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做戏。”
“没表情不说话就好啦,我觉得要你做戏反而可能出戏呢。其实我虽然会做戏,可要我对你激烈控诉什么的,我也怕我会笑场……宫胤,我们就做一对安静的美男美女,把这场双簧唱到底吧。”
“好。”
“你可别弄假成真,关键时刻要记得救我哦。”
“好。”
言犹在耳,却被这夜狂风暴雪卷去。
原来。
所谓双簧骗局,不过她一厢情愿。
原来所谓冰心琉璃彻,转瞬便可化去。
原来他早已做好除去她的准备。
或许,或许一开始,他还打算和她唱双簧,但当静筠出现,当皇图绢书的掩藏她无法解释,那一枚原本打算做双簧的药,就成了真的毒药。
或许人生有情亦如毒,越用心,越迷惑,在虚幻的烂漫华彩里,含笑饮鸩。
一段情长,不抵江山万丈。
“陛下,准你逃三次。”
“做到几个要求我就允许你以身相许。”
“你若赢我,终我一生,护你让你。”
“我若爱她,不以她的爱恨为唯一依归。”
“我若爱她,不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信只要用尽心力,这世上没有不能抵达的彼岸。”
不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求这皇图百年,江山万代,权欲之巅,帝业连绵。
用尽心力,是为了此刻各在彼岸。
是她傻,身居傀儡之位却想自由,身在政坛却想爱情,历遍倾轧以为那都是别人的事,见惯他翻手风云却以为永不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一枚毒药,伤筋脉血肉,治人间痴傻。
从此后,可清醒了罢!
广场无声,只余一双目光对望。两端伫立,各自染血。
长长通道覆了雪,她恍惚想起当初迎驾大典,也是长长通道,却是艳红地毯,她在马车中宛如新嫁娘般紧张,轿帘忽动,光影漫越,他的手轻轻伸进。
那一霎她险些错觉,他将搀她上红毯,迈向同心百年。
那一路红毯向前蔓延,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内,她以为,真的是通往幸福和完满的彼岸。
此刻才知,鲜艳总如血。
一霎星转,血色红毯换白毡。碎雪翻飞如花开彼岸。
对岸那人,模糊不辨颜容。
她忽然抬头,身影一闪。
广场一霎惊呼如浪潮,将飞雪高卷,停在半空不落。
下一瞬身影如鬼魅,出现在宫胤之前。
一柄匕首在同时,决然没入他的胸膛。
天地在一霎凝结。
只余飞雪簌簌,扯天盖地,覆满他肩,和她染血的手。
他一动不动,慢慢低下眼,似乎在看自己伤口,又似乎不敢置信,又似乎,只是不想看着她。
她也一动不动,看那匕首慢慢推进,染过翠姐的鲜血之后,再浸透他的血。
“宫胤。”良久她开口,声音幽冷空静,似从遥远极地传来,“谢谢你教会我绝情。”
内腑忽然一痛,一口黑血喷出,顺鲜红刀柄沥沥而下,她手一软,再推不进刀身。
毒血滴落他衣襟,他霍然抬头看她。
她却已经错开眼光,一声唏嘘,决然拔刀。
鲜血飞溅,如那年桃花,绽开满天满地的鲜艳葳蕤,却绽错了季节。
这雪中的血。
这一蓬雪中的血。
力气用尽,他和她同时向后倒下。
各自分开。
最后一霎她勉力回身,身形一闪。
人在空间刹那穿越,故事和思绪,留在这夜的雪地。
“宫胤!我早就喜欢你了!很喜欢很喜欢!我想和你在一起!人会老会死,时间会走会过去,可是土地不腐、流水不腐、桥石不腐、树木不腐!今天我说的话,山川河流,土地树木,天地日月,皇天后土,你们作证!”
“宫胤,宫胤,我们一起改造新大荒好不好?我们一起打造一个新天地好不好?我们做一对大荒历史上最幸福的女王和国师好不好?我相信你能的,我也能的,而我只想和你一起做这些事,我们一起好不好?”
好不好?
好不好?
好……不好。
再一闪,她依旧回到了开国女皇神像之下。默然抬头看女皇的双眼,走了几步,站定。
身周有呼声鼓噪,人群在极度震惊之后,终于反应过来,如潮水般涌来。
“你们走吧。”她轻轻道,“再见。”
“陛下!”紫蕊拥雪奔来。
她立在雕像下不动,蓦然衣袖一挥,将身边想要拉她一起离开的天弃推开。
天弃一个踉跄,正撞上紫蕊拥雪,还没站定,景横波衣袖连挥,四面碎雪忽然成团,对他劈头盖脸一阵猛砸,天弃给砸得连连后退,离她越来越远。
天弃还要奔来,忽有人大声道:“放箭!”
隐约远处有人大喝:“住手!”
更远处宫胤被从雪地里扶起,挣扎着挣脱搀扶的手。
“嗡。”飞箭攒射,惊破风雪。
天弃等人正在半空,无处可避。
“啪!”景横波衣袖中,忽然甩出一道白光。
白光远看去只是小小一团,飙射到空中,忽然一震光芒大作,在半空中展开扇形巨大的淡绿色光图,光中隐约有图案,只是飞雪中一时看不清,只听见细微嗡嗡之声不绝,射向天弃等人的箭瞬间被绿光挡下。
与此同时天际七条人影飘下,拎住了天弃等人,那七人还要冲过绿色光幕去抓光幕那头的景横波,当先一人手一伸,就是一声怪叫,“好痛!”
幽光大盛,将景横波身影映得微微动荡如在水波之中,而容色似雪,双眸黑如永夜。
“别了。谢谢最后你们还在。”
所有人读出那一霎的口型。
随即便见那女子抬手一指,噼啪一声,头顶开国女皇神像低垂的眼中,忽然射出两道乌光,乌光正击在景横波脚下地面,和她脚尖只差毫厘。
乌光落地的一霎,四射黑光如剑,几个冲进欲图抓住景横波的人,被乌光扫及,惨叫一声向后翻倒,半空中鲜血横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