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前有宽三丈的护城河,内有毒水和利刃,飞鸟难渡。仅凭这一点便阻碍了多少来敌。
之前英白景横波,并没有渡过护城河,一个箭射酒壶醉满城,一个鬼魅瞬移控主将。而此刻,吸取之前教训,所有人连鼻子都捂住了,而天下也没有第二个,可以一步十丈,瞬移得毫无痕迹的景横波。
宫胤在护城河前驻马。
不过淡淡一眼。
随即他下马,踏上护城河。
城上城下还没来得及惊呼,就看见他脚下泛着泡沫的黑水,忽然凝固,化为黑冰,无声无息向前蔓延。
他在护城河上行走,步伐无声,脚下却有嚓嚓声响不断,那些翻涌的水随着他的步伐,寸寸凝结,在黑色的冰面下,能看见冻住的利刃惨青的光。而面前,一条嶙峋的冰路,在不断向前,向前。
且跨沟壑三千尺,凝冰大道城关前。
且跨沟壑三千尺,凝冰大道城关前。
城上士兵连射箭都忘记。
数日之内,他们接二连三地被震慑。自黑水女王瞬闪惊城头后,他们再次看见有人,一步冻长河。
玉照龙骑用最崇敬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的主上,他们知道,继女王之后,他们也将以最快速度,夺下城头。成就龙骑战争史上,名垂青史一战。
宫胤一个来回,护城河冻出一条冰道。
再一个来回,冰道更加坚实。
第三个来回,冰道成了一道黑色的桥,四面黑色河水簇浪起伏,那些河底利刃,成了冰桥之骨。
第二个来回的时候,城上人醒悟过来,纷纷射箭,宫胤周身罡气激发,箭在半空都被冻断,坠落时凝结冰雪,叮当有声。
从城上看,黑色冰桥在下,中间从容走着大袖飘飘的男子,其上罡气如星团,浮沉闪耀,无数箭矢如雨下,遇上星团镀一身银白闪亮,如断翅的蝶纷落天际。
这一幕如诗如画。如神祗展示风华。
从未见战场凶杀如画。
目眩神迷之间,冰桥已成。
宫胤停下,微微垂眼,无人发现他脸色微微苍白。
便纵般若雪独步天下,但将这三丈护城河化一道冰桥,所耗费的真力,也难以估算。
他已经不剩多少真力。再不进城,就没了机会。
接下来的战役,还需要人指挥。
分身乏术,而天色已黑。
身后龙骑,踏着冰桥越过护城河,开始上城。
冬夜寒气彻骨,身后将领要为他披上大氅,他想起自己发过的誓,一摆手拒绝。
对横波但有一丝危险,哪怕是个虚无的誓言,他也不敢尝试。
他仰望高高城头,似乎嗅见从城内传来的硝烟和烈火气息。
横波,你怎样了?
“陛下!亢龙军似乎要点火!”
“我知道。”
“陛下……”
“你们,投降吧。”
“陛下!”
她摆摆手,疲倦地吐出一口长气。看向已经全黑的天色。
今夜无月无星,天黑得没有任何色彩。
是为了令等会的火光,闪耀得更加鲜明吗?
可是再闪耀的色彩,再鲜明的标杆,如果有人执意不要看见,都没有用。
三日三夜等待,心由灼热翻涌至平静至此刻凉如冰。
至绝望。
算算时间,轻骑快进,早该到了。
她已经没有了任何期待。
是她想多了,那些伪装,那些相伴,那些护持,或许只是假象,或者只是他另外的计谋安排,和爱情无关,和心意无关,和她无关。
虽然她不信,不愿信,但三日空等告诉她,似乎就是这样。
没有关系。她要的只是一个答案。这也是答案。
有了这个答案,她便可以将过往斩绝。
如果说之前她还雄心万丈,想要称王称帝,打回帝歌。可当她确认她一直在宫胤掌握中,一直被他监视戏耍着时,她所有的信念,便已崩塌。
何必呢,做个小丑,在别人安排的局中生活,为自己的每一分成就欢呼时,也许掌控一切的人,正在一边冷冷嘲笑。
在别人安排下走出的路,最后会抵达什么方向?反正肯定不是她想要的。
她宁可放弃一切,也不要莫名其妙为人摆布。
得到这个答案,她便可以让所有人解散,士兵归于成孤漠,算是对间接害死他儿子的补偿,而基业、宏图、女王、帝业……统统都见鬼去吧。
她等到最后一刻,等到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亡,然后,永远地离开这里。
很想念三个死党呢……
头顶的天如此沉重,她觉得疲倦。
抬起眼眸,前方城门隐隐星火。
宫胤。
你竟不来!
城门前,第一轮攻击被打退,正在进行第二轮。
火光里宫胤脸色如雪,在阵前一步不退。恍惚里还是当年玉照宫,曾也有一场战役,他也曾重伤在城头一步不退。
那时候他是为自己的权位挣扎,此刻他在为她的生命坚持。
横波,你怎样了?
“嗤。”一道火红痕迹掠过天空,将黑色天幕刺出一道鲜血淋漓的伤。
火箭落在倾塌半边的大殿上,顿时点燃了那些木制的结构。
随即,更多的火箭如流星越天,扑向大殿,火势由小到大,渐渐蔓延过那些断壁残垣。
火光映亮士兵们茫然又惊惶的脸。
外头有人在喊话,让士兵投降,弃械不杀。虽然已经得了女王命令,士兵们还是犹豫不决,至于其余将领,都在大殿之下,一个都没走。
七杀难得的很安静,坐在地上猜着拳,似乎根本不担心战役胜负,他们猜拳的内容好像是景横波到底会在上面坐多久,以及等会到底谁最先抢她下来,输的人三天拉屎不许擦屁股。
英白除了一箭惊艳醉城头,其余时候都不像个主帅,似乎根本没对指挥这支军队有什么兴趣,他只支着腿,喝着酒,和景横波一样看着远方。
他心中也盘桓着同样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