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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老虎》第八章 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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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小楼并不能算很小,楼上居然有四间房,四间房都不能算手匣功、。

  唐缺把无忌带到左面的第一间。“你看这间房怎么样?”

  房里有宽大柔软的床,床上有新换过干净被单,窗外一片青绿,空气干燥而新鲜。

  无忌道:“很好。”

  唐缺问道:“你想不想在这里伎下来?”

  无忌道:“想。”

  唐缺道:“我也很想让你在这里伎下来,你高兴住多久,就住多久。”

  无忌道:“那就好极了。”

  唐缺说道:“只可惜,还有一点不太好。”

  无忌道:“哪一点?”

  唐缺不回答,反而问道:“你住蓖栈,客栈的掌柜是不是也会问你贵姓大名?是从哪里来的?要往哪里去?到这里有何公干?”

  无忌道:“是。”

  唐缺道:“我有没有问过你?”

  无忌道:“你没有。”

  唐缺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问过?”

  无忌道:“你为什么?”

  唐缺道:“因为,我不能给你机会练习。”

  无忌道:“练习什么?

  唐缺道:“练习说谎。”

  他又眯起了眼:“谎话说的次数多了,连自己都会相信,何况别人。”

  无忌道:“有理。”

  唐缺道:“所以这些事我们只能问你一次,不管你是不是说谎,我们都一定能看得出。”

  无忌道:“你们?”

  唐缺道:我们的意思,就是除了我之外,还有些别的人。”

  无忌道:“别的人是些什么人?”

  唐缺道:“是些一眼就看得出你是不是在说谎的人。”

  他又用那双又白又胖的手握住了无忌的手:“其实我知道你是绝不说谎的,可是你一定要通过这一关,才能在这里住下来。

  无忌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问?”

  唐缺道:“现在。

  这两个字说出口,他已点住了无忌的穴道。

  无忌让他握住手,就是准备让他点住穴道。

  无忌一定要唐缺认为自己完全信任他,绝对信任他-

  一个自己心里没有鬼的人,才会去信任别人。

  他一定要唐缺认为他心里坦然-

  如果你要别人信任你,就得先让别人认为你信任他。

  他一定要唐缺信任他,否则他根本没法子在这里生存下去。

  强烈的灯光,直射在无忌脸上。

  四面一片黑暗。

  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黑暗中有轻微的呼吸声,而且绝对不止一个人。

  他既不知道这些人是些什么人,也不知唐缺把他带到什么地方来了。

  他也不知道这些人准备用什么法子盘问他。

  黑暗中又有脚步声音起,又有几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其中有人只淡淡说了四个宇就坐下。

  “我来迟了。”

  他并不想为自己的迟到解释,更完全没有抱歉的意思。

  他好像认为别人都应该明白,如果他迟到,就一定有理由。

  他好像认为别人都应该等他的。

  他的声音低沉,冷漠,充满自信,而且还带着种说不出的骄傲。

  听见这个人的声音,无忌全身的血一下子就已冲上头顶,全身都仿佛已被燃烧。

  他当然听得出这个人的声音。

  就算把他打下万劫不复的十八层地狱里,就算把他整个人都剁成肉泥,烧成飞灰,他也绝不会忘记这个人。

  上官刃!

  这个人赫然竟是上官刃。

  上官刃终于出现了。

  无忌虽然还看不见他,却已经可以听得到他的呼吸。

  不共戴天的仇恨,永远流不完的血泪,绝没有任何人能想象的苦难和折磨……

  现在仇人已经跟他在同一个屋顶下呼吸,他却只有像个死尸般坐在这里,连动都不能动。

  他绝不能动。

  他定要用尽所有的力量来控制自己。

  现在时机还没有到,现在他只要一动,就死无葬身之地!

  死不足借!

  可是如果他死了,他的仇人还活着,他怎么能去见九泉下的亡父!

  他甚至连一点异样的表情都不能露出来!

  绝没有任何人能了解这种忍耐是件多么艰难,多么痛苦的事。

  可是他一定要忍!

  他心头就仿佛有把利刃,他整个人都仿佛已被一分分,一寸寸地割裂。

  可是他一定要忍下去。

  上官刃已坐下。

  灯光是从四盏制作精巧的孔明灯中射出来,集中在无忌脸上。

  无忌脸上已有了汗殊,

  他虽然看不见上官刃,上得见他,看得很

  清楚,

  他从未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清况下遇到上官刃。

  他相信自己的样子已经变了很多,有时连他自己对镜时都已认不出自己。

  但他却没有把握能确定,上官刃是不是也认不出他了。

  上官刃如果认出了他,那后果他连想都不敢想。

  他坐的椅子虽然宽大而平实,他却觉得好像坐在一张针毡上,一个烘炉上,

  冷汗已湿透了他的衣裳。

  黑暗中终于有声音传出,并不是上官刃的声音,上官刃居然没有认出他。

  “你的姓名。”黑暗中的声音在问。

  “李玉堂。”

  “你的家乡。”

  “皖南,绩溪,溪头村。”

  “你的父母?”

  “李云舟,李郭氏。”

  问题来得很快,无忌回答却很流利。

  因为只要是他们可能会问的事,他都已不知问过自己多少遍。

  他相信就算是个问案多年的公门老吏,也绝对看不出他说的是真是假。

  他说的当然不是真话,也并不完全是假的——

  如果你要骗人,最少要在三句谎话中加上七句真话,别人才会相信。

  他没有忘记这教训。

  他说的这地方,本来是他一个奶娘的家乡,他甚至可以说那里的方言。

  那地方距离这里很远,他们就算要去调查,来回至少也得要二十天。

  要调查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更花费时间,等他们查出真象时,最早也是一个月以后的事,在这一个月里,他已可以做很多事。

  他一定要尽量争取时间。

  他说:

  他的父亲是个落第的秀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父母双亡。

  他流浪江湖,遇见了一个躺在棺材里的异人,把他带回一个坟墓般的洞穴里,传了一年多武功和剑法。

  那异火病毒缠身,不能让他久留,所以他只好又到江湖中去流浪。

  那异人再三告诫,不许他以剑法在江湖中炫耀,所以他只有做一个无名的杀人者。

  以杀人为业的人,本来就一定要将声名,家庭,情感,全部抛却!

  他和唐玉能结交为朋友,就因为他们都是无情的人。

  最近他又在“狮子林’’中遇见了唐玉,两人结伴同行,到了蜀境边缘那小城,唐玉半夜赴约,久久不归,他去寻找时,唐玉已经是个半死的废人,他将唐玉送回来,除了因为他们是朋友之外,也因为他要找个地方避仇,他相信他的对头就算知道他在唐家堡,也绝不敢来找他的。

  这些话有真有假,却完全合情合理。

  他说到那棺材里的异人时,就听到黑暗中每个人的呼吸都仿佛变粗了些,他们无疑也听过有关这个人的传说。

  可是他们并没有多问有关这个人的事,就好像谁也不愿意提及瘟神一样”

  他们也没有再问边境上那小城里,令唐玉送命的那次约会。

  唐缺无疑已将这件事调查得很清楚,无忌在那里安排好的一着棋并没有白费。

  他们争议的是,是不是应该让一个有麻烦的人留下来。

  黑暗中忽然响起一声轻轻的咳嗽,所有的争议立刻停止。

  一个衰弱而苍老的声音,慢慢地说出了结论。

  “不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总是唐玉的朋友,不管他是为什么把唐玉运回来的,他总算已经把唐玉送回来了。

  “所以他可以留下来,他愿意在这里待多久,就可以待多久。”

  所以无忌留了下来。

  四

  夜。

  窗户半开,窗外的风吹进来,干燥而新鲜。

  唐缺已经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眯着那双笑眼告诉无忌:“老祖宗对你的印象很好,而且认为你说的都是真话,所以才让你留下来。”

  要瞒过一个已经做了曾祖母的老太婆,并不是件很困难的事。

  能瞒过上官刃就不容易了。

  这也许只因为他做梦也想不到赵无忌敢到唐家堡来,也许是因为无忌的声音,容貌,都的确变了很多。

  无忌只能这么想。

  因为他既不相信是运气,也想不到别的理由。

  他很想看看上官刃是不是也变了,可借他什么都看不见。

  他只能感觉到那地方是个很大的厅堂,除了唐缺和上官刃外,至少还有十个人在那里。

  这十个人无疑都是唐家的首脑人物,那地方无疑是在“花园”里,很可能就是唐家堡发号施令的机密中枢所在地。

  去的时候,他被唐缺点了晕睡穴,唐缺点穴的手法准而重,他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回来的时候,唐缺对他就客气了,只不过用一块黑帕蒙着他的眼,而且还用一顶滑竿之类的小轿把他抬回来。

  他虽然还是看不见出入的路径,却已可感觉到,从他住的这小楼到那地方,一共走了一千七百八十三步。

  每一步他都计算过。

  从那里回来,走的是下坡路,有三处石阶,一共是九十九阶,经过了一个花圃,一片树林,还经过了一道泉水。

  他可以嗅到花香和树叶的气息,也听到了泉水的声音。

  经过泉水时,他还嗅到一种硝石硫磺的味道,那泉水很可能是温泉。

  蜀中地气暖热,很多地方都有温泉。

  现在推开窗户,就可以看见刚才他好]经过的那片树林。

  走出树林,向右转,走上一处有三十八级的石阶,再转过一个种满了月季、芍药、山条和牡丹的花圃,就到了那个温泉。

  一到温泉,距离他们问话的地方就不太远了。

  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找到。

  这一路上当然难免会有暗卡警卫,可是现在夜已很深,防守必定比较疏忽。

  何况他今天才到这里,别人就算怀疑他也绝对想不到他今天晚上就有所行动。

  他认为这是他的机会,以后就未必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他决定开始行动。

  窗子是开着的,窗外就是那片树林,窗户离地绝不超过三丈。

  可是他并没有从窗户跳下去。

  如果有人在监视他,最注意的一定就是那扇窗户。

  所以他宁可走门,走楼梯,就算被人发现,他也可以解释。

  “新换的床铺,还不习惯,所以睡不着,想出去走走。”

  他已学会,无论做什么事,都先要替自己留下一条退路。

  门外有条走道,另外三间房,门都关着,也不知是不是有人住。

  这里想必是唐家接待宾客的客房,郭雀儿很可能也在这里。

  但是无忌并不想找他。

  他绝不能让唐家的任何一个人看出他们是朋友。

  这也是他为自己留下的一条退路。

  小楼内外果然没有警卫,树林里也看不出有暗卡埋伏。

  近年来,江湖中已没有人敢侵犯唐家堡。太平的日子过久了,总难免有点疏忽大意,何况这里已接近唐家的内部中枢,一般人根本就没法子进入这地区。

  无忌却还是很小心。

  树木占地很广,以他的计算,要走四百一十三步才能走出去。

  他相信自己计算绝对精确。

  就算走的步子,大小有别,其间的差别也不会超过三十步。

  他算准方向,走了四百一十三步。

  前面还是一片密密的树林。

  他又走了三十步。

  前面还是一片密密的树林。

  他再走五十步。

  前面还是一片密密的树林。

  无忌手心已有了冷汗。

  这树林竟是忽然变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树海,竟像是永远走不出去了。

  难道这村林里有奇门遁甲一类的埋伏?

  他看不见。

  浓密的校叶,挡住了天光夜色,连星光都漏不下来。

  他决定到树梢上去看看。

  他这个决定错了。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多小的错误,都足以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