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帮助她?
从小到大,他都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为什么惟独对这个女孩子,却特别关心?
大概,因为她很可能成为他未来的大嫂吧?大哥肩负公司重担、孤独多年、愁眉不展,如果有一个心爱的人在身边,会快乐很多。
他觉得,大哥应该也是深爱她的,否则不会每年不忘订做水晶玫瑰送给她,他们之所以会分开,也许缘自于大哥的沉默寡言。
如果因为语言的障碍而间离了一对有情人,实在可惜。他这个当弟弟的理应拔刀相助,替兄长解围。
“我今天还算漂亮吧?”酒店外,邱予婷扯了扯衣裙,没什么自信地问他。
“不要那么紧张,你就算不打扮都很漂亮。”裴嘉烈瞧了她一会儿,替她把项炼摘了下来,“只戴耳坠和手镯就好了,太多的饰物会显得多余。”
“对呀,我怎么忘了,嘉德最讨厌女孩子打扮得太过花稍了,”她吐吐舌头,“我却怕自己不够漂亮,恨不得把所有首饰都往身上戴,反而弄巧成拙。”
“这个给你。”他递给她一只精致的盒子。
“里面是什么?”
“是一件对你有用的东西,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打开它。”裴嘉烈笑。
“这么神秘?那就谢谢喽。”邱予婷很高兴地把它收下。
“婚礼快开始了,快进去吧。”
“你不进去吗?”她见他坐在车中丝毫不动,惊奇地道。
“我还有别的事,不陪你了。”他耸耸肩,“再说,你要跟情郎叙旧,也不想我在一旁碍手碍脚的吧?”
“可是……”她忽然害怕起来,“我一个人……”
“小姐,少-唆!”他故作生气,“快下车,不要耽误本人办正经事!”
邱予婷嘟嘟嘴,只得提著裙子可怜兮兮地迈出车门,独自探险。
望著她的背影,裴嘉烈忽然心生不舍,仿佛亲手把心爱的女人交给别的男人,有一种惨烈的悲壮情绪。
呵呵,他摇头笑,怪自己想像力太丰富。她要去见的,不是别的男人,而是他最最敬重的大哥,而她,也从来不曾属于自己,他怎么会如此胡思乱想?
甩掉这种滑稽的念头,他把车停好,远远地跟著她……
邱予婷步入宴会厅的时候,一眼便望见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他还是那副英挺冷峻的样子,深色的西装裹著伟岸的身子,雕塑般无可挑剔的五官组成一张严肃的容颜,如同帝王般威仪。
他在饮酒。一边饮酒,一边听著下属汇报著什么,不时有人主动走过去向他热情打招呼,他便浅浅一笑,点头应酬。
邱予婷听见自己心跳加速,移动著缓缓的步子,向他靠近。
他看到她,会有怎样的反应?
是久别重逢的惊喜,还是掩饰内心的沉默?是难以控制的激动,还是满脸内疚和歉意?
邱予婷觉得自己手脚颤抖,几乎快要昏到了,仿佛囚犯听到法官宣判的那一刹那。
她站定,离他只有三尺之遥。静静地,静静地等待他的宣判。
然而,一分钟,两分钟……时间悄悄过去,他却始终没有反应。
没有朝她看一眼,没有对她说一句话,即使他的目光偶尔抬起,却只是在她的附近梭巡。
怎么会这样?
她直觉得不可思议。她穿著他最喜欢的枫红色衣裙,明艳的模样引来满场男士的关注,他却看也不看她一眼?
如果他惊喜和激动,表示他仍旧爱她,那最好不过;如果他内疚和歉意,表示他不想再重拾旧爱,她则可以死心;如果他用沉默来掩饰内心,她亦可步步进攻,直到他说出真心话……可是现在这种情景,却让她不知所措。
他待她,如同一个陌生人,仿佛早已把她忘了,或者从来就不认识。
她盛装打扮,满怀期待只为了这一刻,却发现自己在他面前如同空气?
这世上竟有这样荒唐的事?
她决定再等一分钟,如果一分钟以后,他仍旧对她视而不见,她便对他彻底死心。
然而,还没到一分钟,她的心就彻底死了。
因为,这时他忽然朝她的方向走来,似乎这边有什么朋友在唤他。当他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仍旧没有发现她。
如果距离三尺之遥时他看不到她,她还可以抱有一丝幻想,但现在,什么幻想都没有了。
他不是近视眼,她也不是空气,如此形同陌路,惟一的解释便是──他们本来就是陌路人!
奇怪的是,她没有落泪,连哭的冲动都没有。此刻,她异常平静。
大概,一切的伤心和难过都有极限,再越过去,便无喜,亦无忧了。如同大音稀声,大象无形。
她真的累了,关于这场恋爱,关于失恋后的痛苦,把她折磨得不堪重负。如今她只想卸下重担,什么也不想要了。
她退到角落里,在自助餐桌前站定。
本来应该快速离开,但新郎新娘这时已经入场,她不希望自己有什么失礼行为。托起一杯水果酒,她打算一饮而尽,定定神。
不料,这时她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窜到了她的身边,蹲在桌子底下,吓了她一大跳。
“嘘──”
定睛一瞧,原来是个女孩。戴著白色帽子遮住半张脸,正伸出食指,点了点唇,示意她不要出声。
邱予婷顿时一怔,不知发生了什么状况。
过了一会儿,那女孩舔了舔嘴唇,似乎很渴的样子,悄悄伸手一把抓住了邱予婷手中的水果酒,在桌下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嗯,味道还不错,”女孩嘀咕了声,将空杯搁在地上,抬头眨眼笑,“喂,姊姊,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什么忙?”邱予婷错愕。
“看看新郎新娘有没有发现我,拜托了!”
“呃?”她回头望,“他们正在跟一对老夫妇寒暄,应该没有发现你吧……”
“呼──”女孩子舒出长长一口气,“那就好!”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为何她会害怕新郎和新娘?
“新郎是我以前的男朋友。”女孩低声地说。
“哦……”看到自己的所爱跟别的女人结婚,应该很伤心的吧?邱予婷立刻投以同情的目光。
女孩子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摘下帽子,甩甩头发。
邱予婷这才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脸,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露出惊艳的表情。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也会失恋吗?简直不可思议!
那张看上去比她年轻两三岁的脸,完全可以用晶莹如雪来形容。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和樱桃一般的小小红唇,在任何挑剔的人眼中,都是完美无瑕的。
邱予婷一直不喜欢染成黄色的头发,但这女孩的金发却令她赞叹,因为,这璀璨发丝配上那可爱的面庞,像极了她小时候最喜欢的一个洋娃娃。
新娘本来也算美人,但与她相比,顿时黯然失色。
“姊姊,你手里拿著什么?”她忽然好奇地指著邱予婷捧著的盒子。
“这个呀……”低头之间才想起临行前,恶邻送给她的神秘礼物,“我也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打开看看呀!”女孩提议。
打开看看?呵呵,好吧,反正现在一切锦囊妙计对她而言都没有用了,看看也无所谓。
出乎意料的是,盒子里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只是一小瓶洋酒。
酒瓶上贴著张纸条,画了个鬼脸,外加一行小字:如果觉得伤心,就喝掉我,我能帮你解闷哦!
真拿那个恶邻没办法,时时不忘戏弄她!不过,这个时候,看到他的留言,她心里的确宽慰了许多。
“哇,我以前喝过这种酒,很好喝的哦!姊姊,你也让我尝一口,好吗?”女孩拉著她的衣角乞求,“以后我回请你。”
“一瓶酒而已,不用这么客气。”邱予婷索性也坐到餐桌下,随手拿了两个杯子,与她对饮。
这酒性子颇烈,才饮了两口,邱予婷便觉得浑身燥热,头脑发昏。对面的女孩大概与她感觉相同,也是一副醉意微醺的样子。
“姊姊,你觉得我丑吗?”女孩忽然问。
“丑?”她不可思议地回答,“你如果算丑,世上就没有美人了。”
“奇怪了,我家也不算穷呀……为什么男人们都只肯跟我谈恋爱,从来不肯娶我呢?”女孩失魂落魄,“比如这个新郎,前两个月还跟我如胶似漆,忽然一声不响地跟别人结婚了……我来参加婚礼,就是想看看新娘到底有多美,谁知道也不过如此……”
“不要难过了……”她不知该如何安慰。
“我不难过,”女孩摇摇头,“我只是很烦。”
“烦?”
“对呀,每次都是这样,不断地谈恋爱,不断地失恋,我觉得好烦哦……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一个人,让我可以停下来?”女孩耸肩叹气。
“能够重新恋爱,是件好事。”不像她,自从与嘉德分手后,就与男人绝缘了似的。
她好想再遇到一个让自己心动的人,可以用新的恋情来抹掉旧伤。
她与眼前的女孩是两个极端,一个止步不前,一个却不停地往前走、想停也停不下来,若是能想走便走,想停便停,那就好了。
可是,人生哪能随心所欲?
醉意终于弥漫至她的全身,只觉得耳边一片宾客的喧哗声,从清晰渐渐变得模糊……
“这是怎么回事?她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
裴嘉德看著餐桌下醉倒的两个女孩子,责怪地问属下。
“呃……总裁,我也不知道,”他的下属结结巴巴地回答。
“我不是要让你照顾好白小姐的吗?”
“我刚刚去上了趟洗手间,白小姐就不见了!找来找去,才发现她藏在餐桌底下,跟丽蓓嘉小姐在一起……”
“下回你就算尿裤子,也不能把人给弄丢,知道了吗?”裴嘉德严厉地吩咐。
“是,是……总裁,我再也不敢了。”下属唯唯诺诺地答。
“大哥,不要这么凶,否则以后还有谁敢为你卖命呀?”忽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戏谑道。
“嘉烈?”裴嘉德这才发现他那个玩世不恭的弟弟出现在自己身边,“你这些日子跑到哪里去了?”
“出去散散心。”他朝兄长扮个鬼脸。
“妈被你气坏了,你知不知道?”裴嘉德不肯就此放过他,继续责难。
“大哥,妈是被你气坏的,你反倒赖我?”裴嘉烈摊摊手。
“被我?”翩翩公子蹙眉。
“对呀,你把她看中的儿媳妇甩了,她今年抱金孙的愿望就此落空,能不生气吗?”
“我今年会结婚的,妈的愿望不会落空。”他并不抗辩,只浅浅抛出一句。
“跟谁?跟这位白小姐?”他往那个醉倒的金发女孩一指。
“你怎么知道?”他明显一惊。
“你弟弟我这么聪明,刚刚听到你与属下的对话,便什么都猜到了。”裴嘉烈蹲下身子,蹲到邱予婷身边,爱怜地抚了抚她纷乱的发丝,“那么,你打算把旧爱怎么处理?”
“这个你也知道?”裴嘉德更是愕然。
“不仅知道,而且本来打算帮助你们和好的,”他微微叹一口气,“看来现在没有这个必要了,你爱的人显然不是她。那些每年订做的水晶玫瑰其实是送给白小姐的吧?看来,是我的秘书误会了……”
“你和丽蓓嘉怎么认识的?”
“呵呵,正巧,她现在是我邻居。”他从容坦白。
“她们两个怎么醉成这个样子?”一向高高在上的裴嘉德也蹲了下来,不过,是蹲在姓白的女孩身边。跟弟弟一样,他也伸出手指,轻抚那女孩子的乱发。
“不是醉酒,是被我下了迷药。”裴嘉烈坏笑。
“你说什么?”兄长怒视他。
“大哥,我本来是想帮你呀,”他满脸无辜,“我本来打算把这个姓邱的恶女迷倒,然后脱光她的衣服抱到你床上,让你把持不住,跟她重归旧好……”
“你这个小子!”恼火的裴嘉德忍不住打了他一记脑袋,“整天出歪主意!”
“不过现在也好,你可以把你的白小姐抱回家,”裴嘉烈哈哈笑,“我也算歪打正著。”
“我是打算送她回家,不过不会像你说的那样下流。”正人君子托起心上人,轻轻靠入自己怀中。走了两步,似想起了什么,神色里含有愧意,“你……你可不可以帮我照顾一下丽蓓嘉?”
“大哥,你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她?”裴嘉烈换了正经颜色,严肃地问。
“我喜欢她……但喜欢不等于爱。”
“那你为什么要跟她拍拖?”
“我曾经努力过把这种喜欢变成爱,但最后却发现无能为力……”
“既然无能为力,那就不要勉强了。”拍拍兄长的肩,他心中忽然莫名地感到欣慰。
奇怪了,好友与大哥如此惨澹而无奈地分手,他本该表示同情,为何竟幸灾乐祸?裴嘉烈一向自认是个善良的人,忽然发现了自己的坏心,不由得吓了一跳。
头脑素来清醒的他,这时持续了一刻的茫然。
她这是在哪里?
身子软绵绵的,双眼一片混沌,如同踩在云里,陷在雾中。
一股小火苗燃烧著她的心,烧著她的痛处,让她想声嘶力竭地宣泄……可惜她仿佛被束缚住了手脚,弹动不得。
“芳邻,先委屈你在这里躺一下,”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轻笑,“小桐还没放学,暂时没有办法把你送回家,如果贸然砸开你家大门,你清醒后又要骂我了。”
谁?跟她说话的是谁?似乎是那个她很讨厌的邻居。
“你……你骗我……”她双唇微颤,含糊地嗫嚅道。
“我骗你?”对方仍旧笑,“芳邻,不要冤枉人哦,我哪有骗你?”
“你说嘉德会跟我和好的,可是他根本对我视而不见……”半梦半醒之间,她抡起拳头朝他捶去。
她不知道自己捶打的是真实的对象,还是一个梦境中的人物,她只想宣泄自己的痛苦,不管对方是谁。
“喂喂喂,我可没有保证他一定会跟你和好哦!”对方莞尔地摇头,“怎么能赖我?”
“反正就怪你!都怪你!”她蛮不讲理,仍旧毒打他。
“好好好,看在你这么痛苦的份上,本少爷只当做善事,让你打两下……哇,你下手还真重,将来谁敢娶你这个悍妇呀?”
可惜,她并不是悍妇,没打两下就累了,泪花顿时四溅,她柔软无力地依靠过去,靠住了他的胸膛。
“怪你……都怪你……”还是那句话,但语气已经由指责变成委屈,渐至呜咽。
他无奈地叹息一声,伸手轻轻搂住她。
“想哭就哭,想骂就骂好了,千万不要憋坏自己。”他低声安慰。
对呀,她何必憋坏自己?
自从失恋以后,她一直在强忍痛苦,她对自己说,既然作出了决定,就要坚强乐观地面对……可现在,她不想再那么坚强了,她就是要做一个无理取闹、大哭大叫的女子,让所谓的风度统统去见鬼!
“你要补偿我……”她得寸进尺地说。
“你要什么补偿?无论要什么,我都尽量给你。”他半真半假地回答。
“吻我。”抬起头,嘟起嘴唇,她命令道。
“吻、吻你?”这个无理的要求似乎吓住了他,“芳邻,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邱予婷眨著迷茫的双眼,在醉意未退之际,忽然搂住了他的脖子,纵情地吻上他的唇。
虽然没有完全清醒,但她当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此时此刻,她只想让人吻她,让自己觉得这个世上还有人爱她。
她需要一个男子,需要男人温柔的吻,炽热的大掌,坚实的体魄……她需要一场肉欲的狂欢,再也不必为所谓的真爱恪守贞操,保持纯洁。
浪荡又如何?如果浪荡能让自己快乐。
“爱我!”她的手蔓延而下,剥扯著他的衣衫,说出更令他吃惊的话语。
眼前的这个男人,正是她需要的。这样强壮伟岸,这样英俊挺拔,散发出的热度包裹著她千年寒冰般的身子,让她有一种复活的感觉。
“小姐,你这样引诱我,当心我真的犯罪。”他捉住她的手,警告道。
她不听劝告,仍旧极尽妩媚地勾引著他。
“小姐……”渐渐的,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不同,显得略微沙哑了,“我要疯狂了……”
“那就疯狂吧。”舔著他的肌肤,她颤抖地回答。
呵,既然她话已至此,他还能拒绝吗?
刚才一直在犹豫,并非因为对她没有感觉,只因为她是大哥的前任女友。
先前他那样尽心尽力地帮助她和大哥和好,转眼之间却与她在这里缠绵,说出去别人会不会认为他很虚伪?
但在爱火焚身的这一刻,他顾不了许多了。
的确,他是爱她的。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初恋,居然栽在一个心有所属的女人手里。
从什么时候爱上她的呢?他不知道,然而今天在酒店门口,看到她的背影自己竟会依依不舍的时候,他就该知道,他坠入爱河了。
“予婷……”他抚摸著她的唇瓣,确定最后一件事,“你知道我是谁吗?”
“嗯,”她点头,“恶邻。”
呵,这个称呼虽然不太好听,不过也足够让他开心了,只要她不把他当成大哥就好,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裴嘉烈紧紧拥她入怀,加深了与她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