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诰的新娘子何风萍从蒲口出嫁,程家需要去浦口接亲,所以头一天程家的人就抬着花轿去了浦口。行礼的吉时定在了酉正时分(注:下午六点左右)。几位孀居的老安人是不方便观礼的,因而等到新娘子进了新房就会散去,等到明天一大早新娘子去祠堂拜过祖先、在厅堂里认过亲,才会一一去给几位老安人行礼。
周少瑾只需要跟着郭老夫人就行了。
这让她觉得很安心。
沔大太太却有些奇怪,趁着新娘子的花轿还没有到把她拉到一旁悄声地问她:“可是郭老夫人说了什么?”
前几天周少瑾一直兴致勃勃地帮着她筹备程诰的婚礼,怎么到了正期这天,她反而像个客人似的不再插手四房的事务?
周少瑾不好提及程许的事,解释道:“家里的事都安排好了,有外祖母坐阵,有您看着,还有王嬷嬷等人帮忙,我也没什么事。可郭老夫人却只能在退步里待着——前些日子五房诺表哥娶亲郭老夫人根本没去……我就想呆在她老人家身边陪陪她老人家。”
沔大太太连连点头,欣慰地道:“少瑾,你年纪虽小,却温柔体贴,也不知道以后谁家的祖坟埋得好,能把你娶了去!”说着,不由叹了口气。
有时候得不到的最好!
周少瑾生怕沔大太太会因为自己的缘故对顾十七姑有偏见,忙笑道:“我从小在您膝下长大,您待我就像亲生的女儿一样,自然是自家的孩子怎么看都比别人家的孩子好了!”
沔大太太一愣,想想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哑然失笑,不再说什么,叮嘱她“好好地陪着郭老夫人,走的时候也不必专程来向我道别,就算是你不在场,你诰表嫂的红包也会给你留着的”。
周少瑾做出一副小儿状,欢喜地向沔大太太道谢。
沔大太太轻轻地搂了搂周少瑾,转身忙去了。
程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羡慕地道:“你身边的人为什么对你都这么好?”
这几天程笳一直跟在李老安人身边,倒常和周少瑾同出同进了。
周少瑾笑道:“你有李敬还那么贪心作什么?”
程笳面色一红,轻轻地推了推她,道:“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贫嘴了?”
周少瑾眨着眼睛道:“我这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
程笳赧色,随后又面露几分必然,道:“李敬说,等我们有了孩儿,抱回来给我爹我娘看,我爹我娘就不会再生我们的气了。”
姜氏一直没有理睬程笳,程笳也怕哪里惹着了姜氏,和李敬的婚事再生波澜,也不敢往姜氏身边凑,这次程诰成亲,她一早就和周少瑾说了要去看热闹的,结果却因为姜氏的原因不能到前面去,服侍几位老安人在退步里说闲话。
周少瑾羞得面色通红,道:“李敬居然和你说这些,你也是……也说得出口……你们可真是天生的一对!”
程笳不屑地“哼”了一声,道:“食色性也。连圣人都这么说,我们怎么就说不得。”
周少瑾怕了她的,忙道:“好,好,好,全是我错,你别说了行不行!”
程笳咯咯地笑,在她耳边低声:“喂,我们等会等几位老安人都回去了,去新房里看新嫂嫂怎么样?”
周少瑾连连摇头。
到时候她就落了单,岂不是让程许趁虚而入?
程笳并不失望,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你向来是最听长辈话的一个。那等会我自己去看热闹好了!”
周少瑾忍不住嘱咐她:“你小心点,身边多带几个服侍的人。虽说是内院,今天有外客来,如果无意间碰到了就不好了。”
程笳笑眯眯地点头,道:“李敬也这么说。”
周少瑾不禁打趣她:“李敬还说了些什么?你不妨一次性都说出来好了。一会一句李敬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嫁给了李敬呢!”
程笳不以为意,道:“你就别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了,等你有了心中人,自然就能体会了。”话说到这里,程笳有些为周少瑾担心起来,“以你的性子,婚事多半会随了长辈们,能不能嫁个心疼你的人,可真的就像是赌博似的。少瑾,你以后要是议亲,千万不能随意就答应了,一定要写信去告诉我,我让李敬帮你去查查对方家风作派,李敬是在外面走动的,看人比内宅的女人强多了!”
她说的十分真诚,周少瑾很是感激,道:“谢谢你!若是有那一天,我一定告诉你。”
程笳不悦道:“什么叫若是有那一天?肯定会有那一天的,你一定要告诉我……”
她正说着,有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高兴地道:“老夫人,老安人,新娘子的轿子过了金陵府衙。”
也就是说离九如巷不远了。
“我去看看!”程笳没等李老安人开口,提着裙裾就跑了出去。
几位老安人善意地呵呵大笑。
程笳直到新娘子进了新房也没有回来。
想必是去看新娘子了!
周少瑾莞尔,陪着郭老夫人回了寒碧山房。
袁氏得了信,大松了口气。
她生的儿子她知道,但凡有点机会,他肯定去会找周少瑾的。昨天的事她虽然知道的时候周少瑾已经走了,却还是没能瞒过她派在程许身边的人。
只是不知道儿子和周少瑾都说了些什么?
若是周少瑾也中意嘉善,那可就麻烦了!
她昨天晚上特意让厨房里炖了人汤参给儿子端过去,想告诉他程闵两家已交换了庚贴,请了钦天监的帮着看日子,不曾想程嘉善却不搭腔,任她怎么把话题往那上面引他都能很快岔开。
这可与他从前对待这件事的态度大不相同——从前只要她的话与这件事沾边,他就会献媚般地抱着她的胳膊,试图说服她周少瑾有多好。
这让袁氏隐隐有些担心。
她觉得儿子好像有了什么打算,而这件事一旦成行,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让事情闹得不可收拾……
袁氏就一直盯着周少瑾。
她觉得不管程许打得是什么主意,没有周少瑾,都是白搭!
还好周少瑾一直陪在郭老夫人的身边,一整天都风平波静的没有任何异样。
袁氏在心里念了声“阿弥陀佛”,又开始担心起明天来。
明天新娘子认新,程家的三亲六眷都会聚在厅堂,如果程许闹腾起来,那也是要人命的事。
袁氏略一思忖,悄声吩咐贴身的丫头:“你去看看大爷在干什么?”
那丫鬟笑吟吟地应“是”,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回来回话:“大爷正和二房的识大爷、三房的证大爷一起喝酒呢!”
袁氏还不放心,道:“只有他们兄弟三个人吗?大爷身边谁服侍?”
丫鬟笑道:“只有大爷和识大爷、证大爷三个人。几个小厮在一旁服侍。大爷身边的欢喜和大苏都在。”
袁氏叮嘱那丫鬟:“你多看顾着大爷些,他从前只知道读书,哪里知道喝酒应酬,这要是不知深浅地被识大爷和证大爷灌起酒来,喝醉后失了态可怎么办?家里这么多客人,这脸可就丢大了!”
丫鬟忙道:“夫人放心,奴婢亲自去盯着。”
袁氏满意地点头。
郭老夫人回了屋就早早地歇下了,说是这几天天天去嘉树堂喝酒累着了,让周少瑾早些回去歇了,并吩咐吕嬷嬷:“这几天大家都高兴,打牌吃酒的,不玩到半夜三更不罢休。你去蕴真堂说一声,让夫人和大爷这几天就不必到寒碧山房来晨昏定省了,也免得我也不得安生。”
吕嬷嬷笑着退了下去。
周少瑾却知道这是为了她。
晚上,她低了头在灯下打着梅花赞心的扇络。
春晚想着明天新娘子还要过来认亲,催着她早睡:“……虽说可能会到了中午才来,可到底是以诰大奶奶的身份第一次行事,您得打起精神来好好地招待诰大奶奶才是。”
“这还用你说!”周少瑾笑着指了指衣架,道,“你看,我连明天要穿的衣服都准备好了。”
她睡不着。
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她再呆在长房已经不合适了。
难道要她眼睁睁地看着池舅舅娶妻不成?
周少瑾泪盈于睫。
等送了程笳出阁,她也该走了。
只在走之前,她想给池舅舅打几根扇络,也算是她的一片心意了。
周少瑾问春晚:“你以后给我做管事妈妈怎样?”
春晚脸色一白。
她想到今天早上偶尔听到的“长房的许大爷爱慕的是四房的周家二小姐”的话,她心跳如鼓,笑道:“我跟着小姐,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周少瑾笑了起来。
只是那笑容显得非常的勉强。
她轻声地道:“春晚,把那些该收起来的东西就慢慢地收起来吧!我们去保定府去。”
这样也好!
九如巷虽好,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家。
若是和长房的许大爷牵扯到了一起,不管最终的结局如何,于小姐都不利。
春晚沉稳地道:“我省得。二小姐放心!”
周少瑾徐徐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去了院子里。
九月的风吹在身上已有了凉意,她住进来之后种在院子里的玉簪花凋谢了,美人蕉也黄了叶子,只有那石榴树,虽过了花期却一样长得郁郁葱葱,像盛夏的光景。
可见有些东西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想挽留也留不住。
周少瑾望着天边疏疏忽忽的星子,双肘紧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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