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景横波砸菜掀桌的时候,大部分人要么往门口跑,要么往窗边跑,屈少宏也打算往窗边跑,却被简之卓一把拉住。
简之卓将屈少宏拉到了桌子下,两人贴上桌子底部。景横波带动的气流呼啸,将桌围掀起,也看不见这两人踪影。
桌下的黑暗里,简之卓听着外头的动静,神情深思。
外头景横波堵死了窗户,看着这群人,冷笑一声。
瓷片包围最密集的,就是穆先生,她此刻对这人深恶痛绝——这菜不管是不是他点的,但他竟然要吃!
一瞬间,所有之前对这人留下的好印象,都毁了。
吃!吃!吃死你!
她手一挥,瓷片最先向穆先生落下!
周围众人没想到她先对付穆先生,都露出快意神情。
眼看瓷片将要将穆先生扎个千疮百孔。
他忽然人影一闪,不见了。
下一瞬景横波后颈一凉,又一热。
有人将手指搁在了她的后颈上,然后,吹了口气。
这一口气惊得她连汗毛都竖了起来——自己身后怎么有人?身后明明是柜子!他怎么过来的?
眼角瞥到一角青色的丝袍,淡而雅静的颜色,她认出是穆先生的。
他坐在柜子上,一只手臂压在她肩上,唇离她的颊很近,看上去,像是撑着她的肩亲昵附耳说悄悄话一般。
可这么一撑,她就瞬移不了了。
她心中一凉,有点不可思议感觉,她现在已经和当初不可同日而语,为什么还会遇上这种处处可以制住自己的人?
瞬移不了,控物还能行,她一不做二不休,手一挥,瓷片呼啸飞落。
管这穆先生要做什么,先给这些恶心的玳瑁霸主们,都留下点深切纪念再说!
穆先生却在此刻,在她身后,衣袖一震。
漫天飞舞的瓷片忽然收拢成一束,直奔罗刹而去!
罗刹很精明,她一直躲在角落,背靠着墙壁,这样,瓷片无法对她形成包围,只能悬浮在她面前,她打算一旦瓷片真的刺下,她就撞破墙壁逃出去。
哪怕这样逃声势太大很难看,此刻也顾不得面子了。
然而就在她得意自己的精明的时候,整间屋子的瓷片,忽然像被抽走,聚成一束,出现在她面前!
一霎间她睁大眼,看见面前瓷片聚拢成一根彩色巨杵!向她当胸冲来。
她惊惶地抬手挥刀,一边想拨开巨杵,一边想撞破墙壁。
身上却忽然失了力气,墙壁撞不破,刀撞上了巨杵,瓷片忽然散开,从刀四面飞散。
穿过刀后,瓷片忽然又聚成一束,唰地一声,掠过了她举起的手腕。
罗刹的惨呼惊天动地。
众江湖霸主僵立在室内,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幕。
无数碎瓷从罗刹腕间割过,碎瓷都很小,造成的伤口自然不大,但碎瓷很多,前赴后继,一遍遍地割着罗刹的手腕,就像锯子在慢慢锯木头,无数的血肉如木屑一般纷纷洒下来。
罗刹痛得无法控制地尖啸,拼命东奔西逃,想要逃脱这些见鬼的,彷如附了鬼魂般的可怕瓷片,然而她跑到哪里,瓷片就追到哪里,七彩翻飞,真如一只没有实质,忽散忽聚的幽灵,阴魂不散地追着,一点点割啊割啊割啊割……
满地里遍洒鲜血,一开始锯下的是皮肉,渐渐就是雪白的骨屑,罗刹无法摆脱这样可怕的凌迟之锯,颤抖着倒在地下,在一地油腻污脏之中翻滚,而那些瓷片,还在慢慢地锯啊锯啊……
罗刹现在希望,被一刀砍下双臂的是自己,此时她才觉得,一刀砍臂是福气,是痛快。
她在地上翻滚挣扎,不顾那菜肴犹自滚烫或粘腻,她终于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求饶,声音惨烈得令人足可做三天噩梦。
“啊啊啊放了我放了我!”
“我不该砍你的手做菜!你饶了我!我给你厚葬!立祠!生生世世供奉!”
“饶了我!饶了我!我给你磕头!饶了我啊啊啊啊……”
满堂的江湖霸主,僵立在当地,直勾勾地盯着这噩梦般的一幕,只觉得心腔发紧,呼吸窒息,从指尖到脚尖,都在发冷。
尤其当他们想起,刚才正是罗刹,下令砍了那少女的手时,更觉得连血液都似凝固了。
他们一生刀头舔血,草菅人命,手下亡魂足有千万,从不信命,从不畏鬼神,也不敢信,不敢畏。
自己都心虚手软,要如何带领那么多人抄家灭门,在这弱肉强食的江湖,以命搏命,以杀止杀,争抢权益,扩大地盘?
然而此刻,心底泛起的丝丝寒意,和眼前这恐怖的一幕,第一次让他们发出了惊心的疑问。
难道这世上真有冤魂不散,真有报应不爽?
景横波也瞪大了眼睛。
她不知道这事是罗刹手笔,直觉想要报复所有人,但身后穆先生轻轻一挥,所有瓷片都冲向了罗刹。
后头的事当然是她做的,她现在拥有极其精妙的控制能力,别说让瓷片变成鬼,变成穆先生都有可能。
听到罗刹高喊求饶时,她才明白为什么穆先生要这么做。想起罗刹还是美男计的主使人,更觉痛快。
不过她对穆先生放过了其余人,还是有些不满。
这些人都该吃个教训才对。
然而现在她失了先机,这些人已经从混乱中苏醒,他们也不是弱者,再想一个人整他们个狼狈已经不太可能。
穆先生的手臂轻轻压在她颈后,还是那种好友搭肩看戏般的姿势,他的声音轻轻响在她耳边:“以后还要在玳瑁立足,何必上来就敌对了所有人呢?”
这声音微懒,微哑,但是好听,让人想起远山之上,风吹过柔软木叶的声音。
景横波怔了怔。
这句话是在说他自己,还是在劝诫她?
她一分神,失去了对瓷片的控制,瓷片哗啦一声坠地,每片都染着殷殷血迹,如一地凄艳花瓣。
罗刹惨叫声渐止,她晕过去了,手腕处,只留一截皮肉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