿。”
他起身往外便走,包震天还真不敢相信,君不畏会在一天之内赢了五千两银子。
苗刚兄妹也不敢相信,但石小开真的去取银票了。
有了君不畏这件事,石不全心中不痛快,便也不再留苗刚兄妹与君不畏了。
苗刚兄妹起身,君不畏把银票往怀中一塞也站起来,这三人走出“石敢当赌馆”,君不畏向苗刚道:“总镖头,二十万两银子点验了吗?”
苗刚道:“我这就回去派人来点押。”
君不畏道:“这事你得亲自再看清。”
苗刚道:“这是我们的规矩,镖银由我亲验。”
苗小玉道:“君兄,这趟镖我们本来不接手的,完全看在君兄的面子上,因为君兄答应同往。”
君不畏一笑,道:“其实我也有目的。”
苗小玉道:“你的目的是大海盗田九旺?”
“不错。”
苗小玉道:“君兄,你绝对不会为了一千两银子拚命,对吗?”
君不畏一怔,是的,苗小玉还真猜对了。
只不过君不畏要杀田九旺的真正原因,那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
君不畏的任务太多了,而且每一件任务都重要,他到东南沿海来,一开始他毫无头绪,当他慢慢把事情加以整理之后,他渐渐地了解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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