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黑衣软甲男子迅速从他身后走出。
“准备刑凳!”营副一声令下。那群人从一边的事务处里哗啦啦拖出一大堆宽凳,连同绳索,板子,在空地上一字排开。
寒门子弟人人变色,品流子弟们欢呼雀跃,少爷们主动帮忙拖凳子,郑四少还要求将麻绳换成浸湿水的牛筋绳。
“我不要我不要——”沈梅花抖着哭腔,手指痉挛地抓着太史阑衣袖,“要脱了裤子打的!丢死人了呀!上次被打的一个女学生上吊了!我不要我不要!哎呀我错了我错了……”
最后那批被逼拿单子的人惶然后退,对太史阑怒目而视,苏亚默不作声,上前一步站在太史阑身边,花寻欢大叫,“胡来!胡来!五十军棍会死人的!哪有这么重的!”
“拒不受刑,”营副盯着太史阑,“再加十棍!”
“你要打死她吗?”花寻欢大呼。
“触犯营规,打死活该!”
“放屁!放屁放屁放屁!”
营副深吸一口气,不理花寻欢,盯着太史阑,一挥手,“拿下!”
执法队奔来。
众人屏息。
太史阑只来得及一把将景泰蓝塞给苏亚,就被两个汉子一把架住胳膊,她也不反抗,任人拖到刑凳前。
“脱了她裤子!”营副笑意残忍。
太史阑霍然扭头,盯着营副,微有些凌乱的黑发间,狭长明锐的眸子,亮若刀锋。
对方也似被这冷冽的目光惊得一怔,随即冷笑,郑四少大摇大摆走过来,双手扯紧牛筋绳啪啪作响,大笑,“脱呀,快脱呀,今儿可爽了,看光了二五营女人们的屁股!”
寒门子弟们僵立不动,眼底却似有光焰闪起,捏紧的拳头震动衣袖,漾出颤抖的波纹,静默中隐约一阵格格怪异声响,仔细听来是很多人咬紧牙关齿间相撞发出的声音。
无声悲愤,似有杀气凛冽而来。
“脱呀,脱呀……”郑四少大笑轻狂,走到太史阑身边,撞开那两个执法队,伸手去拉太史阑腰带。
“扑哧。”
一声微响,一道血泉!
郑四少似是一愣,太过意外忘却痛感,随即便一声大叫,打着旋往后便栽,腰上鲜血飙射!
太史阑拔出鲜血淋漓小刀,手一抄抄住郑四少,一把勒住他脖子,寒光一闪,小刀顶住他咽喉。
她这一连串动作快而狠而出其不意,执法队就在近前也没能反应过来。
小刀架喉,太史阑抬头,动作过剧甩起的黑发遮住她眼眸,狭长眸子里光芒冷峻而静,微微嗜血,如兽。
“谁动我,我杀他!”
四面窒息如死,她始终冰冷的声线毫无起伏。
“懦夫们,你们还在等脱裤子?”
一刀现,似霹雳横天起;一声出,如冷水入热油。年轻学子们被郑四少的血激得眸光一红,再被太史阑的话激得心头一刺!
热血如沸,再难自抑!百多人齐齐上前一步。
“谁辱我,我拼死!”
呼声如雷,震得事务处矮房颤颤,高层们退后一步,齐齐变色。
迎面而来的不再是平日唯唯诺诺的学生,是滔滔怒火,是巍巍铁墙,是承载了血色的沉重军器,是长久被压迫忽视的灵魂,终于被太史阑的刚决而引发的悲愤和热血,如潮如浪,轰隆隆碾压而至,要粉碎一切长久阻挡于前的藩篱和壁垒。
“反了你们!”营副咆哮,手一挥,执法队端起长枪上前,对上赤手空拳的学生。
铁枪枪尖寒光如厉眸,学生们不停步,挺起胸膛,目光迎上,如铁器一般森冷。
谁的胸膛里热血燃起,烧尽这掠过心野的生发的野草。
学生们一步步向前,铁枪颤抖欲待后退,却被咆哮的营副挡住。
“反了!反了!不许退!谁上!谁死!”
“嚓、嚓、嚓。”学生们迎着铁枪的脚步齐整,胸膛挺直。
枪尖寒芒闪烁。
血肉足可成城。
对峙,一触即发。
忽然人群背后,有人温和一笑。
轻轻道:“急什么,票还没投完呢。”
听见这声音,太史阑眉头一挑。
四面女子们的欢呼比男学生们更高,“李教官!”
李教官?
那神龙见首不见尾,太史阑听烂了一耳朵的大名鼎鼎的李教官,听说不是叫李扶舟么?
可这声音明明是李近雪的声音。
和她莫名遭人追杀,掉崖失踪的李近雪。
这个人,是太史阑穿越以来,遇见的少有的对她一开始就充满善意的人,他莫名失踪,太史阑表面冷淡如常,内心也未必全不挂念,此刻听见他的声音,一霎间竟似心底微微一热。
原来他还有个名字,原来他没事。
太史阑回首,就见春风下,碧树里,那人微微笑着看过来。
春光笑颜,桃李韶华,天地在那人眼波里温存,化烈风为湛蓝之海。
一触即发的紧张状态也因为这一笑而微微放松,执法队下意识松了松枪柄,学生们停住脚步。
只有那些反对的教官们皱了眉。
“李先生也要表态么?”营副脸色不太好看,但这个阴鸷冷厉的人,居然也对李近雪态度不同,客气而微带恭谦。
“前几日我来过一趟,有急事便先离开,后来听说二五营终于满员,特回来致贺。”李近雪注视着太史阑,目光温煦。
“李先生既然在,自然有权参与营内任何事务。”营副一指太史阑,“刚才的事您想必不清楚,这女人擅闯……”
“我觉得,”李近雪温和地打断他的话,“对太史姑娘是否有错的一切判定,都应该与这次寒门学子申诉修改选课制结果相关。”
“李先生的意思,是申诉通过,太史阑便无罪?”营副眉头一皱,随即冷笑,“既然李先生这么说,行。”
众人默默,都知道李近雪就算赞成修改选课制,也不过一票,根本扭转不了大局,营副就是明知这一点,故作大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