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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山论剑》第十一回 冰山雪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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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七垂头丧气地走在雪地中,心想:“胡老儿当真是铁石心肠,他始终不肯救师父,那可糟糕之极!”又想:“洪七啊,洪七,你怎么总是打胡老儿不过?师父将武功传授给你,那又何用之有?”他自艾自怨了一会,在雪地里坐了下来,突然间右足小腿上微微一痛,犹如被针扎中一般,心中一惊,低头向小腿看去,只见小腿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向上移动,细看之下,却是一条蚕。

    这条蚕通体透明,雪白如玉,若非洪七细看,还真是分辩不出哪里是雪,哪里是蚕,洪七见这条跟寻常的蚕儿颇有不同,心下暗暗称奇,想道:“适才定是这家伙咬了我一口,也不知有没有毒。”转念又想:“倘若这条蚕有毒,那倒也不错,反正胡老儿不肯救师父,我陪师父一起到阴世便了。”寻思之间,那蚕儿已爬到他大腿之上,洪七心道:

    “这位蚕老兄一味往我身上爬,说不定将我当成它的家啦!”说道:“喂,蚕老兄,你这可找错地方啦,快快下去罢。”说着站起身来,那知两腿竟是麻木不仁,站立不住,顿时倒在雪地之中。

    洪七吃了一惊,忖道:“怎么?这条蚕儿真是有毒?”他试图再站起身来,那知非但两腿麻木,连身子也是动弹不得,心想:“这蚕儿果然有毒,嘿嘿,我洪七今日真是要死在雪地里了,那好得很啊。”他死意既决,心中反倒坦然,自言自语的道:“师父,弟子可要先你而去了。”想到这里,不由得向那条蚕儿看去,只见它仍是缓缓地往上爬。

    过得片刻,蚕儿已然爬到他脸上,洪七顿觉脸上犹如放了一块冰一般,奇寒切骨,那蚕儿在他脸上来回爬动,洪七只觉周身冰冷,甚不受用,说道:“喂,蚕老兄,你既然决意害死我,那便爽爽快快地往我身上咬上几口,岂不是一了百了?何必如此折磨我?

    那又有什么好玩”话犹未已,连嘴巴也发麻了,说什么也合不拢。

    那蚕儿在洪七脸上转了一阵,最后开始向洪七的嘴巴进发,洪七心道:“这位老兄该不会把我的嘴巴当做它的巢穴罢?”他刚这么想,那蚕儿果然朝他口中钻了进去,洪七大急,满心想说:“蚕老兄,你往我身上咬几口,待得毒性发作,我便呜呼哀哉了,何必再到我肚中折磨一番?糟糕,糟糕!”只觉喉头一阵冰凉,料想那蚕儿已然进入他的咽喉。

    过不多时,便觉有一道寒气在体内转来转去,心知那蚕儿必是到了肚中,洪七心头一横,暗道:“反正也是死路一条,让这位蚕老兄将我折磨一番,也是无妨。”当下不再理会那条蚕儿,任由那道冷气在体内转动。

    这时雪花飘飘,不消片刻,白雪已然复盖住洪七的身体,而且积雪愈来愈厚,又过了一阵,洪七已被埋葬在积雪之中。

    洪七虽被积雪埋住,但呼吸却是越来越顺畅,脑子也仍是十分清醒,禁不住心下大是奇怪,心道:“难道死人埋在地下也是这般舒服?如此说来,人死了倒也未必是坏事。”正自胡思乱想之际,只觉体内那股寒气渐渐由冷转热,洪七本来觉得周身寒冷,这时却是全身温暖之极,心道:“妙极,妙极!”但过了一阵,便发觉那热气愈来愈热,到得后来直如一个大火球置身于体内,跟着不断地澎胀,洪七全身上下,均有汗水涌出。

    洪七周身难受之极,想道:“毒性终于要发作了,这一次真是必死无疑了。”突然间,那团热气竟向喉头冲了上来,洪七再也忍耐不住,啊的一声,大叫起来,叫声直是震天动地,跟着啵的一声大响,复盖在他身上的积雪被他的叫声震得飞溅起来,洪七这一叫,登觉周身舒畅之极,四肢竟然也能活动了,心中一奇,随即从雪地里跃了起来,心道:

    “我居然还活着,这可奇了。”转念一想:“是了,想是那条蚕没有毒,也未可知。”

    他想既然死不成,还是先去瞧瞧师父再说。

    洪七快步向旧屋奔去,但身子轻灵之极,直是行走如飞,不禁暗暗奇怪,只是他心中记挂师父,却也回不得细想了,待得回到那座破屋,见师父身上寒毒发作,倒在地下,身子不住地颤抖,急道:“师父,你怎样?”钱帮主哪里还说得出话来?洪七寻思:“我练了这许多日武功,想来总是有些功力了罢,我何不运功为师父疗伤?嗯,不错,就是这样。”当即将师父扶起,自己随即盘膝坐在他身后,双掌伸出,贴在他后心“灵台穴”上,将源源不断地将内力输入钱帮主体内。

    过得片刻,钱帮主不知发抖,脸色也是由紫转红,洪七见自己运功疗伤的法子居然奏效,不禁大喜,说道:“师父,你好些了么?”钱帮主呼出一口浊气,说道:“好些了。”顿了一顿,又道:“你适才去找找胡昆仑了,是也不是?”洪七面有惭色,答道:“正是。只是弟子无能,始终打那老儿不过。”钱帮主摇头道:“雪山神医的武功如何,我倒也听过,你现下的武功跟他相去甚远,哪里是他的敌手?”洪七道:“那老儿太也固执啦,待弟子明儿再去跟他打。”钱帮主道:“不可。你还是打他不过的,以后别轻易找他比武。”叹了口气,说道:“洪七,我传授你武功,也不是要你打得过胡昆仑,只是盼望我这一身武功不致失传,那便心满意足了。你一意想要胜过胡昆仑,倘若胡昆仑当真对你下毒手,你哪里还有活命?为师这一番苦心岂不是就此枉费了?”洪七此时才师父传授自己武功的真正用意,心中一阵激动,不由得点了点头。

    到得晚上,钱帮主体内的寒毒又发作起来,洪七急忙又为他运功疗伤,折腾了一阵,钱帮主这才睡去,洪七心道:“若是没有胡老儿医治,这么下去终究不是法子,好,我再去找他比武,这一次便是拼了性命,也要胜他一招半式。”他刚要走出破屋,便即想起师父日间的教诲,登时犹豫起来,寻思:“倘若我真是死在胡老儿手下,那便枉费了师父一番苦心,岂不是糟糕之极?”转念又想:“事到临头,那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心头一横,当即向屋外走出。

    他徒步又来到雪山神医的住处所,这一次老实不客气,飞起一脚,将屋门踢了开来,喝道:“胡老儿,滚出来罢!”

    过了半晌,才见胡昆仑缓缓地从屋中走出,他向洪七横了一眼,冷冷地道:“臭小子,半夜三更,又来找死么?”洪七大声道:“是啊,你不肯救我师父,我便缠着你不走了,瞧你救不救人?”胡昆仑冷笑道:“你只管缠着好了,我姓胡的难道会怕了你这臭叫化子?”洪七道:“你不怕我,好,我再跟你打过。”胡昆仑道:“你是我的手下败将,还有什么资格来跟我动手,趁早滚蛋罢!”洪七怒道:“你不救人,想要我滚蛋,那有这么便宜?”说着一掌拍将过去。

    胡昆仑如何将他放在眼里?嘿嘿一笑,身影如风,已是让了开来,叫道:“小叫化子,你再不走,我可不客气啦!”洪七道:“谁要你这老儿客气了?”胡昆仑道:“好,看拳!”呼一声,一拳向洪七劈将过来,洪七心头一横,竟不让开,反手一掌,向拳头拍到,砰的一声,拳掌相交,胡昆仑竟自站立不住,身子向后直飞出去,摔倒在雪地里。

    洪七见状,自是又惊又喜,他委实料想不到,自己这一掌竟然能将胡昆仑震飞出去,欣喜之下,又觉得奇怪之极,暗道:“胡老儿的本事怎么如此不济?这可奇了。”

    胡昆仑心下也是又惊又奇,寻思:“这小子日间还打我不过,怎么适才他这一掌轻描淡写地拍将出来,竟有如此威力,奇怪,奇怪?”他站起身来只觉周身酸软,正要开口质问,却听得洪七笑道:“喂,胡老儿,现下却是谁胜谁负?”胡昆仑道:“好小子,算你赢了。”洪七道:“既然如此,你还救不救我师父?”胡昆仑道:“我既然输给了你,自然要救人了。”洪七大喜,只听胡昆仑又道:“不过,我有一件事问你。”

    洪七道:“什么?”

    胡昆仑道:“你这小子日间明明打我不过,怎么骤然功力大增,那是什么缘故?”洪七道:“我也是奇怪之极,至于什么缘故,那可不知道了。”胡昆伦沉吟了片刻,说道:

    “是了,你这小子定是服食了冰山雪蚕的缘故,否则功力怎会有此进境?”洪七奇道:

    “什么冰山雪蚕?”胡昆仑道:“冰山雪蚕是生长在这长白山上的一种动物,通体透明,奇寒切骨,但只要服食了这种雪蚕,功力便会大增。”洪七心中一动,脱口道:“啊,是了,难道那条蚕儿便是冰山雪蚕?”胡昆仑道:“什么蚕儿?”

    洪七当下将自己如何遇上那条蚕儿,又如何动弹不得,那蚕儿如何钻进他嘴里,诸般情事一一说了。

    胡昆仑点头道:“这就是了,那条蚕儿正是冰山雪蚕,那雪蚕本是至阴至寒之物,但一遇到热气,立时便会融为血水,它爬进了你体内,便即融化,但它的血水却在你体内穿行不息,到得后来便变成一团热气,在你体内膨胀,终究使得你功力大增。”洪七恍然大悟,心道:“难怪我替师父运功疗伤竟然奏效,原来却是我功力大增的缘故。”胡昆仑又道:“你这小子倒有福气,那雪蚕居然自己送上门来给你吃,我在长白山住了数十年,却连一条雪蚕也没瞧见过。”言下之意,显是对洪七极是羡慕。

    洪七忙前师父带到胡昆仑的住处,胡昆仑早已用药材煎了一大缸药水,命洪七将钱帮主放入缸里,足足浸了一夜,那缸药水初时是热的,那知到得后来,竟然冷得跟冰雪一般,胡昆仑连续换了十缸药水,到得天亮之时,钱帮主的肤色已由黑被紫,又由紫变红,洪七心知师父体内的寒毒尽去,不由得喜颜于色。

    过得数日,钱帮主的伤势已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日洪七径自在长白山中寻找食物,忽见前面人影晃动,定睛一看,只见十几个白衣人正在追赶一个汉子,那十几名白衣人个个手执长剑,那汉子却是赤手空拳,一众人展开轻身功夫在半空中飘行,其快如风,片刻之间,已将那汉子团团围住。

    洪七心下好奇,当下隐身在一块大石后边,凝神观看。

    只见当先一名白衣人身形槐伟,二十一二岁年纪,脸上满是怒容,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那汉子,厉声道:“姓梁的,这还跑得了么?”那汉子道:“你们要待怎样?”白衣人喝道:“将我师妹交了出来!”那汉子道:“什么师姐师妹?你可不要冤枉好人。”白衣人怒道:“你这狗贼,事到临头,还不肯认帐!我葛师妹难道不是教你抓了去的?”那汉子哼了一声,道:“真是胡说八道!我几时抓了你的葛师妹?我又抓她干什么了?”白衣人怒极,眼中几欲冒出火来,喝道:“你抓我葛师妹,还不是想哼,何必跟你这狗贼罗嗦?快将我葛师妹交出来,否则今日只有死路一条。”那汉子道:“你们雪山派今日想倚多为胜么?嘿嘿,也不怕江湖上的朋友笑话?”

    白衣人道:“要对付你这狗贼,难道还要讲究什么江湖规矩不成?”又问:“你到底交是不交?”那汉子道:“封关元,你可不要欺人太甚啦!”白衣人封关元道:“哼,想来今日如不教你瞧瞧我雪山派的手段,谅你也不会将我葛师妹交出来的了。”话音刚落,唰的一声,长剑已向那汉子刺了过去,剑招极是凌厉。

    那汉子急忙让开,剩封关元第二剑还未刺出,他飞起一脚,踢向敌剑剑身,右肘倒撞而出,封关元后退一步,却不递剑,反手一掌,拍中那汉子右肘,那汉子身子一晃,不由得后退了几步,封关元得理不让人,长剑一抖,剑光闪动,“白雪飞溅”,正是雪山剑法中的绝招,那汉子不敢轻敌,只得纵来跃起,让开剑招,封关元更不打话,长剑递出,一招紧似一招,直逼得那汉子连连倒退。

    又斗了数合,那汉子倏然变守为攻,呼呼呼,拳招攻出,使的是一路“野狐拳法”,招数也自不弱,封关元哼的一声,长剑疾晃,剑尖直刺对方要害,这一套雪山剑法展动开来,轻灵之极,迅捷无伦,那汉子的“野狐拳法”却是专门从对方剑招的缝隙中攻到,两人翻翻滚滚拆得五十余招,封关元年纪虽轻,剑法造诣却已非同小可,一番恶斗下来,已是占足了上风。

    那汉子虽然身处下风,却是临危不乱,只见他大手一探,抓住右首一个白衣人,向封关元掷了过去,封关元侧身让开,提剑又向那汉子欺进,那汉子左手又是一探,从另一个白衣人手中夺过长剑,默运内劲,将长剑射出,剑尖正好指向封关元前胸,封关元吃得一惊,欲待避让,已然不能,情急之际,挥剑当胸一挡,当的一声,将那柄射来的长剑荡了开去,那汉子已趁机抢到封关元身后,砰砰两拳,打在封关元后心。

    封关元大怒,人未回身,长剑已向身后递出。

    那汉子已然防到此着,当下身子一矮,避过敌剑,右脚勾出,封关元提身一跃,身在半空,倏地将身一转,顺势一脚扫向那汉子面门,那汉子闪让不及,被他这一脚扫了个正着,甚是难当,不由得气往上冲,呼的一拳,向上打到,封关元喝道:“来得好!”

    反手也是一拳,两拳相击,发出砰的一声大响,那汉子身子一晃,站立不住,仰身后跌。

    封关元喝道:“将这狗贼拿下了!”话音刚落,十余名白衣人一齐向那汉子冲了上去,那汉子挺身跃起,拳飞掌击,登时手脚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