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明、肖芝挟着受伤的方耿秋走进一片小树林.身后的呐喊战斗声渐渐消逝,三人不由自主地停下步来。突然林中,传来一声狂笑,“呼”地跳出五条大汉阻住去路.“罗汉冲!”肖芝不禁发出一声惊叫。
罗汉冲脸上的刀疤在黑暗中搐动着,显得十分狰狞可怖。他乜斜着眼瞧着三人,冷笑一声:“不错,是我。想不到和肖姑娘在此又重逢了。不用奇怪,城墙上的罗汉冲不过是我的一个替身,我已在此等候诸位多时了!今夜我特请来一位客人。于管家,请您老来瞧噍这位少年公子可是府上的少管家?”
“嘿嘿,”罗汉冲身旁那尖削脑袋的老头儿,手拈山羊小须,跨前一步,端详着周天明,尖声怪气地说道:“这小子敢冒充庆王府的少管家,胆子倒不小!肖长庭不肯替王爷保镖到也罢了,居然用王爷的名号与长毛贼通风报信,真是罪大恶极!”
罗汉冲接口道:“天地会也算是神通广大,居然买通骆巡抚身边的参将,窃取了各旗军马的布置和长沙府城防图,真是出人意料!皇天有眼,你们终于还是落到我的手里.肖芝,把那盒子乖乖地交出来吧!罗大人念你年幼无知,保你不死.”
于管家得意地笑道:“罗侍卫今晚拿获要犯,独立奇功,连鲍提督都蒙在鼓里呢。哈哈哈……。”
周天明此刻十分镇静,冷眼看着面前这几个人。他心中清楚.为了在太平军采取行动之前不泄露秘密,只有一个不留地杀掉他们。可眼前力量悬殊,能否成功没有一定把握。方耿秋脸色铁青,一言不发。他明白周天明的意思。他在坠城时腿骨脱臼,经过周天明挪接,已经好多了。此时,他忍着痛,暗暗伸向镖袋,又趁肖芝靠近,装着因伤倒在她肩上,嘴贴着她耳边,小声嘱咐道:“快走!把铁盒送到妙高峰,自有人接应。”
罗汉冲觉察到了,嘿嘿一笑:“想跑么?哼!”他一声怪叫,双脚一蹬,飞身向肖芝扑过来。于管家双袖一抖,露出暗藏的双剑,对身后三人吆喝一声:“上,与我拿了!”
方耿秋一肘撞开肖芝,手一扬两支金镖出手,“曜!曜!”哨音短促,那于管家带来的人避不及,早有两人中镖倒下。方耿秋见金镖得手,挺剑迎战罗汉冲。那边周天明已接住于管家等二人动起手来。
肖芝摸着腰间铁盒,狠狠心,钻出树林。罗汉冲贝她跑了,想追过去,但被方耿秋缠住。
罗汉冲又急又气,抢身直进,倒转剑锋,自下而上斜刺方耿秋右臂.这是“残杀剑法”中的险招,他料想方耿秋决拆不开这精妙的杀招。岂料方耿秋为保师妹突围送盒,竟置性命不顾,并不躲闪,反而刀锋一沉,拼着被削去脑袋的危险,“玄鸟划沙”,傲然往下就是一刀!
残杀剑法讲的就是胆量、气魄,方耿秋这不要命的一刀正是此招的克星。罗汉冲大吃一惊,正砍闪避,金光劈到,当他看清方耿秋使的是八卦金刀时,后悔己来不及了,当!火花一闪,血光四溅,罗汉冲的半条胳膊随着半截剑身坠落在地。罗汉冲一声狂叫,转身就跑。
周天明见方耿秋得手,顿时精神大振,大喝一声,寒光一闪,剑锋刺入了庆王府另一贼子的胸膛。于管家见状,哪还敢战?丢下双剑,撒腿便跑.罗汉冲刚跑到村边,忽然一阵弓弦响,林外射来如蝗的箭矢,罗汉冲惨叫一声,身中十余箭,如刺猬一般,仰面倒地立时毙命!于管家被射中眼眶,倒在地上,哇哇直叫。
周天明双手一抄,挽住十余支箭,一声长啸,奋力挥臂一掷,林外传来一阵惨叫,周天明跃起数丈,扑出林外,一阵飞箭,一阵金弹,响声不绝。周天明身带两箭,夺过一个弓箭手的坐骑,夺路而去。马蹄得得,喊杀之声渐渐远去。
方耿秋借两个庆王府贼子的尸体挡住了射来的箭,此时正想离开树林,忽又听得马蹄声,几骑向林中奔来。他忙往后一倒将两具中满了箭的尸体盖在身上。
有人走进林来.
“鲍大人,罗汉冲和庆王府的人都死了。”
“嘿嘿。好,这小子还想抢鲍某的头功,哼!回头告诉庆王爷,就说罗汉冲想劫庆王府的镖被我正法啦。”
“是,大人.那铁盒……?”
“哈哈……宋正卿已赶到妙高峰劫盒去了,少刻便有回音。若盒内是珠宝就送庆王府.这功劳也不小,若盒内是长毛贼的情报,我就……”他把下面的话用一个手势代替了.“大人神机妙算,天下无人可及.”
得得得得!又一匹快马冲进林中。
“禀告鲍大人,宋福等人已在南文庙被擒.”
“好,速速呈报朝庭,就说青鹰帮勾结长毛贼叛乱,巳被本府捉拿归案,在市曹斩首示众!走,转马回府,宋正卿到了立即叫他来见我。”
鲍起豹的数骑刚刚离去。方耿秋掀开尸体,钻出树林,疾步奔向妙高峰.肖芝出得林子,一个动地跑啊跑,穿过燕子岭,攀上陡壁,最后一头栽倒在妙高峰的顶坪上。
肖芝金针之伤尚未全愈,此刻已是心力交瘁,昏昏然倒在地下。忽然,她听得脚步声,有人向她走来。是来接应她的人么?她慢慢地抬起头来。
“啊!”肖芝看清来人,不禁一声惊叫,全身象掉在冰窖里。来人是叛贼宋正卿,正握着宝剑一步一步走过来!
仇人狭路相逢,肖芝怒火填胸,浑身的疲劳伤痛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她身子霍地一翻,跃身而起,横剑当胸,两目如电,怒视着宋正卿。
宋正卿停住脚步,垂下手中剑,婉声道:“师妹,我…
...”
“住口,叛贼!”
宋正卿惨然一笑:“实言相告,方耿秋和罗汉冲他们在林子里一块儿完了。嘿嘿,鲍提督的神机妙算!师妹,现在爹爹已死,师兄亦亡,武馆也将散,你终身何托呢?不如随我远走高飞吧!”
“呸!”不等宋正卿说完,肖芝气极,长剑势如闪电径刺宋正卿胸膛。这是一个两败俱伤的险着。宋正卿一看不好,立刻斜身一卧,“猛虎伏桩”,欲避开此招。但肖芝来势凶猛,只听见“嘶——”地一声,左肩已被肖芝剑锋划开一条血口,翻出红肉,痛得他龇牙咧嘴.他这才凶相毕露,怪叫一声,宝剑划个弧形,一招“翻江倒海”,直扑肖芝.肖芝两臂缓缓一摆,收腹挺胸,一股热流自丹田涌出,度重楼,径至百会。她精神一振,腾跃上前,手中碧霄宝剑如蛟龙出海,白光闪闪,风声呼呼,左挑右刺,点点寒星,直刺叛贼死穴。宋正卿没料到肖芝后发之力如此强劲,心中暗暗吃惊。料想一时胜不过她,顿生毒计。他装做不敢恋战的样子,使一招败势“狂风摆柳”,往后便倒.肖芝决心今夜与叛贼拼个鱼死网破,岂肯放过,抢身上前……
只听得“曜——!”一声尖啸,迎面飞来一支响金镖,肖芝躲闪不及,觉得肩头一麻,霎时两眼发花。宋正卿回身跃起,拔剑一追击,当!肖芝的碧霄剑脱手飞出丈外。
“你……”肖芝气得说不出话来。原来宋正卿早偷了爹爹的响金镖,在后园竹林嫁祸于方耿秋,使她和大师兄反目成仇,如此衣冠禽兽,爹爹早有觉察,屡屡提醒,自己却为他的外表和殷勤所惑。肖芝因自己始终未能识破宋正卿的画皮,直至今日终于为他所害悔恨交加,恨不得扑上去咬死这叛贼,但她身中暗器一阵目眩,支撑不住,瘫软倒地。
宋正卿跨上前来,剑尖一挑,肖芝腰带已被挑断。他单足跪下,将腰带上的铁盒取下来。
这时肖芝镖毒已发,面色绯红,呼吸急促,胸脯急剧地起伏。宋正卿淫心摇荡,四顾无人,他伸手撕开了肖芝的衣襟,想要趁机轻博一番。这一切肖芝都看在眼里,但她如死了一般动弹不得。她最后望一眼茫茫的星空,心中无限悔恨……
“嚯——”一声凄厉的尖啸,一支响金镖如闪电般直朝宋正卿背穴射来。宋正卿听见哨声,吓得面无人色.但这时他跨在肖芝身上,已是无法躲避。“砰”地一声,宋正卿陡然倒在肖芝身上,背穴上中了一支响金镖.鲜血汩汩而出.方耿秋一瘸一瘸地跑过来,掀开宋正卿血污狼藉的尸体。这时肖芝尚未苏醒。他将她的胸怀掩好,抱她起来,急急地呼唤着:“师妹,醒醒!师妹,醒醒!”
这时他发现肖芝肩上有镖伤,那镖射入未深,她倒地时已被磕落。方耿秋见她已中镖毒,忙将随身所带的解药掏出来,用唾沫和湿敷在她的伤口上,撕下自己的衣襟包扎好。此时已是后半夜,天寒夜冷,峰顶上凉风飕,方耿秋忙把外衣脱下,给肖芝穿上,并把她搂在自己怀中,让胸前暖气炙温她那冰冷的身体。肖芝身上渐渐有了热气,苍白的脸颊稍见血色。方耿秋不敢替她揉搓胸口,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催她呕吐出毒液。呕过一阵之后,肖芝慢慢睁开眼睛,她一见是方耿秋抱着她,惊喜地问道:“师哥,是你么?”
“师妹,是我。”方耿秋见她醒过来大喜,他朝宋正卿的尸体努努嘴:“叛贼已叫我杀了。”
“铁盒呢?”
“还在哩。”
方耿秋把染血的铁盒递给她。肖芝颤颤巍巍地捧着这历尽艰险保存下来的铁盒,想起爹爹的惨死,小六子等的阵亡,不禁悲从中来,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
“别哭,师妹……”方耿秋抚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她.“让我看看你的箭伤。”肖芝扳过方耿秋的肩,撩开衣襟.痛惜万分地在伤口轻轻抚摸,“还痛吗?”
“好多了!”方耿秋一生从未和女人接触过,师妹的纤手摸着他的肌肤,他感到无比舒服又怪不自在,忙把衣服掩好,“师妹,我的伤比你轻多了,你还顾我哩!”
肖芝抬起眼睛,深情地看看他,然后羞赧地靠在他胸前,说:“师哥,我们找到了太平军,一道杀妖贼,再也不分开,好吗?”
“好,好。”方驮秋腼腆地点着头,脸上泛起幸福的红晕。
这时,黑暗中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师兄妹俩心一沉:两个负伤的人,怎能抵敌贼兵?岂不要束手就擒?这历尽艰险,流了不少鲜血得来的情报岂不又要落入贼人之手?方耿秋当机立断,费力地扭开铁盒,准备毁掉那一叠薄薄的纸头。肖芝摸起碧霄剑,横在脚前,一旦敌人靠近,无法抵敌,就双双刎颈自尽。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们也越来越紧张。直到那伙人走到十步开外,领头一个老者轻声唤道:“前面是肖姑娘吗?”
啊!原来是余八爷带着太平军的人找来了。肖芝和方耿秋这才感到力气全耗尽了,他们相互依偎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太平军在郴州接到天地会总舵主周国虞送来的情报,天王洪秀全召开军事会议决定避开清兵主力,派西王肖朝贵率领大军,舍衡州,经攸县,醴陵北上,袭取长沙。长沙外围土城尚未筑成,太平军轻骑猝至,攻占土城,自里仁坡迤逦而下,南抵殷家冲连营十里.西王肖朝贵亲率大军攻城。
隆隆的炮声中,太平军如潮水般抢攻南门。在攻城队伍的最前面,驰骋着一对年青的男女将领。那男的手持长枪,腰挂绣金镖袋,生气勃勃;那女的高擎碧霄剑,寒光闪闪,英姿焕发。两骑并驾齐驱,带领太平军战士,向长沙府挺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