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亚笑笑,道:“已经命人去办了,我们还没打算惊动那些人,他们消息倒灵通,已经命人送来了不少好珠子,我依照您的话都收着。其中铜面龙王送的粉红和黑色珍珠各一套首饰,和端木家送的夜明珠都很好。”
太史阑听见铜面龙王四个字,脸色微微变了变,想了想道:“命你想办法派人渗入龙王家的事,准备得怎样了?”
“他家防卫严密,一时还没有好办法。”苏亚答,“真是奇怪那天铜面龙王怎么就让我们进府,帮了我们那么大的忙。”
太史阑不语,放下碗,抚了抚肚子,四个多月了,已经开始显形,她最近衣着宽大,无事不出门,以免被人发现。
海鲨还没有动静,黄湾离静海很远,坐船来回都要一两个月,但如果海鲨接到消息就回,现在也该回来了,太史阑并没有封锁消息,这么大的事一定已经传到黄湾,海鲨却没有如期回来,太史阑绝不会和别人一样认为,这是海鲨怕了,认输了,从此留在黄湾不回来了,在她看来,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只能说明这家伙除了凶暴一面之外,果然还够狠够沉够能忍,这是在积蓄时机,收拢队伍,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就是狠的。
所谓丈夫报仇十年不晚。太史阑皱皱眉,她宁愿海鲨挟恨迅速回来报仇,她已经做好了安排等待他,但他不回来,他的报仇就显得不可捉摸,谁也不知道这条恶毒的老鲨鱼会潜伏在哪块礁石后,趁她不备冲出来狠狠咬她一口。
而她的高度戒备只能是一段时间,不可能长期绷紧着等待,更要命的是,她以前没有弱点,但现在有了。
太史阑抚了抚肚子,再次吩咐苏亚。
“我这个情况,务必要严守秘密,绝不能透露一丝风声,无论对谁。”她强调,“包括容楚那边来信。”
苏亚点头。她知道太史阑不是不信容楚,只是环境险恶,不能让任何弱点有暴露的一丝可能。
眼看苏亚收拾碗筷开门出去,太史阑也躺下就睡,她也在做梦,梦里容楚欢喜地拿着一个肚兜,问她:“这个送我们的孩儿可好?”她接过去一瞧,肚兜忽然变成了蕾丝胸罩,上头绣满了三百零八式春宫图。
“作死!”她骂。
然后她也惊醒了。
十日一瞬既过,在这段时间内,折威黄万两、天纪纪连城、静海水师提督乌凯,静海上府总将莫林,先后给总督府做了回复,表示会如期赴宴。
双方也商量好了,每人不得配带武器,允许带随从三人护卫伺候,其余军将兵丁一律不得跟随,另外,水师的船只和陆军的护卫队,所有人都停留在五里之外。在海天台下刀岩之外,由端木成带领本城乡绅观礼。观礼其实只是客气的说法,其实就是监视,海天台前后无遮挡,视线一览无余,几个人做什么都会被这些人看见。
并且双方约定,一旦有谁违反规则,则视为违约,自动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说起来也是好笑,明明都是南齐的军队首领,见起面来却如临大敌。那几个害怕太史阑武力强逼,太史阑也怕他们合力作祟。
虽然这几个人平时关系也不行,上府军和水师从水师成立之时就开始斗,折威和天纪更是老冤家,但是谁也不能保证在利益都受到威胁的时候,这些人会不会暂时捐弃前嫌,合力对敌。
四月十五,晴。
宴是午宴,所以太史阑一大早就起来了,她从镜中看了看自己,因为长期吃不下什么,她瘦了很多,好在一直用着上好的人参,精神倒还不错。为了掩饰鼻翼两侧浅浅的蝴蝶斑,她不得不上了点粉和胭脂,倒显出了几分娇艳。
苏亚花寻欢沈梅花史小翠都在她屋子里,有点忧心忡忡的模样,沈梅花犹自嘀咕,“这么心急做什么?战事不是还没起?就算战事起时拿不到军权也没什么,让他们自己去碰,打几场败仗你再来收拾残局岂不更好?何必现在巴巴地冒险,好歹等这个生下来呀。”
“南齐要是能打败仗倒不必派我来了。”太史阑淡淡道,“你以为那些人轻易能同意我这个从未独当一面的人,来静海做总督?还不是听信传言里我是破军下凡,战无不胜,指望着我彻底收复静海?我胜了不稀奇,我若败了,朝局自有变动,三公和景泰蓝都难免受牵连。政治,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那也不能这么急啊,好歹等稳定了……”史小翠咕哝。
“这不四个多月快五个月了么。已经稳妥了,我最近除了胃口差些,已经没什么别的。”太史阑站起身,看看肚子,这娃似乎很乖,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感觉到胎动,有的时候甚至根本感觉不到自己怀孕。
她还没有完全的做母亲的自觉,她的心思还在江山战争,风雨天下。
她对苏亚招了招手,道:“那个试验做过没有?”
“再三做过,确保万无一失。”苏亚道,“对动物没有影响,但毒素依旧存在。”
“很好,走吧。”她站起身,苏亚给她披上披风,太史阑打算带苏亚花寻欢和火虎去,三个人最忠心也武功最高。
刚走到门口,杨成匆匆来报:“铜面龙王求见。”
太史阑一怔,点点头,过了一会,前方出现男子修长的身影。
太史阑站在门槛上,看着他缓缓步来,步伐沉稳,心中微有些恍惚,想着时光和磨难,真真是最能打磨人的东西。
她挥挥手,其余人都避开了,苏亚有些不放心,她摇头示意无妨。
铜面龙王走到她面前停下,面具下弧度优美的唇轻轻抿着,男人抿唇有时候是种极为性感的姿态,因隐忍而沉默,让人怜惜。
日光照在他下颌的肌肤上,晶莹到薄透。
他并没有给她施礼,只是那么静静地瞧着她,她也没有说话,任他瞧着,长长的紫色披风垂落门槛上,披风边角缀着同色的丝穗。
他的眼神流光潋滟,清醒时也如醉酒,一双海上星月般大而美丽的眸子。
沉默是一种奇异的物质,令空气似也忽然变得粘稠。
她终于看看天色,微微咳嗽一声,他似忽然惊醒,垂下眼,开门见山地问:“听说大人要去赴宴。”
她点头。
“带我去吧。”
太史阑虽然猜到他的要求,但仍旧微微皱眉,说实话,以他的身份,不该提这个要求。
他却坦荡地注视她,又重复一遍,“我陪你去。”
太史阑盯着他的眼睛,半晌点点头。
他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有点犹豫,随即又笑了,唇边那一抹微微扬起的弧度,美妙得让人动心。
“让火虎给你易容下吧。”她道。
他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又双手递上一个包袱,道:“大人的衣服只怕不太适合今天的宴会,还是换上草民带来的这一套比较好。”
太史阑接了,毫不犹豫去换了衣服。衣服是贴身的一套衣裤,可以穿在外袍里面,材质有点像水靠,她里头一直穿着容楚给的小裘,也不用换下来,当即穿了裤子。鞋子是厚底靴,外面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她怀疑里头有什么猫腻。
她自己也准备了铁底子的厚底靴,但太重,迈步很吃力,如今这个却轻,她当即将他送的鞋子换上。换鞋的时候她又是一怔——鞋子不大不小刚刚好。
过了一会,苏亚花寻欢和火虎出来了,太史阑仔细一看,这个火虎依稀有点不同,果然是他扮的。
她这个决定未必正确,但她做了决定从不后悔,点点头上了轿。
龙王瞧着她进轿,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