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妈妈,这是这个月的房租。”邱予婷把钱塞到多日不见的房东太太手里。
“哈哈,邱小姐,不必这么著急,收房租的日子还没到呢。”房东太太一边说著客气话,一边数著钞票。
“我怕你跟许爸爸过几天又出去旅游,到时候找不到你们。”
“我们不在,你可以把钱给我儿子。”
“哦。”房东太太的儿子似乎只管收钱,不管别的事,所以有些话她得当面跟她说,“许妈妈,那个……”
“什么?”
“你可不可以──”她有点难以启齿。
“哇,邱小姐,你怎么给我这么多钱呀?”房东太太却忽然打断她。
“我是想帮隔壁的阿烈一起交。”既然现在他们是男女朋友,应该不分彼此。虽说他家有开一间小公司,不过看他平时清闲的样子,应该不会有什么生意。
“阿烈?”房东太太怔了怔,“他早就付过这一年的房租了。”
“嗄?”那家伙那么有钱呀?“他、他没有跟我说过……”
“邱小姐,我看这样吧,这些多余的钱就当你下个月的房租,好吧?”房东太太体贴地建议。
“哦,好的。”老实的邱予婷只得点头,“那个……许妈妈,你可不可以找人把我家的水管换一换呀?”
“水管?”房东太太不解,“水管怎么了?”
“上次你跟许爸爸去旅游的时候,我家水管爆裂,弄得一屋子的水,好久都干不了。”要不是有阿烈帮忙,她当时就要报警了。
“可是那些水管刚刚换过呀!”
“刚换过?”她一惊。
“邱小姐,你不要以为我们在赚黑心钱!在你搬进来之前,什么水管呀、电线的,我们统统都换过了,墙壁也是重新粉刷过的。虽然我们这栋公寓是旧了一点,可是我们还是很为房客负责的。”房东太太不悦的道。
“可是……它明明裂了呀!”
“不可能!那么厚的管子,又是新的,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裂开?除非有人故意搞鬼!”房东太太一口咬定。
有人故意搞鬼?
难道……是阿烈那个家伙故意撬开她的家门,弄坏她的水管?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难道……难道他早已看上她,为了接近她,所以使出这诡计来追求她?
邱予婷不由得哭笑不得,不知应该感到甜蜜还是愤怒。
按理说,家里被那家伙变成汪海大洋,应该狠狠揍他一顿,但一想到他如此用心良苦,只为与她亲近,心中又顿时一软,恨不起来了。
哼,无论原因如何,她定要向那家伙问个明白。
“既然管子已经换过,我也就放心了。许妈妈,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尴尬地辞别了房东太太,她气势汹汹地朝那恶男家走去。
她打算不用钥匙,一脚踢烂他的大门,以示惩罚!没料到竟不期遇到的一个人,让她顿时变回淑女。
“伯……伯母?”
她以为自己眼花。怎么、怎么会在这里遇到嘉德的妈妈?
只见那位贵妇正拿著一张纸条,抬头吃力地看著门牌号码,华丽的衣衫与陈旧的公寓格格不入。
“啊,丽蓓嘉!”裴太太与她一样吃惊得半天都阖不拢嘴。
“伯母,你来找人呀?”半晌之后,邱予婷勉强地微笑,与之寒暄。
“对呀,我来找嘉德的弟弟。”
“裴二公子住在这里吗?”她只觉得不可思议。
“有人说是这里,可我觉得不像。”裴太太耸了耸肩,将纸条揉入掌中,“算了,不找了!丽蓓嘉,我们好久不见了,一起喝杯茶吧。”
“好呀,就去我家吧。我家就在隔壁。”遇见长辈,总不能没有礼数。
裴太太点头答应了她的邀请,屈尊光临了她的寒舍,坐在沙发上饮茶的时候,不断四处打量。
“这房子也太窄了吧?”贵妇人啧啧感叹,“丽蓓嘉,你最近是不是经济上有些困难?伯母可以帮助你的。”
“不不不,”当事人立刻澄清误会,“我只是搬过来休假的,这里比较清净,空气也好。”
“伯母知道你最近因为心情不好,推掉了不少广告。”
“前段时间的确心情不太好,但现在开心了很多。”邱予婷露出幸福的笑容,证明自己没有撒谎。
“是我们嘉德没有福气,娶不到像你这样的好女孩。”慈爱的目光盯著她,轻拍她的手背。
“白小姐也很好啊。”她客气地回应。
“对,是很好,不过……”裴太太脸上有轻微的不悦一晃而过。
“不过什么?”
“唉,他们年轻人的事我也不想管了,由他们闹去!”她挥了挥手,无奈地感叹,“还是来说说你吧,丽蓓嘉,最近过得怎么样?交了新的男朋友没有?我在电视上看到你新拍的广告,好可爱呀!”
“最近倒是遇到一个对我很好的男生……”邱予婷略微脸红。
“那很好呀!”裴太太由衷替她高兴,“男人有没有钱、帅不帅,都不重要,最要紧的是对你好!什么时候带来给伯母看看,伯母的眼光一向很准的。”
“他今天正好不在家,上班去了。”平时那家伙游手好闲的,今天倒勤快。
“那改天伯母请你们吃饭。”低头之中,望著掌心皱皱的纸团,眉心不由得一蹙,“丽蓓嘉,你对这一带比较熟,可不可以帮伯母看看这个地址到底对不对?”
“哦,”她点头,“这是裴二公子的住址?”
“唉,那孩子已经好久没回家了,公司也不常去,他爸爸发了好几次脾气,公司的董事也说要撤掉他的副总裁职位……”裴太太说著说著忍不住呜咽,“都怪我把他从小宠坏了,为了这孩子,我都操碎心了……”
“这个……”邱予婷仔细看了纸条,顿时大惑不解,“这个地址是对的,可是又好像不太对……”
“什么意思?”
“这个地址就是我家隔壁呀,可是我家隔壁住的肯定不会是裴二公子。”隔壁住的明明是那个恶男,她的新新男友。
“隔壁住的是不是身高一八○公分、理著一个平头、皮肤有点黑、一脸坏笑、长得还算帅的男生?”裴太太急忙问。
“对呀。”奇怪了,伯母明明没见过阿烈,为何可以栩栩如生地描述他?
“是不是整日游手好闲、喜欢半夜听音乐、喜欢玩电脑的?”
“没错。”她傻傻地点头。
“那就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啦!”裴太太喜极而泣。
“可……”她结结巴巴的道,“可他整天穿著脏脏的牛仔裤,不像一个富家公子呀!”
“我那个儿子脾气怪,整天喜欢把自己打扮成流浪汉,从来不肯像他大哥那样仪表堂堂。”
“天啊!”邱予婷倒吸一口冷气,若不是坐在沙发上,早已跌倒在地。
太……太不可思议了!她的新男友,就是裴家二少?就是嘉德的弟弟?
他隐瞒身分,故意接近她是为了什么?他对她,可有半点真心?
若无其事地送走了裴太太,邱予婷马上直奔天行集团大楼。
她要质问他!她要当面质问他!不问出事情的真相,她绝不罢手。
傻呼呼地被他骗得团团转,傻呼呼地跟他上了床,居然连他姓啥名谁都不知道……她真是枉生为人。
胸中一团怒火,脚下闪电如飞,她不顾员工的阻挡,直嚷著要见他们副总裁,差点被警卫扔下楼去,幸好这时王秘书的出现拯救了她。
“没事、没事,”王秘书对四下陪著笑脸,“这位小姐是我们副总裁的朋友,由我来招待就好了,大家各忙各的去吧!”
众人这才渐渐散去。
“丽蓓嘉小姐,我请你喝咖啡,好不好?”王秘书道。
“你如果肯带我去见裴嘉烈就最好不过。”她气哼哼地答。
“副总裁在里面跟董事们开会,我们先等一等吧。”王秘书半笑半强迫地,把她拉到公司的餐厅。
“你早知道我们的事了,对不对?”看王秘书那副欲盖弥彰的架式,便可知她是明白人。
“丽蓓嘉小姐指的是什么事?”王秘书耸耸肩,“对,我知道你跟副总裁正在谈恋爱,也知道你以前跟总裁谈过恋爱,我还知道副总裁一直瞒著你他的身分。”
“看来裴嘉烈对下属很信任嘛,什么都告诉你。”惟独对她这个女友,却什么也不说,她在他心目中,居然不如一个女秘书?!
“其实副总裁什么也没告诉我,是我自己猜的。”王秘书莞尔,“那天到你们那儿去送档案,我一瞧就什么都明白了。”
“好聪明呀。”最笨的就是她自己,蛛丝马迹明明都在身边,却什么也没有觉察。
“我们当秘书的,察言观色的本事必须有。”
“那你来猜猜,我现在最想干什么?”
“看丽蓓嘉小姐这副生气的样子,当然是想把我们副总裁痛斥一顿,然后跟他分手喽!”王秘书轻轻地拍拍她的肩,“不过我劝你先冷静一下。”
“我没有办法冷静!你去把裴嘉烈叫出来。”
“恐怕我们副总裁现在也没有办法出来。”
“他不敢见我?”
“他正被一大堆董事缠住,现在谁也见不了。”
“公司发生什么事了吗?”邱予婷蹙眉,“他很少来上班的,今天却一大早出门了。”
“唉,副总裁很冤枉。”
“到底怎么了?”
“他明明工作做得认真,却被人误会为游手好闲。”
“可他的确整天不上班,到处乱逛呀。”
“你不知道副总裁是十五岁就拿到博士学位的天才吗?他的看家本领是可以一心N用,所以他做事也比别人快N倍,省下了大把时间,可以不必每天都待在公司,到处去闲逛。但公司那帮肉眼凡胎又怎么会看得见这些?他们只会觉得他不努力、不勤奋,就连他的亲生父亲也这样误会他。现在董事会打算罢免他副总裁的职务,今天开会就是为了这件事。”
“他……他活该!”邱予婷嘴里仍旧不轻饶,然而心里却乍然一软。
“他的确活该,”王秘书轻笑,“谁叫他爱上了丽蓓嘉小姐你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他娶一个像白纯小姐那样的豪门千金,就算不在天行效劳,也可以去美林施展才华,可现在,毫无退路……”
“那我与他分手,不是正好可以帮他吗?”她赌气地道。
“丽蓓嘉小姐,你与他就算无情,也算有缘,何必挑现在这个时候提出分手的事来雪上加霜、落井下石?”王秘书叹一口气,“不如你先回去冷静一下,也许三天以后,你的想法会跟现在不同。”
邱予婷垂眸,仔细考虑了对方的话,不得不承认这话中有几分道理。
她自认善良,当然不会做加害他人的事,就算那人欺骗了她,她也只求自己问心无愧。
没有再说什么,她默默起身,打算离开。
“丽蓓嘉小姐,”只听王秘书在她身后道:“我不会把你今天来过的事告诉副总裁的。”
不告诉,是为了不让那位副总裁心烦,还是为了他们两人能有和好的余地?
真的要跟他分手吗?
五个小时后,缩在幽暗的房间里,邱予婷把这个问题尝试著用冷静的态度去考虑。
得到的结果,虽然让她撕心裂肺,却是惟一的出路──分手。
就算她原谅他的欺骗,就算她相信他们之间有永志不渝的爱情……可一想到残酷的现实,她就觉得他们无缘在一起。
首先,他是嘉德的弟弟。并非她对嘉德旧情难忘,但将来做了一家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大家难免尴尬。而她不想面对这种尴尬,想彻底忘掉不愉快的回忆,只有远离他。
其次,他的父母大概不能接受他们在一起。本来是大儿媳的人选,忽然嫁给了自己的小儿子,哪家的父母心里不会觉得怪异?外人若听说此事,也会议论纷纷,裴家是名门望族,怎禁得起这样的议论?
再者,王秘书说得对,他应该娶一个像白纯小姐那样的豪门千金,能给予他事业上的帮助,能让他确保自己在公司和父亲眼中的地位,若娶了像她这样贫寒低微的女子,如何帮他?
看来,他们只有分手了,只是,一想到此,她的心就像被击碎了似的。
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再无人像他那样对自己体贴入微,也无人像他那样可以轻而易举地让她的笑容复活……
“姊姊,你的电话。”
小桐在客厅里大声叫嚷,缩在被子里的她,因为怀揣心思居然没有听见。那小家伙只得跑到她面前,重新大喊了一遍。
“姊姊,你干么扮鸵鸟?”
“呃?”邱予婷从被子里钻进来,“你说什么?”
“姊姊,你遇到了什么害怕的事,对不对?以前我们一起看鬼片的时候,你就经常这样把头埋在被子里,扮鸵鸟!”
“是吗?”她笑,“小桐,你去看看嘉烈哥哥回来了没有?”
“没有,他家门缝下没有灯光。”
“小桐……”她幽幽道:“我们可能马上要搬家了……”
“为什么?我喜欢住在这里,为什么要搬家?”
“因为姊姊不想再见到嘉烈哥哥了。”
“嗄?”小桐嘴巴张得大大的,“姊姊,你不喜欢嘉烈哥哥了吗?你是不是每天给他煮饭煮烦了?”
“呵呵,”她失笑,“小桐,你很喜欢他吗?”
“对呀,嘉烈哥哥可以陪我去游乐园,还可以跟我玩拼图、打电玩。”
“可是……姊姊已经决定不再喜欢他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有缘无分。”
“姊姊,我不太听得懂耶。”小桐努努嘴。
“你这个小家伙不必听得懂,”刮了刮妹妹的鼻子,“你只要帮姊姊想一想,该怎么样赶他走就行了。”
“这个有点困难耶,他知道姊姊你喜欢他,又怎么会相信你想赶他走呢?”
“所以我们才要想一个办法,让他心甘情愿地离开。”她有时候实在怀疑自己的妹妹是高智商。
“办法?”小桐抓抓脑袋,“哈,我知道哦!”
“呃?”
“姊姊,你只要跟他抢东西吃,他就会生气,不再理你了。”
“嗄?”这就是小小孩童的爱情策略?
“我上次跟林朝辉抢糖吃,结果他一个星期都没有理我。”
“哈哈哈,”邱予婷忍俊不住地笑,“那么后来呢?你们恢复友谊了没有?”
“过了一个星期,他又跑过来主动跟我说话了。”
“所以,姊姊不能用你这个法子哦,因为那样只会让嘉烈哥哥离开一个星期而已。”
“嗯……那……”神童也为难了,“那姊姊你就只能用老办法了。”
“老办法?”
“就是你上次吓走那个胖子叔叔的办法呀!”
呵,她怎么忘了?两年前使过的一个绝招,看来现在又可以用上了。
因为她模样清纯,不少有钱人对她动有邪念,其中,又以一个肥头猪脑的家伙为最,整日对她穷追不舍。
万般无奈之际,她只得出一下策,告诉他,她早已是未婚妈妈。
她母亲四十六岁才生小桐,她与小桐之间相差十八岁,曾经有邻居悄悄议论,说小桐其实是她的私生女。
男人一般不要生过孩子的女人。以她的母亲为例,虽然母亲漂亮能干,但自从与父亲离异后,因为身边有她这只拖油瓶,十多年来一直没有男人愿意追求,直到遇见小桐的爸爸。
就算再爱一个女人,每天面对不属于自己的孩子,多少会有些不快吧?何况,还有男方的家人,他们更不会愿意白白养活外面的野种。
像小桐爸爸那样的稀有动物,世上可能没剩几只了。希望裴嘉烈不属于这其中的一只。
“小桐,”她拍拍妹妹的肩,“这次又要麻烦你叫我‘妈咪’了。”
“姊姊,如果嘉烈哥哥问你,我的‘爹地’是谁,你该怎么回答呢?”
“呃……”邱予婷一怔,“上次胖子叔叔并没有问我呀!”
“胖子叔叔跟你不熟,可嘉烈哥哥跟你很熟呀!而且,嘉烈哥哥明显比胖子叔叔聪明,我觉得他肯定会……会那个什么根问底的。”
“刨根问底!”
天啊,头好疼,嘉烈的确是绝顶聪明的人,她该如何圆谎?
她僵著身子思索,久久不能回神。
“姊姊,你到底接不接电话呀?”小桐在一旁歪著脑袋问。
“电话?”她大叫,“我的电话?!”
“对呀,我刚才有告诉过你哦,不过你都没反应。”
天啊,她跟小桐商讨计谋已经有二十多分钟,那个电话……应该早就挂了吧?!
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冲到客厅,拿起话筒。
“喂喂喂!”
本以为话筒中早一片嘟嘟之声-滥,不料,一阵沉默之后,却仍有人声──是个男人的声音。
“予婷,是我。”那人低低地说。
嘉德?他、他怎么会忽然打电话来?
邱予婷完全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