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得如此清楚,她才一脚踏入对方的阳谋。
现在,战乱未起,钟声怎么可能响起?
这不可能!
她手指微微颤抖,脊背却仍旧笔直,眼看周遭部下听见钟声神情不安,一指前方广场,厉声道:“听!国有难,诰钟鸣!除了大王遭难,谁还能敲响这钟?大王召唤我等救驾,还磨蹭什么!”
将士们顿时神情紧张,扬鞭打马,对她的“大王被挟持需要救驾”越发深信不疑。葛莲稍稍放下心,想着京卫和五城兵马司各两万人马,御营一万人马。是落云城主要军事力量,此刻自己虽然只能调走京卫和五城兵马司的一半人手,但大王因为来的是五兵马司和京卫,会疑心这两军都已经反了,无论如何不敢再调,那么能用的就只有御营一万人和宫卫五千人。自己两万余人对上大王一万五千,那一万还未必能及时赶到,胜算犹在!
她心中稍定,一边加紧打马,一边心中犹自不安——为什么会有人敲响那钟?那背后搞风搞雨的人,为什么没有阻止?
此刻。
暂时还清净如水的广场之上。
寥寥落了一群白衣人。
当先是宫胤,正立在钟楼不远处,仰首看着钟楼顶,柳元的尸首,犹自因为高处的风摆荡不休,那铜钟的敲击,便在他死后,也嗡鸣不休,一声声,直至将整个落云唤醒。
宫胤没有去打扰他。
他其实先前就来了,来的时机很巧,正在柳元残废了右臂右腿,还在往钟楼爬的时候。
宫胤知道按照自己的计划,该上去将他拉下来。
然而他伫立不动。也喝止了所有子弟的动作。
“看着。”他道。
一群龙家高手,笔直端立,目送那臣子走上死亡之途。
明知放他去敲钟,会让计划增添变数,会导致落云变乱难起,也会给之后他们浑水摸鱼的离开带来难度,但是所有人都没有动。
有一种执着和风骨,必须尊敬。
气节如此,敌犹尊之。
钟声响起。
宫胤微微俯下身去。
他不拜天地君亲师,不管敌友胜负,只为气节折腰。
他身后,白衣人群如落雪青松,齐齐一躬。
钟声响起,景横波听不见。
她顺着地面一路滚,这地面和跷跷板一样,倾斜出极大的幅度,她眼睛盯着前方,葛芍刚才就是从这里滚下去的。
然而随即她睁大了眼睛——前方是墙!
一霎间她犹豫是跳起来逃走以免撞个头破血流,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咬牙撞上去?
身后有人快速地翻滚过来,一把抱住了她,往墙上撞去。
景横波来不及阻止,只从那淡淡的药味上,感觉到是耶律祁。
就在两人离墙壁还有三寸距离时,那墙似乎感受到了震动,忽然向后一撤。
景横波觉得自己像一堆被撮进畚箕的垃圾一样,给撮了进去。
大荒各国王室贵族,据说都喜欢在家里安置各种机关暗道,设计方法各自不同,这是开国女皇传下来的习惯,女皇杀人太多,树敌太多,看似强大,终有不安,在自己的宫殿底下,挖了一座同样巨大的地宫。
如今这条道路,和景横波见过的都不同,人家细长,它扁窄,像一个扁扁的布袋,将人往下收拢。
景横波惦记着那句“总开关在地下,我要你们全死。”
虽然她不认为葛芍的身份,足够她知道能够毁灭整个落云宫廷的机关核心,但对这两姐妹的深深忌惮,还是让她追了下来。
事关重大,她的从属全部都在宫中,宫胤不出意外,也应该很快能完成要做的事情,回来找她,万一落云宫中真有什么毁天灭地的机关,伤及他们,那不是她愿意看见的。
哪怕只有千分之一可能也不行。
滚下去的时候是下意识,身子一倒她就开始后悔——她生龙活虎,总忘记肚子里还有一个。
好在耶律祁及时抱住了她,将她护在了怀里,这暗道又是光滑平直向下,并无阶梯,倒不至于造成伤害。
一边滚落她一边在想,什么东西能造成整个落云王宫的灾难?
想想觉得不可能,这个时代并没有杀伤力过于强大的武器,但心中总有隐隐不安。
葛芍到死都要跑进来,必然有其执念。
忽然耶律祁身子一停,景横波也感觉到了地头,抬头一看,面前是一堵墙,墙上一个转盘,一半青色,一半黑色,转盘上沾着血,应该是葛芍的血。
很明显这是个门户或者说是机关,葛芍已经开门进去了。
这门怎么开?
景横波可以瞬移,但瞬移的前提是,她对所要去的地方有空间概念,能保证足够的存在空间。
而这墙背后,哪些地方是实的,哪些地方是空的,她不知道。她的意念很难找到准确的落脚点,为了避免危险,就会在意识中先切断移动的可能性。
景横波想了想,和耶律祁各自在顶部,选择了一个确保任何机关也无法伤及的死角,在地上找到了一截断木,她远远呆在死角处,操控着那断木,缓缓推动转盘。
向左推,射出一堆毒箭。
向右推,地面轰隆陷下一层,底下一层都是密密麻麻的蝎子毒虫。
耶律祁一直凝神听着后头机簧动静,忽然道:“试试先左三圈,后右一圈,再左一圈。”
景横波照做了,这回整个轮盘都弹了出来,将对面石壁砸个粉碎,又迅速弹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