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自有真面目,高山流水难掩藏。
寂静把三个压在了一起,谁都没有话。
过了一会儿,唐赛儿道:“少侠,谢谢你救了我们。”
牟道说:“你们似乎很喜欢杀人灭口,这回怎么变了?”
唐赛儿一窘:“少侠,我们有不得已的苦衷,请你原谅。”
牟道淡然道:“你的来历我猜得出,郑和怎么对和尚也感兴趣呢?”
唐赛儿看了中年和尚一眼,说:“少侠有所不知,这里有个秘密呢。他并非一般的和尚,而是大明朝朝第二代皇帝——建文帝,朱棣的皇位就是从他手中夺去的。”
一切都明朗了。
牟道点了点头,随之大笑起来,怪不得道衍抓悟因,是想滥竽充数呀。
他仔细打量了中年和尚一会儿,笑道:“你治国的本事不行,功夫练得倒不错呢。想再展宏图吗?”
“建文帝”朱允文说:“我心早已死了。不过少侠若助我一臂之力,我倒是愿意证明一下我是能治国的。”
牟道悠然道:“花开花落总有期,何必长相思?今月更非昨时月,已是万事废,动则祸。”
朱允文大失所望:“少侠不想帮我?”
牟道说:“若是帮你行得通,我早娶了媳妇,侯至爽成功更容易。你还是继续当和尚吧。”
朱允文的脸色灰暗下去,甚至有些青,他觉得牟道太也轻视他了。当然,他也知道再夺天下并不容易。可人总是喜欢做梦,不
把梦做死就不甘心。
唐赛儿似乎更为清醒一些,劝道:“那些昔日事,总是烦人多,何必重温它呢?和尚行万里,青山白云卧,不是更舒服吗?”
朱光文没法反驳,他知道自己的本事,唯有长叹了。
唐赛儿道:“少侠,你们要去哪里?”
牟道说:“去京城,我要去救那些道姑。”
唐赛儿低头一笑:“少侠,我们同行如何?”
牟道飘然回到马车上,说:“请便。”
几个人一同北去。
大车进了京城,异样的气氛使他们感到格外新鲜。京城给人广阔的气派,荒漠中有着沉实,繁华中有着不安。大街小巷上的行人仿佛都长着两颗脑袋,四下探视,鬼鬼的。
牟道叹道:“锦衣卫真是可恶,把人的胆子都吓破了,行人中竟没有一个敢伸着脖子的。”
他的话刚落下,不知从哪里钻出两个凶神恶煞似的锦衣卫来,叫道:“站住,你刚才说的什么?”
真恐怖。
有人讲,京城三步有恶鬼,看来,此言不虚。
牟道淡淡地说:“你们想让我重复?”
“嘿嘿,小子,说好了给你留个全尸;说不好活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切成片儿喂狗!”
牟道勃然大怒,甩鞭向他俩抽去,软鞭象条愤怒的龙,眨眼间抽了八鞭。两个小子的脸上顿时起了八条血痕,每人四条,挺公平的。
锦衣卫是城中虎狼,何时吃过样的亏,两人昏了头,以为碰上想找倒霉的家伙,抽刀向牟道砍去,狠中带毒,要把牟道大卸八块。
牟道嘿嘿一笑:“老子进城来连个欢迎的都没有,正好放它‘两炮’充作迎宾响。”
他右手一挥,弹出两枚流香弹直射两个锦衣卫,好不快当。
两个小子躲闪不及,在他们脸上爆响,惨号立起,捂着脸滚到了一边去。
牟道长鞭一甩,马车向东奔去。
大车在街上晃悠了一阵子,停在一家颇有气派的客栈门口,他们要了四间房,住了进去。
几个人小慈了一会儿,来到饭庄。戈剑拉着张严馨走到靠街口的桌边坐下,牟道点菜。
朱允奴与唐赛儿自成一桌。
酒菜上来了,热腾腾的,香喷喷的。
张严馨却望着不吃,脸上一片凄然。
牟道心里不痛快,终无言劝,杀死了她父亲,这是个大失误,两人恐怕都忘不了这一点。自己实在不走运,仅有两个朋友,她们的爹偏都死在自己手里,以后怎么处?这不让我作难吗?
他长叹了一口气,说:“张姑娘,你别太伤心。你们不言仇,我心里也有数。总有一天,我会向你们说清,作个交待。”
张严馨轻轻摇摇头说:“牟兄,你怎么想到了这个?我并非为父亲难过,只觉生命苍冷。”
戈剑道:“兄台,说些别的吧,这里倒不错呢,等会儿我们出去好吗?”
牟道含笑点头。
三人吃过饭,张严馨进了客房,她累了。
戈剑只好陪她,没法出去了。牟道也回房休息。
少顷,一阵吆喝声传来,是几个锦衣卫,他们在搜查牟道,不可一世。
客栈老板唯有多陪笑险,不敢怠慢。
牟道走到戈剑面前,轻道:“等会无论发生了什么,你们都别出来,我自有办法。”
戈剑道:“这是京城,别把事搞大了。”
牟道说:“我不值得信赖吗?多死凡个坏蛋是不会错的,那样好人就多几分平安。”
张严馨深情忧郁的眸子光亮一闪:“兄台,你要小心,别再受伤。”意味深长。
车道心中一荡:“只要我跑起来绝对大吉。”
锦衣卫这时上了楼,牟道走了过来。
几个小子见他满不在乎,一下子围上了他。
“下面的马车是你的吗?”
“不错,你们看上了?”牟道笑道。
“我们看中的是你的脑袋,拿下来吧!”
“你们若能做个示范,我倒乐意去学。”
锦衣卫火了,他们没有给别人说教的习惯,千百次实践证明,刀是最恶的,无论什么人在它下面都会变形。他们要重复做过千百次的事,一下子都拔出了刀,寒光一片。
牟道佯装怕事,夺路下楼去了。
锦衣卫都有两下子,三蹿两蹦堵了他,一阵狞笑。
牟道往旁边椅子上一坐,不理他们了。
几个人再次把他围上。
突地,一刀劈出,直取牟道有脑袋。
牟道顺势微仰。
大刀走空,削向一个锦衣卫的肚子,顿时血雨乱飞,那小子了了帐。
转眼间死了一个锦衣卫,而牟道竟然无事,几个小子红了眼,象狼。他们再不等待,齐举刀枪,合扑上去,要刀枪见红。
他们没有失望,一阵乱砍狂刺之后,每个人的兵刃上确都有了血迹,不过没有牟道的血,他们是身不由己自相残杀的。
牟道不过略施小技,用了借力打力之法。
几个小子都趴下了,牟道还坐在那里,连半点血都没溅到他身上去。笑如故。
客栈老板吓毛了,连忙去报官。客栈大乱。
牟道这时站了起来,笑道:“你们个个都能吃人,我要看着你们互相吃,把对方吃掉。”
锦衣卫知道碰上了硬荐子,害怕了,转过头来向牟道求饶:“好汉,刚才我们只想跟你开个玩笑,并无恶意,请您高抬贵手。”
牟道道:“既然你们是杀着玩的,那就再玩一次,从客栈里爬出去。”
几个锦衣卫别无高招,唯有狗一样向外爬。
少顷。一群官差冲了进来,把牟道围住。
牟道说:“与别人无关,请我去哪里?”
捕快头目嘿嘿笑道:“你倒会客气,先把自己请上了,跟我们到衙门走一趟。”
他怕重蹈锦衣卫的覆辙,不敢乱来。
牟道微微一笑:“去衙门不难,我想打听一下道衍和尚住在哪里呢,知道吗?”
新鲜,捕快们还没碰到过这样的事呢,向逮人的问路,这多少有点儿滑稽了。
捕快头目倒精明,眼睛忽闪了两下,说:“道衍大师就住在我们衙门后面,你想见他,等到了衙门,我派人叫去就是。”
牟道说:“那你们带路吧。”
那头目嘿嘿地笑道:“这么走不合适吧?我们是官差呢。”
牟道道:“你们想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官差们一愣,顿时狂涌而上,他们不大相信牟道一双手能强过他们几十双手。
牟道毫不惊慌,双臂犹如无事般一抖,众官差顿时飞了出去,个个摔得鼻青脸肿。
牟道飘然出了客栈,一群官差随后跟着。
牟道进了衙门,官差们顿时把沉重的大红木门关上了,他们想到了“关门打狗”。
牟道毫不理会,直上公堂,似乎重温了昔日回家的情景,但那份欢欣却没了。
这里虽不是县衙,他仍感到许多相同的东西,不由心酸。
公堂上没人,高高的,空空的,有几分冷漠,几分威严。牟道往公堂上一坐,发号施令:“快去把道衍和尚叫来,我有话说。”
捕快头目冷道:“你是犯人还是老爷?我们可不听你的差谴,这里没有傻子。”
牟道说:“你们既然不听我的,把我请来干什么?”
官差们正要叫喊,一个当的官儿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尖叫道:“都给我闭嘴!这里不是鲜鱼场,可以讨价还价,哪个犯了事?”
牟道伸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笑道:“看来这里你当家,让他们去找道衍和尚!”
瘦官的脸涨得通红,挣扎说:“道衍大师只能去请,找是找不到的。”
他求救于官差,没人敢救他。
牟道道:“那就去请,不然你的小命就泡汤了。”
瘦官儿叫道:“去请道行大师,就说有个侠士求见。”
车道说:“不可,那样他会跑的,就说你想求见。”
瘦官儿道:“我是请不过来他的,除非登门拜访。”
牟道松开于:“那好,我们就一同去拜访。”
瘦官儿晃动了一下脑袋,忽地向官差们瞪眼斥道:“你们是吃干饭的吗?到底是抓我还逮他?”
官差们一呆,再次扑向牟道,在瘦官儿面前卖起了力气,各展奇能。
牟道双手一摆,使出上乘“沾粘术”一推一带。
官差们顿时陷入旋涡之中,六亲不认地打起来,叫骂一片。
瘦官儿见势不妙,欲溜。
牟道扯住了他,笑道:“老兄,带路少不了你呢。”
瘦官儿忙说:“这个我不在行,找他们吧。”
牟道抓起他就走,官差们跟着追出衙门。
一群人走街窜巷走到一座大庙面前,瘦官儿说:“道衍大师就住在庙里,你进去吧。”
大庙庄严气派,大有虎气,令人望而生畏。
牟道笑道:“你要是骗了我呢?”
“我的脖子还在你手里呢,怎么敢?”
牟道松开手,瘦官儿忙向后跳:“给我打!”
官差们迟疑不上。
牟道纵身飘入庙内。
官差们目瞪口呆,这么好的轻功他们闻所未闻,不敢放肆了。
瘦官儿恨这:“一群废物!你们在这里围着,我去调兵遣将。”一阵风溜了。
牟道进入庙堂,不见一人。
庙内金碧辉煌,莲花宝座上的佛祖铜像面目慈祥,四周是寂寞的空气。
牟道在大堂上站了一会儿,走向后院。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在拐弯处,他与道衍正好相遇了。
道衍神色一变:“是你?”
“不错。”牟道笑道,“官府里有我的‘内奸’,你到哪里都不是秘密。”
道衍说:“这里是京城,我回到了这里,我们之间的许多误会就不存在了,你还找我干什么?”
牟道道:“我们的想法总有许多不同,我不能依你的想法办事吧?悟因被你弄哪儿去了?”
“他去了西天,那是他想去的地方。”
牟道一愣,冷道:“你不是说留着他吗?”
道衍哈哈大笑起来,气息浑厚充沛,直上云天:“留着他干什么?我做了一件大好事,你应该高兴才对呢!”
“我为什么要高兴呢?”
道衍说:“我借他一条命救了天下的和尚,这不是大好事吗?
天下因之少了许多悲辛,不值得高兴吗?悟因为众人献身,亦做了善事。这是出家人求之不得的,他也要感谢我呢。”
牟道苦笑了一声:“看来这次是没有输家。”
“这是老衲的又一得意之作,当然要尽善尽美了。”道衍十分快活,脸上的阴云消尽了,“如果不让悟因‘成佛’,皇上若是知道了建文帝当了和尚,那还不和对待唐赛儿一样,把天下的和尚都抓起来?果如此,那天下就乱了,不知要有多少无辜的百姓惨死。这恐怕也不是你想看到的吧?”
牟道长叹了一声:“怪不得你如此理直气壮,原来你想得挺周全的,看来我真的没法修理你了。不过,真的建文帝还活着呢。你弄个冒牌的去顶替,不怕将来被揭穿吗?”
道衍十分自信地说:“只要你不捣蛋,什么事都好摆平的,我相信你不会是揭底人。”
“你的眼力不错,大概是入江湖以来最对的一次。如果建文帝自报家门呢,那不还是露了底吗?”
道衍嘿嘿一笑:“那也没用,谁相信他呢?从此以后,他就是‘悟因’了。悟远认他,这是我们商定好的。当然,若能除去他更好。”
牟道道:“你们有过机会的,怎么不动手?看来你还是错的时候多。”一语双关。
道衍“唉”了一声:“当时想把事办得更漂亮些,谁知你又插上了手,把什么都打乱了。我们都没有看透你,低估了你,这才让你追到了家门口。若是我们多动一下脑筋,也许不会是这个样子。”
牟道笑了起来:“现在你仍然长着脑袋,没人不让你用吗?”
道衍忽地一本正经地说:“少侠,为了天下百姓,你帮我个忙吧?”
“让我也替你盖一座大庙?”
“少侠,你总是充满机智,老衲十分佩眼!朱允该是你救下的,他的去处你一定知道,告诉我行吗?这是人善事呀!”
牟道摇了摇头:“这是不可能的。你尽管说得十分动听,我也不会上当。他在什么地方我确实知道,可我喜欢出卖人吗?”
“你没有出卖过吗?”
牟道神色陡变:“你想了结旧帐?”
道衍连忙摆手:“少侠别火,我不过随便说说而已,那一切都是过去的事了。”
牟道哼道:“过去我没有忘记,侯至爽被你弄到哪里去了?”
“这可是冤枉,她鬼得很,岂是好抓的?”
牟道冷笑道:“你不是更鬼吗?”
道衍低头思忖了一下,说:“我只能让你去见一个人,没法让你见两个。”
“那个人是谁!”
“悟因。”
道衍感到他玩了一个漂亮的花招。
牟道盯了他一阵子,随他进了一问宽大的禅房。房里很清凉,有檀香木味。房中间的木板床上躺着悟因,这时已用不着看了。
已死了多时。
牟道在房里走了两趟,说:“你打算把他弄到皇宫里去?”
道衍点头:“对,皇上只有见了他才会相信。”
这时,五个血衣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气氛顿时紧张了。
红脸老头子说:“你比锦衣卫的胆子都大,竟然搜到这里来了。”
牟道淡淡地说:“这才是第一步呢,下一个搜查的地方就是皇宫了。”
众人一惊,颈生寒意。
道衍忽间:“你真的要进皇宫?”
“这算不上难事,你不这么看?朱棣能派人杀进江湖,我无人可派,就只有亲自杀进皇宫。这么干才公平吗。”
道衍无语,心里乱腾腾的,牟道若要进宫去,那还没人能挡他,五个血衣人加上自己行吗?
牟道见他乱打鬼主意,一拍他的肩膀说:“老和尚,皇宫你先进,我不搅你的事。我本来要为悟因出口气,可你有这么好理由,我只有让你一步了。等你从宫里出来,我再找皇帝老兄论个曲直。”
道衍皱眉细想了一会儿,觉得这样也好,给了他准备的机会。
他冲牟道柔和地一笑:“好吧,我们有先有后,官里见。”
牟道没言语,飘扬而走,飞过墙去。
瘦官儿带着大队人马冲进庙里,层层包围。
道衍走了过来,瘦官儿连忙行礼:“下官叩见大师。”
道衍冷着脸问:“你带着人闯进来干什么,想放火吗?”
瘦官儿忙道:“不不!小人想保护大师的安全,有个贼人闯进了庙里呢。”
道衍讽刺说:“我看你带路的本领更大,抓人是你的拿手戏吗?”
瘦官儿吓得连声说:“下官该死!该死,请大师原谅!”
道衍一挥手,把他们哄了出去:“我这里没人来过,回去守你的衙门吧!”
瘦官儿带着人战战兢兢地走了。
牟道在街上转了一圈,刚要返回客栈,忽见两个熟悉的身影进了一家酒店,他走了过去。
刚到问口,他们先笑了。
岳华峰道:“牟兄,你来京城几天了?”
“我是刚到,你们怎么也来了这里?”
岳华峰说:“我们发现了家师的标记,就追到这里来了。
我有许久不见他老人家了。”
牟道笑道:“你师傅与官府走得很近,你可要小心点,别让他把你拉在了锦衣卫一边。”
岳华峰顿时不悦:“你怎么这样说我帅博?他老人家高洁如云,飘逸如仙,岂是你说的那种人?”
牟道道:“我又没让你去谋财害命,你火什么?难道提醒你一下,倒了你的胃口?你师傅再好也是个老头子了,总是两代人。你对他知道多少?”
岳华峰脸色怒红:“我永远也不会怀疑他老人家的操行!你这是别有用心!”
杜云香这时轻柔地说:“扬哥,难道他的话那么重要吗?犯不着生气呀?人心难测,这话还是对的。”
岳华峰温和地冲她一笑:“香妹,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我受不了别人在我师傅背后说三道四,他老人家绝不会与锦衣卫混在一起的。”
牟道笑道:“你不要把你师傅看得太好,我比你更了解他,我总觉得他在为官府干活。”
岳华峰一拍桌子,“你不要说了!我师博的品格比你高尚得多!”
牟道被刺中了软处,不由火起,下要讽嘲他几句,眼前一花,范仲淹到了他们中间。
老头子冲他们一笑:“扬儿,你让我放心了。”
岳华峰惊喜异常,连忙向师傅行礼。
牟道膘了范仲淹一眼,轻道:“范先生,你抓人了没有?”
范仲淹说:“我做什么还要听你的吗?”
牟道淡淡地说:“听命于官府也算不上好事,侯至爽是不是被你抓去了?”
岳华峰怒道:“牟道,请你不要这样跟我师傅说话,他老人家一向是有分寸的。”
“我也有分寸。你师傅神出鬼没,侯至爽失踪多半与他有关联的。”
范仲淹叹道:“老夫行走江湖几十载,从没见过这么狂的,扬儿,你试试他。”
岳华峰不由为难,愤怒不到一定的程度,他是动不了手的,牟道的功夫他是清楚的。
范仲淹见他迟疑,冷道:“扬儿,还等什么?”
岳华峰心一横,说:“牟兄,小弟得罪了。”
他晃身展臂向牟道劈去,是“雪人神功”,内劲犹如春潮激荡。
牟道挥掌迎上。在半空里两掌相遇。
“砰”地一声,两人俱是一震,没动。竟是平分秋色。
牟道道:“看来你长进不少。”
范仲淹说:“你小子总是大大咧咧,还会吃亏的。”
牟道哼了一声:“你到底抓人了没有?”
“你还没资格这么跟我说话,老夫的事还没有人能管得了。”
牟道盯了他一阵,飘然而去。
他觉得侯至爽十有八九遭了老家伙的暗算,但他不能在酒店里耗下去,他得回去看一下张严馨再作打算。若再后院失火,那就麻烦了。
范冲淹不怀疑他远去了,快活地笑了两声。
岳华峰小心地问:“师傅,他怎么说你抓住了侯至爽?”
范仲淹点头道:“不错,那丫头是被我抓住了。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岳华峰摇头说。
范仲淹眸子一红,仿佛燃起了火苗,分外惊人,气恨他说:“她想造反,不除行吗?”
岳华峰一惊:“您杀了她?”
范仲淹笑道:“这还用不着我动手,只要把她交给官府,会受到处置的。”
杜云香忽说:“那岂不成了官府的帮凶?”
范仲淹立时不快:“看你灵灵秀秀的,怎么说出这样的话?除逆子,杀乱贼,是每一个正人君子的义务帮凶怎讲。
杜云香低下了头,没有分辩,朝廷大搞株连,弄得天下哭声一片,这也值得称颂吗?女人想不通的时候往往爱沉默。
岳华峰怕师傅不快,忙把活岔开:“师傅,您把她放在哪里了?”
“在客栈里,一个丫头我能时刻带着吗。”
三人于是无话。
过了一会儿,三人离开了酒店,在街上慢慢荡荡走了一阵,他们进了“花芽客栈”。
三人进了客房,看见侯至爽正在床上微动,似乎很痛苦。杜云香有些不忍,把脸转向了一边。
范仲淹拍开她的哑穴,笑道:“我给你找来两个伴,你不会太寂寞了,老实一点吧。”
侯至爽一脸凄然,屋中的暗影仿佛合了她的命运:“我有什么罪,你凭什么抓我?”
范仲淹道:“这个你到官府里再辩吧。有得是时间,我老人家还要去会个朋友呢。扬儿,你要看好她,不要出错。”
岳华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范仲淹闪身而去。杜云香开口了:“侯姑娘,他们说你想造反,这是真的吗?”
侯至爽少气无力地说:“骗人的,我无兵无权,如何造反。”
杜云香深有同感,幽幽长叹了一声。
这时,房外人影一闪,岳华峰追了出去。
侯至爽趁机向杜云香求救:“好妹妹,相信我吧,我是无辜的。
你若救我脱困,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的。”
杜云香迟疑了一下,说:“他点了你几处穴道?”
“三处,你帮我解开吧!”她说了被制的穴道。杜云香伸手拍了一下,不见动静,不由起了好胜之心,我非解开它不可!
然而并不轻松,她累了一头汗也没解开一个穴道。
她还要按推,岳华峰回来:“香妹,你在干什么?”
杜云香说:“我在练习解穴呢,你会解这样的穴道?”
岳华峰凑上去看了一会儿,伸手拍去,亦不见动静,仿佛井太深了,以致于投下石块不见回音。
两人顿起好奇之心,在侯至爽的身上推揉起来,弄得侯至爽心烦意乱。
忽听外面一声冷笑,探进一颗头来。
侯至爽看见云中魂,又恨又惊,怒道:“你来干什么?”
云中魂笑道:“我来找你呀。”
侯至爽气得两眼昏黑,仿佛被大水吞没了一般,没好气地说:
“你把我害成了这个样子,还有脸来见我?”
云中魂一愣:“我何时害过你?”
“你在外面没有胡说八道吗?”
云中魂道:“我那是好意,想不到弄成这个样子吗。”
侯至爽念头一变:“你不是来热闹的吧?”
云中魂一笑,飞身抢了上去。
岳华峰大怒,“雪人神功”闪电般出手,一股奇强的内劲袭向云中魂的脖子。
云中魂料不到岳华峰的内劲如此歹毒,唯有急闪而退。
岳华峰冷道:“你不要指望从这里得到什么,好事历来难得。”
云中魂猛地抽出了刀,轻蔑地说:“大爷想得什么还没人能拦得住呢。”
他正欲扬刃,范仲淹回来了,一脸喜气:“你想抢人吗?已经迟了。”
云中魂一扭头,五个血衣人已到了他身边,几乎把他包围了。
云中魂惊心不已,两眼闪忽不定,若要硬拼,他肯定占不了便宜;若就此放手,他又甘心。
范仲淹看透了他的心理,笑道:“何不坐下来谈谈呢?也许会有另外的收获。”
“什么收获?”云中魂有些不信。
“投靠朝廷,报效国家,这不是很好的出路吗?”
云中魂大摇其头,“让我去当走狗?不干,大丈夫不能轰轰烈烈,不如去河边钓鱼。”
范仲淹哼了一声:“恐怕你没那么好的福气,我不认为你有三条路好走。要么投降,要么死掉,两者必居其一。你的嘴太不严谨。”
云中魂大怒,在美人面前这么逼他,不是要他的好看吗?寒光流泻,大刀飞扬,直取范仲淹的脑袋。
范仲淹晃身一摇,随之拍出一片玉白的掌影,犹如李白笔下燕山的雪花飞卷而起。
与此同时,五个血衣人扬起了大铁勺子刨了过去,劲气如山。
“扑啪”几声,云中魂被击出房去,墙倒屋塌。
范仲淹仅被削去半截袖子。
杜云香挟着侯至爽跳到院中。
客栈里乱作了一团,呼儿叫爹声此起彼伏,人影乱窜。
杜云香欲挟侯至爽离去,云中魂一刀向她劈去。
岳华峰大骇,飞扑云中魂的脑袋。
云中魂吃了大亏,不敢硬挡,唯有急闪。
杜云香死里逃生,吓得脸色苍白,细汗淋淋。
范仲淹道:“不能让他跑了,该是除去这小子的时候了。”
血衣人飞抢而上,齐扬勺子。
云中魂见势不妙,拔腿就溜。
“哪里走!”
血衣人犹如几团火飘飞过去,欲把一切化为灰烬。可怕的念头。
侯至爽一脸冰色,素心沉向水底。朦胧的、凉凉的虚空,那就是她的归处。
突然,一条人影泻落,众人皆惊。
蓝天格外高远,仿佛也不动了。沉默。
总是一片血红的火,这就是江湖。是生机?野性?还是荒芜的歌?难说!
杜云香忽见眼前一花,挺剑就刺,左臂突然被轻轻一抚,半边身立时软了,侯至爽到了来人手里。
范仲淹见是牟道,又恨又急,怒道:“小子,你若把人放了,我们还有话好说;否则,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牟道满不在乎地说:“我救人不是假的,难道仅有你的话算数?
你的梦恐怕太旧了。”
范仲淹眼里顿时堆起炽烈的火云,身子颤了起来,疯子都不会认为他是乐成这样的。他逼向牟道。
空气顿时沉闷了,杜云香都感到到压力。
牟道不为所动,轻轻一拍,解了侯至爽的穴道。
刹那间,她仿佛在憋得半死时吸到了新鲜的空气,脸上飞起特有的红云。
范仲淹怒吼一声,身形立动,宛若万里风卷起千重雪,旋起一个云头,向牟道袭去,大有埋葬一切之势。
牟道十分沉着,以静制动,忽儿一挪,到了范仲淹的身后,谁都没有看出先兆,犹如魔术。
范仲淹大吃一惊,急忙反臂劈掌,终归晚了。他先吃了一拳,“膨”地一声,他的身体飞出五丈外去。平生奇辱。
五个血衣人不愧是争锋老手,见牟道需要换气,趁机上了,大铁勺子划空扬起,犹如五颗勺子星流逝,几颗星相撞意欲大毁灭。
牟道不敢怠慢,身形晃,长剑搅天而起,剑端生出一个银芒四射的“太阳”,光华逼人。“太阳剑”终被发挥到了极至。“太阳”蓦地破碎,残块流泻,分射四方。
几声惨哼,五个血衣人全被震出一丈外去,胸前一个血洞在流血,大铁勺子不知扔到哪里去了。
牟道泰然自若,无事。
血衣人受了致命的伤害,慢慢倒地了。
范仲淹呆在了那里,他这才相信牟道是不可战胜的。
岳华峰见师傅吃了亏,怒道:“牟兄,你怎么这样对待我的师傅?”
“你想让我杀他吗?”牟道冷道,“我对他已经够客气了。”
岳华峰欲与牟道见个高低,范仲淹叫住了他:“扬儿,师傅是自找的。他没有错,两者拼杀,他不还手那才怪呢。你不是他的对手。”
岳华峰心中滚起一片冰水,很不舒服:“师傅,他总是太过分了,徒儿无能……”
范仲淹摇了摇了头,淡然道:“扬儿,我们该走了,把这里留给他吧。”
岳华峰极为复杂地看了牟道一眼,扶着师傅与杜云香一同离去。
侯至爽陡地一跃,猛地向云中魂扑去,吓得云中魂连滚带爬。
侯至爽恨他坏了大事,匕首飞出,直刺他的咽喉。
云中魂急忙挥刀拨打,若在平时,云中魂绝不会把小小的匕首放在眼里。如今他受了伤,情况不同了,应付颇为吃力。一个不慎,被匕首刺了一下子,鲜血飞迸。
云中魂骇核了,知道纠缠下去非把小命丢了不可,连忙弹射,不顾一切了。
侯至爽没有去追,回眸向牟道投去感激的一瞥,眼光挺丰富,什么涵义都有了。
牟道一挥手,两人飘扬而起,分外自如。
行至小巷深处,牟道道:“你可让我好找,老家伙怎么把你逮住的?”
侯至爽叹了一声:“一言难尽,他是突然袭击;否则,我哪有不逃的道理。”
牟道笑道:“你还迷恋皇后的位置?跟我去看一眼皇帝老哥的尊容吗?你若是见了他,绝不要再当皇后了。”
侯至爽“扑哧”一笑:“不见他也一个样,我已经不想当了,何必再往心里装进一个人呢?”
牟道点头说:“好得很,不过我还是要修理他的,那么多道姑不能白死。”
“你要杀他?”侯至爽来了精神。
牟道道:“若是杀他更好一些,我会的。”
“那我跟你去,一定会热闹的。”
牟道想了一下:“还是我先去探路,等回来再带你去吧。”
侯至爽点了点头,两人拐向东去。
这是一条长街,两人犹如云一样飘飘。
两人进了客栈,直奔张严馨住的客房。
房间里有男人的声音,牟道不由一怔。
他猛地推开房门,老夫子一掌向他劈去,迅雷不及掩耳,内劲如潮。
牟道急身一晃,闪到一旁。
老夫子纵身出了客房,冷道:“小子,人这回是你杀的了吧?”
牟道没有话,花心夫人与唯明羽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两个美妇站了一会儿,花心夫人冷着脸说:“你害得我们两人都成了寡妇,这笔帐总是算的!我们没理由放过你!”
牟道看了一眼房里的张严馨,心里乱糟糟的,碰上这样的倒霉景,有什么话好说呢?
他沉默了一阵子,终于说:“算帐我是不怕的,我欠别人的不多,还得起。但我现在不想与你们结帐,我还有许多事未了呢。”
唯明羽说:“那可由不得你,这是大家的事,你得问问我们。”
侯至爽忽道:“如今谁家不死人?有的帐是算不清的,你们还是省了吧。”
唯明羽瞥了她一眼:“你是他什么人?这关你什么事?”
“我是他的朋友,路见不平,总要说几句吗。”
唯明羽哼了一声,闪身欺上,伸手去扣侯至爽的脉门。
侯至爽料不到她的身法如此之好,花容失色,急晃稍迟,正被抓住,牟道都没来及救她。
唯明羽抓住了侯至爽,快活地笑起来:“小子,你已失一招,看你还有多少高明。”
牟道道:“她又不欠你的,抓她何用?”
“这是我的策略,对敌岂有不用脑的?”
“你想怎么样?”
“用她换你一条手臂,这总可以吧?”
牟道心头一暗,没有吱声。
唯明羽冷笑道:“你不愿意?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不过你要记住,她是因你而死的。”
她右手扬起,陡地向侯至爽的脑袋拍去,牟道大惊失色,欲救不及。
突然,戈剑从房里冲出来,叫道,“妈,你怎么能这样?这与那些坏蛋有什么不同?”
唯明羽收住手,不快地说:“他就是坏蛋,对付坏蛋还要选择手段吗?”
戈剑并不信眼,表现出少女难得的勇敢,冷道:“他是坏蛋与她又有什么相干,你这么连累别人正大光明吗?”
唯明羽气得头脑发昏,脸上腾起一股紫气,那么神秘、冷煞、高傲,似乎什么也不能动摇她的决心:“丫头,他害死你爹,正大光明吗?”
戈剑道:“他怎么做的我没有看见,你这么要挟他,反正让人难以忍受。”
唯明羽哼道:“我若非这么做不可呢?”
“那我永远不再见你!”语气坚定。
唯明羽愣住了,戈剑给她出了一道难题,能否冲破女儿的障碍,她心里没底。
然而,谁也想不到,最不安的反而是牟道。戈剑的纯正的心灵给了他沉重的负担。宽容有时是最好的武器,这话很对。牟道忽儿又感到欠了戈剑什么,心中十分苦涩。
唯明羽迟疑了一阵,在女儿的目光里找到了不容置疑的东西,她退却了,失去了女儿就失去了一切,也给牟道以可乘之机,这样的傻事不能再干了。
她长叹了一声,极不情愿地放开了侯至爽,眼里满是清冷的光。
侯至爽恢复了自由,向戈剑投去感激的目光,深情地点了点头,徘红的微笑浮上眼角。
戈剑淡淡的,没有特别的反应,扫了侯至爽一下,返回屋里去了。
张严馨向她报以赞许的微笑,感到两人的心又靠近了一步。
戈剑抓住她的手,两人偎在了一起:“姐姐,我这么做你很高兴,是吗?”
张严馨道:“我们总算走到一起去了,不再仅仅是女儿。”
戈剑把香腮贴上去,两人笑了。
老夫子这时说;“我看她们是不能指望了,还是咱们动手吧。
这小子再滑溜也不是咱们三个人的对手,好戏不能总是一个人唱。”
花心夫人点头同意,三人把牟道围起来。
牟道有所顾虑,不由向老夫子面前挪,谁出的坏点子谁倒霉,牟道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老夫子没见牟道闪动就到了他身边,不由头上长角,心里发毛,顾不了许多,双掌飘飞而起,急运“枯血神功”,领起一片血气,向牟道狂击过去。
牟道身形一转,失了踪影。
老夫子惊骇欲死,弹身就蹿,然而迟了,牟道占了先机,一掌拍向他的肩头,仿佛是空伸手。老夫子大叫一声,身子飞出去了。
花心夫人、唯明羽趁势而动,把神功提到极限,顿时一片惊涛骇浪。江湖上出现了百年不见的争杀奇观。
牟道不敢硬拼,身子一弯宛如激流而下的月牙儿,飞冲丈外。
两美妇又没得手,心中一片虚空,泛在脸上,便是青白不定,两人的目光都有深秋落叶滚动的忧伤。她们并非无能,却总也不胜,这是比一败涂地更糟的处境。
花心夫人看了牟道片刻,冷道:“你老是跑什么?我们并不要你相让,你若是个真正的男人,就该毫无惧色地迎着。”
牟道道:“我若听你们的,那还用得着争斗吗?你们太不了解自己,我有什么办法呢?”
花心夫人说:“你想这样纠缠下去?”
“我并没有去找你们。”
“那好,你若接下我们合力一掌,我们这就走,永远不再言仇。”
车道笑道:“你说话管用吗?”
“当然管用,你准备一下吧。”
牟道点了点头,摆好应战的姿式。
唯明羽握住花心夫人的手,两人并肩站在一起。
少顷,两人急身抽动,犹如一条龙舞起。霎时间,两人猛然分开,四掌并排向牟道推了过去,丝毫不见真劲的影子。
牟道知其因缘,挥掌迎上,这样的打法难以弄巧,唯凭功力。
“砰”地一声,牟道被击退半丈,她俩竟沉稳如山。
两人见折了牟道的锐气,痛下杀手,斜闪到他的两旁,直取他的太阳穴。
牟道身形一矮又没了。
两人无法,唯有暗恨。
牟道道:“我可是挺住了,你们怎么刹不住手呢?”
花心夫人说:“你输了,我们凭什么饶你?”
牟道笑了:“在中原,有以退为进之说,里面并无失败的味道,多半有种艺术在。我后退三尺,是给你们一个面子,非不敌也。
唯明羽抓住他的话柄,说:“我们不要你的面子,有能耐就稳如泰山。敢应吗?”
牟道向客房里看了一眼,张严馨止向他投以安样的目光,他下了决心。
两夫人身形一晃,刀团虚影犹如螺旋般欺向牟道,内劲也象收紧的绳子向里勒。蓦地,掌影扯地连天,宛如飘摆的落叶向牟道旋去,声势骇人之极。
牟道一招“海底捞月”,闪电般迎上。
闷响就在头顶,劲气四溅,牟道差点儿给击碎,身子矮了半截。
这回他没动。却吃了亏,体内气血翻腾,仿佛要寻个口冲出去,眼前一片金星飞舞。
两夫人见他挺住了,呆在了那里,久久无语,心中是什么滋味连她们也说不清。许多年后,她们还在琢磨。这不是黄道吉日,却值得她们记忆,这刺激给了她们终生的清醒。
唯明羽终于少气无力地说:“他的运气总是太好,我们选择错了时候。”
花心夫人脸上泛起病态的微笑,没有吱声。
牟道知道呆下去不会有味了,便冲着张严馨道:“珍重,我还会来看你的。”
张严馨迟迟不语,眼里有了泪水,在这种场合里哭泣一点也不奇怪,但为何而哭就没人知道了。
人生总伴着眼泪,但不是说流就流的。
牟道似乎见不得她的眼泪,总还知道流泪是因为有了伤害,这时没有激动的理由。
他长叹了一口气,说:“我们都知道流泪,却不知流到什么时候,这更悲哀。”
张严馨忽儿笑了:“牟兄,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忘记你的。你去吧。”
“兄台,还有我呢,我也不会忘记你。”戈剑说。
牟道点了点头,飘身而去。
侯至爽追上他说:“她们好象恨你呢,别理她们吧。”
牟道道:“你先找个客栈歇一会儿,我去皇宫。”
侯至爽急道:“这怎么可以,天黑再去吧。皇宫里说不定早已得了信,有了防备,去了岂不自投罗网?”
牟道摇头道:“他们若也这么想,那情况就不同了,你就放心吧,谁还能逮住我呢?”
侯至爽低头不语了,牟道的轻功她是清楚的。
两人进了一家小客栈,侯至爽住下了。
牟道与她约好时间,上了大街。
街上行人不少,京城里的吆喝声也余味悠长,细心人不难发现,行人少有镇定的,大多慌慌张张,唯恐走慢了一点被人扯去了裤子。
牟道故意挺胸凸肚,引来不少惊奇的目光。
他悠哉游哉走了一阵子,到了皇宫一旁。
宫门前有两排站岗的,象木头,刀枪却亮,他停下了。
四下打量了一会儿,见南面的门楼上有许多旗子,他冲上去拔下来一杆。
红旗在他手中一舞,打了个旋儿,向宫门冲去。
他的身法实在曼妙,太也神奇,旗子左右飘飘,快如云霞飞流,两旁的宫问卫士仅见红旗飞,不见有人动,多半以为是风刮的,也有聪明的,叫道:“妖怪!这是不吉利的,故而没人助喊。
红旗转眼间飘进了宫门,两边的卫士一片茫然,没有人敢动,敢乱。对他们来说,弄不明白的事最好别管,这是上策。
牟道进了皇宫,在高墙深院中遛起来。
皇宫里没有明快的东酉,砖石之间都凝聚着铁一样的沉重,正大方中的建筑透着特有的阴森,在这样环境里生活,首光想到的就是权力,整个皇宫给人极大的压抑,似乎只有巨大的权力才能刺破
它的阴云,保持相当的平衡。
皇宫使人渺小,唯有牟道视它为砖瓦游戏,他在此间走,能看到另外东西,那就是能工巧匠的方略。正大方中是这里的主旋律,儒家孟子的东西多一些。
至于威严,在牟道眼里又是另一回事,一点也不神秘。
他在院落之间窜了一阵子,到了养心殿前。他正要溜进去,忽听有人说:“皇上,您亲自看一下吧。”
是道衍的声音。
牟道快速欺过去,向殿内探看,只见朱棣半闭着眼睛,不想下龙墩。
道衍站在一旁,毕恭毕敬,十分小心。
大殿里放着悟因的尸体,被一块布蒙着。
殿内的气氛格外沉郁,谁在里面也不会有欢乐。
朱棣似乎稳住了情绪,慢慢站起来,灰黄的面孔打不起半点精神。他轻轻走到悟因的尸体旁,停了一会儿才去揭布。
看到悟因苍白的死相,他的手颤栗了一下。道衍还以为他要昏过去呢,差一点蹿过去扶他。
朱棣并不虚弱,马上有了精神,目光落到下巴旁的暗记上,他长出了一口气,这是建文帝无疑了。
道衍也长出了一口气,悟因下已旁的暗记是他的杰作,朱棣没发现破绽,那他就过了关了。
朱棣一颗心落地,却忽地闪出凌人冷峻的目光,厉声道:“他是你杀的吗?”
道衍吓了一跳,念头乱飞,这人什么毛病,不是我杀的难道是你杀的?但他毕竟是个滑头,深知与皇上对话的要诀,忙说:“不,是他想不开自杀的。”
朱棣就要他这句话,这下满意了,哀伤他说,“蚊儿,你怎么这样狠心呢,就不想见一下叔父吗?”
鬼知道他动了多少感情,但他的眼睛却湿了,泪水盈眶。
牟道看得感慨不已,连连轻笑,乖乖,皇上真是好身手,要哭要笑立时见,不愧天才的表演家。
道衍心中雪亮,便说:“皇上,龙体要紧,别为他伤心了,一切都是天数。”
这话投朱棣的意,眼里有了喜色,轻道:“他的后事就由你操办吧,要对得起他。”
道衍大喜,扶起悟因的尸体飞奔而去。
牟道正要进殿与朱棣摆一摆龙门阵,忽见郑和从旁边走了出来,他便没动。
这时,一群宫廷侍卫奔了过来,他不得不离开了,他不想在官延里大开杀戒,唯有一闪了之。侍卫们停在了大殿周围,他只有躲进殿里去了。
朱棣又回到了龙椅上,威严闪了出来,冷漠地问:“朕让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郑和道:“回皇上,都已办妥了。”
“唐赛儿也抓到了?”
“不,她在半年前就死去了,被锦衣卫杀的,只是那时没弄清她的来历。”
朱棣说:“我不相信传言,这事不算办得好。那个侯文通的女儿呢?”
郑知道:“正在客栈候旨,皇上打算何时召见她?”
朱棣想了一下:“就今晚吧。”
郑和点头应道:“那我这就去传旨。”
朱棣摇手说:“不慌,我还有话呢。”
牟道在一旁暗惊,郑和玩的什么把戏,难道鱼目混珠?
他耐着性子等他们谈完,随郑和离去。他走的是偏门。
离开养心殿,他大模大样地跟在了郑和的后头,郑和一点也没有察觉,宫中侍卫还以为他是郑和的随从呢。
顺顺当当出了宫门,两人上了长街。不料,对面走来少林和尚,他只好闪到一边去。
悟远和尚向郑和道一声佛号:“郑公公,老衲的师弟郑和笑道:
“他已‘成佛’了,皇上下旨厚葬他呢。”
“阿弥陀佛!”悟远说,“师弟总算得了正果,没白修行。”
郑和说:“大师,这正是少林的福气呢。”
悟远连忙低下头,轻念一阵谁也不懂的话。
郑和冲他们一笑:“你们找道衍大师去吧,我还有事。”
几个和尚远去了。
郑和继续前走,牟道又跟了上去,如影子。
两人拐弯抹角进了一条胡同,到了一家客栈门前。
店老板笑脸相迎:“两位住店?”
郑和猛地扭头,并不见后面有人,冷道:“哪里来的两位?”
店老板一指他身边的牟道,说:“他不是一位吗?”
郑和又回首,仍不见人,怒道:“你搞什么鬼?你把那人拽出来!”
店老板伸手去拉牟道,总是摸不上边,犹如与郑和捉迷藏似的。
郑和大怒,一脚把他踢翻:“到底是一位还是两位?”
店老板打了自己一个嘴巴,急道:“是一位,刚才小人花了眼。”
郑和哼了一声,进了一间客房。
牟道冲店老板笑道:“我看你还要学会闭嘴,不知道祸从口出吗?”
店老板忙说:“小人该死,大仙莫怪!”
牟道道:“你只要装着什么也没看见,就不会有事。”
店老板连连点头。
牟道走向那间客房,听到郑和说:“范姑娘,如今有个大好的机会,你可不要错过。”
“什么机会?”
“皇上要立新皇后,选中了你,这算是喜从天降啊!”
“可皇上并没见过我呀?这怎么可能?”
“我见过你呀,是我向皇上保举的。”
“这恐怕不行,我什么都不懂,怎能做皇后?”
“没关系,一学就会了,反正立皇后也不是三天两天的事,慢慢来吗。”
“我害怕见皇上,没法儿和他在一起的。”
“皇上有什么可怕的,只要你听他的话,一切都会如意的,他也是人吗。”
“两人都不吱声了,各自想着心中事。
过了一会儿,范幼思说:“我能去看一眼皇上吗?”
“为什么?”郑和低沉地问。
“如果他的样子不太可怕,我就答应你。”
郑和嘿嘿一笑:“相亲的我见过不少,相皇上的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呢。”
“不行吗?”
“并非不行,只是太危险,这有辱皇上的尊颜,若让他知道了,那还不砸了饭碗?”
牟道在外面笑了,轻轻的,想不到郑和也有女人的耐心,看来他是要下定决心糊弄朱棣了。也许一个好的太监永远就是一个骗子,否则没法儿干。宫廷就是造就骗子的地方。假如人人讲实话,那皇帝没法儿活了,他也怕呀!
范幼思沉默了良久,说:“我只能顺从吗?”
郑和沉闷地说:“恐怕是这样,皇上英明神武,连我也不能违背他的旨意呢。”
又是沉默,可怕的寂静,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动,意在催促他们。
牟道忍不住了,笑了起来:“郑和,你又在造孽呀?”
房里顿时没了动静.一切死了似的。
牟道推开房门,郑和一掌向他击去。
牟道早有准备,顺势而退,很轻松。
范幼思坐在那里未动,好象并不以为牟道坏了她的好事,眼里含着别样的情。
郑和知耐衔脸。
“你已经搅了两次.还想继续吗?”
牟道笑道:“老兄,我这尼俗你哪。人我已经去了,那是不祥之地。”
郑和说:“老大不是容易当的,进入皇宫的人并非都有非凡的运气。我相信她进了宫会把江湖上的一切都忘个干净,还她清净之身,她本就是名门之后吗。”
牟道摇了摇头:“你不会成功的,一个进入江湖的人是不会轻易退出来的,你这是在玩火哪。”
郑和低下了头,暗自盘算,牟道的活未尝没有道理,但放弃了她,如何向皇上交待呢?
突然,一团刀光在牟道身后闪起,犹如怪云卷向他的脖子,快极了。
牟道大吃一惊,闪躲都嫌迟了……眼前幽暗。
郑和却不由赞道:“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