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和尚皱眉道:“鹰王你先冷静下来,咱们再谈谈那位年轻女施主的海底——”
鹰王凶睛一翻,道:“海底?你不是说她来自燕宫么?”
花和尚道:“那位女施主的武功来历,不用说是与燕官有关了,闻说燕宫双后有个侄女、外号唤玉燕子,将来很可能继承双后的衣钵,成为燕宫主持之人,如果洒家猜得不错,那玉燕子应该是眼前此人了。”
鹰王道:“管她什么活燕死燕,咱老鹰……”
花和尚冷冷打断道:“鹰王你只知成日与飞禽走兽为伍,苦练奇门邪功,却不知如何使用脑子,那女施主若真是玉燕子,怎么会无端来到死谷?又怎会轻易为你所擒?这其中缘由,你难道不愿意费心去想一想么?”
鹰王怪笑道:“那小妮子天堂有路不走,却要闯到此地送死,咱有什么办法?再说咱鹰王的功夫你又不是不晓,一个女娃儿还不是手到擒来,丝毫不用费力……”
花和尚听得有些啼笑皆非,道:“施主功夫高明诚然高明了,但自问比起燕宫双后如何?”
鹰王瞠目无法作答,须臾始讪讪道:“双后与灵武四爵、摩云手同为当世武林有数异人,她们的武功或许要比咱高出一等。”
花和尚冷笑道:“恐怕不仅只高一等而已吧?连甄定远、武啸秋那等盖世高手都不敢正面与双后相抗,鹰王你更不用谈了。”
鹰玉满面涨红,咆哮道:“秃驴!你敢小觑咱老鹰?”
双目之中射出凶悍狂厉之气,怪笑声中,挥臂一掌劈去,一时但闻掌风呼呼,阴风寒气罩住花和尚。
花和尚似乎已预料到对方会来这一手,早有防备,鹰王一掌犹未劈至,他袈袖一拂,内家真力藉袖拂出,轰然一震后,鹰王竟被迫退了半步。
他嘶声号叫一声,身躯半弓,宛如苍鹰平掠,一掌僵直不弯,对看花和尚直扑过去——
花和尚蓦然感到劲风压体,但觉对方出手直若风雷迸发,凌厉异常,向后闪退决不及他迅疾,只有出手硬架,当下双手疾沉,五指上翻拂扫对方腕脉。
这一式反击得恰到时候,顿时制住对方的攻势,死谷鹰王仓猝中无法立刻运气护住脉穴,只有移身向侧避开。
鹰王鬼叫一声,方欲举掌再劈,花和尚冷冷道:“得了,施主还是省省力气,用来对付谷中的敌人吧。”
鹰王闻言挺直身躯,放弃了进扑之势。
花和尚道:“你连洒家都胜不了,更逞论双后了,那玉燕子一身功夫据说已得东后蓝燕真传,竟会轻易为你所擒,岂非咄咄怪事?”
鹰王大怒道:“要再试试么?”
抖手从颈上取下那串磷光闪烁的骷髅,凭空挥了几挥,口中念念有词,举步迫近。
花和尚哈哈笑道:“见微知着,你在三五招内没法将洒家制服,那么再过三五十招还是一样的局面。洒家可不惧你还有什么其他看家本领——”说着仰天大笑不止,单掌暴张如爪,另一手居胸横摆,三指拈住架袖,无名指微微翘起,与树梢枝叉毫无两样。
死谷鹰王睹状嚎声一停,瞠目道:“秃驴,你这一手叫什么名堂?”
花和尚道:“不算什么,只不过是用来吓唬三岁孩童的把戏,施主听过‘五指叉’这个名称么?”
言词之中,隐隐讥讽对方为“三岁孩童”,死谷鹰王头脑简单,却不曾听得出来,只见他面色由青而白,喃喃道:“五指叉?……五指叉?……敢情你便是数十年前,仗着五指叉功夫行遍中原无敌手的行脚僧人,嘿嘿,原来昔日的行脚僧人,便是今日你这和尚,怪不得能在咱老鹰掌下全身而退——”
花和尚淡淡道:“鹰施主足不离谷,已历三十载,直到最近方始出山,消息倒也灵通得很。”
鹰王道:“武林中尚有何事能瞒得过咱老鹰的耳目,我问你,那行脚僧人在江湖上一向独来独往,你若是那行脚僧人,缘何却肯居于人下,屑为绿屋秘使?”
花和尚神色一变,道:“施主可听说过流浪剑客其人?”
鹰玉道:“便是你生平所遭到唯一挫败的对手么?听说那流浪剑客在你气焰最盛时向你邀斗,以一个抽剑动作就把不可一世的你吓跑,嘿!可见你胆力到底有限,若换了咱再不济,也不至于在未动手之前便逃之夭夭……”
花和尚沉着脸庞,道:“施主若知那流浪剑客的真实名姓,就不会笑得出声了。”
鹰王道:“你说罢,那流浪剑客是谁?”
花和尚一字一字道:“职业剑手谢金印。他显然有意隐藏真正身份,才化名为流浪剑客。”
鹰王双目发直,呐呐道:“你的对手既是谢金印,那就没有话说了。莫非你屈为绿屋秘使,亦是与他有关?”花和尚颔首道:“正是如此。”
鹰王道:“你此来系代表绿屋夫人,咱到底不便与你为敌,适才不过为你言词所激,含怒出手,并非一定要与你比划不可,你可有话欲代绿屋夫人传到?”
花和尚道:“自然有话待传,不过吩咐者却非绿屋夫人。”
鹰王讶道:“不是她又是何人?”
花和尚道:“传话者是绿屋二主人女娲,她近日闻悉一道消息,燕宫门人极有可能踩到死谷,察探隐情……”
鹰王惊讶万状,道:“然则那女娃儿竟是故意让我生擒了,可恶,可恶,待会儿总得教她懊悔此行,尝尝咱鹰王的摧心裂骨手段花和尚冷冷打断道:“摧心裂骨手法,不能再用啦。”
鹰王道:“这却为了何故?”
花和尚道:“施主用摧心裂骨掌力,将燕宫东后所送交香川圣女的百名宫婢击杀半数,燕宫门人循着这条线索,才追查到死谷里来。”
鹰王错愕道:“袭杀宫婢是绿屋夫人之授意,讲明只要咱办得成此事,便送我三颗能增长奇门邪功的大莽丸,她交与你带来了没有?”
花和尚道:“别急,你要那大莽丸也不必急于一时——”
鹰王道:“说得倒轻松,咱多年来苦练火鸟爪,总不能达到登峰造极之境,只练到八成火候左右,若有大莽丸药力引导,便可功德圆满了,和尚你还不将药丸拿来?”
花和尚道:“大莽丸自然是得给你的,但须在你除去谷底那三人之后,才能交与你……”
死谷鹰王凶睛一翻,紧紧盯住对方,花和尚却一点也不畏惧,冰冷地回瞪着他。
有顷,鹰王始移开视线,发出一声啸号,声音有如夜袅骤鸣,显得异常凶悍暴戾。号叫声中,危崖边缘突然出现十余条人影,似为鹰王的号声招引前来,个个面目狰狞,杀机森然。
死谷鹰王视线从他们的身上扫过,那十来个汉子俱都垂首默然,流露出一种畏惧的神态。
花和尚皱眉道:“这些人都是你的手下?”
鹰王点点头,道:“不错,咱已想出收拾那一女二男的计策,先用这十余名下属,三三两两不断缘绳下去,轮番攻击,他们杀不胜杀,到最后势必心寒手软,一待咱亲自出手,便只有俯首就戮的份儿。”
言罢纵声狂叫,花和尚亦大笑应和,道:“此计闻所未闻,当今世上也只有施主想得出这等奇计来对付敌人,只不知你的手下明知落谷之后有死无生,是否还愿意遵从?”
鹰王道:“和尚你等着瞧吧。”
张口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声,盘旋在谷上的数十只兀鹰再顾不得伤人,倏然间全部飞离绝壑,踪影杳然。
此刻早有两名彪形大汉抱来两捆麻绳,鹰王点点头,那两人迅速将绳子系在自家腰间,另一头缚在一棵大树上,等待着鹰王发出命令。
其余诸人则手舞足蹈,狂呼怪叫,气氛陡然变得十分凌乱可怖。
鹰王阴恻恻一笑,厉声道:“下去!不要想活着上来!”
那两名汉子应命往前一跃,借着绳索的力量荡离危崖,双手抓住绳索,迅速向谷底攀落。
他们身方落地,便叫吴非士及玉燕子一人一掌击中胸口,分别发出两声惊心动魄的惨叫,尸横当场。
崖上诸人都已瞧到他们两人毫无抵抗便遭击毙的一幕,那十数名汉子眼看同伴惨死,不觉生出感应,齐然露出惊骇之色。
鹰王厉叫道:“下去!下去!”
他一连呼叫了数声,却没有后继者攀绳落谷,那十余名汉子生似陡然清醒过来,再无人肯下去白白送死。
花和尚冷笑道:“你的手下不肯听命,只有难为施主亲自下谷去对付他们了。”
鹰王咆哮不止,一对凶睛骨碌碌地四下转动,围绕在四下的人悉数沉寂下来,畏惧地望着他,但却没有一人移动足步,鹰王叫嚣了一阵子,狂态陡然收敛,挥起一掌劈在身边一名高大的汉子身上,那汉子应掌而倒,登时气绝毙命。
其余诸人惊恐之色毕露,呼啸一声,纷纷作鸟兽逃散,但他们犹未来得及逃出寻丈之外,倏见破空人影一闪,一股无形真力自侧方遥撞过来,一霎之间,方圆丈许内尽是铲影。
那十数名汉子但觉晶瞳一花,脑袋已吃兵器扫中,血花四下飞溅,死状之惨,人寰罕见。
死谷鹰王愣愣立在当地,回首一望,只见五步外花和尚有如渊停岳峙般地仁立着,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方便铲,铲上沾满鲜红的血渍。死谷鹰王望着那刺眼的斑斑血渍,长吸一口气,道:“你——你竟在瞬息之间,干掉了咱鹰王十六个手下?……”
花和尚淡淡道:“这干人临阵退即,罪无可绾,洒家不过代施主执法罢了,罪过,罪过。”
他若无其事地说着,举步跨过地上横陈的尸身,缓缓走到死谷鹰王面前,一字一语说道:“时候不早,施主也该下手了。”
鹰王阴森森地哼一声,道:“咱老鹰属下虽有抗命的意图,也不用你越俎代庖,待咱收拾了那三人后,这笔帐还是要算一算的。”
花和尚冷静地如同铁石,道:“施主若有意赐教,洒家自当奉陪。”
鹰王纵声狂笑,朝谷下大叫道:“谷中诸人听着,汝等已被困死,还是自行了断吧,否则待咱家落谷后,可没这么便宜了!”
狂笑声中,一手抓住绳索未端,迅速缘绳攀揉而下,那花和尚眼看鹰王的头颅在崖边消失不见,脸上突然浮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笑容。
这刻谷底的三人都隐约听到上头杂乱的声响,最后听见死谷鹰王运足中气的恫吓声音,不觉仰首上望,但见一条人影正沿着崖壁缘绳而下,速度甚是惊人,转瞬已降下了十丈许,玉燕子脱口道:“那是死谷鹰王,他终于亲自下来啦!”
吴非士道:“这样正足以显示出他已力竭智穷,不得不亲自在驾落谷对付敌人,咱们以逸待劳,已操必胜之券,这怪物便交由姑娘打发处理吧,不过你可不能一下子把他杀死……”
玉燕子道:“我下手自有分寸,可虑的是那鹰王武功厉害,比起他的手下来,又不可同日而语,如若我无法在他落地的一刹那将他制服,到时动起手来我势将被迫施展家传杀手,如此一来,就得前功尽弃了。”
吴非士沉吟道:“咱们定必要从鹰王口中间出他无故袭杀燕宫宫女的内情,或者可从而探出宫中内好是谁,是以万万不能鲁莽行动,以致功亏一赏——”
他目光掠过盘膝而坐的司马迁武,沉声道:“小伙子,你武功不弱,由你来牵制鹰王如何?老夫与这位姑娘一旁相机把他制服……”
司马迁武苦笑道:“小可极愿效劳,可惜却力有不逮。”
玉燕子诧道:“你怎么啦?可是哪儿不舒服?”
说时美目流转,上上下下打量着司马迁武,关怀之情,毕露无遗。
司马迁武眼望她那柔和亲切的目光,不觉想起方才她在鹰爪下舍命相救,但觉胸口一热,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忽然,他想起一事,便有如被冷水浇头,立即清醒过来,默默对自己呼道:“司马迁武啊,司马迁武,你糊涂至此,眼下这位姑娘身份何等高贵,她只是对你略表关切,你就想到那里去了?何况白石山庄还有一位多情善感的沈烷青正望门等你,你若再缠绕情丝,将来又如何面对沈姑娘?……”
他心潮澎湃不定,耳闻玉燕子温柔的声音道:“你,你可是受了内伤?”
司马迁武定一定神,道:“区区在入谷之前便已中毒,适才与群鹰搏斗,妄动真力,毒素突然发作,有亏姑娘及时搭救,目下毒素已然蔓延全身,再提不起丝毫力气,只怕将成瘫痪,难以行动了——”
玉燕子默然半晌,似在考虑一件重大之事,有顷始款款移步上前,自囊袋中摸出一件物事,道:“你且把口张开……”
司马迁武一愕,见玉燕子正含着神秘的微笑瞅着他,却猜不出有何用意,只有依言张口。
玉燕子那雪白的纤手递到司马迁武面前,将一物塞入他口中,司马迁武下意识用口一咬,倏觉一阵沁鼻清香,顺着喉头流下。
玉燕子道:“快咽下运功!”
司马迁武依言吞咽,倏党脑际昏饨,全身懊热难当,丹田一股真气上冲泥丸,直欲暴涌而出,当下忙运气作起吐纳功夫来。
吴非士冲口道:“好姑娘,你竟让他服了那灵药么?”
玉燕子道:“你已经瞧见了,何必多此一问?”
吴非士道:“那少林小檀丹乃武林至宝,即便在燕宫也只存有十数枚而已,此番姑娘高宫前,东后慎重交与你二枚,以备万一之用,你却一次让这小伙子服了,将来姑娘有事时怎么办?”
玉燕子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反正眼下我还用不着这丹丸,而此人身中巨毒,眼看便有丧生之虞,我们难道见死不救么?”
吴非士哑口无语,他阅历已多,何尝不知对方心事,却是不便再多说。
司马迁武运功已毕,长身而起,冲着玉燕子一揖到地,道:“大丈夫受人滴水之恩,便当涌泉以报,姑娘两次相救,不啻再造,异日——异日……”
口齿呐呐,再也说不下去,玉燕子微愠打断道:“得了,我救你难不成还指望你报答么?……你可是故意拿这话来惹……惹我动气?”
司马迁武惶恐无语,吴非士哈哈一笑,道:“小伙子,你是因祸得福了,那少林小檀丹非特是疗毒圣品,而且能助长功力,你一口气服下了两枚,可省却十年的苦修,称得上受惠无穷了。”
司马迁武更加武惶然,正待回答,旁侧的玉燕子忽然拉了他衣袖一把,道:“你快准备出手,鹰王下降的速度好快,离谷底只有二十来丈了——”
司马迁武下意识定睛望去,只见鹰王正以惊人的速度缘绳攀揉而下,口中不时发出凶厉可怖的狂笑。
笑声在死谷中回震,属引不绝,震得诸人耳膜嗡嗡作响。
蓦然间鹰王笑声一敛,紧接着发出一阵惨厉无比的呼声,庞大的身躯有如断了线的纸鸯,向绝谷坠落——
玉燕子脱口道:“那老怪物失足坠下来了?”
呼呼然鹰王已坠下了十余丈,他凭空翻了几个斜斗,右臂暴长,奋力抓向崖壁间纵横交错的葛藤,却因下坠之势过于迅疾,手指只擦过葛藤边缘,复向崖下急坠。
玉燕子心中涌起一阵寒粟,她深知任何人从那等高度跌坠下来,那是断无生理的了,虽然那老怪物极为可厌,百死不足以赎其愆,但她到底是女儿家心软,紧闭着双目不忍再瞧。
“砰”然一声大响亮起,鹰王整个身子落在一块岩石上,弹起数尺多高,坠落在吴非士足旁。
吴非士哈腰下去,探手摸一摸鹰王心口,发觉他气若游丝,浑身业已僵硬不动。玉燕子道:“老怪物死了么?”
吴非士摇摇头,道:“不行了。”
玉燕子颓然道:“如此咱们的一番心血,是完全自费了。”
吴非士道:“奇怪,鹰王一身武功,已是武功中罕见的高手,这数十丈悬崖缘绳而落,还不是如履平地,如何竟会失足坠下,真真不可思议之极。”
司马迁武亦觉享有蹊跷,视线在四周环视一匝,最后落在鹰王倒卧之处,忽然发现一事,大叫道:“吴前辈,你瞧——你瞧鹰玉盼手里——”
吴非士皱一皱眉,转目望去,那鹰王双手被身躯压住,是以适才未加留意,他用足踢得翻了一个身,见鹰王手上仍紧紧握住一条绳索不放,绳未齐根而断,分明被人以兵器割断!
司马迁武道:“关键就在这里了,正值鹰王缘绳降落时,有人在崖上把绳索削断了,鹰王便因此死于非命。”
吴非士道:“小哥推断甚有见地,只不知致鹰王于死地的人会是谁?”
司马迁武道:“这个不难查明,崖上……”
话未说完,玉燕子急呼道:“这老怪物命大得紧哪,他还没有死!”
吴非士与司马迁武闻声同望,果见鹰王身躯忽地颤动了一下,脸上肌肉微微抽搐着,却无声音传出。
他那奇丑的脸庞,此时已是血肉模糊,格外显得狰狞可怖。
玉燕子勉强按住厌恶的情绪,大声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鹰王微微低喘了两声,胸前起伏不止,始终没有语声发出。
吴非士当机立断,伸出右掌按在鹰王背宫要穴,真气源源导人,好一会鹰王才逐渐平静下来。
吴非士凑近他耳旁道:“告诉我们,那暗算你的人是谁?”
鹰王唇角裂起一阵狞笑,沙哑的声音道:“好秃……秃驴……咱老鹰竟不明……不自栽在你手里……这是天……天意么。”
玉燕子道:“这家伙神志不清,语无伦次——”
吴非士以指按唇,嘘一声,朝鹰王道:“鹰王,你人已将死,可别将秘密带到地下去,那指使你袭杀燕宫五十名宫女之人,你快说出来吧!”
鹰王断断续续道:“西……西……”仅仅吐露了两个字,双足一蹬,便自落气。
吴非士摸他脉门,业已气绝,他叹口气立起身来。
玉燕子颓然道:“一点眉目都未寻到,而这条线索又断了。”
吴非士道:“那也不尽然,依老夫瞧,那在崖上算汁鹰王之人,此刻必不会走,他不将咱们统统置于死地是绝不甘心的。”
司马迁武道:“前辈所言甚是,目下我们置身于这等绝谷,如果我是敌人,首先必将考虑使用一种兵不血刃的方法……”
玉燕子道:“你倒说说看,将用什么方法对付我们?”
司马迁武从口中吐出两个字:“火攻。”
玉燕子道:“这也颇有可能。”
司马迁武道:“崖上的敌人除非不再做消灭咱们的打算,否则首先使用的必是火攻,如此你我纵不被火烧死,也得被浓烟活活熏死。”
玉燕子见他分析人理,不由大为折服,她一直迷惘的望着眼前这风仪不俗的少年,一时意忘却了周遭的险境。
上面突然传来一阵阴恻的笑声,接着一点火星宛如星飞丸掣般飞坠下来,离地面尚有三四丈时,突然化作一团熊熊烈火!
诸人心理上虽早有准备,依旧不免吃一大惊。
玉燕子呼道:“果然用火攻了。”
那一团烈火碰着地面时,火焰四下飞射,一忽里,谷底已弥漫着火舌烟焰,三人唯恐被火焰射中,忙相继跃开。
吴非士袍袖一拂,一股狂飚应袖击出,硬是把漫空溅射的火焰迫住,可是火星仍然不断从崖上丢坠下来。
百忙中,吴非士朝司马迁武大声道:“小哥你留在此处,只要依样画葫芦,用掌力将火势迫住,老夫与玉姑娘分头过去瞧瞧这绝谷有无其他通路没有?”
司马迁武点点头道:“晚辈省得。”
吴非士及玉燕子相继纵跃离去,留下司马迁武一人独自应付崖上敌人的火攻,他连连催动掌力,逼住火势不使其蔓延,但炙热之感仍然从四面八方逼至,未几已热出一身淋漓大汗。
时间愈久,愈感到炙热逼人,生似整个人已在焚烧,错非他刚服下二颗小檀丹,内功愈见深厚,借着吐纳运气驱散了大半热力,此刻势非变成焦炭不可,饶是如此,他仍逐渐感到不易支撑得住,好在他掌力扑击下,火势亦已稍减,只是浓烟弥漫。
他焦急地忖道:“玉姑娘和吴前辈虽说要去寻找出口,但可能性可说是绝无仅有,再过半个时辰,如若他俩再不返来,这火势再起我可无法控制得住了。”
正忖间,眼睛被浓烟一熏,霎时泪水直流,等到他再度睁开眼帘,视线所及,忽然发现了一桩怪事——
浓烟中,陡然出现一条白影,迎面向司马迁武走来,那白影每向前跨上一步,浓烟便宛似被一层一层的剥开。
司马迁武只瞧得双目发直,暗忖:“这绝谷大牢分明是个死地,怎么可能会有人闯入此间了,莫非是我眼睛瞧花了不成?”
他揉揉眼睛,那幽灵似的白影已渐渐来得近了,距离他只有数步之遥。司马迁武清了清喉咙,喝道:“站住。”
那条白影身形陡然顿住,与司马迁武相对而立。
司马迁武望着那白惨惨的身影,隐隐透出一种说不出的神秘诡异气氛,不觉心子一寒,欲待再次出口喝问,声音却像在喉咙中给梗住了。
有顷,他寒着嗓音道:“阁下——阁下是何许人?”
那白影不答,两道冷电般的眸子有如利箭,一瞬也不瞬地盯住司马迁武,后者被他瞧得心中发麻,连忙避开他的目光。那白影伸手一挥,依烟四散,司马迁武紧张一瞥之下,突然发现对方身材窈窕,竟是个女人!
只见那女子披着一件素白色衣裳,从颈间一直披到脚跟,连脸庞上也罩着一方白色面纱,无法瞧见她的庐山面目。
那白衣女子瞪了司马迁武好一忽,目光愈来愈是冷漠,到后来已化为一片森森杀机。
司马迁武暗暗纳闷,陡见那白衣女子纤手一扬,掌力山涌而出,将她一身白衣吹得拂拂扬飞,那劲道之强,竟是司马迁武生平所仅见。
她一出手,便是致命的招式,不知如何司马迁武眼望对方一招攻至,竟然生出一种无法抗拒的感觉。
当下骇然一呼,纵身往后疾退。
蹬,蹬,蹬,司马迁武一连退后三步,却始终没有将对方那致命的招式摆脱掉,他几曾见过这等怪异的武功,几乎使自己完全丧失抵抗能力,但他却又不甘束手待毙,迸口大吼一声,欲拼死反击。
这当口,数丈外传来吴非士的喝声:“小伙子,你没有事么?”
那白衣女子闻声掌力霍地一收,司马迁武立觉压力一轻,不由自主喘了一口大气——
火烟朦胧中,隐约可见吴非士与玉燕子的身影连袂奔至,那白衣女子仰首四顾,一手抄起鹰王的尸身,未见作势运力,一下子退飞到丈许之外,紧接着身形凌空而起。
司马迁武大喝道:“哪里走?”
跟着向前疾掠,但到底迟了一步。
白衣女子抱住鹰王那庞大的尸首,身形毫不滞慢,凌空掠起之际,便如蹈虚御气一般,霎时消失。
吴非士及玉燕子相继奔到,瞧见司马迁武异样神色,惑道:“发生了什么事?”
司马迁武惊魂甫定,期艾道:“那——那人带走了鹰王的尸身——”
吴非士呆了一呆,道:“是谁?”
司马迁武道:“是个女人,一个白裳素服的女人,面上罩着一方白纱,她在你们赶到之前便自走了,那身法快得令人难以形容,错非我亲眼目睹,断断不肯相信世上竟有这等轻功——”
玉燕子和吴非士相顾骇然,过了半晌,吴非士道:“当今世上较老夫及玉姑娘轻身功夫更为高明之人,只怕不易找得出几个来了,你确信没有看错么?”
司马迁武肯定地点点头,吴非土又道:“这倒是十分惊人之事,你所说的白衣女子无疑和鹰王极有关系。”
玉燕子道:“但她为何要带走鹰王的尸身呢?”
吴非士道:“这个就不得而知了,说不定鹰王身上留有若干线索,那人唯恐咱们发现,又或是鹰王尚可救活,两者都有可能。”
说到此地,倏然住口不语,双目之中精光陡长,司马迁武瞧见这店掌柜的面上,满露着疑惑的神色,司马迁武道:“前辈你莫非……”
吴非士摆摆手,转首望了玉燕子一眼,道:“依姑娘之见如何?”
玉燕子沉吟道:“吴老师以为他在打脏么?但依我的直觉,他倒不像是个善于作伪之人。”
吴非士道:“老夫阅人已多,亦觉得此子颇可相信,但问题是……以他所形容的那个素服女子的衣着形貌,就颇像……颇像……”
玉燕子芳容一沉,接口道:“颇像咱们燕宫西后,是么?”
吴非士道:“除却西后之外,老朽还想不出武林中,尚有何人轻身功夫会高明到这等地步,然而西后怎会离开燕宫到此,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玉燕子道:“不错,此人为了何故把鹰王尸首带走,这是问题的关键,犹记得当初东宫拟将宫女百名借交香川圣女时,西后曾极力反对,其后便发生宫女被袭杀半数之事,而凶手又是死谷鹰王,吴老师能否从这一连串的事件中,寻出若干蛛丝马迹?”
吴非士沉思无语,玉燕子又道:
“无论如何,我们怀疑到西后总是大无道理,那素服女子绝不会是她……”
吴非士道:“不说西后不会来此,便是其他人亦无可能进入死谷。”
司马迁武忍不住开腔道:“前辈敢是以为我所说的事,全属子虚乌有么?”
吴非士沉声道:“刻前老夫与玉姑娘四下勘察,这绝谷乃是一处死地,除却从崖上攀落外,绝无其他通路可以进得此谷。”
司马迁武正欲回答,忽闻“嗤”地一声,一点红光自断崖上头疾坠而下,将及地面时,突然发出猛烈爆炸,但闻“隆隆”声起,火焰四下喷射,火团尚未袭到,谷中诸人便感到炙热难当,全身肌肤若受刀刃刺割。
那场火势原本已为司马迁武扑灭,但这一团火焰坠下,大火迅又蔓延开来,再也不易控制得住。
玉燕子道:“看来崖上那厮定欲将你我火葬于此后己,咱们快想办法冲出去吧——”
吴非士道:“怎么冲法?”
玉燕子举目四望,道:“何不向两边崖壁试试能否攀得上去?”
吴非士打量了周遭形势一忽,道:“两边的削壁最矮处都在五十丈以上,若有立足之点借力提气,连续纵跃,或许须十来次始能跃上崖顶,但一口真气要保持如此长久,天下只怕无人能够办得到……”
司马迁武灵机一动,道:“若说这绝谷是块死地,适才那女子又如何离去的?”
吴非士皱眉道:“真有那素服女子其人出现?”
司马迁武点一点头,目光膘向玉燕子。
玉燕子道:“时机紧迫,吴老师何不权为相信此一次,那女子所走的是那一个方向?”
司马迁武伸手指了指东面。这时烟火愈来愈烈,三人再无考虑机会,遂施展轻功往东疾掠,不消片刻即来峡径尽头,前面便是万钧巨石,削壁凌云。
吴非士泄气道:“这条通路被巨石挡死,任何人纵然插翅亦是难以飞渡。”
司马迁武不语,仔细打量,突然呼道:
“前辈可曾瞧见那块巨石右角有点怪异——”
吴非士与玉燕子定睛一望,果然瞧见那石中有一极小孔道,外面用浮泥遮盖,若非用心观察着实不易发现。
当下三人立即循着石中孔道鱼贯钻身进去,行了一会,果然穿出巨石,但见地势豁然开朗,展开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如茵旷地,远山近树,浓淡参差,有若图画。
司马迁武正自观察周遭景物,忽闻吴非士喃喃自语道:“那一辆马车……曾经在翠湖出现的那辆马车……”
声音低沉,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古怪,司马迁武循声而望,只见远处依稀可见一辆灰篷马车正如飞朝西方驰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