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严重洁癖的人,清洁的事情往往很严重……
“妹子,今天结婚啊?”景横波自来熟地攀着新娘子肩膀,“你这妆画得不好啊,胭脂擦过头了啊,猴子屁股似的,反而掩盖了你本身的美色啊亲……”
“啊,这样啊……”新娘子果然顿时忘记某人来路不明,“姐姐你教教我……”
“哪,你去做个柔软的小刷子,从脸颊向鬓角轻扫,嗯,一挑一勾,像李宁的标志一样……”景横波谆谆教导,开展化妆术现场教学。
外头轿夫咕哝:“咦,轿子怎么忽然重了?”
“刚才经过了一个乱葬岗,莫不是……”有人狐疑地猜测,忽然一抬头,看见身后山岗上,一抹银黑色的衣角,悠悠飘着。
“鬼呀……”
“快些走,快些走!”轿夫们颤抖着加快脚步。
“下巴两侧凹陷处也用深色粉扫一扫,修出立体轮廓……”景横波忽然停住,眼珠一转,“哎呀,来了,一、二、三!妹子再见!”
正抚摸自己下巴的新娘子抬起头,愕然瞪着空荡荡的轿子,片刻,尖叫。
“啊——”
“啊!”外头轿夫也叫了起来,“你是谁!站住!这是花轿不可冲撞——”
“唰!”轿帘掀起。
新娘子尖叫抬头,就看见一张难以形容的脸。
她的尖叫咽在喉咙里,眼神瞬间痴迷,下意识仰起下巴,想要将自己最美的角度向他展示。
黑衣人半俯身,眼神在轿子中一掠而过,露出不出意外而又微微恼怒的神情。
轿子里新娘子目不转睛地看他。
黑衣人放下轿帘要走,新娘子迷迷茫茫地伸出手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哎,你……”
黑衣人停住,半转身,看一线深红帘子后露出的手,手白而圆润,村姑身份使这手略微有些茧子,指甲倒是干净的,染了微红的凤仙花汁,染得不太好,有些凸凹不平。
他忽然便想起另一双洁白纤长、指甲淡金色的手,那般炫目的淡金色,晶莹、平滑、修剪得齐整圆润,像一枚枚反射日光的精致小瓦。
他心底忽有些奇怪感受,忽然一转身,拈住了新娘子的指尖。
新娘子受宠若惊,喜出望外地仰头盯着他,红唇翕动。
“你这样的丑女,”他款款握着人家的手,温柔地道,“下次不要染指甲了,狗啃似的。”
“嗖。”
站定下来的景横波举目四望,眼前是一处渡口,垂柳依依,淡绿的枝叶扫在乌黑色的乌篷船梢头。
她心中一喜。
“喂!船家!”她扬手招呼船上睡觉的艄公,“送我去对岸!”
船家懒洋洋起身,将船摇了过来。
“十个铜板过河费。”船家声音低沉。
“没问题!”景横波摸摸腰间祖母绿,财大气粗。
祖母绿有价无市,一枚少说也值一线城市顶级别墅一幢吧,她可是背了七八栋别墅游走天下呢!
她迈上船板,回头看看,来路一望无垠,空荡荡没有人影。
“傻叉,追不到了吧哈哈。”景横波哈哈一笑,准备钻进船舱。
披着蓑衣的船家坐在船头,背对着她,遥遥望着对岸。
景横波低头往船舱里钻,忽然心中一动,觉得有什么事不对劲,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她回头,望着船家。
船家低头专心摇橹,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景横波向来是个懒人,想不出的事情绝不会死命想,耸耸肩干脆放弃,这时心微微定了,才觉得脸上脏得无法忍受,也顾不得那许多讲究了,蹭到船边去捧水洗脸。
河水清亮,倒映着她的脸,倒映着玉兰一般沉润洁白的肌肤,尖尖下巴,较他人分外艳的红唇,和那双宝光流动的眼睛。她的眼睛并不算很大,却生着极其流畅的弧度,双眼皮在眼尾处挑出来,似一双展翼的蝶,翅尖承载跃动的春光。唇天生微翘,望去总有三分喜气,再仔细看,却又像是媚气,那媚气如此张扬,让人心痒着,怕遇上带刺的玫瑰。
这样的颜总让自恋的家伙迷醉,景横波洗着洗着第一万次发痴,“皮肤真好……眼睛真漂亮……真美……”
船似乎抖了抖。
河水流动,她的身影也流动着艳艳的红,那是一身艳红裹裙,紧身,包臀,低领,露风光跌宕一线天。
景横波手一顿。
她想起来哪里不对劲了!
她穿成这样,在这里标准的奇装异服,这艄公怎么一点意外表情都没有?
心砰砰地跳起,越来越急,将要冲到喉咙口,一瞬间她想要转头看那艄公,想要尖叫,想要赶紧跳水,然而几个念头转过,她依旧一动不动。
她只是将视线移了移,看水中艄公倒影。
她看见艄公手中的橹根本没有触及水面,而船在飞快前行。
她看见艄公脊背笔直而姿态潇洒。
她看见水中艄公影影绰绰的倒影,脸被水波曳乱,隐约只看见微长的鬓发,垂落颊侧。
景横波吸一口气,开始慢慢往后梢移动,双手攥紧。
她脸色有点古怪,似乎在蓄力准备做什么,以至于鼻尖都挣出一点汗。
她身子刚刚一动,艄公便似背后有眼睛一般,转过身来。
景横波还没看见他的脸,只看见那长长鬓发一扬,立刻举起双手,凶猛一挥。
“下去!”
“噗通”一声,猝不及防的艄公仰身入水。
景横波站在船上,一瞬间浑身大汗,手指发抖,脸色通红。
她能瞬移自己,也能隔空移动物体,但以往实验的都是小件,从来没试过人体这样的大件。
使尽了吃奶力气,好歹一次成功,把大件一瞬间扔到了水里。
“哗啦”一声,大件物体从水中冒头,黑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露出的肌肤泛着晶莹的光。
他盯着景横波,眼神里恼怒已去,反而泛上浓浓的好奇。
他确定,刚才伟大的女王陛下,绝对绝对,没有碰上他一根毫毛,也不可能碰上他一根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