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蒙虎神情却有些犹疑,“您真的要……”
“让龙骑接应,亢龙断后。”宫胤好像没听见他的话,“一发现有异动,不必再请示我,立即发动。”
“是。”
“还有,”宫胤盯着那华彩丽饰的仪礼高台,缓缓道,“高台什么时候搭建的?”
“据说是五日之前就已经准备。”
“谁主建。”
“大贤者。他清正廉洁,两边不靠,最可放心。”
“嗯。”宫胤微微沉默,眼光却没有移开,“去好好查看。”
“是。”
黑色的裙摆在红色的地毯上缓缓移动,烈日下光影凝重。
景横波艰难地走着。
整整两排的礼司官员,走在她的身侧,看她顶着厚重的礼服步履维艰不仅不帮,还袖着袖子,不断严厉地指正着她的行为。
“陛下,腰要挺直,不能佝偻,太无王者风范!”
“陛下,走路不能太快,一刻钟五十步为宜……您走太快了!站住!停一停!……现在又太慢了,您必须快点!”
“行步要款款,裙角不能动!靴子不能露出裙角!”
“必须走直线,您走歪了!退回去!这里是皇城中心线,您的直线行走预示我大荒风调雨顺,皇权如一。走歪有不祥之兆!退回去,必须重新走!”
景横波站定,侧头,对身边那个脸色严厉的礼司官员怒目而视。
那官员毫不畏惧地迎着她的目光。礼司官员掌管朝廷及王室的所有礼仪事务,也负有监督王室礼仪的任务。他们有权对女王的任何不当行为进行纠正,女王不得有任何违背。以往那些年,不是没有女王受不了沉重繁缛的规矩,试图过反抗,有些脸色比现在这个更难看,可结果如何?强大的监督机器和已经稳定的仪典威压,迟早会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屈服。
这个自然也不例外。
景横波只觉得浑身的汗,已经足可洗澡。路途不短,裙子太重,一开始的兴奋劲儿没了,身上的负重就似高山般沉沉压着,每一步都是拖累,高天上的太阳火辣辣地刺下来,将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地逼出她雪白的额头。
人群中一些老人,看着这一幕,已经露出悲悯的眼光,他们隐约想起当年,似乎也有一个年轻的女王,承受过这样的盛典,在人群的中央兴奋得小脸发红,可惜她体质孱弱,没走到礼台之下就力尽晕倒,被救治了继续进行仪礼,但精神恹恹地怎么能做好接下来的事?果然没通过考验,随即就被放逐。当日的煊赫荣华,终成短暂一梦。
没有人知道,高冠厚服,三里红毯,午时仪礼,巍巍压力,本就是对女王考验中,最为阴险的一环。
景横波抹一把额头的汗,看看似乎越走越远的高台,她并没有旁观者想象得那么艰难,因为宫胤给她的那个东西,竟然一直在幽幽散发寒气,护住了她的心脉,身上虽然汗透重衣,十分难受,身体却没有丝毫中暑的迹象。
只是这样汗透重衣也很狼狈,景横波知道群臣的用意,一个气喘吁吁花了妆容的女王,是很难雍容华贵地展示出让人折服的风范来的。
就如眼前,一个微末小官,也敢命令她退回重来。
她冷哼一声,看也不看那礼司官员,忽然站定。
所有人的目光投过来。那官员脸色难看,厉声催促,“陛下,休要无礼,快点重来……”
“朕是女王,大荒之主。”景横波高声道,“为何要亲自走过这么长的一段路?抬轿来!”
“陛下!”一位高冠老者立即道,“先太祖皇帝《仪典》定下的任何规矩,都是后世百年必须遵行的圭臬。我等代代入朝为官,都曾在九鹤门下发过毒誓,誓死捍卫国朝仪典。有犯者,天惩之,雷殛之!”
景横波眨眨眼,问身边一个执戈护卫,“喂,这老头在说啥?”
“陛下,礼相的意思是,规矩里这段路必须走过,违背规矩者天打雷劈。”
“就知道吓唬人。”景横波撇一撇嘴,“不给轿我就没办法了么?”
“朕是皇帝,天命之主!”她庄严地道,“你不给轿,我便召唤天上彩凤,驼我上台!”
“哗!”一声,百姓沸腾了。
“啊?”百官愕然抬头。
耶律祁忽然咳嗽,宫胤唇角露出淡淡笑容。
“啊?”正想呵斥她的礼司官员们,原本肃穆的脸都皱成一团。随即有人开始冷笑,“陛下!大庭广众之下信口雌黄,您必须自省……”
“看!”景横波高举手臂,对天一指,“翩翩彩凤,载我上天!”
隐约“嘎”一声,似乎是鸟叫,所有人齐齐抬头。
天上啥都没有,鸟毛都不见一根。
众人一呆——女王当众撒谎?装神弄鬼,欺骗臣民?
这比通不过考验还糟!
众人失望地把眼光落下来,正准备恨恨盯红毯上的女王一眼,忽然有人惊呼:“陛下不见了!”
随即更多的人惊叫起来。
“不见了!陛下真的不见了!”
“陛下真的乘彩凤上天了!”
“刚才那一声,是不是就是凤凰叫?好特别!”
凤二狗子腆着肚子,嘎嘎低笑两声,霏霏背着它,从人群腿缝里灵巧地穿过。
百官们震惊地盯着那空空的红毯,一遍遍揉眼睛。
怎么可能?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大活人,真的说不见就不见了?
乘凤而走?荒谬!凤在哪里?
可人又在哪里?
人在台上。
一阵清脆的呼喊声,从遥远的高台上传来。
“哎!我在这里!”
众人唰地回头,眼珠子都骨碌碌地凸了出来,再骨碌碌滚了出去。
高台上,景横波气定神闲地站着,正款款伸出手,做出一个“放飞”的姿势,对空气中根本就不存在的某“凤凰”深情地道:“谢谢你送我这一路,回去告诉王母我一切都好。有机会经常来玩,有人欺负我了我会告诉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