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寿堂就已全布置好,事实上昨天已弄好,只是今天才全部摆上了寿面,寿糕及寿桃等等,冯九既然有急事,就赶这第一个拜寿的头筹,先拜了寿就告辞了。
罗夫人送到大门外,冯爱君送出半里,在镇口上,父女二人边谈边比画,似乎十分愉快,然后分手。
晒谷场上非但扎了戏台,且在戏台对面扎了看棚,还特别为王老太太及罗老太太按放了两张太师椅子,其余皆是长凳。
萧奇宇吃过早饭,正要到外面看看戏台和看棚之间的距离。这工夫一开门,眼前一亮,大小姐罗衣香竟站在门外。嫣然一笑,说道:“萧大夫,有空吗?”
“有,有……大小姐有什么事?”
“找大夫当然是看病嘛!”
“那就请进吧!不过,在下正要去拜寿呢!”
“不急,不急,我娘说,到了午时头,她会去寿堂,让大家一起拜了!免得一会来一个,没完没了地……”
“对对!这样省了麻烦。”把罗衣香让入屋中,端上茶,说道:“罗小姐那里不舒服?”
“萧大夫,收我这个学生好不好?”
“这……这怎么敢当?”
“萧大夫是指那一方面不敢当?”
“自然是指医道,古人以‘吾生也有涯,学也无涯’叹人生之无常,区区这微未之技艺,怎能教人?”
“萧大夫,我说的不是指医道歧黄方面。”
“莫非大小姐是指文事方面?”
“如何:据说名医都要有深厚的文事底子,要经史子集,无一不读,无一不精,腹有诗书气自华,大夫乃饱学之士,一看便知……”
萧奇宇笑笑,说道:“先读经后读史,则论事不谬于圣贤,既读史复读经,则读书不徒为章句。大夫有点文事底子,裨益于病理及药物之探讨,自属必然。但读经史者也不过如此,像浅陋如萧某者,何敢当得‘饱学之士’溢满之词?”
“哟……萧大夫,你未免太谦虚了吧?其实我最佩服你的却还不只这两方面。”
“噢!大小姐如此看重萧某,真有点受宠若惊了!不知是那一方面?”
“萧大夫,这方面的成就恐怕比岐黄及文事方面还要高明呢!”
萧奇宇心头一窒,笑笑说道:“大小姐不是来看病的吗?”
“萧大夫,现在我才知道家父离家时为什么交待孙先生延揽你这位大国手呢!”
“大小姐是说……”
“萧大夫乃是融岐黄、文事与高深武功于一炉的绝世高手,我没有说错吧?”
“大小姐,你把在下估高了……”
“没有估高,而且绝不会无的放矢,如我没有猜错,那次我出宅追那放火的毛贼,被其暗算,救我的极可能就是萧大夫。”
“姑娘是真的误会了!”
“没有误会!前夜我在窗内鹄候,目不转睛,萧大侠,知不知道我在等什么?”
“在下猜不到。”
“我本想确定,这几天是否有一支红嘴黑身子的大鸟,每天至少有一次飞入本宅之中?没想到,还未确定这件事,却看到一个更大的鸟掠过我的院子上空,论速度不逊那支鸟,只是太大了些而已。”
“在罗家大宅之中,可以说没有不会武功的人,姑娘居然把那人影当作在下了!”
“萧大侠,你也不必顾左右而言他,我的眼睛好得很,由于相距很近,看清了你的衣服,尤其是这一袭银灰色的长衫,在本宅中没有第二人穿此颜色及质料的衣服……”
萧奇宇以为,时机不到,不便承认,连连抚掌大笑,说道:“萧某真希望自己是个既通经史,又擅岐黄的武林人物,可惜武林之中,怕是没有这么一个理想人物吧!”
罗衣香本来颇有把握,使他承认的,如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好一会才说道:“萧大侠,你的表演工夫,恐怕比大庆班任何一个角色还高明呢……”
运指如电,疾戮萧奇宇的“期门穴”。在这瞬间,任何人都很容易沉不住气而露出马脚。
可是萧奇宇非但艺高胆大,也知她不会有杀他的动机,而且必细如几,观察入微。因为这“期门穴”为人身三十六大死穴之一。但“期门”内侧极近处,即为“不容穴”。
罗衣香极可能在不得不戮的情况之下,稍稍一偏而戮中“不容穴”,但在出手之初,几乎任何人都以为是指向“期门穴”的。
因而“卜”地一声,果然“不容穴”上中指,萧奇宇嗓音“咯”地一声仰身便倒,却被罗衣香抓住了。
这自然出乎她的意外,自卫是任何人的本能,练武者尤甚,莫非真的是由于深夜看花了眼,不是一件银灰色的衣衫?
看看萧奇宇的表情,一脸的痛苦及茫然神色,这都证明他不是会武之人,自然会感到莫名其妙了。
她解了萧奇宇的穴道,连忙陪礼,说道:“萧大夫,请原谅小女子的误解及无礼。”
萧奇宇自己揉着被点之处说道:“姑娘一时误会……萧某不便怪你……不过这种玩笑是开不得的!”
“真可惜……太可惜了……”罗衣香的所谓可惜,大概是指他不会武功吧?
萧奇宇仍在一边按摩着被点之处说道:“姑娘有什么不适吗?要不,在下也该去拜寿了!”
“萧大夫,我没有什么大毛病,算了!以后再偏劳您!那就去拜寿吧!”
他让罗衣香先走了,停了一会才走。由此可见,要长久瞒住所有的练家子是很难的。第一个是裴茵茵,其次是罗衣香,她们可算是有心人了。
拜寿已开始,先拜过的自然是罗家自己的人,但拜过还没走开,三个媳妇和女儿已拜过,一字排开站在老太太身后两侧。
而这工夫,正是孙继志刚拜过,外总管包光庭正要下拜之时,孙继志低声说道:“包兄,请稍待,让萧大夫先拜吧!”
包光庭先退后三步,萧奇宇快行几步,电目一扫,三个媳妇和一位小姐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但这些目光各有不同。
大媳妇是没有特殊内容的目光,罗衣香则是颇为惋惜的目光,二媳妇冯爱君目光凌厉,但此刻也有些其他成份在内。只有裴茵茵的目光最容易译注及诠释。
虽然只是目光一扫,对这四个女人的容貌及风格,已大致嘹然。大媳妇热心;二媳妇精明,作人处事必是处处自设藩笼;三媳聪明,但极富情感。
罗衣香对未来的夫婿要求奇高,相信她很不容易嫁出去。若论这四个女人的优劣点,显然以裴茵茵得分最高。
她的丰腴之美,和司马环翠的修长形成对比,各擅胜场。她的善解人意,似比司马环翠犹胜一筹,古人对花与美人之比较,已有定论,美人胜于花者,解语也,花之胜于美人者,生香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香而解语也。
当然,在八绝书生来说,此情此意,早有所属,自不会轻易动摇。不过,如无司马环翠,这裴茵茵的“网”,可就疏而不漏了。
罗老夫人站起说道:“萧大夫人到礼已到,也就不必拜了!”
“老寿星请安坐,萧某既来之,自应拜之!祝老夫人寿比南山,福如东海……”说着拜下。
罗夫人欠欠身子说道:“谢谢萧大夫,请到大厅入席,稍后戏也该开锣了…”
这工夫哈达和罗沣来到,罗沣先拜过,接着是哈达,萧奇宇目光扫向三位媳妇,罗衣香大媳妇热心;二媳妇精明及站在一边的小金雀,观察入微的他,已有一点心得。
萧奇宇和哈达及罗沣往外走,哈达低声说了昨夜捉蛐蛐险遭毒手之事,萧奇宇心不由一惊。
对方真要罗家全部死光,而且先杀晚辈,老的也许不必杀,光是悲忿绝望就可以把罗夫人击倒。杀人有时的确是不须用刀的。
席是随到随开,因为只有一个长辈王老夫人,在内宅用饭,女眷在另一花厅之中。
萧奇宇吃了三四道菜,就借故出厅,来见沈江陵。
两人见面交换了一个严肃的眼色,沈江陵说道:“萧老弟,大概昨夜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哈达大致说了!”
“你以为会是谁?”
“确定是个女的是不是?”
“不错!”
“‘夺魄铃’筱俏!”
“我也知道是‘夺魄铃’。”
“你知道她在这边的身份吗?”
“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呀!”
“小金雀颇有可能,应该还有一个极为可疑的人,但目前言之过早。”
“谁?别打哑迷成不成?”
“三媳妇其中之一。”
“这么说,其中一媳有杀夫之嫌了?”
“可以这么大胆地假设。”
“是那一个?不会是老大吧?”
“如我能确定,不就把她拎出来了?”
“萧老弟,你暗示过,戏班子里有匪徒潜伏着。”
“不错。”
“可有应付之道?”
“当然,沈兄,待会戏开了锣,大宅内成真空状态,你要多多留意。”
“这么大的宅子,我一个人难免顾此失彼。但我会尽力,戏班子令人防不胜防。你可有什么打算?”
萧奇宇在沈江陵身边说了一阵子,沈江陵大拇指一挑,说道:“尺八无情真是一代娇娆,我沈江陵算是服了你。”
“你先别赞得太早,自现在起,里里外外,危机四伏,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我信任你,老弟,每次你不插手则已,一旦插手,发必奇中……。”
萧奇宇先后对孙继志及韩、吴等人交待过,而孙继志又转告内外总管及护院们,要他们各自负责某些方面的警戒。
罗老四今天这日子不能老是把他关在屋中,萧奇宇要他跟着自己。
此刻外面戏台上已响起了锣鼓。
寿诞唱戏是不得已,说是为了这位长辈,也可以说是支撑这个门面,老太太和大媳妇心情之凄苦不问可知。
午时末,第一出“梅龙镇”已上场,老太太不能不外出应付一下。因为王太太在座,另外在两位老太太前后四周,有内外总管、孙继志、二媳妇及罗衣香等。呈众星拱月形包围起来。
这当然是保护他们,这位置的按排也是萧奇宇计划的而要沈江陵再转交孙继志去实行。老太太没有意见。
那就是前排为内外总管及孙继志,两位老太太的后排正中为罗衣香,左边为大媳妇,右边为二媳妇及三媳妇和林燕。
按大媳妇的意思,她根本不想听戏,只想躺在床上去想,罗老大到底是凶是吉,但老太太劝她放开点,事情还没绝望。
开戏后,自然免不了“跳加官”,两位老太太打了赏,第一出戏快完时,罗老太太这才回宅休息,大媳妇也趁机陪老太太回宅。
林燕要扶老太太,罗夫人说道:“燕儿,你们年轻人最喜欢热闹,你就留下听戏吧!由你大嫂陪我就成了!”
林燕乐得自由一下,说道:“谢谢老太太……”
孙继志各处走动,他最操心,甚至有时还上后台看看。萧奇宇也差不多,东走走,西看看,但状至悠闲。
此刻他踱回大宅刚到第二进院门,只闻吴大舌头在第二进西跨院内不知对谁在吹牛说道:“放心!什么鸟事也不会发生……”
对方说道:“老吴啊!有你吴大侠在,那个毛贼不开眼敢来找倒楣?”
“老方,你也不要讽刺我吴大舌头,告诉你,咱们府上有位剑仙!”
“剑仙?在那里!你别他娘的吃胡湝拉席子——胡编啦!”
“怎么?你不信?扣米斗的事你忘啦!”
“那也不是剑仙,剑仙嘛!虽没见过,必是手一扬,白光一闪,取首级于百步以外……”
“对对,就是那样,手一扬,碧光不是白光,一闪而出,再一拉手,碧光一闪而回没入衣袖之中。可不是我说俏皮话,刀快不怕脖子粗,就凭你方大护院这把手,一二十个,就那么碧光一闪,保证人头落地,而且刀口以下脖子上要留几寸膘就留几寸,分毫不会差……。”
姓方的大笑说道:“吴兄见过这位剑仙了?”
“当然了!他还拍拍我老吴的肩胛说道:‘吴老兄,你要是遇上明师,必是武林高手一个,就看你那套小洪拳打得虎虎生风,就是个练武奇才。’”
姓方的说道:“吴兄可否给咱们引见这位剑仙?”
“当然可以,不过要过几天才成。而且还要马上开始斋戒,因为剑仙就是半仙之体了啊……”
萧奇宇苦笑着摇摇头返回屋中。
裴茵茵盛装而淡抹,已坐在迎门椅子上。
萧奇宇很怕和她照面,说实在的,他目前已不太怀疑她,却有点怕她。这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并非无情,甚至比任何人的情感还丰富,他不是圣人,他的触角也极灵敏,知她已撒下了无形的网。
“有什么进展吗?尺八无情大哥……”
“这算什么称呼?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好了!”
“你比我大九岁,叫声大哥不应该吗?”
“茵茵姑娘,我必须提醒你,我有那么一位条件不算太差的人儿,在漓江之畔等我……”
“你不必提醒,我随时也在提醒自己,说:裴茵茵哪!你可别忘了!漓江之畔有位司马环翠姑娘,人嘛有如天仙下凡,用情之痴,也堪称天下无两,一场相思病差点香销玉殒……”
“得,得哩!茵茵姑娘,咱们言归正传吧!据我所知,你姑姑门下已混在大庆班之中,今天必然下手……”
“八绝大哥,可知他们如何下手?”
“你到底是知不知道他们混入戏班之中了?”
“知道。”
“谁?”
“至少有以火器成名的二弟子司马钦吧!”
“高明,你是何时知道的?”
“司马钦养了一支九官鸟,近几天那支鸟在宅中飞进飞出,不就明白了吗?”
“嗯!果然了得!可是在今天这凶险的日子里,知道这些还不够吧?”
“八绝大哥知道的多就够了!可以谈谈吗?”
萧奇宇笑笑说道:“遇沈默不语之士,且莫输心;见悻悻自好之人,应须防口。姑娘自非上述两种人,但今日之事,与令姑姑有关则无疑问,在下如何推心置腹?”
裴茵茵笑笑说道:“恶忌阴,善忌阳,故恶之显者福浅,隐者祸浅,而善之显者功小,阴者功大。此大致近乎蒲松龄考城隍联语所云:‘有心为善虽善不偿;无心为恶虽恶不罚’的境界。我目前也不知道,司马钦及林枫为何前来捣乱,但我敢以人格担保,绝非我姑姑唆使。而且诚信我姑姑采药疗疾,尚未返回荆山。极有可能,司马钦和林枫被人胁迫或利用。我不妨再重复一遍,如我要对罗家之人不利,老太太和罗老四早就不在了!”
“这一点我信,可是罗老四昨晚差点被杀……”他说了捉蛐蛐之事。
“这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也可见阴谋杀人者必为在本宅呆过三五年以上,对老四的个性及为人十分清楚的人。我叫你注意小金雀,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那双九官鸟会飞入她的屋中。”
“是否还飞入别人屋中过?”
“另有二少夫人院中……”
裴茵茵肃然地想了一会,苦笑说道:“以冯九和罗家老爷子的关系,二嫂应该不会……”
萧奇宇并未进一步说明有关九官鸟说的话。对她说了,固然临时多了个帮手,但对她毕竟还不能完全推心置腹,只好保留少许,说道:“出去看戏吧!最大的危机,还是在戏台上,请随时留意。”
“你呢?”
“我要内外兼顾。”
“你只是看在沈江陵面上,还是另有原因?”
“还会有什么原因?”
“罗大千金不也对你挺在乎地……”
女人的触觉真灵,萧奇宇苦笑一下,说道:“你如果要去计划那些事,你一定很快就老了!”
“放心!我可不是吃醋,当然也没有资格吃醋。”
“好哩!这是紧要关头,咱们不要在此闲扯……”他首先出院而去。各处走了一遍,听到罗老太太和大媳妇在老太太屋中谈话。
再到第四进东跨院去看看,沈江陵说道:“萧老弟,这内宅你别操心,有我和哈达,过一会就巡逻一次。我估计如有什么变故,也要入夜以后。”
“是的,压轴戏散场大约要戌、亥之交光景。”
“萧老弟,既知当家武生和那花旦有问题,何不把他们拎出来?”
“那么一来,戏就唱不成了!你要知道,事情如未发生,破坏了寿诞的气氛,岂不太杀风景了,捉贼要捉当场,虽然冒的风险极大。”
“好吧!这儿有我们,你去吧!”
“龙凤呈祥”也就是刘备过江抬亲的故事,这第二出结束,已经是申、酉之交了。
萧奇宇很注意小金雀和冯爱君二人。
可是冯爱君一直坐着听戏,至于小金雀虽然走来走去,也都是侍候王老太太及几位少奶奶和小姐,一会拿点心,或端饮料及瓜果。
午后秋老虎余威仍在,这天气这场面,自然少不了浮瓜沉李。也正是古人所谓“公子调冰水,佳人雪借丝”的季节。
萧奇宇自孙继志身边接过老四罗沣,孙继志低声说道:“萧大夫,一切仰仗。”
“孙先生放心!从这一刻开始,就交给在下了!”
罗沣低声说道:“萧大夫,为什么孙先生放心把我交给你呢?”
“也许他以为我较有把握保护你。”
“孙先生怎么会有这想法?除非萧大夫是位高手,而且身手要比孙先生及沈师叔还要高出多多才行!”
“老四,长辈的看法,你应该相信,他们不会拿你的生命当儿戏的。”
“这么说你萧大夫就是那位剑仙了?”
“你说什么?”
“吴大舌头和韩七说,我们罗家隐了一位剑仙。”
“别听他们胡扯!老四,昨夜你去捉蛐蛐,差点被人家暗算,可曾看清那人的身材?”
“萧大夫,在那惊鸿一瞥之下,那会去注意她的身材?反正女人的身材不是太高或太矮小,都是差不多的。”
“你想不出她像不像罗家那一位嫂嫂或者某一个丫头?”
“怎么?萧大夫以为是罗家的女人?”
“你连这点警觉心都没有,可就太危险了!”
“萧大夫似知她是谁?”
“虽不敢这么说,也猜了个七八分。”
“这么说,我二哥和三哥都可能是死在自己人手中了?”
“应把你大哥也包括在内……”
罗沣陡然一震,含泪说道:“萧大夫确知家大兄已经不……不在了?”
萧奇宇微微点头。
“他……他的尸体呢?”
“今夜或至迟明天早上就可以看到三具尸体了!但是,目前你不许告诉任何人。而且今夜稍一疏忽,就可能有更大的灾难。”
“萧大夫,是什么灾难?”
“不必多言,记住!不可离开我半步。”
罗老四默默不出声,萧奇宇发现他已是满面泪痕,看来这小子不是个凡事无所用心,没有手足之情的人。
“老四,对于你的三个嫂嫂,你的看法如何?”
“大嫂忠厚、朴实,任劳任怨。二嫂很少和别人打交道,记得妯娌间过年时玩玩牌,她要是输了就会发脾气,如果别人支使一下她的丫头小金雀,她就很不高兴。至于三嫂,我不敢说她的为人如何,似比二嫂随和多了,只是有一点和二嫂差不多,似乎不大关心三哥失踪后到底是死是活?”
此刻最后压轴戏已开始了,天色也暗了下来。戏台四周及看棚中已排上了彩色风灯。
这会沈江陵和哈达刚刚分头在大宅中巡逻了一匝返回第四进东跨院中,而一个少女却鬼鬼祟祟地自外面进入内院。
“娘,我给您换杯茶吧!”大媳妇端起杯子。
“不必了!你回房去休息一下,我知道,你这些天来心情不好,我也要靠一会……”
“娘,我还好!我总以为,咱们罗家,夏日施茶,冬天施衣施粥,就算不是什么大善事,却也不该遭什么恶报,他们三个兄弟到底是……”实在忍不住,但今天是老太太的寿诞又不能哭,又尽力忍住了。
“去休息一下,你说的不错,上天如果有眼,就不该对咱们罗家这样残酷,去吧!休息个把钟头,再出去听压轴戏,我总不能不陪陪姨妈……。”
“是的……娘……”大媳妇走后,老太太往床上一靠,不久就听到似有似无的衣袂摩擦发出的“嘶嘶”声。越是丝质衣料越会发出这种声音。
这种声音,一般人是听不出来的。
老太太的警觉性极高,这也是残废的人养成的习惯,伸手把龙头拐轻轻拿近,放在床头处。
不久,她听到有人到了门外,又停了一会,听到竹帘被轻轻掀起之声。
“谁呀?”老太太外驰内张,故意把语气放柔和点,表示毫无戒备。
没有人回应,老太太自然知道。这人似乎不打算让她度过六十岁的生日,不出声也可以证明是自宅中人。
老太太坐了起来,伸手抓住了龙头拐仗。此拐三十多斤,老太太使起来灵便得很。又说道:“是什么人?”
来人似乎已进入院内,大约站在门内两三步之处。老太太的厅院很大,虽然家具不少,但自失明之后,不必要的家具都已撤走。这固然是为了行走方便,也为了万一有人行凶来袭,在屋中便于施展。
这人似乎又向前走了一两步停住,老太太是老经验,敌人要暗算她,时间不多,要上早就上了,所以并不再接近,可能是要以暗器招呼她。
所以老太太全神贯注。尤其是倾耳静听,果然先传来“嗖嗖”声,接着就是一片“铃铃”声。
“夺魄铃”!老太太听风辨位一手撑拐。身子自床上弹起,拐转入也在空中平转,另一大袖疾挥,“铃铃”声又飞了回去,都撞在墙上及家具上。
暗暗一数,大约是五颗。但老太太身子一落,脚还没沾地,又听出抖手的“腾腾”声。及“嗖嗖”和“铃铃”声。
这次更多,估计在七八颗以上。
老太太这些年来一直未荒废武功,甚而对轻功及听风辨位更加勤练。因为她下定决心,要弄清二子失踪之事。
这八颗“夺魄铃”招呼的几乎全是前身八大要穴,其中两颗竟射向老太太双耳的“听宫穴”。
这当然是由于此人知道老太太目不能视,耳朵却锐敏,先要毁掉她的双耳,一旦再失去听觉,那就由不得自己了。
老太太也知道双耳的重要,特别注意招呼头面部位的暗器,当下头一低,这两颗铃竟然互一撞,也可见由两方袭到部位之准确。
下面六颗,以老太太的身手,若是双目能视,是可以全部闪过的,还是那句话,失明的人总是不便。
她也知道无法全部闪过,此刻要自救,最好是两败俱伤,因为对方也受了伤,就不敢久留恋战。
老太太身子在空中以“卧看牵牛”之式闪过胸前的两颗,一侧一蜷,又闪过两颗。但这最后两颗实在无力全部闪过,决定任它击中一颗,同时袭敌。
“铃铃”声一上一下,她闪过下面那颗。因为如中了腿上要害,不能走动就要认命,在左腰“带胍穴”下侧中了一下的同时,巨拐疾伸猛扫而出。这一手对方是想不到的。
一般而言,此时应该以拐护身或去格挡“夺魄铃”才对。对方也知道她有一两颗是闪不过去的,手中又扣了最后两颗正要射出。
在这似射未射,力已稍贯双臂,作了此动作的准备之时,要想在瞬间收劲疾闪,就算绝顶高手都不易办到。
此女暗叫一声“不妙”,全力向后疾退,且身子尽力后仰,这一式铁板桥功夫火候极够,却因这一拐势在必中,扫的部位最初是上胸部位,快到时却是大腿部位了。
铁板桥功夫再好,总不能把身子全部放手贴地,就算能办得到,也得有充足的时间。
“刈”地一声,龙头拐上的龙角,括在这女人的左大腿上,一条血槽长达半尺,深达寸半。
而罗老太太落下时也打了个踉跄,因为一颗铃嵌在皮肉之中,但未进入腹腔。
这女人以为,打铁趁热,反正双方都受了伤。再次攻上来,因为手中的两颗铃已在刚才受伤时挥落地上。
此女用的是什么兵刃,固然不知,但老太太相信必是匕首之类短兵刃。如果不再用暗器,老太太十分欢迎。
此女往上一贴,“上下交征”,希望在老太太收拐护身之前得手,她的动作十分俐落,也有这份自信。但是,老太太一手松拐,在两柄短刃之中左右一拍,就像眼睛能看似地,把这女人的双手拍开。
此女几乎以为老太太不是真盲呢!
室内无灯,大媳妇走后她就不会点灯,因为点不点灯对她都是一样,但对眼睛能视的人可就不方便了。
一双短刃一被拍开,即等于门户大开,老太太“迎门正躁”,“叭”地一脚,正中此女的小腹,此女差点惊叫出声,连退五六步,逃出内间。
老太太并未去追,却在倾耳静听,此女到了院中上了屋面。
老太太这才去摸药箱,先把那颗陷入肉中的铃弄出来,这工夫大媳妇在院中说道:“娘……娘……没有睡吧?”
“没有……差点一觉睡过去永远醒不过来了呢……”
“娘……怎么哩……”大媳妇入屋就点上了灯,见老太太正在自己疗伤,两手血红,衣服也染了一大片,不由大惊。
“娘……您快上床躺下……我来弄……”
老太太躺在床上,大媳妇先把创口清洗干净,上了药,包扎起来,说道:“娘。是什么人知道吗?”
“不知道,却知道是个女的……”
“这是暗器伤的呀!娘,是什么暗器?”
“喏……”老太太右手一张。手中有颗血淋淋的小铃,说道:“就是这个,‘夺魄铃’。”
“娘,这就是‘夺魄铃’?这小东西有那么大的威力?”
“东西是小,重量也不大,但手劲足也成,她似乎想先毁了我的双耳,结果一共两次发了十来颗,只中了一颗。”
“娘,若换了媳妇我……”
“也不见得就会让她得手,只是‘夺魄铃’是专门打死穴的,只要一颗正中,那就得认了。”
“娘,您能不能觉察出,这女人是本宅中人还是外人?”
“她一直未出声,中了我一拐,虽不太重,身上也必有伤,最后还中了我的一脚,似被跺中小腹。我以为八成是本宅中人,要不,她会出声的。”
“娘,我不该离开您的。”
“你也不必自怨自艾,娘还不知道你的心情?哎!咱们婆媳的命都很苦啊!你师叔“快刀沈”说,昨天晚上,老四差点被人掠倒。”
“四弟他……”
老太太放低声说了。大媳妇骇然说道:“这女人必是本宅中人。四弟也没有看清身材?””你想想看?老四童心未泯,根本不知道危机四伏,光是去注意蛐蛐在什么地方,对方骤然发动,快逾电光石火,他那会看清?”
“娘,凶手似乎就在我们身边,这真叫人防不胜防。”
“什么时候了?”
“戌时未了!娘!”
“戏也快结束了吧!……”这工夫林燕奔了进来说道:“老太太,孙先生说,郝班主交待过,戏是快结束了,希望在收场前,老太太能到场,再为老寿星“跳加官”一次,以示敬意。”
大媳妇说道:“算了吧!林姑娘去告诉孙先生,娘……”
“不要紧!我还是去吧!这点小灾难还掠不倒我……”
大媳妇说道:“娘,起身走动,伤口怕会流血的。”
“不妨,这药能止血……”
林燕大惊,说道:“大少奶奶,老太太怎么会受伤的?”
“都怪我不好,我才离开不到半个时辰,就来了个女人,一直不出声,就以这种‘夺魄铃’招呼,两次射了十来颗,娘中了一颗,但对方也受了伤。”
“老太太,是我贪玩,我早该回宅的,也应怪我听了二少奶奶的话,她说这是难得,就留在外面听听戏也没有什么,老太太绝不会怪我的……”
“本来嘛!老身就是这么想,平常你老是不离老身左右,说起来你才十九,还是个孩子,难得轻松轻松……”
“可是老太太差点出了岔子……””这不怪你。燕儿,你二嫂和三嫂都一直在那儿听戏吗?”
“是啊!偶尔回宅大概也是入厕,不久就回座了,还有大小姐,至于王老太太,我扶她入厕两次……”
老太太说道:“燕儿,你见过小金雀吗?”
“小金雀?见过,不太久之前,还看见她切西瓜给王老太太以及少奶奶们吃呢!只是她跑来跑去很忙。”
“大溪皇庄”也就是彭公案上的故事,而彭公的部下和花德雷开打,这才是高潮。其实这出戏又名“十美跑车”,几乎全是短打,这种戏的角儿把子越好越精彩。
当然,这不是以唱工为号召的码子。
“十美跑车”其中的“荡马”往往是单独表演,有“鸢子翻身”“下腰”“打脚尖”及“打马”等动作。
这类戏和“白水滩”“三岔口”以及“铁公鸡”等类似,皆为短打,年轻小伙子如罗沣这年纪的人最爱看。
此刻,这些高潮都已过去。罗老太太和大媳妇回座,萧奇宇和孙继志遥遥呼应,而孙继志也和内外总管等人打招呼,叫他们全神贯注。
就在花德雷已露败象时,忽然大喝一声“献寿桃……”,只见花德雷的部下各自戏装内取出一个红色布包,扬手向看棚中掷来。
听戏的外行多于内行,对“大溪皇庄”这出戏可否按插“献寿桃”的情节,自是不知,内行人却是大感意外。
也有些人以为是戏班子向老寿星别出心裁表示祝寿的花样。
老太太和王老夫人的安全非同小可,而坐在这两位老太太前面的内、外总管,孙继志等人,一齐自座上拔起自空中就接住了那些红包。
另外也有林燕,二,三媳妇及罗衣香起身护住老太太。
十来个红包,已被这几人接住。而戏台上此刻连文武场也都奔入后台,似知是怎么回事了。
郝大庆被人威胁,按插了几个武生,花旦及龙套,他如不答应,对方就要杀他的全家,所以不敢不从。
这工夫接到红包的人又把红包掷向台上,却无一个爆炸,而台上已经空无一人。因而,台下已经大乱,反应快的人已知发生了事故,纷纷走避。原来那些红包皆为炸药,早已被萧奇宇作了手脚弄湿了。
就在孙继志及包、柳等人“嘿嘿”冷笑的当口,忽见花德雷又自后台一撩门帘,再次探出头来,双手齐扬,右手一个红包,丢向罗老太太等人处,稍后,一颗又飞向罗老四站立的位置,那是在看棚左边。
如果这二枚爆炸了,罗家的人可能一个不剩。萧奇宇突然长身而起,平射到看台正中上空,伸手抄到一个。抖手掷向台上,但另一个在一丈外的左侧,要去接住那一个,来不及落地再次跃起。
因为不知道所有的炸药是否全部不炸?他虽然作了手脚,但以司马钦的内行,也未必想不到对方会破坏他的火器这一点。
萧奇宇在空中蜷腿抖臂,向左凌空蛇行丈余。又抄到了另一个红包。
这工夫居然有人忘了性命交关而出声喝采。这工夫,罗老太太早已站起,林燕在低声告诉她萧大夫以绝顶轻功又接住了两个不同方位的红包之事。
而孙继志,已抖臂向戏台扑去。
这两个红包,萧奇宇一接住就掷回台上,万没料到,还有一个,在萧奇宇力已用老,身子已往下落时。台上的司马钦又抖手掷出一个。
而这一个却是奇准地射向站在一边,东张西望的罗老四。
包光庭和柳直大叫:“四少爷快闪……”
但萧奇宇突然一声长啸,四肢倏收,身子疾蜷,瞬间变成一个人球,在人球再次蓦地张开时,有如一个巨大的弹簧,”嗖”地一声射向罗老四。
一些外行人自是惊异奇技,但更咋舌的是一些练家子,他们前此,绝未想到世上有这等轻功。内力两次用老,足不沾地,不借丝毫外力,作三个阶段的飞掠。
因为也只有飞鸟可以做得到。
罗老四警觉时正要伸手去抄,但碧光一闪,他的手已被轻轻拨开,萧奇宇的另一手十分轻柔地抄在这个红包掷向台上。
他几乎猜到,所有都是湿的,也就是不能响不能爆炸的,只有这一个可能例外。
这理由乍看牵强,其实也很单纯。
红包落在戏台上时,司马钦已缩回身子,只闻“轰隆”一声,地动山摇,烟硝木屑激射暴溅,戏台已被炸得半塌,有些木板飞上天空。
这非常明显,对方的猎取目标只有罗老四,只要再杀了罗老四,两个老的,就可以兵不血刃达到目的,白头人送黑头人的痛苦,比刀剑还厉害多多。
“包、柳二位总管,小心照料老太太……”萧奇宇抓住罗老四喝声“起”!有如大鸟凌空,竟越过半塌的戏台追去。
孙继志追出较早,但也许是追岔了路,并未追上,唯恐大宅有失,立刻就折了回来。
刚才他自台上追到后台,未见到一个人影,并非大庆班和匪徒一鼻孔出气,而是事到如今,怕受牵连而被罗家人报复,所以也跟着跑了。
孙继志刚自后台掠下,奔出不到百步,戏台上爆炸。他不知道现场情况如何,是以不敢穷追。
司马钦是最后一个离开戏台的人,但他的动作快,却是较早到达七八里外一处林中的人。
他们事先约好,不论成败,事后在此聚齐。
他们算定罗家的人会追向湖边,因为他们来时是乘船的,而孙继志最初追的方向正是湖边。
到了林中,部下共四人,一为花旦,一为龙套,一为武场打小锣的,而他自己和那花旦及龙套,居然还穿着戏装,这份窝囊就甭提了。
本指望内部奸细能在戏结束之前就得手,不论是老的或少的除去一个也好,结果一个也未办到。
他赖以成名的“轰天雷”,被人作了手脚,直到第二出戏结束时才发现。结果只好以藏在身上另外少许干燥的招呼罗老四。
这最后一击,也是经过他予以设计安排的。
若非现场上有萧奇宇这等智勇兼备、料事如神的人,罗老四必然是一滩肉酱。
因为那“轰天雷”经过大力碰撞即会爆炸,而司马钦掷出的劲道奇大,老四去抓一定不会以巧妙的手劲卸去那掷来的力道,必然是满把盈握地一抓。
那么,仅是这么大力一抓,“轰天雷”就会在他的手中炸开。
司马钦掷出这最后一个真的,来不及看结果就尽快由后台窜了。才奔出二三十丈,一声巨震,戏台炸开,他就知道这最后一颗经过思考安排的“轰天雷”也落了空。
现在夜风飒飒,冷月在天,司马钦跺着脚,一边脱掉戏装一边切齿说道:“这是我司马钦出道以来,最惨的挫败,妈的!我们栽在罗家那个大夫手中。”
花旦是“南酸”古无师门下,自幼在梨园中混过两三年才跟古无师学艺的,所以勉强可以挑大梁唱花旦。名叫费雪,说道:“司马大侠,那个家伙分明就是把米斗扣在艾娣妹妹头上的江湖郎中。”
“不错。”这时接应他们的三个人刚到,也正是卖药的小老头。三十左右的汉子及上次被扣了米斗的少女,少女说道:“据家师说,那个姓萧的大夫萧勉之,可能就是尺八无情、八绝书生萧奇宇!”
此言一出,真正是人的名树的影,司马钦等人不禁全是神色凝重。而其他人却又十分尴尬难堪。
费雪说道:“令师‘北辣’余前辈有此发现,谅不会错,况且,也只有他,才能使我们的计划全部失败。”
司马钦说道:“各位也不必气馁,至少咱们的计划已完成了大半,罗家四子已去其三,而且内部卧底的人尽管未能完成最后计划,假以时日,仍会有所作为的。”
艾娣说道:“罗家男主人不在,来了个快刀沈江陵,此人不足为惧,棘手的只有尺八无情这个人。而这件事又不便拖得太久,一旦裴前辈回山,那就不妥了!”
司马钦点点头说道:“在下也是这么想,但承四位前辈瞧得起,要在下暂时指挥这件事。在下事后检讨,实在是肩头沉重,力有未逮。”
费雪说道:“司马大侠也不必灰心。卧底插椿的人既然还未被人捉去。就仍有得手的希望:况且,如万一不成,还有后四位老爷子联手一击,试问当今之世那一个能接得下来?”
司马钦喟然说道:“在内卧底的人已传出消息,近日不敢活动。似乎对方略有警觉,至于四位长辈。一旦联手,固然非同小,但对方的实力也不可轻估。”
艾娣说道:“如果令师也站在咱们这边。这形势就截然不同了!”
司马钦微激摇头。说道:“家师和罗家根本无仇。只是罗家女主人曾怀疑过家师而面已,此番行动,是那位老爷子邀在下参加,并许以好处。在下实在不便拒绝……”
费雪说道:“可是你那位师伯?”
司马钦点点头,说道:“正是,所以才把师姐及师弟也拉上了。但师姐只答应去亮亮相。到罗家去击鼓,以她的玄奥内力,造成了罗家一些身手低的人自相殴斗,造成了损失。”
艾娣说道:“令师姐‘玉带飘香’能参与我们,也是一股不可轻估的实力……”
司马钦摇摇头说道:“师姐说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再请她出手就被她坚拒了。”
这小老头是山西大同一家兵器铺的主事,名叫刘骧,说道:“等四位长辈到齐,商量对策再说,我看咱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为妙——”
“如果你们的四个长辈不嫌在下寒伧,在下倒可以参加一份……”
一个文士和罗老四同时出现,自林深处踱了出来。
司马钦微微色变,说道:“姓萧的,扣斗之事可是你干的?”
“正是在下!”
刘骧沉声说道:“你真是尺八无情萧奇宇吗?”
“尺八无情也可以冒充吗?”
司马钦一字字地说道:“姓萧的,尺八无情就可以大小通吃吗?”
“姓萧的绝不敢有此想法。”
“那你插手架梁是什么意思?”
“笑话!尔等扪心自问一下,罗家与尔等有何仇何恨?杀其老二及老三还不死心,又杀其老大,而且非杀光罗家之人不可,前人云:如今休去便休去,若觅了时无了时。现在罗家三子惨遭毒手,你们就是想善了,有此可能吗?”
艾娣厉声说道:“姓萧的,不能了又如何?我不信八绝书生就吃定了整个武林!”
你们硬要这么说,实是可笑,姓萧的既不会恃才傲物,也从无恃技凌人情事,但对你们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就不必坚持那些原则了!”
小老头和司马钦打个手势,然后和其他人耍一眼色,逐渐形成了包围之势。
萧奇宇对罗老四低声说道:“不论发生何事,你自管贴在我的背上,记住!对我要有信心……”
“是的,萧大侠。”
萧奇宇电目一扫,冷冷地说道:“萧某出道以来,向以不杀生自许自励,今夜,我就不敢作此保证了……”
“你休要大言不惭!动嘴皮子并不能杀人!”司马钦撒出了九节鞭。艾娣是双刀,小老头刘骧用双匕,费雪使剑,另外一个汉子张泰用三节棍。
就是这汉子先发动,三节棍力大劲猛,“哗啦”一声当头砸到。
罗老四已撤剑在手,正要去格,萧奇宇低声说道:“别动……”伸手一抄一抖,三节棍的两节在萧奇宇手中,张泰手中只有一节了。
这小子擎着一节棍在发楞,这就叫着下马威。
在此同时,小老头刘骧、司马钦,费雪及艾娣四人,几乎不分先后,自四面扑上,刘骧到了近前就地一滚,双匕向罗老四小腿上猛扫。
司马钦的九节鞭在右臂上一绕一抖,向萧奇宇斜扣而下。
费雪剑走轻灵,白蛇吐信,快而准地刺向老四胸部。
艾娣双刀幻起一蓬光球,压向萧奇宇左侧,似要造成随时攻击二人任何一人之势。
萧奇宇伸腿向后一勾一挠,刘骧的左匕因腕部被勾中脱手,像是脚上有眼睛似的,刘骧大骇,急忙滚出三步以外。
司马钦的九爷鞭造诣非凡。是这些人当中功力最好最纯的一个,在寿诞前夕,一个蒙面人到那戏班住处去,司马钦曾施出“梅花三弄”绝技,只可惜他仅具四成功力。
此刻以九节鞭再施此技,萧奇宇不敢轻估,袖内玉箫乍出,在鞭梢上一绕,用“粘”字诀,再往外一撩,九节鞭被撩开,门户开放。一脚扫来。司马钦的左腰被蹭了一下,打了个踉跄,退后三四步。
费雪的剑平刺老四当胸,老四的剑往下一压,剑势往外一削,化解了这一剑。
艾娣的双刀已到二人之间。
萧奇宇仍然不想杀生,凡是能使其改邪归正之辈,素行无什大恶者,不为已甚。
这些人不过是被人利用驱使,实无取死之由,但要使他们知所警惕。必须使他们知道自己微不足道,人家要取其性命,是如反掌折枝。
只见他双手伸入芒球之中一揽,只闻一声娇呼,刀芒立敛,双刀已在萧奇宇手中。
可以说,任何一个人也未超过两招半。
就在这时,刘骧手中仅有的一柄匕首,闪电飞出,目标却是罗老四的腰部。
那知萧奇宇一扬手,碧光一闪而出,只闻“铮”地一声,匕首飞上天空,碧芒射回,臂一伸,碧芒入袖不见。
像司马钦和刘骧这些人,自然和吴大舌头及韩七不同,绝不会把他当作剑仙之流,却以为他这一手飞箫绝技简直出神入化,再干下去,必然灰头土脸,甚至会被留下。
于是一声呼哨,全部虎头蛇尾地溜了。
“哼!一些不成气候的家伙,真为你们的师门丢人现眼……”回过身子,见罗老四跪在地上,腰干挺得笔直,一脸虔诚神色。
“老四,你这是干什么?”
“萧大侠……自我记事以来,就十分崇拜一代大侠八绝书生。尺八无情。所以把我最最庞爱的蟋蟀也取名尺八无情,非是不敬,而是崇拜之余的推爱。万没料到,我崇拜的一代大侠就在我们罗家。今夜见您屡施奇绝轻功和武功,真正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所以我……我一定要拜您为师……”
“胡闹,胡闹,快起来,我们要尽快赶回去看看大宅中如何了?”
“萧大侠如不收我为徒,我就不回去,永远跪在这儿。”
“罗沣,你不知道,萧某生性疏懒,且行踪无定,我从不打算授徒,因为我不能留下来教你,这一点你要原谅。此地事了,我马上就要赶到漓江。”
“萧大侠不能留下,我可以随时去找萧大侠,绝不会耽误大侠的正事,教一些之后您就可以去办您的正事,然后再约定时间地点,在某处相见,晚辈可以赶去……”
萧奇宇还没遇上这等事,有点手足无措,说道:“不成,今后我可能不再在江湖上流浪,要找一山明水秀之处……”
“那样更好,大侠找一胜地隐居起来,我就作您的徒弟兼小厮,侍候您老人家,也只有如此,才能报答师父救命之恩。”
“不……不,你先别这么称呼,这样吧!此事我可以考虑,回去和老太太及你沈师叔商量一下再作决定如何?”
罗沣这才先磕了三个头站起来,萧奇宇心想:看来这次被赖上是脱不了身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