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如此急旋的刀光不是没有破绽的。
破绽只有一处,在左腋下一点。
一点就已足够,卫紫衣的剑惊鸿般飞起,剑尖一挑,从腋下挑至脖颈。
沉重的尸体带动着纤细的银剑,卫紫衣的身体竟被带动得向前走了一步。
体倒下时,传来的是茶博士惊喜的叫声。
“卫紫衣伤得很重,他连站都站不稳了。”
卫紫衣的伤的确极重,刚才那一击已震乱了他的脉息,更震断了不少经脉,若不是他以坚强毅力支持着,他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他甚至已无法凝聚体内的真气,每运一分气,就带动得五脏一阵阵刺痛。
他希望这些人一起冲上来,这样他便可用残存的一点真力使出“地狱使者”。
此招一出,必招敌魂。
忽听茶博士嘿嘿一笑,道:“大伙儿千万不要一起上,卫紫衣的“地狱使者”一招可厉害啦!”
卫紫衣轻轻叹了一口气,拄剑而立,对方如此深谙自己的武功,这一战恐怕不太好打。
刀客们果然一个一个地冲上来了,他们是想用车轮战术拖垮卫紫衣。
一个刀客冲上来,挥刀,砍下,卫紫衣看出他腹部的一个破绽,立刻还剑,剌出!
刀客仆地而倒,可是他手中的短刀却落在卫紫衣的肩头。
鲜血涔涔落下,彷佛他的精力也在一点一点地消失。
刀客们在狞笑着,面前的卫紫衣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也就是说,先冲上来的人最有机会击败卫紫衣。
杀死卫紫衣,这是一个多么大的诱惑!
又有人冲过来,刀剑相击,冒出一溜火花,卫紫衣觉得,银剑已快要支持不住了。
他是努力屏住呼吸,才不至于被震落银剑的。
鲜血,又一次从它的口中沁出。
卫紫衣咬了咬牙,强提一口真气,一个斜刺,刺穿了刀客的咽喉。
刀客倒下时,卫紫衣也倒下了。
卫紫衣一倒下,其余的刀客已冲了过来,冲在最前面的,是那个茶博士。
卫紫衣倒下时,那辆马车也冲了过来,马车上忽地伸出一条长鞭。
长鞭灵巧地一卷,卷住了卫紫衣的腰部,然后,卫紫衣的身体就被带起,随着长鞭的卷回,飞入了车中。
茶博士第一个冲到马车前,手中的刀已砍向车门。
长鞭又飞起。
如果说,刚才卷走卫紫衣的长鞭如天上的彩虹,那么,这一次击向茶博士的长鞭就如草丛中最毒的毒蛇。
如毒蛇般的长鞭卷住了茶博士的手腕,茶博士被带起,被带向高高的空中。
长鞭又闪电般收回,忽地劈面一鞭,正击在茶博士的头颅上。
当茶博士从空中急速落下时,谁都可以看出,他今生再也卖不出一碗茶了。
马车已冲出很远,将愣愣的刀客们抛得远远的。
艳阳如火。
一面酒旗从林中斜挑而出,旗下是一间小小的草屋,屋前、屋后、屋内坐的全都是人。
这些人都在做同样的一件事──喝酒。
这里的酒很好,并且价钱也很便宜,有些人宁愿赶上千里路,为的就是在这里喝几杯酒。
他们这样做的原因并不因为这里的酒好、环境好,更重要的是,在这里喝酒不用担心被打破头。
怪了,喝酒和打破头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啦!谁都知道,酒的最大好处是可以让饮者飘飘欲仙,忘了自己是谁。
所谓有得必有失,酒的最大坏处,就是会让人忘了自己是谁。
就算一个平时文文静静的人,一旦喝上两杯,就不免要骂骂娘了,万一再遇上另一个醉鬼,两个人就很有可能打起来的。
这一打起来,旁人可就跟着遭殃。
不过在这里你不必担心有人打架,谁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在这里打架。
因为这里就是少室山下,闻名天下的少林寺就在此山中。
谁敢在少林寺前班门弄斧?
估计没有人敢,就算喝醉了酒也不敢。
此时正是山花开得烂漫之时,酒客们喝得兴起,一个个大吹特吹起来,可是只有一个人例外。
这个人是这里唯一不喝酒、不说话,只流泪的人。
他是谁?秦宝宝。
秦宝宝终于来到了少林寺前,他摆脱了那辆马车之后,就径直来到了少林寺。
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走了这么多的路,吃了这么多的苦,早该承受不了,可是秦宝宝并不是个普通的孩子,何况,心灵上的痛苦已让他忽略了肉体的痛苦。
只因来到了少室山下,秦宝宝才感到身上的力气好像一下子用光了,坐在这个很熟悉的地方,秦宝宝彷佛一下想起了许多事情。
往事是甜蜜的。
正因为往事是如此甜蜜,现实又是这么残酷,秦宝宝才觉得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人。
虽然他又又渴,可是他却似乎已忘记了,他似乎除了流泪,什么事也不会做了。
内心和肉体上的双重煎熬,令秦宝宝好像变了一个人。
他那张本来如雪似玉的脸蛋早成了花脸,本来就不丰满的脸颊现在更加瘦了。本来两瓣不红的嘴唇现在也多了少许苍白。
至于衣服,唉,更不用提了,恐怕连世上最穷的叫花子也比他这一身好一点。
叫花子的衣服最起码还有补丁呢!
那么,现在的秦宝宝又在想些什么呢?还有,他坐了好长时间,也该喝够了,为什么不进少林寺呢?
现在秦宝宝最想做的,是洗一个热水澡,换上件乾净的衣服,吃上一顿可口的饭菜,然后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觉,最后,精神饱满地去见大和尚叔叔。
对一个又、又渴、又累的人来说,这些要求是很正常的,可是,秦宝宝想这样做的目的和别人却不一样。
秦宝宝不愿让大和尚叔叔见到他这副落魄的样子,不愿大和尚叔叔因此而怀疑大哥对自己有什么不好,不愿让卫紫衣承受一个“虐待儿童”的大罪名。
是的,秦宝宝对卫紫衣有些不满,甚至于算是怨恨,但秦宝宝还是认为,大哥对自己很好很好,大哥也从没做过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至于那个女人的事,又怎么能怪大哥呢?
大哥的年纪早到了该成家立业的时候,大哥有了女人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对卫紫衣的怨恨,绝对谈不上那种情人间的怨恨,秦宝宝从来就不曾把自己当女孩子看待,也从来不想自己会成为卫紫衣的夫人。
恨只恨大哥背弃了誓言,恨只恨那个妖媚的女人──梅冰艳勾了大哥的魂。
大哥一旦有了女人,就再也不会对自己像以前那么好了,这就是秦宝宝心痛的原因。
她实在有种被人抛弃的感觉。
看来世事皆如大和尚叔叔所说在于一个“缘”字,缘已尽,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虽然心里一百个认为大哥没做错什么,可是秦宝宝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大哥有了女人的这个事实。
聪明绝顶的秦宝宝此时为何会糊涂呢?是不是聪明的人都爱钻牛角尖?
就这样呆呆地坐着,秦宝宝很快成为别人注意的中心。
在这种热闹的场合,一个沉默的人是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的,何况秦宝宝的样子很抢眼。
渐渐的,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注视到秦宝宝身上了,秦宝宝正神游天外,浑然不觉。
坐在秦宝宝对面的,有两个人。
一个是胡子、头发皆白的老头,老头的怀里抱着一个三弦琴。
三弦琴已经很破旧了。
任何人都可以看出,老人是个瞎子,彻彻底底的瞎子,因为他根本没有眼珠子了。
一个眼里没了眼珠子的人应该看来很可怕才对,可是老人看上去一点也不可怕。
不但不可怕,反而此这世上和他差不多年纪的老人慈祥、善良多了。
似乎任何人都可以在他面前一倾苦衷,并且,肯定能得到他的同情。
他虽然静静地坐着,敝旧的袍子迎风摆动,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清雅之相。
他简直就像一个饱学的书生。
坐在怀抱三弦琴的老人旁边的,却是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的年纪并不大,和秦宝宝差不多。
她有一双灵活明亮的大眼睛。
这双大眼睛就一眨也不眨地盯在秦宝宝身上,好像秦宝宝的脸上长出了花来似的。
秦宝宝本就心烦,再被大眼睛姑娘这样不礼貌地盯着,心里早就有气了,若不是他现在身体虚弱,浑身没劲,大眼睛姑娘恐怕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饶是如此,秦宝宝还是决定小小地教训她一下,谁叫她不礼貌地盯着人看呢!
他懒洋洋地站了起来,心中计议已定,于是走到小店的厨房里,厨房里的大师傅就是此店的老板,他此时正闲着,坐在板凳上嗑瓜子呢!
秦宝宝闪了进来,笑嘻嘻地道:“大师傅,可怜可怜我这个叫花子吧!”
要饭时居然还笑嘻嘻的,这恐怕是秦宝宝的独创了。
大师傅在悠悠然神思中被惊醒,看到一个小叫花子立在门口,皱了皱眉头,从锅里拿出一个冷馒头来给秦宝宝。
秦宝宝仍旧笑嘻嘻的,却不接馒头,不紧不慢地道:“你这个人太小气了,这个馒头最起码已放了三天,至多只能老鼠,怎能用来打发叫花子呢?”
秦宝宝的要求居然蛮高的,大师傅不禁很奇怪地看了秦宝宝两眼,这一看之下,他不禁又惊又喜,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宝少爷,啊,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该不是又在玩什么新花样吧?咦,你不是去了子午岭吗?怎么又回来了?”
他一时兴奋不已,夹七夹八地说了一通。
原来以前秦宝宝住在少林寺时,因他不是禅门子弟,故被允许吃肉,以前秦宝宝可是经常到这个小店来开荤的,那大师傅虽被他捉弄过无数次,但还是非常喜欢秦宝宝的。
调皮可爱的秦小淘气,谁不喜欢呢?
见大师傅一副非常开心的样子,秦宝宝忽地觉得心酸,为什么大家都对他好,而大哥却……
秦宝宝摆了摆头,努力忘掉不愉快的表情,他现在的心情因想到一个捉弄大眼睛姑娘的念头而兴奋起来,可不愿被破坏掉。
秦宝宝仍是笑嘻嘻地道:“大师傅,好久不见了,我自然想来看看你和大和尚叔叔他们啦!”
大师傅叹道:“我早就知道宝少爷是个仔孩子,唉,居然还没忘了我。”
秦宝宝甜甜地一笑,又道:“怎么会呢?我可是吃大师傅亲手烧的菜长大的,绝不会忘恩负义的。”
他怕那大眼睛姑娘已走,那可不好玩了,于是很快转了话题,道:“大师傅,我想向你借一样东西。”
大师傅笑呵呵地道:“我又有什么好东西能让宝少爷看中,你要什么,随便拿吧!”
秦宝宝那黑不溜秋的眼睛四处一转,盯在一个炉子上,对大师傅道:“大师傅,把那个炉子和一个小锅借给我用一用。”
大师傅很觉奇怪,宝少爷什么时候对烧菜感兴趣了?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便帮助秦宝宝把炉子端到院中。
秦宝贾见到那大眼睛姑娘还在,得意地笑着,忽地从怀里摸出一根刚从厨房里找到的铁钉,放到了锅里。
锅里正煮着水,秦宝宝把钉子一放入锅里,立刻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那个小姑娘更好奇了,伸长了粉颈向这边看,见秦宝宝一本正经地坐在炉子边,手中拿着一个锅铲,不停地翻动着钉子。
大眼睛姑娘好奇极了,这个小叫花子在干什么呢?
刚才她之所以盯着秦宝宝看,是因为她觉得秦宝宝有点与众不同。
虽然她并不明白秦宝宝有什么与众不同。
事实上秦宝宝虽然衣着破烂,但他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是遮不住的。
此即所谓“粗服乱发,难掩天香国色。”。
小姑娘本就对秦宝宝很有好感,如今见秦宝宝行为古怪,更是大感兴趣。
好奇心人皆有之,女人的好奇心就更重了一点,无论是小姑娘、大姑娘,还是老姑娘都一样。
见小姑娘向这边引颈而望,秦宝宝暗暗开心,心道:“嗯,小鱼上钩啦!”
他脸上不动声色,更加起劲地搅动着那锅中的钉子,还不时凑上鼻子嗅一嗅。
大眼睛小姑娘越看越奇,忍不住道:“你在做什么?”
秦宝宝头也不抬地道:“煮钉子汤。”
“钉子汤?”大眼睛姑娘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她活了这么大,可从来没听过钉子也能煮汤?、
秦宝宝一撇小嘴,一副“小丫头见识太少”的样子,漫不经心地道:“钉子当然能煮汤,而且汤的味道鲜美至极,过一口,宾过神仙。”
旁边的大人听了,自知是无稽之谈,笑了一笑,便各自做各自的事了。
可是那小姑娘却真的相信了,毕竟她的年纪太小,见识不广,再者,她对秦宝宝有了好感,对秦宝宝的话自是深信不疑。
越看越奇,那小姑娘也蹲到炉子边,好奇地道:“钉子也能煮汤,真是好奇怪,什么时候能煮好呢?”
“快了。”秦宝宝目不转睛地盯着锅里的钉子,喃喃也说:“要是有一点猪油就好了。”
小姑娘道:“是不是有了猪油味道会更好?”
秦宝宝点了点头,道:“钉子是素的,猪油是荤的,一素一荤,味道当然更好一点。”
大眼睛姑娘已对“钉子汤”更感兴趣了,于是问道:“汤煮好后,能不能让我也尝尝?”
“当然。”秦宝宝一副大方的样子。
大眼睛姑娘立刻向大师傅买了一点猪油。
秦宝宝笑眯眯地把猪油放到锅中,叹道:“如果有一点火腿,味道一定会更好的大眼睛姑娘忙又去买了火腿。
秦宝宝暗暗得意,脸上更加不动声色,态度极认真地搅动锅中的水,不时地来一句:
“要是再来一点就更好了。”
不一会儿,小姑娘已买回了白菜、粉丝、肉丸子、木耳、盐、鸡肉等等东西。
锅中的东西已是越来越满了,到最后已成了一锅真正的杂烩汤了。
这时,小姑娘已有些迫不及待了,问道:“钉子汤煮好了吗?可以吃了吧?”
“嗯,好了。”秦宝宝忍住笑,一本正经地道:“我想应该差不多了。”
小姑娘忙找个小碗来,轻轻地呷了口。
秦宝宝问道:“味道怎么样?”
有火腿、白菜、粉丝、丸子、盐、猪油、木耳、鸡肉,这样的汤还会不好喝吗?
小姑娘拼命地点头,道:“真好喝,没想到一根钉子能惹出这样好的味道来。”
秦宝宝再也忍不住了,捧着肚子就笑开了。
周围的食客也忍耐不住,都大笑了起来。
小姑娘听着刺耳的笑声,越来越感不对,猛地明白过来,是上了秦宝宝一个恶当,不由一张粉脸涨得通红。
秦宝宝仍在那里哈哈大笑,差一点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在众人的哄堂大笑声中,秦宝宝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叹息声虽轻,却在暄闹中清晰无比地进入他的耳中。
秦宝宝猛地抬头,盯在那手抱三弦琴的盲老人身上,见老人呆愣地对他微微叹息着。
秦宝宝已在奇怪,刚才自己在捉弄大眼睛姑娘时,这老人为何不点破呢?
大眼睛姑娘已气哼哼地站在盲老人身边,身子一扭一扭的,正在诉苦呢。
“爷爷,他欺负我,你说怎么办?”
秦宝宝心道:“我看得起你才和你玩的,若是别人,我理都不理呢!”
存着闹事的心理,秦宝宝挑衅地看着盲老人,看盲老人能说出什么话来。
盲老人轻轻地叹息,道:“小玉,你何必和一个快要死的人计较呢?”
秦宝宝心中一震,怒道:“胡说八道,谁说我快要死了?”
盲老人轻轻地叹息,道:“你身上有一种特异的香气,若不是中了“七日追魂散”这种毒药,又怎会有这种香气。”
秦宝宝更加震惊,这时他的心中真可谓是又惊又喜,这老人既懂“七日追魂散”的特征,必有方法可救。
若是别人,早已好言好语开口相求了,可是秦宝宝怎能做这种低三下四的事情?除了大哥,谁能让秦宝宝低头。
又见盲老人一副“快求我救命吧”的悠然态度,秦宝宝更不会开口相求了。
秦宝宝撇了撇好看的小嘴,哼道:““七日追魂散”有什么了不起,这种珍贵的毒药,别人要中毒还得不到呢!”
不理盲老人诧异的样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径直往少林寺的方向去了。
茅檐低小,溪边青青草。
白云,悠悠。
清亮的小溪如蓝缎般从山深处流出,──地经过那间小小的草屋。
草屋的前面是山,后面是山,左面是山,右面也是山。
群山环抱,绿水横流,此景可入画。
卫紫衣就躺在草屋中唯一的一张床上。
床是木头削成的,除了床,屋里还有用小树根做的凳子,用大树根做成的桌子。
屋里的家俱就这么简单,简单到让人看了第一眼之后绝不想看第二眼。
卫紫衣却彷佛看得很入神,自从他可以睁开眼睛以后,便一直看着这些东西。
卫紫衣的伤很重,这一点他自己很清楚,可是他醒过来后,却发现自己除了浑身无力外,胸中的疼痛几乎全消失了。
他记得自己昏倒前,看到一辆乌篷白马的马车疾驰而来,他还看到了那根鞭子。
是谁救了自己?是谁将自己弄到这间小屋来的?又是谁用什么方法治好了自己的伤?
这些疑问是卫紫衣想知道的,可是他自从睁开眼睛后,却没有见到任何人。
所以他盯着那些粗陋的家俱,希望能看出些什么来。
可惜他除了看出这些家俱是木头做的之外,什么也看不出。
不过他也不着急,他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一定会来的。
门是紧闭着的,也许当门被推开时,一切疑问就可以解决了,不过门一直没有被推开。
外面寂静无声,卫紫衣忽有一种出世的感觉。
远离了红尘的喧嚣、帮务的缠身,卫紫衣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属于自己的。
在这里,他似乎被这个世界遗忘,他也遗忘了那个世界,他唯一不能忘的,就是秦宝宝。
秦宝宝现在怎么样了?到了少林寺了吗?悟心大师有解毒的良策吗?
一想到这些,卫紫衣的心就乱了,他恨不能一跃而起,赶到少林寺去。
可惜他试了好几次,都无法移动身子半寸,原来,他腰间的“大椎穴”已被点住,自然动弹不得。
想必救卫紫衣的人怕卫紫衣醒来后妄动,故而点了他的穴道。
卫紫衣深知,重伤之后,绝不可妄动真气,否则轻则残疾,重则亡命。
是以,卫紫衣只有暂时按捺下急躁的心情,静静地等待了,幸亏这时门已被敲响。
与其说敲,不如说是砸才对。
木板做的门并不坚固,“轰”的一声,就被敲得支离破碎,从破碎的门洞里走进一个人来。
他的手上是一柄单手锤,这显然是他用来敲门的工具,锤子很大,几乎和那人的脑袋差不多。
而那人的脑袋简直可以用“头如笆斗”来形容,这么大的锤,也许根本不必用力,就可以很轻易地砸碎人的脑袋。
卫紫衣一看见这个人、这柄锤,就知道自己的脑袋很快就要被这柄大铁锤砸一下了。
使锤人显然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因为不会有人对自己的门过意不去。
房间里忽然冲进来一个一看就知道不怀好意的人,任何人都不免要吃惊的。
卫紫衣不是任何人,卫紫衣只是卫紫衣,他一点也没有吃惊,更没有恐慌。
他其实根本看都没有看那人一眼。
使锤人定定地看着卫紫衣,良久,忽地爆发出一声刺耳的大笑,他显然很开心。
他极兴奋地道:“没想到我的运气这么好,居然让我找到了卫紫衣。”
还在一天前,任何一个恶人遇到卫紫衣都会不太妙,可是今天却不同了,卫紫衣伤得很重,甚至连动都不能动。
这种时候,任何一个恶人遇到卫紫衣,不妙的只会是卫紫衣。
使锤人兴奋得满脸泛光,搓着手道:“我叫季三锤,是陕西道上有名的“拼命三锤”,你能死在我的手上,算是不冤枉了。”
“拼命三锤”李三锤这个人,在“金龙社”的档案中是这样记载的:
李三锤:绰号“拼命三锤”,好勇手狠,心狠手辣,用锤,锤重八十二斤,陕西巨盗,武功颇奇,以前三锤为最精妙。
在“金龙社”的档案中,关于李三锤的记录并不详细,这是因为像李三锤这种人,根本就无法对“金龙社”造成威胁。
这也就是说,卫紫衣从来就没有把李三锤放在眼里,也从来不会对关于李三锤的档案看上两眼。
可是,世事难料,任何一个武林人都无法预料自己会死在何人手中,就像卫紫衣从没有想过会死在季三锤手中一样。
对于卫紫衣这种英雄来说,肯定不止一次想到过自己的死法,只不过,他总是将自己的死亡想像得很壮烈、很辉煌的。
现在卫紫衣又在想什么呢?
卫紫衣什么也没有想,他只是问道:“你想杀我吗?”
李三锤大笑道:“想杀卫紫衣的人可大多了,江湖中十个人中,最起码有一个是想杀你的。”
这一点卫紫衣并不否认,创业艰难,“金龙社”的基业是用无数条人命换来的。
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一将功成万骨枯,卫紫衣能有今天,也一样直接地或间接地杀过无数人。
卫紫衣又问了一句:“你为什么想杀我?”
李三锤的脸上失去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愤怒,他几乎是咬着牙道:“像你这样的大人物,自然不会记得有一个叫武琼娘的女人。”
武琼娘这个名字的确很陌生,听名字,这是一个女人。
卫紫衣从不杀女人,他的属下也很少杀过女人,所以他淡淡地道:“这个名字我的确不知道,我卫紫衣从不杀女人。”
他这样解释并不是在拖延时间,他只是不想死得太冤枉而已。
李三锤满脸愤怒地道:
“你卫紫衣固然不杀女人,可是,武琼娘却还是算死在你的手中,那一次你们”金龙社”
和京城金大少争夺一个赌场,战斗之惨烈令人作呕,武琼娘恰好看到这一幕,当场受惊吓而死,要知道,她的心脏一向不好。”
卫紫衣不禁苦笑,这种事情居然也要栽在自己的头上,那自己真的是血债累累了。
和京城金大少争夺赌场之战,是卫紫衣出道以来打得最凶的一次。
那时卫紫衣羽翼未丰,作战经验欠缺,所以大为吃亏,死的人很多。
自从那次以后,卫紫衣痛定思痛,学会了冷静的做事方法,从而渐渐建立起庞大的“金龙社”来。
他的一生中,京城赌场一战可谓一个转折,不过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因这件久已淡忘的事情而死。
他道:“武琼娘之死,我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只是,她又是你什么人?”
李三锤的目光似乎变得温柔起来,他轻轻地叹道:
“我从小就生得头大如斗,从来没有人喜欢过我,而她却是唯一不嫌弃我的人,她一直说:“一个男人只要心好就行了,样子难看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长得并不漂亮,可是她要找个比我好看的人是很容易的,但她最后还是选择了我,我一直不明白,我有什么好处?所以,她虽不漂亮,却是我一生中见到过的最美的人。”
他显然动了真情,一行清泪从他一双并不太大,更谈不上好看的眼睛里流出。
卫紫衣叹了一口气,李三锤无疑是个多情的人,一个能为心爱的情人流泪的男人不算是个坏人,因为这一点,卫紫衣觉得,死在这样一个人的手中,不算是件冤枉的事。
卫紫衣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准备闭目受死了。
他曾听说,人在死之前,过去的往事总会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可是卫紫衣什么也没有想。
但是,那柄大铁锤居然还没有落下,卫紫衣不禁很奇怪地睁开了眼睛,发现李三锤满脸涨得通红。
卫紫衣更加奇怪,不由问道:“你怎么啦?”
李三锤疑惑地问道:“我真的能够杀死你吗?”
这句话问得很奇怪,也很有趣,卫紫衣却明白,李三锤是无法相信自己可以轻易地杀死大名鼎鼎的卫紫衣。
卫紫衣轻轻地笑了一笑,道:“我的脑袋再硬,也绝对硬不过你的锤子,更何况我现在根本无力抵抗。”
卫紫衣心中早已在奇怪,李三锤何以能找到自己?
李三锤忽然道:“我知道你受了很重的伤,只是很奇怪,明明我一直在找机会杀你,如今为何却下不了手?”
卫紫衣明白李三锤的心情,人的本性中是没有杀人的观念的,对任何人来说,死亡都是一件残酷的事情,尤其是当人们要杀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人时,良心的谴责会让人深感不安。
卫紫衣自然不会劝李三锤下手的,他笑了一笑,道:“你怎知我受了伤?”
李三锤道:“现在外面的人恐怕都知道你受了伤,大街上甚至有布告贴着,详细地说明你受伤的经过,以及逃跑的路线。”
卫紫衣先是惊愕,继而明白了,这无疑是蝶飘香的一步妙计──借他人之手,除掉卫紫衣。
卫紫衣的仇人之多,应该是江湖第一人了,一个人的名声,本就是用别人的鲜血换来的。
卫紫衣的仇人遍天下,这些人无不处心积虑地想除掉卫紫衣,在卫紫衣受伤之前,这些人自然是一点希望也没有,如今卫紫衣身负重伤,又不在“金龙社”保护范围之内,那些人哪会轻易放过。
卫紫衣正沉默间,忽听见一声尖锐的暗器破空之声传来。
一枚铁锥从门洞中飞入,直奔躺在床上的卫紫衣。
卫紫衣身在床上无法动弹,此时,真是避无可避,挡不能挡。
忽听得“当”的一声,满室皆是风声,那李三锤竟用手中锤击飞了铁锥。
卫紫衣万万没有想到,李三锤竟会救自己。
李三锤已一步赶到门口,铁锤一摆,那本就支离破碎的门就完全报销,李三锤一锤击开木门,忽又“啊”的叫了一声,倒退了四尺之多。
卫紫衣看到李三锤的胸前,赫然有一道划痕,鲜血已溅湿衣裳。
李三锤已大怒道:“是谁敢偷袭老子,有胆子就进来。”
一个人果然应声带剑闯入,口中叫道:“崆峒空灵子前来为父报仇。”
那人是个少年,年不满二十,身已至八尺,身穿海青色道袍,腰系火红丝绦,那剑上的穗子也是红的,迎风摆动,如跳动的火焰。
李三锤刚才吃了暗亏,心中愤怒,不待那少年站稳,已一锤横扫过去。
卫紫衣终于见识到李三锤的真实武功,这一锤横扫而去,竟是铁拐中“横扫千军”之式,虽似是而非,但却挥出“横扫千军”的真正含意。
那少年道士“咦”了一声,似惊讶李三锤的锤法之妙。
李三锤的大铁锤已急若流星,快要撞到少年的腰间。
少年忽收腰突胸,同时手中剑已斜撩而上。
收腰突胸,姿势本不美观,但少年人使来却毫无不雅之相,反而灵巧轻松,潇大方。
他那一式斜手上撩,却又是给予对手极有力的进攻,随手挥出,更是难得。
李三锤锤在外围,回撤不及,只能侧身而避,左肩上的衣服却被削去一层。
这少年武功之高,真是卫紫衣仅见。
一招得手,少年更不让李三锤有还手的机会,他显然也知李三锤的锤法不俗。
“唰唰”几剑,已将李三锤逼得手忙脚乱,防守尚且不及,更勿论进攻了。
几步一退,李三锤已急得“哇哇”乱叫,他平生对敌,前三招总是占尽了上风,而对手也总是在这前三招中不死即伤,哪像今天,一招刚出,就陷入了被动。
少年挥剑之际,神情凝重,以已将李三锤当作平生第一大敌,他在运剑之际,虽占尽上风,却留了三分守势。
卫紫衣已在沉吟,江湖中何时出了这样一个少年,遇胜不骄,小小年纪,竟已得了一个“稳”字。
李三锤被少年的一阵急剑逼到墙角,他身上的衣服也被割得七零八落了。
卫紫衣明自这少年无疑也是自己的仇人之一,眼见仇人武功如此高妙,卫紫衣已在为自己的处境暗暗着急。
忽听“当”的一声,李三锤手中的铁锤竟被挑飞。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卷入了小屋,刀光一闪,一把长把狭刀的长刀已欣向卫紫衣的头颅!
这把刀显非中土所有,刀法更是奇特,出刀之际,竟无后着,似有一刀出手绝不空回之势。
卫紫衣身体的气力已渐渐恢复,可是,就算在平时,他都不太容易化解此招,何况此时他刚刚大病初愈。
少年道士忽地弃了李三锤,回剑急刺,正刺在那把长刀的刀身之上。
“叮”的一声,长刀被弹出,持刀人后退一步,抱刀怒道:“什么人?”
持刀人年纪也并不大,和少年道士不相上下,一身灰服,双眉入鬓,面目清秀,手中所抱长刀,正是东瀛武士刀。
少年道士冷冷地道:“这个人是我的,你动不得!”
持刀少年怒道:“他是我杀兄仇人,我怎么动不得?”
少年道士淡淡地道:“他是我杀父仇人,应该由我来杀他,我把他杀了之后,自然随你处置。”
持刀少年大怒迪:“他若死了,我要他何用?让开,且让我砍上他一刀。”
少年道士大怒道:“我已说过,他是我的,你不许动。”
卫紫衣听得不禁暗暗苦笑,堂堂的“金龙社”魁首卫紫衣,竟成了别人的嘴上之肉,任人宰割。
两个少年话不投机,持刀少年忽地挥刀一刺!
少年道士立刻回剑一格两人已战在一起。
这一战比刚才的那一战要精彩得多,持刀少年刀法诡异,角度极刁,所用刀法皆是匪夷所思、变幻莫测。
少年道士的剑却轻灵不羁,招式稳健,但见刀剑盘旋,已斗了个旗鼓相当。
李三锤早已找到自己的铁锤,此时忽地冲上来,不分好歹,狠狠地打出一锤。
他刚才被少年道士一剑逼住,心中愤怒已久,此时一锤击出大有惊天动地之势!
两位少年同时一退,避开锤头,忽地刀剑齐出,击向李三锤。
李三锤“啊”的一声,身上又告负伤,狠狠不堪地躲开,手中锤冷不防又被少年道士挑开,那锤击穿屋顶,呼啸而去。
李三锤一退,两位少年又战在一起,像似根本没将李三锤放在眼中。
李三锤一踝脚,冲出了门外,想必找锤去了。
他冲出门外,正在四处张望,忽听脑后有风声传来,不及回头,急忙向前冲,不想前面就是小溪横流,他立刻打桩站稳。
谁知背后一阵大力推来,他再也把持不住,“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他扑入溪水,脚下竟踩到一件硬硬的东西,伸手一摸,正是自己的大铁锤。
卫紫衣躺在床上,静静地观看这场刀剑之争。
只见刀光纵横,剑气冲天,卫紫衣彷佛已看得入神。
虽然他明白,这两个人无论谁胜了,都对自己没有好处。
李三锤摸到铁锤,从溪水中湿淋淋地跳上岸来,见岸上站着一个大胖和尚,正恶狠狠地看着自己,和尚手中正持着一根禅杖。
李三锤大怒道:“是你这秃驴暗中推我?”
和尚一听被骂秃驴,立时大怒道:“王八蛋才推你,你是干什么的?”
李三锤脱口而出,道:“老子来杀卫紫衣的。”
和尚更加大怒道:“凭你这脓包还敢来杀卫紫衣?”
不由分说,举起禅杖就打!
李三锤想也不想,铁锤自下而上,想挡开禅杖,他自小臂力奇大,较力时从没败过。
只听“轰隆”一声,铁锤、禅杖相击,声震天外,和尚纹丝不动,李三锤却被震得运退三步,“噗通!”一声,又告落水。,
和尚一杖击退李三锤,冷哼一声,疾冲向屋中。
他一到屋中就大叫道:“卫紫衣不用怕,和尚救你来了。”
卫紫衣听得眉头一皱,这前六个字让他听得很不舒服,定眼一看,原来是悟心方丈的师弟悟明大师。
知道悟明大师性格粗豪,言语不由心,卫紫衣便笑了笑,且见他如何行动。
持刀少年和少年道士见一大胖和尚冲进来,且大叫着要救卫紫衣,不由相视一眼,敌忾之心立起,两人几乎同时撤回刀剑,齐向悟明大师击去。
悟明大师被弄个冷不防,急忙退了一步,口中叫道:“咦,倒有一点门道嘛!”
悟明大师虽是少林寺第一人悟心大师的师弟,奈何天生性格粗豪,好习武功,每每有大动拳脚之心。
只因少林寺寺规森严,他自己又是身份高贵,平时除了和弟子们过过招解解闷,哪里有大展身手的机会?
此时为救卫紫衣,算是名正言顺,正好可以过瘾。
如今见面前两位武功不弱,更是乐到心处,话没说上半句,立刻挺杖相迎。
少年道士心知此地离少林寺不远,这和尚无疑是少林寺的,人闻少林寺武功天下第一,早就不服,此时正好可以试试,于是抖擞起精神,尽力迎战。
持刀少年和少年道士是同一个心思,当下不声不响,和少年道士并肩作战。
刚才之仇人立成朋友,世事真是妙哉。
两位少年一心想见识见识少林寺的精妙招式,哪里还顾得上卫紫衣。
卫紫衣见悟明前来,心中颇安。
忽然,一阵清风袭来,床头的窗户已被推开,一双手忽地伸进来,抓住卫紫衣胸前衣服,竟把卫紫衣拖出窗外。
屋中三位斗士正在大呼酣斗,竟未看见。
室雅不需大,花香不必多。
少林寺的方丈禅房,正是如此。
秦宝宝盘膝坐在悟心大师面前的蒲团上,眼中泪水未乾。
悟心大师慈祥地望着秦宝宝,柔声道:“宝宝,你真的认为卫紫衣不要你了吗?”
秦宝宝禁不住流下泪来,哽咽着道:“大哥虽没有说,可是他既找了女人,我待在他身边又有什么意思?”
悟心大师连连摇头道:“你大哥绝不是那种人,他若是娶妻早就娶了,何必等到此时?”
秦宝宝仍自不信,道:“那大哥收藏的那幅画我是亲眼见到的,画上的女人我也见到过,她一见大哥那样子真是好肉麻。”
他越说越悲,扑到悟心大师怀中,不停地抽泣着,悟心大师慈爱地抚着宝宝的头发,柔声道:“你大哥的意思老衲明白。”
秦宝宝一抹眼泪,抬起头来,急声催促道:“大和尚叔叔,大哥是什么意思呀,你说嘛,你说嘛!”
悟心大师微微地笑着,道:“你大哥见你一天到晚作男孩打扮,顽固不化,自然是想用这个方法刺激你一下,好让你开窍呀!”
秦宝宝不解地道:“大哥为什么要我变成女装呢?男孩女孩岂不一样?”
悟心大师深知,秦宝宝是卫紫衣夫人的不二人选,卫紫衣深怕秦宝宝一味男装下去,到长大时不好改掉,所以方才想出这个刺激她的方法。
对秦宝宝和卫紫衣的结合,悟心大师自没意见,只是,这件事情怎好对秦宝宝明说?
毕竟宝宝还小,对男女之情知之甚少,乍一对她说,反而会弄得她心脑糊涂。
反正这些事宝宝长大后就会渐渐明白,当务之急,是解除宝宝身上的毒性才是。
于是悟心大师笑道:“宝宝,你相不相信大和尚叔叔?”
秦宝宝肯定地点点头,道:“大和尚叔叔当然不会骗我,我怎会不相信你呢?”
悟心大师点了点头,道:“我以人格担保,卫紫衣绝不会不要你,也绝不会要别人做妻子的。”
秦宝宝对大和尚叔叔的话自是深信不疑,只是她心中的疑团仍未得到解答。
悟心大师拍了拍秦宝宝的小脑袋,微笑道:“你现在肯定是想不通的,没有关系,待你长大后,一切都会明白的。”
他知道要改变秦宝宝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宝宝绝顶聪明,又渐渐长大,那些事情慢慢就会懂的,急于求成,反而会使宝宝的心里无法承受。
秦宝宝见大和尚叔叔如此说,心放下了一半,于是连忙问了第二个最关心的事:“大和尚叔叔,我的毒能不能解?”
悟心大师坦然地一笑,道:“天下没有不可解之毒,据我所知,“七日追魂散”最起码有两人可解。”
秦宝宝惊喜地睁大眼睛,问道:“哪两个人?”
悟心大师微笑道:“一个是和你父亲齐名的“疗毒圣心”张散之,一个是“清风道士”
裕贞子。”
秦宝保抢着道:“张散之是父亲的好友,裕贞子是华山的一个道士对不对?”
悟心大师笑道:“裕贞子如野鹤闲云,七日内找他不着,可是那张散之不日就会来本寺的,他上个月已和老衲说好,这几天就要带着他的宝贝孙女儿来了。”
秦宝宝听得心中一动,道:“张散之长得什么样,是不是个瞎子,手中总抱个三弦琴?”
悟心大师微微一愣,道:“你怎么知道?”
秦宝宝不好意思地道:“刚才我在小店请他的孙女吃了一顿钉子汤。”
“钉子汤?”悟心大师苦笑地摇摇头,道:“才一见面就捉弄了人家,看你待会儿怎么见他们?”
秦宝宝理直气壮地道:“做错了事就道歉罗!”
他贼兮兮地一笑,又道:“反正我这么可爱,他们一定不会记恨我的。”
悟心大师不由莞尔一笑,和秦宝宝在一起,你总是没法子不笑的,你说,悟心大师又怎能不把宝宝当个宝贝?
一老一小在禅房中言笑正欢,忽听外面有人轻声道:“方丈,有事相告。”
外面是伺候悟心大师的小沙弥,悟心大师叫一声:“进来!”
小沙弥合十而入。
小沙弥道:“刚才山下的小店老板上山说,有一个老人死在他们房中,请方丈定夺。”
悟心大师微微一愣,颇觉奇怪,少林寺方圆百里无人敢动武,如今这少室山脚下竟有人死去。
当下忙问道:“可知是什么人?”
小沙弥道:“那老人是个盲人,手抱三弦琴,似是张散之先生。”
饶是悟心大师修为精深,听了此消息也不禁震惊,因为张散之关系到秦宝宝的生死。
秦宝宝更是如同遭了睛天霹雳,一下子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刚才是因大哥负心,恨不得死去,现在听了大和尚叔叔的保证,生念顿萌,可是如今,张散之竟然死了。
怕秦宝宝失望过度,伤了心肺,悟心大师一手贴住宝宝后心,内力缓缓注入,扶起宝宝,缓缓地道:“尸体在哪里?”
小沙弥道:“尸体仍摆在店中,只待方丈前去察看。”
张散之的死,是因为一剑穿喉。
死者的脸上毫无痛苦,显是因为那剑实在太快,让人根本无法感到死亡的恐惧。
张散之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手中的三弦琴也落在地上,他的孙女儿大眼睛姑娘正伏痛哭。
悟心大师带着秦宝宝站在尸体前,宝宝望着张散之的尸体,心中一阵茫然,彷佛自己的生命也随之而去了。
痛惜地望了宝宝一眼,悟心大师走到死尸前,柔声问道:“小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大眼睛姑娘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已哭成了桃子,见是一个慈祥的老和尚柔声相问,更加不胜自悲,嘤嘤地痛哭,哪里还能说出话来。
小店的大师傅走上前来,道:“见过方丈大师。”
悟心大师合十为礼,道:“大师傅你且说一说。”
大师傅连连摇头,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道:“凶手是一个青衣男子,刚才还在这里喝酒,他看上去很普通,一点也不像凶手的样子,后来他喝完酒,付了三钱酒钱,走到这位老先生面前时,忽地手一挥,老先生就倒下了。”
悟心大师道:“他的动作你看清了吗?”
大师傅道:“他的动作快极了,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啧啧,真是好厉害,一眨眼工夫人就死了。”
悟心大师轻经叹了一口气,看了看痛哭不已的大眼睛姑娘,又看了看呆如木鸡的秦宝宝,吩咐道:“把尸体带回寺中。”
然后他上前扶住小姑娘的背,柔声道:“小姑娘,我是悟心,随我回寺葬了你爷爷好不好?”
大眼睛姑娘一听是悟心大师,一下子扑入悟心大师怀中,哭着道:“方丈大师,你可一定要替爷爷报仇啊,呜呜,爷爷死得好惨啊,呜,呜……”
周围众人见了无不落泪。
悟心大师淡淡地道:“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
那双手将卫紫衣拉出了窗外,带到了一个瀑布边。
瀑布自三大处垂落,平滑得就像一面镜子,无数的水花跳跃,宛如盛开的水莲,阳光照耀下,一颗颗水珠就像一粒粒的珍珠。
瀑布下是一面深潭,潭面上总是罩着一层水雾,像云又像烟,飘飘渺渺的有如仙境。
远处是苍翠的青山,近处是如此美的瀑布,卫紫衣的身边呢,却是一位绝色佳人。
这位绝色佳人不是别人,正是梅冰艳。
卫紫衣望着瀑布出神,良久才道:“我没想到救我的人竟会是你。”
梅冰艳轻掠云发,展颜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衬着如墨的眼睛,如云的面颊,更显得楚楚动人,风情万种,她轻轻她笑道:“我总算是救了你一次,否则我还真不知该怎样报答你呢!”
卫紫衣道:“我救你是无心,你救我却是有意,总的来说,我还是欠你的。”
梅冰艳咯咯笑道:“不愧是“金龙社”的魁首,不论什么帐都算得清清楚楚的。”
卫紫衣淡淡一笑,道:“姑娘救了在下,此情此义,难以回报,但有所需,卫紫衣绝不推辞。”
梅冰艳道:“我自己的事不用别人帮忙,只是我真有一个条件,不知大当家能答应否?”
“能。”卫紫衣回答得很乾脆,的确,对他而言,天下很难有办不到的事。
梅冰艳轻轻一笑,道:“真的能吗?”
卫紫衣正色道:“卫其在江湖中也不算无名之人,卫某说的话,也从来未食过言。”
他说得固然乾脆,心中却颇为踌躇,若是梅冰艳提出不利于“金龙社”之事,卫紫衣又将如何?
罢了,罢了,大不了杀身以报罢了。
见卫紫衣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梅冰艳笑得更厉害了。
卫紫衣实在不懂,女人为什么爱笑。
梅冰艳已道:“大当家请放心,小女子叫大当家做的事,绝非邪恶之举。”
卫紫衣微微一笑,道:“请说。”
梅冰艳尚未说话,脸儿忽地涨得通红,显然她的要求似乎无法启齿。
对一个女人来说,有什么话是不好意思对男人启齿的呢?
卫紫衣何等聪明,一瞥之间就洞悉了梅冰艳的心机,这使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在他十多年的江湖生涯中,不知遇到过多少出色的女人,有的温柔,有的聪慧,有的绝色无双,有的俏丽可爱,可是这些女人都无法攻入卫紫衣内心的堡垒。
所以在江湖女侠的心中,卫紫衣是个很冷很冷的人,这种冷漠不是伪装的,而是天生的。
充满血腥、充满危险的江湖生活,使卫紫衣无法顾虑到感情问题,他首先应该是个“金龙社”的领袖,然后才是他自己。
秦宝宝的无意介入,使卫紫衣走入了一个崭新的、充满乐趣的情感世界。
卫紫衣终于发现,感情原来是件如此美妙,又如此苦恼的事情。
秦宝宝的天真活泼、率直任性,使卫紫衣的生命完全改变了,对卫紫衣这种人来说,一生中的感情是唯一的。
他既已认定秦宝宝是自己的终生伴侣,就绝不会再爱上别的女人。
在秦宝宝来临之前,卫紫衣的感情世界是关闭的,秦宝宝的闯入,令他逐渐地、不自觉地坠入情网,然后,他的感情世界便又一次关闭了。
所以,面对梅冰艳欲言又止的样子,卫紫衣立刻做出果然的拒绝之念。
卫紫衣不是个绝情的人,这是对秦宝宝而言的,同时,卫紫衣又是一个绝情的人,这是对除了秦宝宝以外其他的女人而言的。
沉吟中的卫紫衣虽然面如止水,但敏感的梅冰艳已从卫紫衣毫无热情的双眸中体会到了一些什么,这令她极度地失望,又十分地不甘心。
她在内心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对卫紫衣冷漠的态度产生疑惑。
卫紫衣为何会对自己这样呢?我在他面前为何没有一点点吸引力?
究竟是我不是个真正的女人,抑或是卫紫衣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或许卫紫衣是个极特殊的男人?
用“极为特殊”这四个字来形容卫紫衣,是最恰当不过,他的特殊也许不是他的冷漠,而是他对秦宝宝极为固执的情感。
你不能说卫紫衣是一个不可爱的人,事实上,哪一个女人不愿找一个对感情至死不悔的男人呢?
梅冰艳的久久不语和卫紫衣的平静,造成了一种极微妙的寂静,只有瀑布在轰鸣,水花在跳跃。
四周的山林寂寂,单调的瀑布轰鸣声反而更衬出此时的沉寂。
片刻的沉寂,反而使梅冰艳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而卫紫衣呢,在此时本就是不愿说话的。
终于,梅冰艳首先打破了沉寂,她不自然地笑了一笑,道:“施恩不望报,这个道理我是懂得的,我居然向你提出要求来,你看我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卑鄙?”
说出这句话时,她马上就后悔了,这岂不是自己主动放弃了要求了吗?如果她咬一咬牙,说出让卫紫衣和自己在一起的要求来,凭卫紫衣的身份,他是绝不会拒绝的。
可是,那又有什么意思呢?和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在一起,纵是白头偕老,也是一个悲剧。
望着梅冰艳,卫紫衣露出了思索的神情,这也就是说,卫紫衣对梅冰艳已产生了兴趣。
这是一个多么聪明、多么敏感、多么善解人意的女人啊,卫紫衣对梅冰艳已产生了这种想法。
在一般情况下,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产生这么多“多么”的想法,就表示欣赏、钦慕的开始。
可惜卫紫衣仅仅是如此想想而已,他固然会去欣赏一个女人,但却绝不会钦慕她。
金童般的笑容浮现在卫紫衣的俊容上,他微笑道:“你固然可以不对我有任何请求,但对我而言,无论你何时何地提出何种请求,我都会答应的。”
淡淡地笑了一笑,梅冰艳也恢复了平静,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在当时的社会,一个女人单恋一个男人只会是一个悲剧。
她努力平静下这几日因卫紫衣的突然出现而萌发的春心,想努力抹去自己对面前这个男人的印象。
她不知道是否可以做得到,但她想试一试。
一个明智的女人,在这种情况下,应该知难而退,以避免太大的难堪。
梅冰艳淡淡地笑道:“你的伤怎样?可以运气了吗?”
早在来此地之前,卫紫衣的穴道已被解开,穴道解开后,卫紫衣立刻打坐运功,以浑厚的内力治愈了自己的内伤。
现在,他又是以前那个卫紫衣了,那个恶人遇到后就大叫不妙的卫紫衣。
卫紫衣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伤势已不用担心,然后道:“我很奇怪,你是用什么方法治好了我的伤的?”
梅冰艳轻轻一笑,道:“很简单,我的父亲就是华山“清风道士”裕贞子,作为一代药学名家之后,我怎会无一点治病救人的本事。”
卫紫衣迟疑着,道:“裕贞子道长是道士,怎会有女儿?”
他忽地发觉自己是不该问的,别人的稳私,又怎好随便打听。
不想梅冰艳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她笑吟吟地道:“家父本是半路出家,家母产下我后,因产后中风而死,家父自恨医术绝伦却无力挽救妻子,故愤而出家。”
卫紫衣叹道:“裕贞子道长真是个痴情人。”
梅冰艳叹道:“家父出家后,仍是念念不忘家母,只因我尚未成人,只好暂时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世上。”
她的眼圈一红竟垂下泪来,道:“如今我已长大,家父心中无牵挂,竟然撒手而去,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我在这世上已再没一个亲人了。”
卫紫衣也不禁唏嘘不已,闯荡江湖的人,谁没有自己的一本苦经,只是梅冰艳将自己的家事全盘托出,竟不在乎自己是个陌生人,这女人想必是心中苦水太多,却找不到人倾吐吧!
咳,梅冰艳又何尝不是个可怜的人,相比之下和她有同样遭遇的秦宝宝,可就算幸运一点了,最起码他还有大哥我、悟心大师和“金龙社”的儿郎们。
卫紫衣本来是不会安慰人的,因为有了秦宝宝,卫紫衣只学会了哄人而已,面对梅冰艳的伤心垂泪,卫紫衣已无所适从。
他望着仍自哭泣的梅冰艳,手足无措之际,就希望发生些突发事件来打破这种僵局才好。
忽地,卫紫衣听到了一点声响,那是有人拨动草丛的声音,有人来了。
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在脑海,卫紫衣就感到背后袭来了一股极为刺骨的劲风。
来者速度之快,真可用“迅雷不及掩耳”一词来形容。
好个卫紫衣,连忙一个大转身,斜跨步,同时手在腰间一触,已解开了银剑。
一柄精光四射的宝剑从身边刺过时,卫紫衣已一剑反撩,削向对手下盘。
这一剑削出,形势大为改观,身后那人已急忙撤剑身退,卫紫衣也已霍然转身。
身后正是那个少年道士,少年道士因偷袭不成反被逼退而气得满脸通红。
卫紫衣爽朗一笑,道:“道家讲究清静无为,小师父何必如此激动?”
少年道士双目几欲喷出火来,咬着牙,一字字地道:“卫紫衣,少要伏芒凌人,在下纵死在你手,今日也要讨还一个公道。”
“公道?”卫紫衣轻轻叹息,道:“不知卫某何时得罪阁下,致令阁下大冒无名之火?”
少年道士凌空子道:“你总该记得“三眼太岁”风陵火这个名字吧?”
“风陵火?”卫紫衣眉头已皱起,这个名字他怎能忘记?
“金龙社”初创之际,社中鱼龙混杂,一片混乱,致使一些邪诡之徒乘机而入,风凌火正是其中一个。
风陵火本是四川人士,“三眼太岁”是因为他为人多诡诈,而使江湖人士为他取了这个绰号。
风陵火初时是一个山寨之王,后因山寨被敌所据,不得已而投奔“金龙社”,”金龙社”
当时正在用人之计,遂收录了他。
不想事过不久,风陵火故态复萌,竟勾结“金龙社”当时的一个大对头,杀得”金龙社”
一个措手不及,几令“金龙社”丧失元气。
卫紫衣对这个人又怎能放过?
当下,卫紫衣淡淡地道:“在下平生手刃恶人无数,唯风陵火最为该杀,这个人我怎会忘记?”
凌空子双目如毒,一张俊脸涨得紫红,大叫道:“杀父之仇不报,何为人子?卫紫衣,我和你拼了!”
剑光腾起,刺向卫紫衣的咽喉。
卫紫衣已看出这一剑因起手过急而造成一时抬得过高,这样,胸口空门已露。
此时,卫紫衣若一剑剌出,凌空子必死无疑。
但卫紫衣并没有这样做,他只是轻轻地一挥,避过此招。
梅冰艳早已停止悲伤,目不转睛地注意这边的动向,在她眨眼之际,卫紫衣和凌空子已交换了七招之多。
梅冰艳武功不甚高,上次救卫紫衣时,那招长鞭刺扫,纯属情急而已,如今见卫紫衣和凌空子争斗,不由大感奇怪。
那卫紫衣竟是一副步步退守,无力进攻之势,而凌空子却剑气如虹,势不可挡。
卫紫衣这是怎么了?是伤势末愈而无力招架?抑或是卫紫衣心有不忍而故意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