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龙家人!”他脱口道,想了想,又肯定地道,“我曾经救过的那个孩子!”
宫胤盯着他,慢慢皱起了眉。
景横波也安静下来,她不想阻拦龙胤的认亲,她很想知道,追索家人多年的宫胤,真正面对亲人的时候,会怎样选择?
“你大概不记得我了。”龙胤有点热切地道,“当年是我救了你,把你从废墟中捡起,一路抵抗着朝廷军队的追杀,将你送到了沉铁部安全的小村,你从一岁到十岁,我先后去看过你三次,你的般若雪,也是我给你奠基的!”
他脸上被打肿,说话呜呜噜噜,但勉强能听清楚。裴枢本来又冲了过来,听见这句,倒停住了脚步。
宫胤望定他,眼眸深若永夜,难辨情绪。
“我是你的恩人,也是你的亲人!”龙胤一指景横波,“你杀了这个逼我双修的女人,我就告诉你,你其余的亲人都在哪里!”
景横波听见这句气得直翻眼,险些给他一个兜心脚算完,忽然想知道宫胤对此到底有什么看法,忍住了,瞟着宫胤。
宫胤低头瞧着龙胤,目光在他脸上略一打量,正如龙胤很轻松认出他一样,他的眼色也微微一变。
然后他道:“她逼你双修?”
龙胤喘息着站起来,宫胤淡淡地瞧着,也没扶,龙胤不以为意,扶着床栏道:“她是不是窃取了你的般若雪?但内力不纯,容易反噬,如果和我龙家人双修,则可调元养息,且功力再上一层楼。我无意中让她知道了这一点,她便对我软磨硬缠……”说着恨恨抹了抹流出来的鼻血。
“也不必抹了。”宫胤忽然道,“很快你就会流更多血的。”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一怔,正低头抹鼻血的龙胤手一顿,连头都没来得及抬起,猛地便向后蹿去。
他刚才还气喘吁吁,此刻却迅如闪电,人往后退,手中已经星芒一闪,直袭宫胤景横波。
寒气骤降,似苍空凝雪,景横波打个寒战,一闪不见。
宫胤似乎没动,身影忽然已经穿过星芒,手中也是一模一样寒光一闪。
“噗”一声鲜血飞溅,溅在了正要闪到龙胤背后给他一刀的景横波脸上。
景横波低头,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龙胤背对着她,一根冰棱刺从他后心穿出,染半截殷然鲜血,正在慢慢化去。
和她一样,半偏了脸的龙胤,满脸的惊讶和不可置信,或者他的震惊比景横波更浓——世人总有牵绊执念,他确信自己已经抓住了宫胤的软肋,他怎可凌厉如此?决断如此?
景横波抬头看宫胤,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她猜得到宫胤不会相信这话,猜得到宫胤会惩罚龙胤,但却没猜到宫胤会下杀手——这是他的恩人和亲人啊,还有,他不想知道家人的下落了?
“你……”她怔怔地道。神情茫然。
宫胤拉过她,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脸,一转手砰地关上了门,差点将裴枢的高鼻子撞扁。
他还顺手把门给栓上,把龙胤尸首从窗子里砸了出去,正好血淋淋地砸了裴枢满怀。
不理裴枢在外的破口大骂,他先上下看看景横波,随即又掏出手帕,给她擦手,擦鼻子。
擦手也罢了,擦鼻子就有点奇怪了,景横波摆头避让着他的手,呜呜噜噜地道:“你干嘛……我没感冒流鼻涕……”
“但你鼻子堵住了,包括你的五识。”宫胤淡淡道,“听不出,闻不见,看不明白,搞不清对象。什么乌七八糟,胡乱就抱。”
景横波一听就知道了,糟了,某个醋坛子被打翻了。
就知道他会对刚才她和裴枢“相拥诉衷情”的一幕膈应。
“醋了?”她眨眨眼。
宫胤低头看她,“我以为我应该能和裴枢有很大区别。”
“当然有。”她笑开,伸手抚上他的脸颊,“你比他高一点,你的气息比他清淡,你的衣裳比他质料轻,你的声音比他低沉些,你的胸膛比他冷一些,你的下颌微尖,而他微方,你的唇比他的略薄,我觉得正好……”
室内香气迤逦,这沉香的味道似乎特别诱惑且纯粹,令人觉得温暖而轻松,整个人懒洋洋的,想躺下,想依偎,想睡在爱人的怀抱里,细细嗅他肌肤的味道。
宫胤忽然抓住她的手,盯着她雪白的手指,这女人说就说,还摸,摸就摸,还指尖微勾,撩他的唇角,她要撩的是唇角,还是身体里的火?
景横波手腕被抓住,手指还捏了捏他的鼻子,道:“你们的鼻子都很直很漂亮,可我更喜欢你的鼻子,嘴巴,眉毛,眼睛……”声音越说越低,脚越踮越高,人越靠越近,说到最后“眼睛”两字的时候,她的唇已经触及了他的眼帘。
这么近,他的长睫毛戳得她发痒,她以为他要闭上眼的,谁知道他竟然不闭,只是那样睁着好奇怪,她忍不住笑开,唇轻轻一触。
唇下温软,感觉到他轻轻颤动的眼,忽然背后一紧,整个人被他紧紧按住,再身子一翻,他的唇已经压在了她的眼上。
有样学样,他也轻轻吻她的眼皮,感觉到瞳仁细微而飞快的颤动,这一双眼睛捕捉人间万象,但他希望眼眸最深处只有他。
在浮沉的香气中低沉游移,日光在墙面上铺开一片薄薄的白幕,幕布上是相拥的黑色的剪影,依偎、拥抱、亲吻……抚摸……
忽然景横波“啊”一声,感觉到一股寒气透心,与此同时宫胤手指一弹,啪一声香炉翻倒,一炉香灰倾覆,宫胤顺势让开,走到香炉面前,看了一下,道:“这香有问题。”
景横波怔怔地,她的心思不在香炉上,也许香炉是有问题,不然她也不会一和宫胤独处,立刻就忘记了别的事,只想和他亲近。想必龙胤做了什么手脚,利于双修。
她只是想到另一件重要的事,龙胤死了,但他还没告诉她,宫胤真气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刚才和宫胤相拥最为情浓的那一刻,忽觉寒气穿心,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她心中的疑问再次被勾了起来,一个刚才就想问,因为情热而忘记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