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有丝竹之声,关家川城西玉楼坊,是传说中的烟花红粉地,但其实也是各大势力堂口所在地。
今天丝竹之声尤其悠扬响亮,似乎传遍了半个城,玳瑁王权衰退,没有宵禁,街上行人还不少,她随便抓住一个人问了,那人笑道:“北玳瑁的瓢把子们,今晚联合宴客,就在玉楼坊,你们女人离远点,若是被不小心看上就麻烦了。”转头对她瞧瞧,又笑道,“被看上也不错。瓢把子们喝完酒,总有个余兴节目。到时候全城的头牌们都会去,你也可以趁机出出风头。”
景横波呵呵一笑,撒了手,心想没人管就是自由,本地那个民风够开放。
时辰还早,她看看那处烟花繁华地,忽然兴起了去瞧瞧江湖盛会的念头。
以往看黑帮故事,总觉得热泪沸腾,不晓得这古代版的黑帮宴客,会是怎样的鸿门宴?还有联合宴客这四个字,听来总觉得有点奇怪,据她所知,三门四盟七大帮,虽然不是都对立,但彼此关系错综复杂,是很难聚在一起饮酒的,如今联合请客,请的是谁?谁这么大面子?
她到了玉楼坊,不用找,最大的一家灯火通明的便是。楼下街道上,吃饭的,走路的,玩乐的,都是一帮帮的劲装儿郎,穿着不同颜色衣服,个个眼神锐利,行路轻捷,带刀佩剑,煞气满身。而且都泾渭分明,明显属于不同组织。
路边有两拨人在打赌,一堆人在起哄,有一方人输了,手起刀落,三根手指滚落街面。无人惨叫,大家哄笑。街上的路人走过,淡定地将手指踢进阴沟。
这是在大荒其余地方都看不见的场面,满是阴狠的暴戾,含蓄的凶煞,沉默的嗜血,淡定的肉搏。
这里是江湖的天下。
景横波端着下巴,想着总有一天得让这些家伙都老实滚回自己的老鼠洞里。
街上除了武人,剩下的就是女子,整个玉楼坊都是烟花地,烟花女子自然遍地都是,几乎每个头目打扮的人身边,都依靠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并且根据头目地位的高低,女子的容貌质素也有所变化。从街尾到街中心的玉楼,就好像看见了丑女到美女的阶梯性转化。
这种地方,反倒不需要费心改装了,景横波到了晚上,皮肤恢复正常,她坦坦然地走了进去。
一开始没人注意她,女人太多了,可当一个喝醉的家伙无意中将手中的灯笼晃到了她面前时,那个人大大一怔。
四面的人也一怔。
街上吃东西的,下棋的,喝酒的,赌命的,所有人都无声回头,盯着一路走过的景横波。
女人们从男人的怀中直起腰,把景横波从头看到脚,眼神里有嫉妒,更多的是羡慕。
整条街忽然从极度喧嚣变成极度安静,那些诡异的、探究的眼神,盯得连景横波这样胆大的人,都觉得发毛。
她知道自己美,原以为在这样龙蛇混杂的地方,被人看见了脸,难免要有争夺和调戏,但是奇怪的是,所有人都没有。
她一路踏着安静和诡异的目光走过,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所经之处,所有人都让开一条路,那条路直通玉楼,她想躲入角落都不行。
她硬生生被那些人逼着走向今日宴客的玉楼。
玉楼门口站着店主,大佬们还没来,店主以及所有的小二已经在门口迎客,看见她长驱直入,立即迎了上来,道:“姑娘请后房休息,稍后等候传唤便是。”
景横波莫名其妙,实在不明白这些人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难道认出了她的身份?瞧着也不像啊。
既来之则安之,她进了玉楼。
她的身影刚刚没入楼内,死寂的街道轰然一声,又活了。
议论声如浪潮,险些卷了这微雨街道。
“哈,今晚的头牌好姿色!”
“也不知道华帮主从哪找来。好像不是关家川本地花楼的。”
“也许是上元的花魁吧?瞧人家通身那气质。”
“被请的那小子是谁?好艳福!”
“得了,他算什么东西?小心有命来,没命回哟!”
景横波站在玉楼二楼的窗前,看着底下的动静。
她被店主热情地接进来,没人问她的身份,没人对她进行任何查问,她被直接请入一间休息室,那里床帐被褥梳妆台准备齐全,连洗澡间都有。
店主让她好好休息,屋内用品随她取用,还送来一套精美的衣裙。
有两个小丫鬟随后进门伺候,问她要不要洗澡,神态恭敬。
景横波当然不要洗澡,她要解开谜团。
以她的口才,骗俩小丫头分分钟的事,没多久就知道了,原来这里所有人,都将她当成了今晚来陪客的头牌。
玉楼坊群宴,将会请出最美的姑娘,来陪伺最重要的客人,这是惯例。
所以她出现时,所有人为她容貌所惊,自然而然便以为,她是那个来陪客的花魁。
至于她穿得简单,衣裳打扮都不像花魁什么的,倒也没人奇怪。玳瑁本地武风浓郁,世道不平,女子常常也学些粗浅武艺或者学会改装,以求保护自己。
景横波站在楼上,看见本地花魁们先后来到,有些青衣小轿,有些也随意步行,反正这店里安排周到,来了之后再化妆换衣都可以。
景横波有点奇怪,她看惯了古惑仔,这种黑道大聚会,难道不怕仇家混入?如果有人混进来,刺杀了谁谁谁,不是立刻就可能改朝换代?
小丫头们笑起来。
“姑娘大概是到玳瑁不久,不晓得我们玳瑁的规矩。玳瑁早在十年前,便由三门四盟七大帮首领定下规矩,但凡非武力争斗群聚场合,不允许任何人出手伤害他人。以此保证各家势力在需要和平谈判时,都能安安稳稳坐下来谈。这一条,所有首领都发过了血誓,我们玳瑁对誓言看得很重,一旦背誓,会被整个江湖群体追杀,永无宁日,没人敢违背。”
随后小丫头们委婉而又坚持地请景横波沐浴,景横波洗澡时,发现她们目光灼灼,行动轻捷,不动声色便检查完了她的衣裳。而屋子外头,时不时有人影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