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愧是重臣,忠心耿耿,重量也傲视群雄呢。”
“瞧这一身的肉,悠然起伏,皱褶如山,油脂似水啊哈哈哈。”
“这分量,我家过年时祭祖的三牲之一,都没这个扎实啊……”
明晏安看着丑态毕露的柴俞,目光微闪,脸色有些沉郁。
“……瞧那胸都能甩起来,和女人似的……”大臣们得意忘形,越说越不像话。
“够了。”明晏安忽然沉声一喝,众臣愕然住嘴,有些不解地看着明晏安——嘲讽的是敌人,不是应该越恶毒大王越高兴吗?大王转性了?
那边景横波仰头看着柴俞,他疯狂的抖动,眼角却有细细的水流流下来。
景横波心中一撼,转头看穆先生,穆先生眼底也有深思之意,一甩袖,一道劈空掌力震晕了柴俞。
柴俞软软地倒下来,景横波赶忙扶住,见他满脸汗水,不禁心中不安,在他耳边低低道:“先生为我受辱,景横波日后定有回报。”
柴俞神智似乎还不清醒,头却微微一动,片刻,两行泪滚滚而下。
景横波手颤了颤,一时竟有些心虚惭愧。
她和穆先生,对柴俞的身份来历,都还存疑。此人形貌痴愚,却可以看出内心灵秀,但似乎受过什么伤害,十分沉默藏拙,这种人多半心思深。他出现在曲江之上,又自动请缨引路,又熟悉上元形势,诸般巧合,让景横波不防备也难。
所以刚才她并没有立即阻止柴俞,实在是有心看他怎么做。然而此刻这胖子一脸的泪水,淹得她心中一痛。
不信任,也是一种伤害。
大殿内尴尬地静了静,随即有人细声道:“先前女王说咱们的舞尚可。我等忽然想起,传说中女王才是舞蹈大家,舞女既然已经退下,要么便请陛下让我等瞻仰瞻仰您的绝世舞姿?”
景横波鼻子里“嗤”地一声,这似乎是“赵王为秦王鼓瑟”的前奏?
果然还没等她答应,已经有人将舞衣等物捧上,也没给她,直接往明晏安面前地上一摆。一个老臣对一个貌似史官的老者大声道:“速速记下。庚申年十一月十一,天泰殿上,黑水女王自请为玳瑁大王献舞。”
那史官看也不看景横波,刷刷刷提笔便写,众臣摇头晃脑,大声道:“女王之舞精绝天下,自当为大王舞!”
“女王主动献媚于大王,大王当赏!”
“如此,一段佳话!足可史册流芳!”
明晏安端坐,俯视景横波,微笑自得。
景横波差点气笑了——这算什么?赵王为秦王鼓瑟,好歹还鼓了几下,她连答应都没答应,这边就自说自话地给记上了?
对方知道她不会献舞,也根本不打算看她跳舞,这是自说自话就想载入史册,想要用这一笔,永远羞辱她。
这不要脸的程度,和池明有一比。
要载入史册是么?她呵呵一笑。
那边侍卫团团涌上,将明晏安护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看样子也是怕她故技重施,远距离逼明晏安做件什么事。
景横波嗤笑一声,转头看了穆先生一眼,穆先生正在看大殿横梁,这殿中横梁近双人合抱,是支撑整座大殿的龙骨所在,高高在上,承载着天泰殿巍巍屋脊,上万琉璃瓦。
两人目光一碰,各自感叹彼此心有灵犀。
景横波一抬手,笑道:“借剑一用。”呛啷一声,最前面一个带刀侍卫的刀飞出鞘,寒光一闪,直直擦明晏安头顶而过。
护卫们大惊,大叫“女王行刺!大王小心!”扑上去将明晏安压倒在地。
那刀却已经飞了个刀花,掠过众人头顶,雪光如电,一飞冲天。
当地一声,刀碰到了大殿横梁。
景横波侧头对穆先生一笑:“借内力一用。”
穆先生似乎犹豫了一下,伸手按在她背心,景横波便觉一股柔和真气直入丹田,绵绵然,泊泊然,不算澎湃,却似乎绵延不尽。
她体内真气立即受到催动,壮大许多,手一挥,那梁上刀高高飞起,猛地落下,嚓一声砍入横梁。
底下惊呼一声,众臣纷纷站起,大呼:“休得放肆!”
“正殿横梁,怎可毁伤?住手!住手!”
景横波哈哈一笑,笑声懒,却携三分杀气,“我的刀会乱飞哦,我的刀很怕吵哦。”
殿上顿时收声,只有明晏安的声音,从重重叠叠护卫群中传来,“住手!住手!”
景横波冲他飞个媚眼儿,理也不理,借着穆先生给自己的充沛内力,凌空驾驭那刀,唰唰唰,悍然下刀。
每一刀入木三分,每一刀木屑飞溅,嚓嚓嚓嚓一阵快砍,金铁交击之声响彻大殿,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朱红浅白木屑洒落如雨,落了众臣簌簌满头。
满殿侍卫束手无策——横梁太高,飞不上去,能飞上去也不敢飞,站上面是践踏王权,株连九族的大罪。只能眼睁睁看女王砍了个痛快。
片刻之后,景横波手一抬,声消刀收。横梁之上,出现一排大字。
“庚申年十一月十一,玳瑁族长献天泰殿横梁,给黑水女王题字!”
一排字,每一笔都是深达半尺的刀痕,露出惨白的木茬子,因此极为清晰。
群臣脸色,也和那木茬一般,惨白惨白。
正殿横梁,毁了。
这样重的刻痕,上漆是抹不掉的,留在这里,将是上元城的永恒耻辱。
要想抹去这耻辱,只能毁去横梁,可毁去横梁就是毁去大殿,这可是王宫正殿!
先不说重造大殿所要耗费的人工金钱,单只黑水女王来了一趟大殿,玳瑁族长就得重建大殿,传出去一样是笑柄。
群臣脸色死灰,都知今日之会,黑水女王之名必将再次传遍天下。
孤身入城,笑对群臣,戏耍族长,刀斩正梁!
好一出满满智慧豪气的精彩大戏,足可流芳千古。
而他们,就是那流芳千古传说里,面目可憎自取其辱的小丑配角。
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