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横波听着,心中倒起了好感,说到底这大概就是现代那世豪门的成人礼舞会,名门女子向大族第一次展示自己的时候,也就是变相的豪门相亲宴,在这个礼教甚防的时代,十三岁小姑娘未来幸福全系于此,确实重要。这位父亲掌管一府,能为了女儿,拉下面子亲自请她这个“商人掌柜”,景横波很羡慕这般父爱深沉。
于是便答应得极其爽快,“府尊相召,敢不从命?”
“如此甚好。”府尊笑得愉悦,“请贵友前厅喝茶,姑娘随我府中婢仆前往后院如何?”
景横波笑应了,给宫胤做了个“乖乖喝茶等我”的手势,跟着府尊家的丫鬟,去了后院。府尊则将宫胤让到后宅前厅,派了府中管事相陪,自己说要回书房处理公务,告了罪离开。
他并没有回书房,而是直接去了府衙的后门,骑上马,带着家丁往城外赶。他的主子很快就要秘密抵达濮阳,他需要前去迎接,将此间事做个安排。
而在后院,景横波进入后院后,一直隐藏在暗处的府尊妹妹,看着那丫鬟将景横波带往安排好的地方,唇角渐渐弯起一抹得意的冷笑。
随即她匆匆出了门,上了马车,放下车帘时,疾声吩咐:“先不回去,去郑家!”
“是。”
府尊的妹子雷氏,闺名雷盈盈,娘家在这蒙国南境是望族,不然也不得以和蒙家结亲,成为国公的儿媳妇,她的娘家和郑家向来交情不错,去了郑府,一通报,便被接进后院,和郑家的老太君请过安,和其余夫人们说了几句闲话,便要去郑七小姐院子说话。
两人原先也是认识的,郑七小姐倒也没多想,殷勤招待,坐下来没说几句,雷盈盈就开始叹气。
郑小姐自然要问夫人何事忧烦,雷盈盈便携了她的手,和她道:“七姑娘,你是有所不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难得回一趟娘家,暂住在哥哥那里,如今方知我那嫂子,这些年因为一直膝下无子,脾性越发地古怪了。今日我那嫂子,说是想要给我那侄女儿请位丽人堂的管事来,为她日后的簪花宴好生做些谋划。人请来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丽人堂的管事就触怒了我那嫂子,被折腾得……我都不忍说,可怜我那侄女儿吓得不轻,小脸儿都白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惹出什么病来。你说我劝吧,终究是客,管不了嫂子的事;不劝吧,这眼睁睁地也看不下去,说不得,只好来你们郑府避避,松散松散心情,也就你们府里,敦亲睦邻,上下和气,让人瞧着,就舒畅许多。”
郑七小姐怔怔地听着,也不好对人家家事置喙,只得道:“可怜那管事,事后还请夫人多多抚慰为好,人家虽是商户,可也是爹生娘养,总不能白白吃了苦去。再说也于府尊大人官声有碍。”
“可不是嘛。安慰自然是要安慰的,总归是我嫂子脾气太烈了些。”雷盈盈长吁短叹,接着又愁眉苦脸地道,“只是只怕安慰也是不够的,丽人堂终归是女王的产业,虽说女王令旨不出帝歌,不涉蒙国内政,但终究是江山名义共主,据说人最近也在浮水附近,离咱们近得很,这要丽人堂出了什么事,惊动女王,也不是个妥当的。你不知道,我这心里一直咚咚地跳,真怕……真怕出人命啊……”
郑七小姐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吓了一跳,怔怔地瞧着她。
雷盈盈忽然眼睛一亮,一把抓住她的手,急声道:“七姑娘,说到底这是一条人命,再说真要出了什么事,雷家难免有麻烦,雷郑两家同气连枝,总不能眼看着这事不可收拾吧?”
郑七小姐又怔了怔,慢慢抽出手,道:“话虽如此,只是若思不过是个闺阁女子,怎可随意干涉府尊夫人行事?夫人您身为小姑子,都轻重拿捏不得,若思便更不合适了。”
雷盈盈窒了一下,暗暗想这郑家书香门第,养出来的姑娘却不是书呆子,没那么好骗,这话说得颇有些厉害,随即便笑眉笑眼地道:“自然不能让你这么一个待出阁的姑娘,去干涉人家家事,只是想你帮着解个围。这闹事都是关起门来闹,一旦有客上门,谁还做得出什么?所以我只是想请七小姐,去给我那侄女参谋参谋,如何能在簪花宴上一鸣惊人,夺得头彩。当年你可是簪花宴头名,琴棋书画四艺第一,至今还是我濮阳无可超越的胜绩,以这个名义,断然是天经地义,便是我那嫂子也是欢喜的,她早就想请你了,又碍着你即将出阁,不好意思开口罢了。你一去,她必定什么事儿都没了。”
见郑七小姐沉吟,又谆谆善诱道:“七姑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于你,不过是移步一趟的事儿,又帮了府尊夫人和我家侄女,又救了那无辜女管事的命,这等不费力气的积德之事,何乐不为。”
郑七小姐听着,神情动容,半晌起身道:“那我去禀告老太君及家母。”
“七姑娘,便说濮阳新开了丽人堂分店,我邀你去选些最时新的首饰衣料。若说了实情,只怕老太君老成持重,不肯应。可是,这可关系到一条人命啊!”
郑七小姐犹豫了一下,点头应了。雷盈盈喜笑颜开地等着,过了半晌,见郑家老太君身边的嬷嬷命备车,说要陪姑娘出门,知道事成,便欢喜地迎了上去。
马车出了郑府,直奔府衙。
而此时,雷府尊也在城外道边,对一位红袍男子深深躬身。
马上的红袍男子,三十出头,身量高大,面色淡金,眼眸细如刀裁,看人时不算凶恶,却阴冷慑骨,四面护卫都离他三尺之地,噤若寒蝉,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
都知道这位主子看似平常,骨子里却最是残忍冷酷,是个可敢搬石砸破天的混胆大人物,稍有不顺动辄杀人是常事,但对属下赏赐也极厚,跟着他一脚天堂一脚地狱,谁都活得战战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