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瑾正愁没有办法和程池搭上话,程池就到寒碧山房来见郭老夫人,周少瑾心中一阵欣喜。
她以后岂不是有机会在寒碧山房遇见池舅舅?
周少瑾习惯性地站了起来,准备回避。可她刚站起来,就觉得有些不妥。如果每次池舅舅来她都避开,又怎么能和池舅舅说上话呢?可若是不回避,又有些与礼不合。
她一时间有些犹豫。
郭老夫人却没有想这么多,她忙吩咐翡翠:“快请了四老爷进来!”
翡翠笑着应“是”,出了宴息室。
郭老夫人长吁了口气,这才发现周少瑾还站在自己的旁边。
她原想让周少瑾回避的,可看着周少瑾有些不知所措的神色,她又决定让周少瑾留下——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遇到长辈突然来访,自己又没有明确的示下,她不知道怎么好也是正常。至于说到男女大防,两人既差着辈份,还差着年龄,又是亲戚,也不必那么的拘谨。
“坐下来说话!”郭老夫人招呼周少瑾,笑道,“来的也不是别人,是你池舅舅。长房的四老爷。”
周少瑾松了口气,笑了笑,温驯地坐了下来。
要是郭老夫人让她回避……她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能留下来。
不一会,翡翠打帘,程池走了进来。
他今天穿的是件月白色细葛布道袍,青竹簪子,石青色细布福鞋,手上挂着串紫檀木的一百零八子佛珠,身上“如是我闻”淡淡的雅香若隐若现地传过来,高华中带着些许的矜贵,气度雍容。
周少瑾不由站了起来。
程池就朝她笑了笑,上前给郭老夫人行了礼。
郭老夫人没等他弯腰就上前携了程池,温声道:“这几天越发的炎热起来,你吃得可好?睡得可香?”
程池也没有勉强,顺势就站了起来,笑道:“我那边绿树丛荫,又临近清溪湖,凉爽得很。倒是母亲,早晨晚上多去荷塘边走走,一来避暑,二来可以强身健体。”他说着,想了想,道,“要不,您去藻园住几天?那边湖光山色,景致更好。”
“不用。”郭老夫人呵呵地笑着,和程池一左一右地坐在了圆桌旁,“出一趟门太麻烦。我在这里住习惯了,要什么旮旯拐角的东西顺手就都能找得到,到了那却只能将就,我还是住在寒碧山房的好。不过,倒像你说的,应该早晚去荷塘边上走走。”
小丫鬟端了茶点上来。
周少瑾机灵地帮着摆点心。
程池又笑着看了她一眼。
郭老夫人见了,这才想起来,笑道:“人老了,这记性就越来越不好了。这是四房周家的二小姐,我请了过来给我抄经书。”
周少瑾像不认识他似的,屈膝蹲身行了个福礼。
程池笑着点了点头,道:“来的是客,我和母亲在这里说话,就不用你服侍了。”
啊!
仿佛晴天霹雳。
周少瑾张口结舌。
她原以为她想和程池搭话的阻力来自于郭老夫人或是世俗的礼教,却没有想到程池会避开她。
那她怎么能和程池说上话呢?
周少瑾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程池看她呆呆傻傻的,像被抛弃的小狗似的睁着黑黝黝、湿润润的大眼睛,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
第一次他是为了给她解围,才掩耳盗铃般地让她冒充丫鬟给自己斟茶的,第二次是看着她像小老鼠般诚惶诚恐地到处乱窜,这才开玩笑似的像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的吩咐她给自己斟茶的……没想到这小丫头居然当了真,见了自己就认认真真当起小丫鬟来。
他笑着,语气变得更温和:“下去吧!这里有丫鬟服侍就行了。你快去抄经书吧!”
周少瑾的脸顿时通红。
竟然被人这样的撵……她哪儿还有脸继续呆在这里!
周少瑾匆匆行了个礼,出了郭夫人的宴息室,眼睛却忍不住有些湿润。
像程笳常常唠叨的那样:真是太丢脸了!
翡翠一开始还没有注意,见她出来,忙过来低声问道:“老夫人和四老爷在干什么?需不需要我们进去加点茶水?或是有其他什么吩咐?”
“没有。”周少瑾眨了眨眼睛,努力地让视线恢复了原有的清明,“老夫人和四老爷有话要说……我才出来的!”
“那就好。”翡翠笑着,心里却不由狐疑。
二小姐眼睛湿湿的,像要哭了似的,难道是被郭老夫人或是四老爷训斥了?
她和周少瑾不像碧玉走得那么近,装作没有看见,继续站在帘子外面竖了耳朵关切着屋里的动静。
周少瑾去了佛堂。
施香正在磨墨,小檀在点艾香。
周少瑾抄了一页纸,心情才渐渐地平静下来。
池舅舅刚才的举动极寻常,不过是自己从来不曾低头求过人,突然被拒绝,就有些受不了……如果是太平盛世,顺风顺水的时候,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从此再也不理池舅舅就是。可十年之后,程家会被灭族,自己重生的时候也曾立誓,一定要改变前世的命运。那就不能像从前似的,一点点委屈也受不得。想想姐姐,那么出众的人,刚嫁到廖家的时候也有些不顺利,可后来,姐夫慢慢地了解到姐姐是怎样的人,对姐姐就非常的敬重了,姐姐也被廖家的人接受,融入到了廖家。自己应该学姐姐才是,遇到事时不能一味的只想着自己的感受,还要想想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
书上不也说,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自己就当是上天要考验自己,不然又怎么会让自己重生呢?
这么一想,周少瑾的心情又好了起来,觉得未来未必像自己想的那样黯然无色。
她喊了小檀,悄声地吩咐她:“你帮我去看看池舅舅走了没有?他来找老夫人干些什么?”
小檀愕然,磨磨蹭蹭的,一副不敢去打听的模样。
周少瑾不由叹气。
毕竟是寒碧山房的人,让她去做这些的确有些为难。但除了小檀,其他人去打听就更不合适了。
她笑道:“我就是很好奇。也不一定要打听清楚了。你去随声问问好了。我原想着我最多在寒碧山房呆三、四个月就行了,但老夫人说,这经书是要供奉到普陀山的,还可能带了我一起去,我就想给自己抄一部《阿弥陀佛》经供奉给菩萨,想跟老夫人说说这件事,我知道上房那边的事,我也好寻个机会跟老夫人提。”
周少瑾毕竟是打着给郭老夫人抄经书的幌子才进的寒碧山房。
而且人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总喜欢把周围的事打听清楚,也不一定就是要说三道四地论长短,更多的是让人觉得安心。
小檀听懂了周少瑾的话,笑眯眯地应了,去了上房。
施香奇道:“小姐,既是您自己要用的,您可以回去了再抄啊!等到秋天,天气转凉了,每天这样来来回回的,很冷的。”
周少瑾笑道:“既是供奉给佛祖的书,表相也很重要——寒碧山房这边用的是红筋罗纹纸,我问过了,这纸是十年前的,现在的纸都找不到和这一模一样的纹路了。如果郭老夫人同意我用这纸抄一部经书岂不是更好?到时候我多还些纸给郭老夫人就是。”
施香觉得周少瑾的话有些牵强,可她见周少瑾一副我意已决的样子,她只有把劝慰的话咽了下去。
大约两炷香的功夫,小檀回来回话:“老夫人叫了四老爷过来,原是想问顾家冥婚的事,没想到小姐您都知道,所以老夫人和四老爷说了会家长,就和四老爷下起棋来。如今棋局都还没有散呢!老夫人留了四老爷用晚膳。”
又下棋……
周少瑾已不觉得奇怪。
也许人家母子间相处,就是下棋。
就像外祖母和沔大舅舅,每次都会说起家中的庶务……
她笑着向小檀道了谢,安心地抄起经书来。
施香和小檀就坐在佛堂的门口就着外面的光线开始分线。
晚上回去,周少瑾还要做会儿针线活。
眼看着太阳落下山,西边烧起了片云彩,往日的这个时候她们已经走在回家的路上,但今天,周少瑾还没有停笔。
施香的眼睛已经有点吃力,只好轻手轻脚地先把线收拾好了。
翡翠过来传来:“老夫人说,让二小姐用了晚膳再回去。”
从前,周少瑾都会觉得不自在,回四房用晚膳。
施香正要帮周少瑾婉言拒绝,谁知道周少瑾却笑着道了声“好啊”,问翡翠,“不知道这边的晚膳有没有什么其他的讲究?”
翡翠显然也没有想到周少瑾会答应,愣了愣才笑道:“也没有什么讲究,只是老夫人不吃肉,四老爷不吃鱼罢了。”
一个不吃肉,一个不吃鱼……还不算是讲究?
周少瑾“嘿”了一声,请翡翠派人回去跟四房说一声,免得那边等自己用晚膳。
翡翠笑着出了佛堂。
施香小声地道:“我们这样留在寒碧山房用晚膳,好吗?”
从前,是周少瑾说不太好的。
“常常留下来用晚膳就不好了。”周少瑾泰然自若地道,“偶尔一次不打紧。”又道,“总是拒绝老夫人也不好。”
施香想想也有道理。
帮周少瑾收拾好了笔墨,又服侍她洗手净脸,简单地整了整头发衣饰,跟着去了上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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