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觉得他这样很可爱。
这种感觉很古怪,高岭雪寂寞冰一般的宫胤,从来都是不染纤尘气质绝俗的,谁也不敢用那些充满烟火气的人间词汇形容他,会觉得那是亵渎。然而此刻景横波只觉得垂着眼睛的他,略微的茫然和满身的淡淡拒绝,充满了独特的诱惑,惑得她心都痒了。
忽然真的很想在这万众之前,围着他跳一场,让所有人中唯一一个他,看清楚她的美。
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她蹲下身,伸出手。
宫胤正在思考下一瞬间到底是出手还是将这胡闹的女人直接掳走,眼前忽然多了一只手。
洁白,指尖纤细,指甲莹润,闪着淡紫色的奇异碎光,精美如名师雕琢。
一个邀请的姿势。
他微微抬起眼,就看进她水光流转的眸子,带着盈盈的笑意,微微的鼓励。亲切而活泼,一道眸光便似一尾小鱼,游进了他心里。
他忽然更不愿意了。
跳舞可以,跳给这么多人看……不行!
他伸手,准备将她拉下来,然后离开,随便哪个地方再惩罚她。
彩楼上鸦雀无声。
天南王盯紧宫胤,银牙紧咬,却控制不住浑身都在兴奋地发抖。
黑衣人手指停留在她发上,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向彩楼下,正看见宫胤被推近彩车,而那女子忽然弯下身,向宫胤伸出手。
从他的角度,正看见宫胤的神情。
黑衣人忽然眼眸一动,下意识地身子向前一探,想要琢磨清楚这一刻最大政敌的神色。
一探身之下,他忽然醒觉,赶紧又向后一缩。
然而楼下,宫胤忽然抬头,眼神如电,已经扫向彩楼!
景横波的手指已经触到宫胤的手,她已经感觉到宫胤的拉力,顿时明白了他还是不会配合,不由在心中微叹一声——这舞,还是跳不成了。
然而就在这时,宫胤忽然抬头,眼神向上头某处一扫。
景横波心中一跳,盯紧了宫胤。
宫胤的眼神,准确地从彩楼上方扫过,只看见一个女子,半遮着面纱,似乎正在向他抛媚眼。
宫胤皱了皱眉,他看一眼就知道这女人不会武功,没有威胁。那刚才的警兆从何而来?
心中终究有些怪异的感觉,他想了想,手一抬,接住了景横波的手,轻轻一跃。
景横波目瞪口呆看着他真的上了台。
大神就是大神,虽然各种不愿,真上了台也从容自若。不需要人请,一旋身就在坐花娘娘位置上坐了,那神情姿态,宛如登上他玉照宫的宝座。
随即他下巴一抬,不理忽然寂静的百姓,对着已经傻了的景横波,淡淡道:“跳吧。”
景横波傻了三秒。
拉他不过是个玩笑,脚指头想也知道宫胤不会配合,但此刻他竟然真的端端正正坐那扮演起“坐花娘娘”。
是昨晚梦还没醒么?
她在那发傻,百姓却兴奋了,此时众人才看清楚宫胤容貌,顿觉哪怕是个男人,也比刚才的“坐花娘娘”美上百倍。有种人的姿容风神,足以让世间脂粉都黯然失色。
众人瞧瞧他,再瞧瞧景横波,忽然都觉得,虽然两人容貌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类型,可当真算得上旗鼓相当,风华互补,满满奇妙的协调感。
“跳啊!跳啊!”人群鼓噪,一波波人头黑压压如潮水般向上涌。
景横波忽然笑了。
蓦然腿一扬,招牌式一字型大劈叉,贴上了彩柱!
百姓们张大嘴,一霎震惊之后,哗地一声狂呼乱叫。
“好身段!”
注意力还在四周的宫胤,一转眼,呆了呆。
女子身体延展成一竖直线,拉扯得长腿更长腰肢更细紧凑处更紧跌宕处更跌宕,长发流水般泻落,如春日柳枝,拂过曲线的起伏。让人很难想象人体可如此柔韧,仿佛指尖一招便可掌中作舞,如飞天锦绦浮沉曼妙。
这才是展现惊心动魄身材的最神秘角度。
一瞬间所有眼睛都似着了火。女子们是嫉妒的火,男子们是欲望的火,大神……
大神是生气的火。
这样的姿势……
“坐花娘娘”坐不住了,一拂袖要起身,景横波身子已经蛇一般从柱子上褪了下来,风一般地旋到他面前,身子一弯已经把住了椅子的扶手。
宫胤顿住了。
从他的角度,此刻景横波正把某沟深缝紧一线天送到他眼前……
景横波低低一笑,手指掠起,轻巧地从他喉结上掠过,随即一个曼妙转身,衣裙系带拂过他鼻尖,她一个斜斜倒翻,勾住了他的脖子,芙蓉面柔软似贴面,桃花眼瞥来如流水,长发梦一般地散在他肩上。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宫胤整个人却似乎都僵了……
她忽然向他弯唇一笑,笑意调皮,笑得他心中一震,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他应付得了波谲云诡,习惯得了尔虞我诈,见腻了生死之争,翻弄了朝堂争霸,此刻,却不知道如何应对一个女子明媚的眼波,和柔软的双臂。
她却已经低低地哼唱起来。
“ONLYYOU……”
古怪的调子,古怪的发音,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从她带三分笑意,三分戏谑,三分认真,又三分古怪的眸光里,感觉出这句歌词,定然与众不同。
舞者和观者暗潮涌动,眉来眼去,围观者早已激动。
众人何曾见过这样的舞蹈?就算伶人出身的小凤凰,所谓的惊艳妖舞,也不过做几个柔软动作而已。
谁想过美人绕身舞的撩拨和风情?似一朵牡丹滟滟盛开在一团粉色的雾气里,以香气作无言的邀请。
而众人又何尝见过宫胤这样的气度?一个男子端坐于坐花娘娘座上,却让人忘记这样的尴尬,恍惚里只觉仿佛被他于云端傲然相望。
一半人想把妖艳作舞的女子拉下来,自己坐进“娘娘”的怀里去;一半人想把“娘娘”拉下来,让妖艳作舞的女子坐到自己怀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