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太渊第二十五章多谢侍候
满堂酒客,齐齐扭头,然后“哗”的一声。
雅兰珠的大眼睛转向那个方向,随即危险的眯起。
姚迅怔怔张大嘴,半晌反应不过来,由于嘴张得时间过长,啪一声一大滴哈喇子滴了下来,姚迅下巴霍地一收,瞅瞅四周没人在意,赶紧讪讪抹了抹嘴,做了个“自求多福”的姿势,缩头溜开。
战北野却始终没回头。
他本就是胡乱一指,刚才进店惊鸿一瞥上方一处浅红衣角,确定是女人,是女人就成了,管她是谁。
至于那个被他钦点的倒霉女人会遇上什么麻烦事,他更不想管。
孟扶摇僵在楼梯中段,手抓着楼梯栏杆,笑得尴尬。
被那么多含义不明的眼光直愣愣盯着的感觉果然不太好受啊。
战北野,你这混蛋,光天化日的乱指什么。
雅兰珠的眼刀子飞了过来,刮骨般的将孟扶摇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孟扶摇今日没画丑妆,只简单的用姜汁涂得脸色微黄,眉眼还是出众的,雅兰珠看了半晌,嘴一撇道,“你胡弄我是吧,这明明就是个痨病鬼。”
战北野双手抱胸,向墙壁一靠,道,“那又如何,我喜欢就行。”
“我杀了她!”
“杀了她,你还是老二,填房。”
雅兰珠蹦起来,纤腰一扭手臂一甩,霍地从身后拔出一柄镶满七彩贝壳的小腰刀,她霍霍霍舞了一个刀花,雪亮刀尖反射阳光,逼人的亮。
她横刀指向战北野,大喝,“去!杀了你那第一个!挪出位置给我!”
“喂,谁是他那啥第一个?”
清亮的女声突然从上方传来,刷的一下众人的目光再次回到楼梯中段,见孟扶摇俯身栏杆上,脸色已经回复正常,正扬眉看着下方那两人。
“嗯?”战北野这回终于转身,大喇喇的看了孟扶摇一眼,不过那眼光也是一掠即过,毫不在意。
“他骗我?”雅兰珠盯着孟扶摇,目光一亮。
孟扶摇清脆的打了个响指,望向杀气腾腾的雅兰珠,“没啊。”
这回战北野仔细的看了她一眼。
雅兰珠张大嘴,“啊?”
“他好像是把我当第一个,”孟扶摇叹气,“可是那是他一厢情愿啊,姑娘我早已有了心上人,哪里看得上这个莽夫?”
战北野脸色黑如锅底,雅兰珠目中大放异光。
“有些事是不能勉强的。”孟扶摇拍拍手,“这位公子,你虽然长得差强人意,脾气却不合我意,女人是要拿来爱护尊重的,你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昭告对我的爱,你叫我还怎么嫁人?”
她不去看快要冒烟的战北野,很诚恳的鼓励雅兰珠,“珠珠,我们家乡有句话,烈男怕缠女,不要理会他说了什么,你只管你自己做了什么,去吧,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雅兰珠嗨哟一声,很听话的扑上去了。
战北野呛啷一声,把刀拔出来了。
人群轰的一声,都兴奋地躲桌子后去了。
孟扶摇咻地一声,趁这一乱间,从楼梯上消失了——
“走,收拾包袱,走路。”孟扶摇一进门就吩咐姚迅,“快。”
“孟姑娘你不是解决了那事吗?”姚迅愕然。
“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趁战北野被那丫头缠着,赶紧走。”孟扶摇利落的收拾东西,姚迅摇摇头道,“你是得罪战北野了,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孟扶摇停了手,奇怪的看他,“你不知道女人比男人难缠吗?男人嘛,相对度量总归要大些的,刚才那种情况,宁可气死战北野,也不能让那丫头盯上我,否则永无宁日。”
她三把两把将包袱背上肩,推开窗户就跳了下去。
结果跳进一个坚硬厚实的怀抱里。
“咝”,孟扶摇揉脑袋,“这谁肌肉生这么强悍,铁似的。”一边抬头讨好的对肌肉的主人微笑,“麻烦您,借个道。”
上方,很高的高度,黑发飞舞的男子,用比头发更黑的眸子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唇线抿得像是一柄薄薄的刀。
孟扶摇的心抽了抽,无可奈何的想,这世上就是有一种人,做什么都抢在人前面,不晓得轮到死的时候,是不是也抢?
战北野黑漆漆的眼珠不错眼的盯着她,突然从腰间解下一个精致的水囊,哗啦啦对着孟扶摇脸上便倒。
“喂喂你干什么?呜……”孟扶摇冷不防被浇个扑头盖脸,顿时大怒,伸掌就去拍战北野的手,战北野双指一夹,铁钳似的便叼住她手腕脉门,随即伸掌,极其不温柔的在她脸上一阵乱抹。
孟扶摇怒喝,“喂,你手干净不干净?喂,别碰我嘴,喂……”
战北野突然停了手。
眼前的少女,十六七年纪,清水洗去了那层伪装的姜黄,渐渐绽出脂玉般光洁莹润的白,那白上又隐隐透出淡淡的红,如朝霞映雪,眸光却澄净似月射寒江,两道秀致而英气的眉,飘飞欲举的飞扬开去,如九天玄女掌中飞起的丝带。
一霎间目光相对,少女颊上生出恼怒的嫣红,眼底光芒却越发的亮,胜似星辰,灼得战北野都怔了怔,只觉得这女子目光中自有威仪,下意识的松开手。
松完立即觉得不对,伸长手再一捞,这一捞便捞在了腰上,入手只觉得腰肢柔软里自有练武女子的柔韧力度,偏偏又细得惊人,令人明明是手扶了上去,却忍不住心一动。
这般一动,思绪便有些不集中,随即便觉得手底一滑,什么东西一颤,霍霍有声的缠了上来。
战北野身经百战,反应自然一流,下意识立掌便劈。
这一劈劈在软处,半空中黑色长影一荡,黛色纤细身影随着那条从腰上飞出的长鞭荡了出去,一个倒翻便翻到屋檐另一角,危危险险立在檐角的螭兽上,回眸向他一笑。
一笑间朗月清风。
随即头也不回电射而出,一边很随意的挥挥手,
“多谢阁下侍候本姑娘洗脸,赏钱请找后面那位支取。”
战北野怔一怔,下意识回头,便见姚迅的身影背对着自己,从另一面的窗户一闪即逝。
调虎离山之计?
战北野不上当,立回头找孟扶摇,可惜孟扶摇早蹿得远了,背着个小包袱,一起一落登萍渡水般,从屋檐的大海上消失成流星般的一小点。
长风寂寂,黑袍披散的男子久久未动,今夜屋顶上没有月亮,令人忽视那般沉凝的存在,他渐渐与黑暗融为一体,再被发白的晨曦剥离出轮廓。
清晨的第一颗露珠落在他眉梢,他轻轻抬手撷了,像是不认识的在掌心端详,那点小小的露珠在他掌心滴溜溜滚动,清亮得像昨夜那女子的眼神。
霞光吞吐,彤云万丈,一色锦绣漫天里,男子抬起头来,突然,一笑——
孟扶摇背着包袱逃出三里地,才在城南一处破庙和姚迅会合,孟扶摇问起雅兰珠来历,姚迅苦笑,“你知道,我们扶风是没有皇帝的,占据扶风的是三大部族,其中发羌势力最大,扶风的中心大风城就是发羌族长的驻地,雅兰珠正是发羌族长的女儿,她在扶风的身份,大抵也就相当太渊的公主了。”
“难怪你畏她如虎。”孟扶摇一晃一晃的跷着二郎腿,叼着个草芥嘲笑姚迅,“大帮主,你的胆子可小得很,连这么个娃娃都怕。”
“我可不是怕她。”姚迅涨红了脸,愤愤道,“我是不愿意被邪术控制,扶风三大族里最擅巫蛊之术的就是发羌,据说一根发丝落到她们手里,都有可能被她们控制,尤其是发羌世代相传的巫女,身份还在族长之上,更是动动眼神都会置人于死地,死还不可怕,据说还有更离奇的手段,你说咱好端端的要得罪这种人干什么。”
“哦,”孟扶摇笑了笑,眼珠子却骨碌碌的转,姚迅皱眉看她,“喂,不会我说得这么清楚,你还想歪心思吧?”
孟扶摇咬着草芥不答,突然道,“喂,那雅兰珠怎么会缠上战北野的?这两人八竿子打不着啊。”
“我怎么知道,”姚迅挠挠脑袋,纳闷道,“我倒隐约听说过雅兰珠是许配给天煞国六皇子战北恒的,怎么会和这个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五皇子战北野对上的?真是奇怪……”
“姥姥不亲舅舅不爱?”孟扶摇偏过头,“怎么,战北野不受宠?”
“何止不受宠,”姚迅撇嘴,“地位连个普通郡王都不如,当初在他后面的六七皇子都封王了,他依旧没有封赐,是他的老外公,前朝老周太师老泪纵横在玉阶前陈请三次,才勉强封了个郡王,封地居然还是在天煞葛雅沙漠,那里和西域摩罗族接壤,全境不过四百里,穷山恶水还倍受骚扰,战北野也好本事,三年间在边境埉口修筑戎城,在沙漠中设置黑风军,控制交通要道,将边境拓展了一千五百里,从此摩罗的兵马再也没法来侵扰州城,又屯田募民耕种土地,以往葛雅地区的谷子和小麦每斛值几千个钱,后来一匹细绢就可以换到数十斛粮,积存的军粮可以用几十年,他把葛雅治好了,他大哥又不放心了,硬生生调他来王城,放在眼皮底下看着,堂堂皇子,居然在磐都就管个通行令司,每日坐在堂上看人批令牌,啧啧……”
“我问你一句你说这么多,”孟扶摇皱眉,“那是你二大爷还是你舅,这么不吝惜口水。”
“我这不是替英雄人物可惜么,全天煞谁不知道,战北野文武全才,比他那只会玩权术的皇帝大哥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可惜他母亲身份特殊,是前朝废后,还曾闹出刺杀天煞老皇的事故,母子皆不受宠,连带误了战北野一辈子,哎……帝王家事,一言难尽啊……”
孟扶摇双手抱膝,淡淡道,“帝王家,本就是世间最龌龊的地方,要想在那里活下去,要么自己更龌龊,要么用血洗去那龌龊,没有别的办法。”
她漫不经心而言,却不知道庙外一株树后,有个身影突然微微一震。
“你这话说得好,倒让我想起另一句话,”姚迅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吟哦般的道,““蛟龙困于野,不过一时,但有契机,必将腾起……”
他还没背完,孟扶摇已经昏昏欲睡了。
姚迅愤然,啪啪的拍桌子,“喂,你醒醒,你听见这话不热血沸腾吗?不血脉偾张吗?不激情鼓荡吗?这可是无极太子说过的话,无极太子啊……”
“吵死了……”孟扶摇挥挥手,“无极太子跟我有什么关系?能吃吗?能用吗?能当被盖吗?”
“你这个不解风情的女人,”姚迅一脸唾弃的看她,“长孙无极名动天下,正常女人听见他名字都会尖叫,没见过你这样还会睡觉的!”
孟扶摇懒洋洋睁开眼,嗤笑一声,指了指自己鼻子。
“和那些只会尖叫的正常女人相比,我宁可做个更会杀人的变态女人。”
她闭上眼睛,懒洋洋翻个身,好像准备睡觉了,却突然伸掌一拍地面,整个身子箭般倒射出庙,人在空中,腰间长鞭已经荡开一个黑色的圆弧,带着凌厉的风声,霍霍卷向树后。
“出来!”
与此同时,姚迅瘦窄的身子也立即一晃,转眼便消失在原地,下一瞬他已经溜出三十丈外。
孟扶摇身在半空愕然扭头,想着这人真是无耻得要命,不仅和自己一样会装,还很没义气的见到敌人就逃。
这一分神,手下准头稍差,树后那人冷哼一声,随随便便一踏,孟扶摇的长鞭顿时被他踏在脚下。
孟扶摇低头看着那双火焰般镶边的黑色靴子,咧了咧嘴,突然手一松,鞭子也不要了,转身就狼奔。
没奔出几步,后领被人狠狠揪住,孟扶摇惯性未去,原地踏步好几步,惹得头顶那人哈哈一笑,动作很糙的将她往地下一顿。
孟扶摇悻悻然,大骂,“你丫的老跟着我做啥?讨吃啊?”
“你说话真不讨人喜欢,”战北野皱眉看着她,“这么没教养,怎么作为我的女伴参加宫宴?”
“你才没教养!”孟扶摇铁了心撒泼,她可记得战北野看见泼辣的雅兰珠就逃,八成不喜欢性子彪悍的女子,干脆泼得更上层楼,“你全家都没教养!”
“你说对了,”战北野一笑,这人笑起来不似元昭诩风流天成,却炫目得好像阳光直射,“我全家确实都没教养,除了我。”
他脚尖一挑挑起长鞭,三把两把捆住孟扶摇,拎在手上,还顺手掂了掂重量。
“还好,不重。”
“喂你干嘛!”孟扶摇被他抓在手上一荡一荡,吃了一嘴土。
“去参加太渊皇帝寿辰宫宴啊,顺便追求你。”战北野叹口气,“本王有生以来,从未被拒绝,也从未失败,自然不能让你做这第一个。”
他手掌一翻,捆得粽子似的孟扶摇被他轻轻巧巧翻到眼前,倒立着大眼对大眼。
于是,头下脚上头晕目眩头大如斗的孟扶摇,以生平最诡异的姿势,听见了生平最诡异的告白。
“听着,女人,”战北野牙齿亮得令孟扶摇不得不闭上眼。
“我将征服你。”
风起太渊第二十六章金蝉脱壳
孟扶摇满头金钗,一身珠翠,着一件造型嘻哈风的洞洞装,僵坐在征服者战某人的身边。
战王爷今日英俊得令人发指,团龙王袍黄金冠,映衬得乌黑眉目逼人生光,一般男人穿起来很艳俗的绯色,穿到他身上就是令人觉得眼前一亮,不得不慨叹下衣服也是看人穿的,从不会辜负好色相和好身材。
今日是太渊皇帝齐皓正寿,午时在庆云殿开寿宴十六席,由本国文武高官做陪,专程招待各国庆寿使臣,太渊皇帝好像身体不佳,只在午时正出来一会儿,对着众使臣举了举杯子,说了几句客气话儿便摆驾离开了,留下其他人继续享用宫宴。
天煞是第一大国,出使的又是皇弟殿下,因此位次最尊,而品貌气质非凡的战北野,自然是众人目光洗礼的对象。
作为优秀的战王爷的女伴,孟扶摇知道自己必然有幸被观摩,于是姜汁脸、满头钗、渔网装齐齐上阵,十个手指各套戒指两个,手臂上黄金手环一边一打,一路走过来叮叮当当,特意挑选的香粉是夜市上一个铜子一盒的,芳香袭人,经过哪里,哪里喷嚏打成一片。
孟扶摇的渔网装更是拉风,一件好好的湘妃紫百褶金蝶长裙,被她把所有的蝴蝶都给挖了去,只留下一个个蝶形空洞,透出里面白色的布裙。
要不是害怕被太渊御林军以亵渎皇室为名拖出去暴打,孟扶摇原本是打算内衣外穿的。
庆云殿金碧辉煌,孟扶摇五颜六色,诸使臣面色发紫,战北野若无其事。
孟扶摇等皇帝一走,立即招手呼唤宫人,“waiter!”
Waiter茫然不知应对,孟扶摇顶着一头厌弃和愕然的眼光,义正词严的要求,“给我来份鲞鱼!”
满殿里顿时哄然一声,窃语声响成一片,鲞鱼就是臭咸鱼,十分下贱的食物,七国下等百姓苦力才吃的东西,稍微有点地位的人都不屑于提起,更何况现在是在太渊皇帝国寿的庄严场合。
太渊司仪官面色青黑的盯着战北野,战北野一杯酒搁在唇边,毫不停顿的一饮而尽,重重将酒杯一搁,长眉一挑目光一扫,锋锐之气立刻如刃逼来,“大人看着本王做什么?堂堂太渊,连一条鲞鱼都舍不得拿出来待客?”
司仪被战北野这么一扫,只觉得被铁木撞上般心头一跳,立时背上出了层冷汗,这才想起这位王爷杀人不眨眼的煞神名声,据说和他封地接壤的摩罗族,这些年被他打怕了,战北野瞪瞪眼也能让他们吓得尿裤子,如今看来果然不错,何况战北野这话说得又刻薄,传出去着实难听,赶紧一叠声的命令宫人出宫采买那臭鱼去。
鲞鱼送上来,金盘银盏配着发黑的鱼实在不搭调,御厨特意洒上香料,还是不能阻止那臭气强大的穿透力,殿两侧的贵宾们纷纷皱眉捂鼻扭身,屁股底下像安了针毡,怎么也坐不稳。
孟扶摇左右开弓大嚼特嚼,不住让战北野,“来,来一块,下里巴人的食物,有时反而有真味,不是你们这种没机会的皇子皇孙,一般人我还不给他吃。”
战北野盯着那色香味都十分抽象的臭咸鱼,眼光变幻面色复杂,孟扶摇笑嘻嘻的等他发作,闹吧,生气吧,掀桌吧,这里是太渊国宴,就算你是他国亲王之尊,太不像话了一样会被逐的。
至不济,把自己这个放DANG女逐出去也成啊。
孟扶摇眼光恶毒的在战北野命门要穴上转悠,很有一指戳过去的冲动,要不是战北野锁了她的真气让她跑不掉,她用得着吃这臭烘烘的东西?她最讨厌鱼了!
战北野盯着咸鱼半晌,又看了看一脸挑衅不羁之色的孟扶摇,突然伸手,将臭鱼接了过来。
众目睽睽下,一片倒抽气声中,尊贵的烈王殿下,旁若无人的吃完了那块咸鱼。
完了还仔细回味一下,点头道,“不错,是有真味。”
孟扶摇黑着脸,悻悻然道,“我刚才没说完,其实是厕所味。”
战北野眼光刀子般在她脸上划了划,半晌道,“你吃得比我香。”
……
坐不了一会,孟扶摇要求又来了,“我要解手。”
我解手你总不能跟着吧?孟扶摇得意微笑,这主意虽然烂俗,但还是满好用的。
战北野一扬手将杯中酒喝尽,非常自然地答,“一起去。”
……
一起去就一起去,我还不信你跟进女厕去咧,孟扶摇僵了一秒,笑逐颜开的答,“好,一起。”
烈王殿下和女伴双双去解手,穿行在一众古怪目光中,坦然往外走,自有小太监分别带了去男女净房,孟扶摇一见那净房就道不好,男女净房居然是面对面的,墙壁上有雕花隔扇,隐约可以看见头部,换句话说,自己要想翻窗,战北野定然看得见。
一转头看见战北野神情,顿时怒从心起,瞧他那八风不动的样子,一定早就知道太渊皇宫厕所的设置!
孟扶摇愤怒的一撩裙子,大步跨进厕所,说是厕所,其实就是一间普通屋子,放了恭桶,一边的漆箱里装了干枣,孟扶摇沉思着在恭桶上坐下,沉思着该如何逃脱,一边沉思一边下意识的抓起干枣就吃,吃了很久后才想起,好像这东西是用来塞鼻孔防臭气的。
这一想起孟扶摇赶紧将一个啃了一半的枣子丢开,眼光瞄到枣子上好像有点颜色可疑的颗粒状物体,一股恶心立即泛起,跳起来就对着恭桶哇哇的吐。
没吐几口,便听见有人惊声道,“这位夫人是怎么了?”
孟扶摇抬头,看见两个宫女从一处小门转了出来,这门掩在屏风后,稍不注意就发现不了,从开启的门缝里看去,隐约看见一排排的恭桶,大约就是宫中的大净房了,在那些恭桶后面,还能看到一扇半开的天窗。
孟扶摇眼珠一转,主意来了。
“这位姐姐救我!”孟扶摇一个大转身,从恭桶上爬起来,眼泪涟涟扑过去,“救救我的孩子!”
风起太渊第二十七章狭路相逢
半个时辰后,孟扶摇裙子扎在腰上,鬼鬼祟祟翻出了大净房的天窗。
就在刚才,厕所内,马桶旁,孟扶摇对着仅有的两位观众,哭诉了一个“苦情女寻夫万里却被逼王府做妾,身有孕饱受王爷摧残将被堕胎”的凄切动人可歌可泣催泪无数的爱情故事,孟扶摇将这个故事演绎得十分到位,感情饱满叙述生动,情节细致刻画入微,将丈夫失踪的悲、带孕跋涉的苦、被掳入王府的惨、恶劣男主的虐、可怜小妾的痛表现得淋漓尽致,导致此故事的两位聆听者热泪涟涟,立即自告奋勇要助她脱离魔爪。
于是一位宫女代替她坐上了恭桶,另一个则坦然出门回复前来催促的战北野,“夫人肚子不好,稍候便来。”
听过那出狗血大戏的宫女,面对家庭施暴案的男主角,那眼神和语气自然有些诡异,男主角自然觉得有些奇怪,不明白人家的敌意从何而来,却想不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冠上了“强夺民女,勒逼堕胎”的绝世衰人名号了。
败坏他人名誉的孟扶摇,自然毫无忏悔的自觉,从后窗爬出后,一路快奔,见人就躲,见门就钻,很快脱离了庆云殿范围,然而走了一大截子之后,孟扶摇发现转来转去,所有的宫殿都差不多,正门却找不着在哪。
她迷路了。
眼看着面前一座空置的宫苑,孟扶摇蹲在地上揪头发,暗骂太渊皇宫不按规矩办事,以她前世学历史和考古的经验,皇城三重,以正殿为轴心,沿着庆云殿直线向外走,就能走出宫门,然而现在看来,她好像走到内宫来了。
她现在穿的是宫女衣服,那两个宫女在净房内有备换衣裳,借她穿了一套,一时倒没什么人盘问,孟扶摇正打算找个地位低的小太监问问路,忽闻见一股熟悉的幽香,自一处回廊拐角迤逦而来。
这香气十分熟悉,像是牡丹混合芍药,再加上上好的冰片制成,孟扶摇仔细嗅了嗅,脸色忽然变了。
这好像是裴瑗常用的香气!
孟扶摇暗叫不好,转身就想避开,身后环佩叮当,回廊拐角转出一个红衣人影来,身侧还有一个人,那人边走边笑道,“郡主要去信宫,老奴给您带路。”
“不必了。”果然是裴瑗冷而傲慢的语气,比以往更多了几分森然和肃杀,她淡淡道,“不劳金总管亲自去,叫个宫女也就成了。”
孟扶摇心中暗暗叫苦,僵着背试图将自己隐入一丛花木后,刚动了动身子,身后金总管已经大声呼喝道,“喂,你过来!”
孟扶摇定在原地,一霎间心底转过千万个念头,逃,还是不逃?逃的话,自己真气已经被战北野那个天杀的封住,根本跑不远,不逃,被裴瑗认出来,她见自己没死,立即就会猜出来脸上的毁容是她干的,到时候,她想好好的死只怕都不容易。
孟扶摇磨了磨牙,暗恨自己干嘛要现在逃出来,战北野虽然禁锢她自由,但最起码不会伤她性命,现在好了,小命难保。
这么一犹豫,看在裴瑗眼底,已经引起了她的怒火,面纱外双目一冷,寒声道,“金公公,你手下这些宫人们,越发没个规矩,连你这内廷总管呼唤,也敢不理。”
金公公在郡主面前失了面子,也是勃然大怒,脚一跺尖声道,“那小蹄子,你哪个宫里的?这么没规矩!自己去敬事房领三十杖!”
叫我去挨杖?
孟扶摇一听大喜,赶紧躬躬身应了,拔腿就要走,还没迈出两步,忽听身后裴瑗冷冷道,“慢着。”
孟扶摇无奈站定,指尖扣进掌心,掌心里微微渗出汗来。
裴瑗突然不再说话,四周沉静下来,一双有如实质的目光落在她背后,刀子般劈开一切伪装,将她穿肉搜骨的探索了个遍。
孟扶摇背心里,也渐渐浸出汗来。
也不知道是那目光的冷,还是因为深秋的风如此的凉,一层层的寒意无声潜入,孟扶摇只觉得背心里似有蛇爬动般,湿冷里带着毒液般的腥气。
身后,裴瑗突然笑了一下,随即对金公公道:“金总管,这宫女看来有几分愚钝,又不懂规矩,但倒也不至于杖责,就让她将功赎罪,侍候我一场,你且办你的事去,今儿陛下寿辰,等下要从乾安宫起驾赴宴,少了你不成。”
“郡主慈心,老奴自然依您。”金公公谄笑着退了下去,这一处废置宫苑内,只剩下裴瑗和孟扶摇两人。
孟扶摇吸一口气,摆出一脸的谄笑,回过身来。
一句“见过郡主”还滚在舌尖未及出口,对面,裴瑗双手负在身后,脚步微提,如浮云般飘了过来。
孟扶摇一看她连师门“飞云渡”身法都用上了,心顿时沉了沉。
果然,裴瑗在她身前站定,笑意盈盈的看着她,眼底却寒光暗隐,如隐藏在乌云之后,即将穿透苍穹的闪电。
她微微偏头,字眼咬在舌尖,一字字的,轻快而又锋利的道:
“孟、扶、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