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有护卫回报:“禀大王,人带到了。”
他起身,迎出门外,看见夜色中,几个斗篷人,乌云一般飘来,挟着一个少女。
明晏安眼眸微微一缩,他也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对方主动联系他,表示要帮他一把,反正也不用他出力,他便应了。
没抱太大希望,没想到,那些人真的将女王身边人掳来了。
“多谢各位,辛苦了。”他亲自迎上去,正想邀请几人进去说话,领头那黑斗篷人瓮声瓮气地道,“大王,人咱们给你带来了,咱们和你,说到底也不是一条道上的,就不必客气了。就此告别,后会有期。”
“诸位暂请留步!”明晏安急忙道,“小王不问诸位身份,但承了诸位的情,什么回报都没有,小王也过意不去。还请诸位留句话,日后若有回报处,小王定不吝惜。”
“咱们说要帮您时,就说过不需要任何回报,也不必有所联系。”那黑斗篷人道,“大王如果觉得这样不安心的话,在下便告诉你,咱们虽然不是一路人,却有共同的敌人,帮你也等于帮我们自己,还请大王好好利用这次机会。”他又笑了笑,“或许以后也有机会再会,到时候我们自然会请大王相助。”
这么一说,还有什么不懂的,明晏安心中一定,抱拳相送,“如此,谢了。”
他眼看那些人一言不发地离开,又看一眼湿淋淋的紫蕊,道:“将紫蕊姑娘好生安置,不可怠慢。”
紫蕊倒也镇定,一言不发,顺从地跟人走了。
明晏安看着她背影,心中一叹——谁说女王乌合之众,本人粗陋不堪的?仅仅女王身边一个女官,就宠辱不惊,气度非凡,随从如此,女王能差哪去?
这边人刚刚安置,那边护卫就来报:“城门前有女王使者,射箭送信。”
明晏安眉心一跳,惊道:“好快速度!”
他知道女王能猜到女官下落,却没想到这么快。
明晏安眼底肃然之色更浓,展开那信笺,顿时险些被那销魂的颜色和气味,熏得吐出来,“……这……这是什么墨汁……”
再一看纸上,没有称呼没有落款,皱巴巴,脏兮兮,两个丑字“放人!”剑拔弩张,狂妄之态跃然在目。
明晏安脸色铁青,猛然将纸揉成一团,“狂妄!”
定了定神,他只得回书房,命人笔墨伺候。
景横波不要面子,他还得要面子,鸭蛋黄写信这种事,他还真干不出来。
他一心也想少写几个字,透出点王霸之气,可惜性格天注定,斟酌半天,依旧规规矩矩写:“陛下英睿,小王不胜仰慕,特备薄酒庶馐相候,陛下可敢孤身入上元,你我月下对饮?”
完了令人也射箭回信。
他坐在书房半晌,心里乱麻也似一团,半晌道:“来人,给悦公子移宫,移到月华宫。”
随从露出微微震惊神色,躬身退下。
他又问:“东黑水那边那个人,死了没?”
黑水泽面积极其巨大,玳瑁居民根据自己靠近黑水泽的位置,各分东南西北黑水泽,靠近玳瑁王宫后山的,就是东黑水。
东黑水前几日,闯入了一行人,这件事报到明晏安案头时,他十分震惊。
因为要想在玳瑁大军重重守卫中,进入黑水泽是件十分困难的事,而这批人被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在黑水泽中,他们是怎么进去的?
明晏安以为自己的大军中出现了内奸,或者出现了防卫漏洞,但一番彻查之后,却发现没有任何问题。
军队没问题,有问题的就是进入黑水泽的那行人,据说那不是大荒人,似乎从南齐过来,一行人人数不多,却极其厉害,莫名其妙地便进入了黑水泽内,发现的时候已经在里面呆了两天。
明晏安一听说呆了两天,又是外地人,顿时放心。黑水泽这地方,如果不是长期靠近,生出抗体,外地人是很难存活的,哪怕就在黑水泽边什么兽都没遇见,三日之内也必死。
此刻他忽然想起了那行人,算着好像已经五日,便问了这一句。
不过随口一问,谁知属下竟道:“可能还没死,因为就在今天上午,守军还听见黑水泽深处,有猛兽咆哮之声。”
明晏安十分惊讶,正要细问,忽听外头脚步急响,守卫黑水泽的一名副将快步冲到他书房面前,单膝跪地,大声道:“禀大王!那群人已经出了黑水泽,正穿透守军包围,向王宫而来!”
明晏安霍然站起,英俊容貌都似一瞬变形,“怎么回事?你们上千人呢?都做什么去了?”
“大王……”那将领却似有难言之隐,欲言又止,“您还是亲自去瞧瞧吧……”
话音未落,明晏安已经快步出门,“备辇!”
天很黑,但玳瑁王宫一路点燃灯火,照亮王宫深处,通往黑水泽的通道。
王宫东侧,有一处巨大的空场,围着铁栅栏,平日那里总是锁着,除了专门守卫黑水泽边缘的守军和持王令者,任何人不能出入。
明晏安赶到时,就看见那栅栏门已经打开,但不像是好好打开的,有的栅栏已经歪了,像是被巨力击打歪倒。
那些厚铁铸就的栅栏,有的直接翻倒,歪七扭八的栅栏上,挂着好些黑乌乌的东西。
明晏安看清楚那些是什么东西时,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而当他再抬头时,他就看见了那人。
天色将明未明,天色和后方的黑水泽连接,是一片混沌的黑。隐约黑暗深处,有雄壮兽吼,吼出这夜色沉厚肃杀。
黑色背景里,缓缓走来锦衣的男子。
他长发如夜色一般黑,青玉簪束起,几缕飞散在身后,几缕依贴在颊边。
他宽袍大袖,一尘不染,锦绣衣襟,在夜色中幽光微闪。
他步态很特别,缓慢徐徐,即使行走于污浊泥淖,也如漫步云端,属于宫廷高贵男子独有的尊贵和翩然。
他的容色,让自负玳瑁第一美男子的明晏安,也惊觉自己不过一俗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