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在桌边静等,这个小店又脏又破,想必东西也不好吃,不过江湖人随遇而安,什么苦都能吃,想享受的人不会来江湖闯荡的。
不一会儿,半瓶酒和两样菜上来了,老板还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火太大,肠子有些焦了,不过你们放心,吃了不会拉肚子的,吃吧,吃吧,别客气,别忘了给钱就成了。”
望着桌上炒得不成体统的菜,方自如和阴武唯有苦笑而已。
方自如伸筷夹了一点,了一,虽然味道腥异,不过还能吃,便招呼着阴武,两个人慢慢地吃了起来。
正吃着,一个人匆匆走进来,拍桌子大叫:“饿死了,饿死了,快上菜。”
方自如抬眼一看,不由大笑道:“我道是哪路的神仙,原来是殷兄!”
姓殷的汉子不是别人,正是殷大野,见到方自如,大声叫道:“哎呀,原来是你,老偷儿,算老子倒霉,刚一上路就遇到了掏腰包的,别冲着我笑,我身上没钱。”声音宛如洪钟,手虽紧捂腰包,脸上却笑开了。
阴武忙站起,躬身道:“见过师叔!”
殷大野一摆手,笑道:“别来这一套,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跟老偷儿这么久,想必也沾了贼气,你一面行礼一面掏腰包,我懂。”
阴武也知道殷大野的脾气,好开玩笑,笑了一笑,便坐下。
殷大野已大笑着走过来,和方自如师徒其一桌。
方自如道:“殷兄,你这是到哪里去?”
殷大野回头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我到济南去,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卫紫衣。”
方自如道:“你就别压低了声音说话,听了多别扭,再说你的声音再低,也能传出三里地去。”
他也忙压低了声音,又道:“殷兄从哪里来,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告诉卫紫衣?”
殷大野笑道:“你也不用压低声音说话,小偷做惯了的人,大喊大叫也像蚊子哼。”
阴武笑道:“师叔可真会斗嘴,只是这里幸亏没有一个人,否则师叔一定栽。”
殷大野连连摆手,道:“千万别提那小祖宗,听到他的名字我就头疼,连大师父这样一个精明人见了他都像见了鬼似的,我这么一个粗鲁人,哪里是那小祖宗的对手。”
“要茶吗?喝点茶解酒。”老板殷勤地端上三杯茶来。
殷大野细长眼睛微微一睁,上下打量着老板。
老板被他看得心头发毛,讪笑道:“客官别像盯贼似地看着我,我这人胆小,白天遇到害怕的事,晚上就尿炕。”
殷大野不说话,仍是仔细打量,见老板年不过四旬却苍老如老头,脸上皱纹堆积,双手粗糙,身上的衣服像乞丐服,弯腰驼背,一笑满口大黄牙,隔老远都能闻到他口中的臭气。
殷大野皱了皱眉,道:“你怎么亲自来侍候,你的伙计呢?伙计到哪里去了?”
老板苦笑道:“如果你是我的伙计,而我一年零三个月没给你工钱,你会怎么办?”
殷大野笑道:“难怪!”便掉过头不再理老板。
老板讪笑着,回到厨房里去了。
殷大野这才正容对方自如道:“这次我来济南找卫紫衣,是因为我在川道上听说,有三个人受了重金礼聘,要找卫紫衣的麻烦。”
方自如释然一笑,道:“就为这事?我还以为十万火急呢,卫大当家创业至今,想要他命的人多得不计其数,可是卫大当家现在还不是好好地活着,连头发都没掉一根。”
方自如喝了一口酒,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殷大野抢过酒瓶来也喝了一口,抹了抹嘴巴说道:“若是普通人来找卫大当家的麻烦,我才不管,让他们飞蛾扑火去,只是这一次来的不是普通人。”
阴武笑道:“有胆量找卫大当家麻烦的当然不是普通人,师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这一点事也急巴巴地从四川赶来。”
殷大野急了,扬声道:“我老殷别的不行,就是胆子大,你们这般不以为然,是因为你们还不知那三个人的名字。”
方自如端起茶杯呻了一口,略感兴趣地凑过脸来,笑道:“那三个人是谁,你说说看?”
殷大野一口气将酒灌了进去,吐出一口气,道:“打个赌好不好?”
方自如没想到他在关键时刻来这一手,老于江湖的方自如不愿吃暗亏,一摇头,道:
“我不赌。”
殷大野气道:“还不知道我要跟你赌什么,就来个拒绝合作,老偷儿狡猾得也太过份了。”
方自如笑谜眯地道:“据我所知,找别人打赌的人最起码有九分把握,你有九分,我只有一分,这个赌我肯定输的,与其输了赖帐,不如不赌。”
殷大野指着方自如对阴武道:“你看看,还没赌就打算赖帐,你跟这个人能学到什么?”
阴武笑眯眯地道:“最起码学会不吃亏。”
“完了!”殷大野一拍大腿,叫道:“已经彻底学坏,无可救药了。”
方自如笑道:“别扯远了,说说看,你赌什么?”
殷大野奇道:“不是不准备跟我打赌了吗?”
方自如说道:“听听也无妨。”
殷大野哈哈一笑,一拍桌子,道:“我就赌你们听到那三个人的名字后,一定会大吃一惊,如果你们居然无动于衷,那我就将头颅奉上。”
方自如冲着徒儿一挤眼,笑道:“准备吃惊吧,免得大野兄去了头,主要是他的头除了当球踢之外没别的用处,不如留着。”
殷大野咳了一声,又喝了一口水,这才一整面容道:“这三个人的名字其实是三句诗。”
“想必是三个酸秀才。”方自如笑着道:“说来听听,是三句什么诗?”
“‘飞燕西来,借灵枝稍驻’、‘一将功成万骨枯’、‘此曲只应天上有’。”殷大野一口气念了三句诗。
“啊!”阴武倒不怎么样,方自如已大叫一声,手中的茶水飞溅到衣服上,耸然动容道:
“是燕子、将军、萧人!”
他接着又喃喃地说:“不可能,不可能,这三个人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出来了?”
阴武江湖知识少,不解其意,问道:“师父,燕子、将军、萧人是怎么回事?”
“那是三个人,三个江湖中最神秘、最残酷、最可怕的人。”殷大野心有余悸地说着。
“是怎样的三个人?”阴武追问。
方自如神色凝重,一反乐观情态,缓缓道:“这三个人可谓江湖中的超级杀手,从没有失手记录,燕子、将军、萧人是他们的外号,据说从没有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
阴武道:“为什么?”
殷大野淡淡地道:“因为见过他们的人都已被他们所杀。”
阴武年少气盛,不屑地道:“不就是三个杀手吗?有什么了不起!”
方自如缓缓道:“人和人不一样,杀手和杀手也不一样,燕子、将军、萧人可谓杀手中的杀手,他们的杀人经验极丰,手段极隐秘,令人防不胜防。”
殷大野道:“燕子轻功最好,将军的手段残忍,萧人足智多谋,三个人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则三人齐上,且事先经过极为周密的安排和布置,没有九成的把握绝不出手,据说他们曾经为杀一人,足足等了半年之久。”
方自如道:“忍耐是最可怕的性格,一个杀手若学会了忍耐,就几乎没有杀不了的人,因为任何一个人再强大也总有疏忽的时候,老虎也会打盹,杀手学会了忍耐,就等于掌握了机会。”
殷大野道:“其实他们三个人的武功和智慧并不高于别人,只因他们学会了忍耐才变得可怕。”
方自如道:“就算你明知有人要杀你,但久拖下来就会麻木,可是你一旦稍有松懈我必死无疑。”
阴武道:“看来这三个家伙不一般,没有人可以一生永远地保持警惕的,人总有疏忽的时候。”
殷大野道:“忍耐是他们的一大特点,不过他们还有一个长处就是化身千万,也许街上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他们,也许你最亲近的人就是他们,也许……”
他一指正坐在厨房里低声争论个不休的老板和伙计,道:“也许他们就是燕子、将军、萧人。”
方自如叹道:“卫紫衣若被这三个人缠上,的确有一点麻烦。”
殷大野连连摇头,道:“不是一点麻烦,而是很大的麻烦,天大的麻烦。”
阴武着急道:“那我们怎么办?”
殷大野一摊手道:“我们又能怎么办?找又找不到,想帮却没有办法帮,我们除了替卫紫衣收尸外,无事可做。”
阴武急道:“那师叔赶来告诉卫大当家又有什么意义?”
殷大野叹道:“什么意义也没有,只是想见卫紫衣最后一面,不想让卫紫衣死得太糊涂。”
阴武是个急脾气,一拍桌子,叫道:“不行,我得把他们找出来,一定要找出来。”
殷大野斜乜了阴武一眼,慢吞吞地道:“找?怎么找?贴布告还是通缉?”
阴武抱着脑袋拼命想,忽然道:“总应该有办法的,我不信这三个人可以横行天下。”
殷大野摇了摇头,道:“横行天下倒不至于,杀一个卫紫衣倒不在话下,就凭你,什么忙也帮不上。”
阴武无心思和殷大野斗气,只是抱头苦想,忽地眼睛一亮,喜道:“有了!”
瞧他喜不自禁的样子,好像真的发现了什么,兴奋得眉飞色舞,手足乱挥。
殷大野和方自如迫切地问道:“什么有了?”
阴武兴奋得涨红了脸,笑道:“我想起一个人来,他一定有办法对付燕子、将军、萧人的。”
“谁?”殷大野和方自如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秦宝宝!”阴武兴奋而急促地说了这三个字,按着用探求的目光看着师父和殷大野脸上的表情。
殷大野首先泄了气,头摇得像个货郎鼓,叹气道:“秦宝宝有什么用?一个小孩子,除了恶作剧的本事还有什么能耐,若非靠着三大势力,能不能活到现在还是个问题。”
阴武不服地道:“宝少爷虽是个小孩却聪明至极,无论什么事情,他都会想出对付的办法,这一次也一样。”
方自如微微一笑,暂不发表意见。
殷大野却道:“秦宝宝再聪明,毕竟不是神仙,再说,他一个小孩子家,江湖经验不丰,斗嘴我服他,可是斗力厮杀他可不行。”
阴武被驳斥得体无完肤,但为了秦宝宝,还是不死心地道:“宝宝是个小孩,看上去永远长不大,他的江湖历练是不足,可是正因为如此,他的想法才会不受所谓的经验束缚,燕子、将军、萧人也是江湖老手,用老一套江湖经验对付他们当然没用,或许宝宝的奇思异想反而奏效。”
殷大野笑道:“估计你和宝宝的交情不错,所以才为他说话,是不是?”
阴武红着脸辩道:“交情是交情,事实是事实,宝少爷点子怪,出人意料,你也不能否认。”
殷大野道:“我不否认秦宝宝是个天才,也不否认你刚才说的,江湖经验足反而束手束脚之说,不过你光说宝宝有办法,可是事实上宝宝根本不知道这事,一切要等见到他以后再说。”
阴武有点迫不及待了,道:“那我们就赶快去见宝宝,宝宝早一点知道,卫大当家就少一点危险。”
殷大野斜着眼看阴武,古怪地笑道:“真不知你为什么对秦宝宝这样有信心,莫非以前在他手里栽过?”
阴武坦然道:“栽在宝少爷手里的人实在太多,几乎见过他的人都栽过跟头,卫大当家除外。”
殷大野哈哈一笑,道:“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真服了宝宝,有这么大的魄力和手段。”
阴武冷冷地道:“师叔这样不怀好意地去见宝宝,保证你会栽个大跟头。”
殷大野豪爽地大笑,道:“大家都栽过,我当然不能例外,否则岂不显得不够朋友。”
他接着又大叫道:“走,走,走,去见这个小祖宗去。”
忽听方自如苦笑道:“我们走不了啦!”
殷大野一愣,道:“为什么走不了?”
方自如叹了一口气,道:“因为茶里有鬼。”
殷大野愕然一呆,忽地狂吼一声,高大的身躯扑向厨房,刚走上一步,便“咕咚”栽到地上,像一座小山倒地似的。
阴武略一错愕,立知不妙,伸手就去拔刀,不想手指刚触到刀柄,手臂就软了下来,头一昏,眼一花,向后仰倒,结结实实地连椅子栽倒在地。
方自如却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软软地趴在地上,看着老板和伙计笑嘻嘻地走过来。
方自如勉强还有说话的力气,也许是他发现中毒早,及早用内力压制的缘故,他艰难地把头朝着老板伙计,苦苦笑道:“你们不是真正的老板和伙计?”
老板笑谜睹地道:“我们当然不是,真正的老板和伙计早已喂狗了。”
方自如道:“你们是燕子、将军、萧人?”
老板道:“我是萧人。”
伙计道:“我是燕子。”
方自如道:“将军呢?”
萧人道:“去接萧一霸去了,除了萧一霸,我估计还能把卫紫衣接来。”
燕子道:“萧一霸估计斗不了卫紫衣,就开个大价钱把我们三个人请来,因为萧一霸没有杀卫紫衣的把握。”
萧人道:“卫紫衣满济南城找不到萧一霸,很快就会发现,萧一霸往这里来了。”
燕子道:“萧一霸一来,卫紫衣自然会跟来,并且一定会跟到这里来的,他一来,就会和你们一样的遭遇,卫紫衣就算武功天下第一,吃了蒙汗药也打不过小孩。”
萧人道:“卫紫衣自然比你们聪明点,可是我们的方法会更巧妙,就算他看破机关,四个人对付一个也够了。”
方自如道:“你们以为卫紫衣会一个人来?”
“来一千人也没关系……”萧人笑道:“人越多越好,不过我还是希望人少点,免得牵连无辜。”
燕子叹道:“我们杀的人已够多,能不杀的人会尽量不杀,你千万别夸我们菩萨心肠,只是霸一霸就给那么多钱,多杀一个就吃亏了。”
萧人忽笑道:“方大侠,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么多大实话吗?”
方自如叹道:“因为我在你们眼里是个死人了,对死人说什么话都可以。”
燕子笑道:“真是个聪明人,据说做惯了小偷的人都比较聪明,今天总算是见着了。”
萧人道:“不过得先委屈方大侠到床底下躺一会儿,卫紫衣马上就来了。”
方自如道:“真不明白你们干嘛不先杀了我,到时候卫紫衣一来,我一出来岂不麻烦?”
燕子道:“第一,除了将军,我和萧人从不杀人,双手沾满血腥的事我们从不干。第二,马上你就会昏过去,我们的蒙汗药非常管用,你能够说话,是因为你一直没动,你一动就会昏了。”
不由分说,将方自如扛在肩上,方自如身子一动,人马上就昏了过去,身子软得像口袋。
很快地,方自如就被塞到床底下,殷大野沉甸甸的身子压在方自如身上。阴武又被塞了进来,床边一个木板一放,再用床单一盖,就再也看不见。
萧人和燕子又回到店堂上,萧人仍打着他的算盘,燕子仍去数他的手指头,桌上的东西也早已拾起,桌椅也扶正,一切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夕阳西下,转眼已是黄昏。
萧人看着天色,喃喃地说:“该点灯了。”
燕子道:“是该点灯了。”
灯燃起,昏黄的小油灯反而令小店里更加昏暗,萧人的脸也显得更加苍老了。
卫紫衣看见了从小店中映出来的灯光,也看到了迎风飞舞的酒旗。
根据探子的报告,卫紫衣得知有一个身材和萧一霸差不多的人出城往西而去,卫紫衣立刻带着席如秀和张子丹往西赶来,无论多大的事,这三个人都可以承担的。
秦宝宝也来了,遇到这样好玩的事情,谁能阻止他?连卫紫衣也阻止不了。
秦宝宝的理由很充分,第一,大哥出去我不放心。第二,大哥出去了,就放心宝宝?第三,我就是要去。
无论谁有了这样的理由,你都无法拒绝,卫紫衣百般无奈,只好也带上了秦宝宝。
当小店中灯亮起时,卫紫衣一行离小店还有一里远。
“看,那里有灯,有灯必有人家,大家一定饿了吧,找点东西吃好不好?”宝宝建议。
别人都无异议,席如秀却道:“有灯就一定有人家吗?庙里也点灯,和尚算不算人家?
还有,也许是鬼火呢!”他是存心找碴。
秦宝宝立刻道:“就算是庙里的灯吧,和尚也是人,为何不称人家?庙不就是和尚的家吗?鬼火是绿色的,而这灯是黄色的,席领主见过黄色的鬼火吗?”
席如秀被问得哑口无言,张子丹笑道:“席领主,没有把握就不要挑战好不好?这么大的人屡战屡败,连我都替你脸红。”
席如秀笑道:“这不能怪我,只怪宝少爷根本就是人精、小鬼,与其让他败了找我麻烦,不如让他胜了,我反而轻松。”
秦宝宝道:“败就是败,还找台阶下,小心啊,天黑看不到,跌一跤可不好。”
席如秀叹道:“哪天真要和大当家学学,究竟用什么办法把宝宝管得服服贴贴的。”
卫紫衣笑道:“你想知道?”
席如秀恨恨地道:“当然想,天天受压迫的滋味可不好受,非得有一天过过快活日子不可。”
卫紫衣压低了声音,道:“那我告诉你,要想对付宝宝,只有一条。”
“什么?”席如秀急切问道。
卫紫次微微一笑,道:“暗地里你要尽量受压迫,和他谈好条件,在人面前,宝宝就会给你面子啦!”
“哇!”席如秀大声怪叫:“原来大当家也是暗受压迫,我还以为大当家有法宝,原来是这样,不行,不行,别人好说,宝宝对我总是兴趣不减,压迫死了也没个够。”
卫紫衣把手一摊,道:“那我也没办法了。”
席如秀苦笑,转脸看卫紫衣怀中的秦宝宝正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心中一惊,打马就向前冲。
四人共乘三匹马,卫紫衣担心秦宝宝马术不精被马摔下来,故和他合乘一骑,这恐怕也是秦宝宝马术永远精不起来的原因了。
一里路很快就到了,三匹马在小店前停下,席如秀咋咋呼呼地冲进去,叫道:”店家,店家,快准备吃的。”
秦宝宝一指席如秀笑道:“席领主这样冲进去,别人不以为他是强盗才怪。”
果然,店里一阵惊呼:“大爷,小的没钱,这店里你看上什么就拿去吧!”声音极为恐慌。
卫紫衣和张子丹不禁莞尔一笑,两人下了马,张子丹将马栓好,卫紫衣和秦宝宝进了小店。
一进店门,就见席如秀抓耳挠腮地站着,面前跪着一老一小两个人,身子像筛糠似地抖着。
秦宝宝大觉好玩,一步迈进来,大声道:“有值钱的没有?快拿出来,否则困了你们喂狗。”
卫紫衣一笑,温言道:“店家莫怕,他们两个是开玩笑的,我们只是过路人,因腹中饥饿,想来刁扰店家做点东西吃,起来吧!”
一老一小这才起来,萧人和燕子仍是惊恐不安地看了席如秀几眼,才慢慢地站了起来。
卫紫衣并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来要自己的命的,萧人好像先镇静下来,问道:”公子,要吃什么?”
卫紫衣道:“店里有什么就做什么,别的无所谓,只要乾净就行。”
此时张子丹也走了进来,四人找了张桌子坐下,他们并不知道,方自如和殷大野就是坐在这张桌子栽倒的。
萧人和燕子自回厨房。
张子丹笑问道:“席领主,抢到多少银子,拿出来分分。”
席如秀笑道:“本以为我慈眉善目,像个大好人,没想到却让别人当成强盗。”
秦宝宝笑道:“这年头坏人都是一副好人样,像席领主这样的人,自然属于貌似忠厚,心实狡诈,难怪别人害怕,也许阴大执法来,倒没有人将他当作强盗了。”
席如秀笑道:“说得有理,回去我一定在脸上划些刀疤,一来增添男子气,二来给人好印象。”
秦宝宝笑道:“你不怕席夫人见了刀疤,怀疑是其他女人用指甲挖的吗?”
众人大笑,席如秀却诚心感激道:“对对对,若不是宝宝提醒,差一点又铸成大错。”
秦宝宝道:“怎么谢我呀?”
席如秀苦笑道:“我的那点零碎,早被宝宝骗光,搞不懂宝宝为何老是对我的东西感兴趣。”
秦宝宝道:“因为席领主太大方,喜欢用东西送人,宝宝帮你保管,免得你遭席夫人责骂,哼,一片好心当驴肝肺。”
席如秀笑得好开心,秦宝宝的可爱就在于嘴巴甜,要不,席如秀怎会不生秦宝宝的气呢?
不光席如秀,子午岭上任何人都无法生秦宝宝的气,你这里气还没生出来呢,他几句甜言蜜语一说,必使你晕头转向,东西被骗光,还得感谢秦宝宝呢!
望着宝宝,卫紫衣的嘴角挂着笑意,宝宝能永远这样快乐就好了,又想起宝宝已长大,男孩子脾气仍改不掉,一天到晚男儿装束,不伦不类,怎不叫人心焦?
哎,随他去吧,凡事勉强不得,顺其自然吧,只要宝宝快乐,男装也好,女装也罢,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那幅画气走秦宝宝,差点出乱子,卫紫衣再也不敢操之过急,从那以后,提都不敢提秦宝宝恢复女装的事。
菜已上齐了,有炒猪心、炒猪肝、炒腰花、炒肉片、红烧排骨、粉蒸肉、红烧猪尾巴、红烧猪头肉,还有乾切口条。
席如秀第一个大惊小怪道:“哇,怎么全景猪身上的东西,连蔬菜都没有吗?”
张子丹笑道:“估计店家刚宰了猪。”
秦宝宝说得更绝:“既然有‘全鱼宴’、‘全鸭宴’,自然该有‘全猪宴’罗!”
老板在一旁搓着手,勉强笑道:“这姑且算本店的特色吧,你们在其他地方见过只卖猪肉的店吗?”
席如秀拍着老板肩头,呵呵笑道:“真有你的,居然还能说出道理来,我今天倒是要好好──你们的手艺了。”
老板笑道:“请用,请用。”点头哈腰地回到了厨房。
卫紫衣笑道:“这老板倒有一点意思。”他用清水洗了双筷,夹了一片肉就住口里送。
秦宝宝伸手拦住,道:“大哥,先不急嘛,吃了解毒丸再说,荒村野店的,不得不防。”
席如秀笑道:“就宝少爷罗嗦。”
卫紫衣道:“出门在外,小心一点不会错的,宝宝,先把药给大家吃了吧!”
秦宝宝冲着席如秀做个鬼脸,将药先给了卫紫衣,看着卫紫衣服下后,才将药递给张子丹和席如秀,自己也服下一粒。
他们这种举动已被厨房里的萧人和燕子看到,两个人默默地看着,垂下头去,心中大骂秦宝宝几十遍滑头、可恶。
萧人走出厨房,对卫紫衣道:“公子,要不要加点素菜?我去房后菜地弄点青菜来,可好?”
卫紫衣点点头,萧人对燕子使了一个眼色,双双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两个人离小店远远的,悄悄地说着话。
萧人咬牙切齿地道:“那个小孩子一定是秦宝宝,可恶,可恶,竟然坏了我们的好事,又得费一番手脚了。”
燕子的双眼在黑暗中闪闪发光,阴笑道:“好久没有碰到硬手了,正好趁机玩玩,下毒不成,再想其他招数吧!”
萧人笑道:“看来只能用‘透髓针’了。”
燕子摇头道:“‘透髓针’中者无救,只是,他们的武功极高,我们又如何将‘透髓针’打中他们丁”
萧人诡秘地一笑,道:“他们吃过饭后会走的,走时一定要骑马,如果我们把‘透髓针’插在马鞍上,那么,又何必我们动手呢?”
燕子大笑,道:“果然是足智多谋。”忽地却又沉吟道:“只是,杀人是将军专利,我们帮他杀人,他一定会生气的。”
萧人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最多我们再找几个人让他杀过瘾罢了。”
燕子道:“事已至此,也只能这么办了。”
两个人立刻分头行动起来,燕子在第一匹的马鞍上插妥‘透骨钉’,萧人则去割菜。
卫紫衣这次骑的马都是临时从济南城真的驽马,性情温和,也不怕生人,那燕子插针时,三匹马竟然都没有嘶鸣。
机关设好之后,萧人和燕子双双又进了店,一进店就听席领主道:“大当家的,你说萧一霸会到哪里去了?我们出城时还有他的消息,怎么越追反而越追不到了。”
卫紫衣道:“狡兔有三窟,萧一霸有备而来济南,落脚点自然不少,以他的阴沉性格,若是让我一下子知道他的消息反倒奇怪。”
席如秀道:“如此说来,我们岂非永远都追不到了吗?”
“那倒不尽然。”说话的是秦宝宝,见众人都在看着自己,卫紫衣又在示意,于是秦宝宝清清喉咙道:“我们四个人远离济南,也就是说,远离我们的势力变成落单,萧一霸在这一带必然准备了一个个圈套让我们钻,所以啊,我们找不到他,他却会来找我们,那自然是在我们中了圈套以后。”
“圈套?”席如秀很感兴趣地间道:“宝少爷说说看,萧一霸的圈套在哪里?”
秦宝宝笑道:“以萧一霸的为人,若是悄悄离开济南,我们何从知道?如今我们不但知道他离开济南,而且追来了,也许啊,这就是萧一霸的调虎离山之计。”
席如秀和张子丹不禁点头,席如秀道:“现在我们已落了单,宝宝认为萧一霸会用何手段?”
秦宝宝道:“大哥曾单身去见萧一霸,可是萧一霸并没有下手,这是因为萧一霸领教过大哥的武功,所以,萧一霸是不会和我们斗力的,因为就算他用千军万马来,大哥也可以从容全身而退的。”
他回头看了看卫紫衣,接道:“大哥,我说得对不对?”
卫紫衣笑道:“宝宝不要把大哥想像成完人,大哥的武功绝非天下第一。”
秦宝宝道:“就算不是天下第一,也应该差不多,最起码用斗力的方法对付大哥是徒然。”
席如秀点头道:“大当家就算不敌也可以全身而退的,世上没有人可以力胜大当家,这一点我同意。”
秦宝宝又道:“萧一霸不能力胜,就只能智取,而这荒山野岭的,我们地形不熟,萧一霸却有所准备,他如果设计个圈套,该不会难的。”
席如秀越听越兴奋,道:“宝宝真的快成神仙了,虽然我很想反驳你的话,却找不到破绽,嗯,一定是这样了,只是宝宝若是萧一霸,会用什么圈套?”
秦宝宝道:“简单点,是在食物里下毒啦,在黑暗中算计啦,复杂点的就说不准才对。”
席如秀兴奋地一拍巴掌,连声道:“对对对,萧一霸要对付我们,不过这么几招,至于复杂点的,谅他那个大呆瓜也想不出。”
秦宝宝摇了摇头,道:“席领主可千万不要轻敌,轻敌最危险,目中无人是武人的致命伤。”
他不失时机地训了席如秀一番,又笑道:“真不明白席领主一生轻敌,为何却能活到现在?”
卫紫衣笑道:“那是因为席领主轻敌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其实是谨慎得很,正因为他外貌忠厚,内心多计,才有‘银狐’之称。”
秦宝宝奇怪地看着席如秀身上那件半旧的青布长衫,说道:“席领主既然是‘银狐’,为何却着青衣呢?该改成‘青狐’了。”
张子丹笑道:“关于这一点,可就要问席夫人了。”
原来席如秀年轻时风流积习,喜着银衣,不想成亲之后,在夫人几次严厉的责骂下,不得已易银着青,此乃席夫人怕他衣着华贵,容易招惹狐狸精,席夫人可谓用心良苦,吃醋水准也可称“高干”。
秦宝宝是一点就透,早明白其中关窍,古怪地望着席如秀嘻嘻地笑着,看得席如秀一阵心慌,不知秦宝宝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席如秀急忙转移大家注意力,咳嗽一声,道:“大当家,既然我们找不到萧一霸,而萧一霸一定是会来找我们,那我们今夜不妨就歇在这里,静等萧一霸来吧!”
秦宝宝接口道:“萧一霸不会放过我们落单的机会,因为一旦我们回去,放虎归山,萧一霸就无法可想,大哥,你以为如何?”
卫紫衣抚着秦宝宝的头笑道:“宝宝已俨然是个大当家的了,大哥已有退隐念头,就按你说的办吧!”
秦宝宝好一阵开心,钻进卫紫衣的怀中撒娇,骨碌碌的大眼睛得意地看着席如秀和张子丹。
一听说卫紫衣他们决定留下,萧人和燕子暗暗叫苦,如此说来,那马鞍上的机关岂非白设?一旦天明日出,就很容易发现鞍上的“透髓针”,萧人和燕子面面相觑,自然在心里又将秦宝宝骂了几万遍,正在想法拒绝留宿要求时,席如秀已开口道:”老板,快去准备床铺,我们今天让你们大大地做一笔生意。”
萧人暗笑道:“客官有所不知,我们的店实在太小,就连我家伙计也只得和我并腿共睡一床,实在没有多余的床铺供各位休息。”
秦宝宝眼睛在店里溜了一圈,道:“夜已深了,想必没有客人会来吧,这三张桌子并起来,不就是床吗?你们这里被子总该有吧,现在天气不算凉,有被子垫在身下就行了。”
萧人愣愣地看着秦宝宝,心中已有“这小孩是在故意和我们作对”之意,只是口头上无法拒绝,无奈地道:“客官倒会将就,既如此,伙计,抱被子去。”两人进屋找被子去了。
卫紫衣对秦宝宝的主意也没反应,只是,他也觉得秦宝宝好像有故意留在这里的念头,略一沉吟,卫紫衣轻声道:“宝宝,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秦宝宝将嘴唇凑到卫紫衣耳边,悄声道:“我觉得这两人很可疑,再说方圆百里只此一店,萧一霸不会不注意到,也许萧一霸的圈套就是在这里实施。”
卫紫衣赞许地点点头,道:“有理。”
秦宝宝具有一种神秘的预感,这种预感谁也说不清,但事实证明秦宝宝的预感从没有出错过,有一次,还救了卫紫衣的命。
萧人和燕子万般无奈地搬了两床被子来,卫紫衣亲手将被子铺到桌子上,命令秦宝宝上去,他和席如秀、张子丹则坐在桌边,对他们来说,连夜不眠不休是常事,实在大累时,趴一会就可恢复体力。
秦宝宝有失眠之症,就算在家中也必须在卫紫衣的哄拍下睡着,此时一上桌就闭眼装睡,实出于对大哥的一片关心。
卫紫衣又岂能不知,望着秦宝宝长长的眼睫毛覆盖着洁白的脸安然入睡的样子,卫紫衣感到心中甜丝丝的,为宝宝吃的许多艰辛也算有了回报了。
萧人将灯吹灭,小店变黑了,外面的星光不失时机地钻了进来。
一片静寂。
萧人和燕子又怎能睡得着?燕子在取回马鞍上的“透髓针”之后,一屁股坐在床上发呆。
他们很快想起来好几种行刺的方法,比如说在黑暗中打出“透髓针”,可是这种方法并没有把握,因为就算别人中钉,也万万打不到卫紫衣的身上,卫紫衣不死,自己便难以逃命。
正胡思乱想间,窗纸被舔破,萧人轻轻打开窗户,见星光下站着两个人。
萧一霸和将军。
萧人和燕子展开轻功,轻轻地闪到窗外,四个人一直走了很远才敢开口说话。
萧人道:“点子尚在。”
将军其实是个乾瘦的老头,既无大将军之威,也无大将军之貌,只有一双眼睛倒还凶光四射,此时将军沉声道:“你们可曾做了些什么?”
萧人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在食物中下蒙汗药,可是那个小孩却拿出解毒丸来,那解毒丸竟是少林寺的“大还丹”,后来我们又想出在马鞍上插‘透髓针’的方法,可是他们决定住下,那样一来,到天一亮时就很容易发现马鞍上的机关,咳,都是那可恶的小孩的主意,竟让我们两次计划泡汤。
将军静静地听着,并不说话,负手立在一边的萧一霸听完萧人的话后,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屑地道:“‘燕子西来,借灵枝稍驻’、‘一将功成万骨枯’、‘此曲只应天上有’,可是好大的名声,没想到对付四个无准备的人居然束手无策。”
将军冷冷地道:“收了你的钱,自然会帮你杀人,你既然把这事交给我们,我们自然会办。”秦宝宝也知道大哥和席领主他们此刻绝不会拥被而眠的,为了让大家多休息一会儿,他一上桌子就闭上眼睛,他知道他如果不睡,别人绝对不会睡的。
萧一霸冷声道:“你们有什么办法?”
将军道:“我们自有办法,杀人不是件简单的事,要做到无声无息,无后顾之忧,何况对手是卫紫衣。”
又含笑道:“瓢把子如果不信任我们,可以把银子收回,另请高明就是。”
萧一霸也算是可软可硬的一个人物,闻言推出笑脸来,打个哈哈道:“在下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又何必当真?”
将军淡淡地道:“是玩笑就好,现在请萧先生先行离去,你把卫紫衣引出城,就算完成任务,余下的事由我们来做。”
萧一霸道:“你们需要多少时间?”
将军道:“不知道,也许需要一天,也许需要一个月,也许需要半年,你该清楚,没有绝对的把握我们绝不会出手的。”
萧一霸默然不语,忽地笑道:“幸亏我的耐性很好,可以等,我既然已等了一辈子,又何必在乎多等半年。”说罢消失在夜幕中。
待萧一霸一走,燕子问道:“老大,怎么办?”
将军淡淡一笑,道:“我记得你以前也是很能沉得住气的,为何现在这样心急?是不是因为对手太强大?记住,越是面对强大的对手,就越要沉得住气。”
燕子笑了一笑,道:“我是有点反常,自从接下这个任务,就希望早一点结束,否则心里一直搁着一块石头。”
萧人道:“我也是这样,好奇怪,我甚至有一个不祥的预感,认为这次任务无法完成。”
将军冷冷地看着燕子和萧人,冷冷地道:“这是失去信心的表现,作为一个杀手,没有信心是绝对杀不了人的,看来你们需要冷静几天,回去吧!”
萧人和燕子没有说话,转身回到小店,从打开的窗口轻轻跃了进去,拉上被子,和衣躺在床上。
萧人很想闭上眼睛,可是却毫无睡意,心中一阵烦乱,不禁轻叹了一口气。忽地,他感到脖子一凉,一把刀已架在脖子上,理智的他,立刻放弃了抵抗的念头,静静地看着床底下钻出来的两个人。
殷大野和方自如各执一把刀,架在萧人和燕子的脖子上,殷大野扯开喉咙喊道:“卫大当家的,快来瞧瞧。”
喝声未毕,卫紫衣高大的身形已出现在门口,很快的,席如秀和张子丹也赶到,秦宝宝的小脑袋也从卫紫衣肋下钻出来。
方自如已晃亮火摺子,点燃了油灯,灯光明亮,照得燕子和萧人的脸一片惨白。
卫紫衣先一抱拳,道:“原来是大野兄,自如!”
殷大野哈哈笑道:“先别套近乎,先想想该怎样报答我和方自如的救命之恩。”
卫紫衣道:“这是……”
方自如道:“殷兄在川道上听说有三个杀手将不利于大当家,故而找到我,和我演了一出戏。”
殷大野道:“我和方自如跟踪他很长时间,一直跟踪到这里,见他们杀了这里的老板和伙计,自己扮装,估计是有所为也。”
方自如道:“是以我和大野兄在店中演了一出戏,故作被乐迷倒的样子,而被塞到床底下。”
殷大野道:“本来想等第三个人来再动手,可是心中着急,忍不住先将这两个制住了。”
两个人讲话速度都很快,连珠般道来,别人根本插不上嘴,卫紫衣和秦宝宝他们已听得明明白白。
卫紫衣心中感激,一拱手道:“两位仁兄为紫衣做了这么多,真不知该如何感激!”
殷大野笑呵呵地道:“嗯,救了你们的命自然要好好感谢,怏想想怎么感谢吧!”
秦宝宝可不服气了,从卫紫衣身后钻出来,一叉腰道:“殷大叔,你该罚,哼,坏了我们的好事。”
殷大野一愣,道:“我坏了你的好事?”
秦宝宝怒气冲冲道:“第一,你对我们没有救命之恩,因为他们根本就杀不了我们,他们和我们待那么长时间却不下手,正说明他们没有把握,就算他们下手,也毫无效果,你说说看,这哪里算你救了我们一次。”
殷大野一下愣住了,大嘴巴半天没合拢,被秦宝宝的第一炮轰得昏头昏脑,转眼去看方自如和席如秀,却是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
秦宝宝又愤然道:“更可气的是,我们本想有一场热闹可玩,却被你破坏了,和杀手打架,那是多好玩的事,却被破坏了,哼,在床底下躺一辈子也是活该!”
殷大野圆瞪双眼,摇头不已,席如秀和方自如早已爆发出一阵大笑。
殷大野连连摇头,道:“厉害,厉害,小祖宗不得了,经他这一说,我不但没功,反而有罪了。”
众人大笑,连卫紫衣也不禁莞尔一笑,秦宝宝也露出可爱的笑容,钻到卫紫衣怀里,悄声道:“大哥,我只是开个玩笑,可别治我个‘不敬尊长’之罪啊!”
秦宝宝占了便宜还卖乖的举止,又引起众人大笑。
卫紫衣笑道:“这次就算了,下次定然不饶。”
这句话等于没说,每一次都是下次不可以,可是到了下次,仍是下次不可以,其实不要说卫紫衣,任何人遇到秦宝宝也没办法呀,谁叫他那么可爱。
众人虽在大笑,但几双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萧人和燕子,方自如和殷大野的刀握得更紧。
殷大野无奈地望着秦宝宝叹气后,笑呵呵地问卫紫衣笑道:“大当家,这两个人可交给你了,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席如秀道:“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禁制了再说,免得他们跑掉。”上前便封了两人的穴道。
卫紫衣道:“大野兄,你说说你的意见。”
殷大野道:“这还不简单,一刀杀了最省事。”
席如秀道:“对,杀了乾净。”
卫紫衣转向张子丹道:“子丹,你的意思呢?”
张子丹沉吟道:“他们不是还有一个同伙吗?不如留下他们,等第三人上钩。”
殷大野却去问秦宝宝道:“小祖宗,你有何高论?”
秦宝宝认真地想一想,道:“他俩并没造成实质上的伤害,杀了他们于理不通,把他们暂时押下也好,因为第三个人得知消息,会疯狂行刺,到时就难说。”
殷大野瞪大眼睛道:“难道要放了他们?”
秦宝宝道:“放有什么不好,作为杀手,身不由己,并不是本意要杀人,再说,杀手杀人,凭的是信心,一次被擒,信心全无,就再也没有刺杀的勇气,把他们放了后,第三个人知道我们不好惹,也许反而会收手,最后,江湖道上知道这事,会说我们大仁大义。”
殷大野连连摇头道:“说得有理,实际上却行不通,若放了他们,江湖上不取笑‘金龙社’胆小可欺才怪。”
大家望着卫紫衣,等待他的意见,卫紫次微微一笑,道:“我同意子丹的意见。”
“为什么?”秦宝宝叫了起来。
卫紫衣道:“杀人不是件好事,经过许多事后,我发现杀人其实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放也不可以,所谓养虎贻患,就是此理,打虎容易纵虎难,作为杀手,一次的失败并不会丧失信心,否则就不是真的杀手,放他们回去,他们还会再来,并且还会总结这一次的教训,这对我们极为不利。”
他微笑着看向秦宝宝,问道:“宝宝,还有什么意见?”
秦宝宝气鼓鼓地道:“道理都让大哥说全了,宝宝还能有什么意见?反正我小嘛,我的意见无关重要。”
秦宝宝这一赌气倒把大家逗乐了,席如秀笑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可要好好记住,难得宝宝吃瘪。”
众人又是大笑,秦宝宝被笑得不好意思,也“噗哧!”笑出声来,红着脸躲到卫紫衣身后,但还是恶狠狠地瞪了席如秀一眼。
忽地,窗户无风自开,一蓬暴雨般的暗器如飞云般袭了进来,这间屋子并不大,那暗器又极广,几乎可以打到屋里的任何一个角落。
幸亏这屋子里的人都是一流高手,仓促之下,也最可以显露一个人的武功。
席如秀是猛地一退,退到了屋外,暗器在他身边落下,张子丹则向后仰倒,一式“铁板桥”避开暗器。
方自如和殷大野离窗口最近,不过他们手中有刀,刀光一扫,就有暗器绞碎。
卫紫衣没有动,他身后是秦宝宝,他不可能用身法闪避的,他只是挥了挥衣袖,衣袖一拂,罡风四起,暗器受到反击之力,纷纷落地,却是一枚枚血红的小针。
第一蓬暗器刚刚结束,第二蓬暗器又打来,窗户上出现一双枯瘦的手,手中的小针漫天撒来。
有了第一次经验,大家更加轻松,可是,就在大家忙着格挡暗器时,那只手上弹出两枚石子,弹在萧人和燕子的穴道上,石子一经触身,萧人和燕子同时掠起,撞穿屋顶而去。
凉风分别从屋顶和窗外袭来,殷大野刚喘一口气,却发现卫紫衣已不见了。
卫紫衣是怎么出去的?从哪里出去的?殷大野居然没看清。
席如秀在窗口一晃,也闪到屋外,声音遥遥传来:“都不要来,保护好宝宝。”
声音结束时,竟似已在三十丈之外。
殷大野摇了摇头,叹道:“‘金龙社’果真名不虚传……”他的话尚未说完,发现秦宝宝也闪了出去,慌得殷大野、方自如和张子丹一起追了出去。
一行人拼命地冲出去时,却看见席如秀远远地站着,正在抓耳挠腮,东张西望。
秦宝宝冲过去叫道:“席领主,大哥呢?”
席如秀奇怪道:“真是怪事,脚接脚地赶出来,却连大当家的影子也没看到。”
殷大野、方自如、张子丹已赶到,一问情况,齐感奇怪。
秦宝宝着急得要哭,道:“这可怎么办?大哥落了单,一个人对付三个很危险的。”
张子丹安慰道:“大当家的武功宝宝还不清楚吗?没人能害得了大当家的。”
席如秀一副天塌下来高个子顶着的样子,笑道:“放心,杀得了大当家的人还没生出来,大当家只要手中有剑,天王老子也拿他没办法的。”
秦宝宝虽然安心许多,但心里还是不踏实,拉着席如秀到处找,忽见暗处人影一闪,卫紫衣已微笑着出现。
秦宝宝大喜,道:
“大哥,没事吧?”
卫紫衣摇了摇头,道:“大哥不会有事的,只是那三个人身手好怏,在这附近想必另有藏身之处。”
秦宝宝笑道:“大哥没事宝宝就放心了。”他忽地抽出席如秀的腰刀,疾刺向卫紫衣。
众人不由大惊,卫紫衣也惊呼:“宝宝,怎么啦?”侧身避过秦宝宝的进攻。
秦宝宝冷冷地道:“大哥今天穿的是青布鞋,因为他的紫缎鞋脏了,你怎么穿的是紫鞋?”
众人这才注意到,那卫紫衣脚上所穿果是紫缎鞋,刚才大家心中着急,又兼天黑都没注意到。
假卫紫衣一愕,随即哈哈一笑,道:“好一个秦宝宝,好厉害的眼力。”抖手打出一蓬血针,一个倒翻,退出三丈开外,不想身子刚一落地,正准备再次纵起时,一把刀飞快地砍向他的腰部,假卫紫衣大惊,匆忙拧腰,摆胯闪开,定睛看时,却是席如秀。
席如秀是有名的老奸巨滑,一听秦宝宝道破机关就防了假卫紫衣一手,是以暗器打出时,他刀一挥击开暗器,身子一弹,就冲到假卫紫衣的面前。
假卫紫衣已连连避开了三刀,一时半刻竟无法反击,只这一顿的工夫,张子丹、方自如、殷大野已赶到,四大高手将假卫紫衣紧紧围住。
只听一声惨叫,席如秀的刀已砍上假卫紫衣的大腿,鲜血四溅时,假卫紫衣抖手打出一团烟雾。
烟雾又浓又黑,味道呛鼻,秦宝宝看得真切,大叫道:“怏退,烟中有毒!”
四人闻言急退,烟雾遮住了众人的眼睛,烟雾中,假卫紫衣长笑而去。
秦宝宝急忙冲上来,一人给了一颗解毒丸,那烟雾被晚风一吹,渐渐散去。
又一道人影闪来,高大的身形,俊美的相貌,紫衣长长,足蹬青布鞋,真正的卫紫衣来了。
秦宝宝扑上去抱住卫紫衣,刚才的机智灵变现在变成了又惊又怕,拍拍胸口道:“好险,刚才差一点被假大哥害了。”
卫紫衣神色一凝,道:“怎么回事?”秦宝宝便将刚才的事夸大其辞地说了一遍。
席如秀笑道:“若不是宝宝从鞋上看出破绽,那我等可就要上大当,幸亏大当家今天换了鞋。”
卫紫衣沉声道:
“这三个人果然厉害,我刚才在追踪中也险些受了暗算。”
一指衣摆,果然被削去一片。
秦宝宝担心道:
“大哥,没受伤吧?”
卫紫衣微笑道:
“没有。”
秦宝宝道:“大哥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单身去追敌手,宝宝好怕的。”
卫紫衣笑道:
“好,下次一定带宝宝去,宝宝可要好好保护大哥啊!”
“一定的!”秦宝宝心花怒放笑嘻嘻的,却没想到,是大哥保护自己,还是自己在拖累大哥?
“哎呀,不好!”方自如忽地惊叫道:“阴武还在床底下,倒把他给忘了。”急忙冲回去。
大家急忙赶回小店,方自如跳进窗子,往床底下一看,见阴武正睡得安稳,忙喷了一口水,将阴武弄醒,又将阴武拖到床上。
阴武一睁开眼睛,看着身体,惊奇地道:“啊,我怎么还没死,还活着?”
原来那蒙汗药对付殷大野和方自如这两个内功高手并不管用,对付阴武倒十拿九稳,方自如在床底下时不敢弄醒阴武,怕他出声惊动。
阴武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跳下床,问道:“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想知道吗?让我们打一个响头。”秦宝宝可爱的小脸在窗中出现。
“宝宝,是你!”阴武乍见老朋友,激动不已。
“吃了一惊是不是?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我是不是?没想到在你最狼狈的时候见到我是不是?”秦宝宝一个连番轰炸,炸得阴武哭笑不得。
哎,没见到想见,见到了又怕,阴武只有嘿嘿地笑,不知用什么话表达心情才好。
只要能看见秦宝宝,就算一天被他捉弄一百次,也是甘心的,阴武庆幸有秦宝宝这样一个朋友。
经过这么一闹,大家都没有睡意了,现在人多起来,秦宝宝兴奋地跳来跳去,小孩子嘛,就是喜欢人多。
席如秀和殷大野把厨房翻了个遍,烧了一锅稀饭,炒了几样小菜。方自如鼻子尖,从一个柜子里翻出一坛酒来,打开封口,居然是一只有十年历史的“状元红”。
此时已是深夜,卫紫衣脱下长衣裹在秦宝宝身上,大伙儿围着桌子,边吃边说着话。
殷大野是个大嗓门,咋咋呼呼地道:“大当家的,阴老鬼怎么没来?很长时间没见他,倒有点想他。”
席如秀哈哈笑道:
“相见不如不见,你和阴老儿在一起就吵个不休,现在好,大家耳朵清静一点。”
秦宝宝笑道:
“好像你和阴大执法挺和睦似的,殷大叔最多和阴执法斗几句嘴,席领主恐怕就要和阴大执法打起来了。”
众人想起席如秀总是和阴离魂作对的样子,面上都露出微笑,席如秀笑道:“其实阴执法虽然面上冷冷的,心却是热的,如果我有难,第一个冲上来的恐怕是他。”
殷大野叹道:“‘金龙社’的兄弟个个仗义,大伙儿天天在一起倒也挺热闹,可怜我孤家寡人一个,想找个斗嘴的人都没有。”
张子丹道:
“那大野兄为何不加入‘金龙社’?”
殷大野连连摆手,道:
“不行,不行,我这个人散漫惯了,受不了约束,‘金龙社’规矩不少,别让我坏了‘金龙社’的名声。”
席如秃头点得像小鸡啄米,笑嘻嘻地道:“算你有自知之明,否则入社后犯了帮规,阴大执法正好公报私仇。”
殷大野大笑道:“极是,极是。”
众人又爆发出欢乐的笑声,小店里变得好热闹。
秦宝宝偎依在卫紫衣怀里,听着众人说笑,眼皮渐渐沉重起来,慢慢地睡着了。
见秦宝宝睡着了,席如秀将食指竖起嘘了一声,大家都静了下来,脸下流露出浓浓的关爱之情。
卫紫衣这才悄声道:“大家今夜要多一份心,我估计那三个杀手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席如秀道:“让他们来吧,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