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不肯放弃,一下一下猛砍,屋子里当当之声不绝。
敲不开,那就一起死吧!
此刻心中并无后悔,只有对老天的无穷愤怒——我不过想要一个真相,何至于置我于绝境!如果穿越是逆天而行,那就让我死在这里!
力气将耗尽,脑子里一片空白,此刻她被愤怒燃烧,被严寒冻住大脑,竟然已经不愿思考。
身后他忽然道:“走!”
这一声极其坚决,随即一股大力卷来,她被卷起,撞破屋顶,飞了出去。
她落了一头一脸的雪和冰,却依旧勉力睁开眼,倒飞那一霎,看见满屋凝结的冰雪一停,然后迅速消失,似乎他正在努力,让冰雪重回他体内,这努力一定很艰难,有如高手已经出掌却又回力打在了自己内腑,她隐约听见了一声闷哼,随即那闷哼声被轰隆一声淹没,屋子倒塌了,她看见半边屋顶倾毁,冰雪四溅,整个天地都似成了水晶天地,透过模糊的雪雾,隐约见一条人影从窗中飞出,身后拖拖连连,还栓着半根柱子……
他竟在最后一霎挣断了柱子。
柱子一断,屋子也就塌了,景横波看见半边屋顶砸在他身上,好在是茅草顶,不至于重伤。
他身形有些歪斜,柱子远远拖拽在身后,累累赘赘在天幕上掠过一片雪影。
她手中匕首飞出,咔嚓一声断了柱子,他身子一轻,如断线的风筝,斜斜飞过山谷。
身后脚步声杂沓,属下们赶来了,看她一身狼狈,都十分惊诧。
属下们自然是得了她的嘱咐,远远避开的,等赶过来,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众人都以为不会有什么问题,谁知道自己设的局,也会把自己整这么狼狈?
天弃一直转头对山谷那边张望,众人纷纷询问,景横波垂下眼,只觉得心中无比沮丧。
她知道自己不必去找,他既然挣出,就不会再给她机会找到自己。
有过这一次,以后再想他上当露面,几乎毫无可能。
除非生死之境……
她吸一口气,伸出手,五指指皮被冰雪冻掉,血迹殷殷。
十指连心,痛得钻心。
痛得钻心。
此痛,钻心。
他按住心口,砰一声跪倒在地。身边草丛立即刷拉拉结出一层冰,凝固了洁白的叶尖。
身后,他所带来的一大片冰雪,如飞毯般逼近,再无声无息没入他体内,内力强迫回流,自然要反噬在自己身上,他身子微微一倾,一口紫血喷在冰面。色泽鲜明,美到肃杀。
他轻轻喘息,心口犹自尖锐地痛,那是一处不能碰触的区域,以前倒还无妨,近期在逐渐前移,渐渐到了体外碰触也会引发剧痛的地步。景横波明明是轻轻一戳,却就那么巧地,碰到了关键位置,那一霎穿心之痛,他以为自己会在她面前死去。
那一刻他很恐惧。
恐惧的不是死亡,而是如果自己这样死在她面前,如果自己是因她而死,她后半辈子是否会沉浸在无限内疚里,是否还能幸福生活?
他知道以她的善良,哪怕恨着他,也绝不能接受他这样因她的失误而死去,那他所做的,所努力的一切,便都失去了意义。
他要她在他所不能及的天地,自由而强大存在,身周永久光明,再无阴影笼罩。
他怎么能让自己,成为她的阴影?
心间剧痛的那一霎,心中一片冰冷。
其实景横波锁住他并扑过来的时候,他心中也闪过一个念头。
就这样吧,不必再瞒再骗再躲了,是非恩怨,给她,也给自己一个清楚明白吧。
八方来敌,四面楚歌,虽然还没完全做好准备,但是既然来了,就面对吧。
这么久的追逐和保护,是赎罪,是歉疚,也是放不下。他想早日看见她的成长,确定自己能放手多少。
至于他自己,是否被原谅,还真不那么重要。
而当般若雪无法控制,冰雪蔓延,险些连她都伤害的时候,他一霎前的冲动,忽然就打消了。
不,不能。
他并非不能和她并肩作战,但最可怕的,从来不是明处和暗处的敌人。
他们真正敌不过的,只有时间。
那一根要命的针,谁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破体而出。
到那时,要她如何承受?
不原谅更好。
恨他更好。
身周有脚步声,护卫默默地围拢来,并不敢靠近,因为此刻的他真气外放,很容易伤人。
“主上。”护卫轻声道,“亢龙军似有异动。”
他目光一闪,抬起头来。
来了吗?
这些消息并不能让他愤怒,只能感觉到时日紧迫,暗处的敌人一拨又一拨,哪些该直接处理,哪些先搁置一边,哪些需要暂时隐瞒,哪些可以给她练手,都得分析分明,各自处理。
他面前亦有珍珑棋局一盘,每处落子,精心设计。
他微微沉默,似在思量。
今天的突发状态,很是危险,不能出现第二次。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将危机稍稍推后,但付出的代价,也许是永生的衰弱。
但话说回来了,命都未必能长久,还怕什么永生衰弱?
无论如何,不能此事重演,再伤她一次。
他坐定,合上双目,脸色渐渐一片霜雪之色,冰晶般透明。
一缕般若雪真气,直上心间,慢慢将那根针周围的血管凝结。
冻住那根要命的针,可避免短期内它的再度移动。
当然,这样的要害,以一缕寒冰真气长久冻住重要血脉,付出的代价,就是心脏的健康。
护卫们眼底隐隐忧色。
而他岿然端坐,身周隐约白色雾气,如长久巍巍于大地上的,皑皑雪山。
孟破天觉得,小屋里的日子,真真可算是地狱。
床上的人伤势太重,一直昏迷不醒,之前也不知道是药用的不好,还是疏于照顾,他很多伤口都已经化脓,包扎的布条一打开,那满身腐肉的臭味,几乎能把她熏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