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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势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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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多日日夜夜,写在别离的日子里。

当初皇陵山下无奈地背道而驰,原以为不过兜一圈便能回到原地,不想这道路中折,从彼岸走回,历时整整三年!

那些不断练习鹄骑扩充自己实力的日子,因为有一个希冀和目标,还不算太难熬,然而当希望真的到了眼前,她忽然惊慌激动得手脚发软。

纳兰,一别三载,你可好?

深吸一口气,手中使力,巨鹄冲天而起,在众人欣喜激动的目光中,一路上掠,穿云破雾,划过一道白色的长弧,转瞬已经接近皇陵山半山腰。

“咔。”一声轻响,坚硬的利爪插入山石,身形倾斜几近九十度,君珂骑在巨鹄上的身体更几乎脑袋向下,摇摇欲坠,不过她已经将自己绑在了巨鹄身上,倒也不怕掉下去,低低的呼哨声传出,巨鹄一步一步跨山而上,“咔嚓咔嚓”,山石在它脚下不断碎裂,像远古巨人,行走在自己的苍茫地域。

越往上风声越烈,刮得长发横飞,被山间水汽所染,湿湿重重,如旗招展。

忽然头顶云雾一开,眼前一亮,日光似金锦,大片铺于头顶,君珂一抬头,皇陵山顶已经抵达!

山巅风声烈烈,山脚下是一望无际的高原,隐隐可以看见百里之外云雷城池,如一匹巨兽安然蹲伏。

君珂又深吸一口气,一瞬间眼睛被山风吹湿。

阔别三载,不见时不知想念,再见时才知不是不想,而是思念早已深入骨髓。

她张开双臂,大声呼喊,“云雷!”

声音穿透云雾,滚滚传入后山沼泽之下,底下一阵欢呼,知道梦想终于成真!

从纳兰君让开始,族人们开始分批骑鹄穿越巨物沼泽,君珂和纳兰君让在山顶接着,用准备好的草绳随时接应,毕竟族人们的鹄要差上一筹,驾驭能力也稍次,频频出现栽落和爬不上来的状况。

两个时辰后,一千五百名族人才全部到达山顶之上,这都是族中精壮,最先出山,还有一批老弱,留在了原地。

“底下就是云雷城,你们的家乡。”君珂指着那块灰色的城池,“你们需要有个名字,叫鹄族吧。”

没人有异议,君珂两年的村长生涯,已经树立了无可比拟的威信。

随即君珂转身望着纳兰君让。

纳兰君让沉默,乌黑的眼睛里似乎什么情绪都没有,又似乎写满了心事,只是君珂看不懂,也不想懂。

山风冰冷,枯草瑟瑟,默默对望的两人,数着彼此之间的距离,当前不过三步,之后便是天涯。

三年相濡以沫,再转身便是生死之敌,排山倒海的疼痛忽然涌来,窒住人的呼吸。

这无可奈何的命运,这不知自处的人生。

君珂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告别、宽慰、怀念、祝福……似乎都不合适。

纳兰君让凝望着她神情,在她眉宇里细细捕捉到一丝疼痛之色,属于她的一切疼痛,都让他不忍,他眼眸一动,淡淡笑了。

这一笑平静温存,毫无怨尤,只有对这一千多日夜的相伴,对这命运大方馈赠的感激。

“一路顺风。”

他的平静令君珂好受了些,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和我一起么?”

“云雷附近应该还有我的护卫在搜寻等待。”纳兰君让摇头,“我有办法联络到他们。”

君珂默然。大陆局势本就复杂,历经三年时光,谁也不知道如今发展到了什么情形,两人一出沼泽,就再也不是生死相伴的单纯兄妹朋友,立即便要回复到自身的角色,彼此的身份地位,注定了不能同行。

“保重。”

“你也是。”

淡淡数语,作结三年相伴,生死之援。清浅得瞬间被风刮去。

命运的沉重,已经无法承载更多的殷切嘱咐。

君珂抿紧唇,转身,将那人沉沉的目光压在身后,对着云雷方向一挥手,“我们回家!”

“回家!”

巨鹄下山,行到山底时,君珂发现在皇陵山的废墟之下,不知何时也出现了一座陵墓,看那样子似乎是衣冠冢,比陵墓小,却又比寻常墓穴要华美壮观得多,整个墓园占地数里,墓园里似乎还有供人居住的建筑,只是园门紧闭,君珂隔着园门看了一眼,发现这个墓园十分洁净,似乎有人常常清扫,不过看不出是谁的墓。

君珂想能在这里这么大手笔造座墓园,只怕是云雷的重要人物,她心急回到云雷,搞清楚云雷是否安然无恙,再从云雷回尧国,也无心多看,带着族人再次启程。

百里路程,以巨鹄的飞驰能力,很快便到,为了避免引起云雷城的恐慌和误会,君珂没有直接把人带进云雷城,而是在离城十里之外降落,那里本就有当初尧羽卫山中扎营留下的草屋,众人在那里休整,君珂点了几个人,带他们先进城,搞清楚当前云雷的情形再说。

三年前她走的时候,云雷正遭受有史以来最大的灾祸,君珂将云雷拜托给了柳咬咬,事后结果如何,她也不知道,这也是她没有贸然带鹄骑进入的原因,不过十里路疾驰,看见云雷的城门时,君珂不禁舒了口长气——还是云雷的旗帜!咬咬保住了云雷!

看着繁华不下于当年的云雷,君珂险些热泪盈眶,好一会儿才平复心情,混在百姓之中进了城。

云雷是塞外之城,不穷,比起内陆城池来繁华却算不上一流,不过看在那几个从没出过沼泽的野人眼里,那简直就是天堂,缺牙的小伙子费亚,现在已经是鹄骑的副队长,屁颠颠跟在君珂身后,一路大呼小叫,大惊小怪。

“村长……泥(那)个是神(什)么?”

“糖葫芦。”

“那个……会转的呢?”

“风车。”

“那衣服……哈(好)漂亮。”

“女装,你要穿吗?”

“那是饭锅!饿(我)认得!”

“那是马桶。”

“神(什)么叫马桶?”

“喝水的。”

“哦,好大桶!”费亚和君珂要了一枚珍珠,颠颠奔过去,把价值连城的珠子往人家手里一抛,抓了个马桶就跑,一边跑一边抹汗,“哎哟,也不知道能(人)家肯不肯换……”

人家根本没搞清楚啥——就看见一条黑影一晃,然后面前多了一枚硕大的珍珠,而马桶少了一个。

“你买这个干嘛?”君珂诧异。

费亚神秘而兴奋地笑而不语,在旁边一条小河边舀了一桶水,恭恭敬敬奉到君珂面前,“村长,渴了吧?喝。”

君珂:“……”

马桶水被君珂坚决婉拒,费亚也不生气,乐呵呵将马桶背在背上,在路人奇异的眼光中招摇过市。

半晌他嘴瘪起来了。

“怎么了?”君珂倒是喜欢他,费亚小她一岁,在她眼底弟弟似的,“什么事不高兴?”

“骗子!”费亚勃然指控,“木(没)有漂亮的!差得远!”

君珂扶额——敢情这小色鬼,就记得漂亮姑娘!

为了表示对欺骗费亚的忏悔道歉,君珂决定先带他们去换衣服,然后去酒楼吃饭,随便兑换了一块从陪葬品上敲下来的金子,就叫了满满一桌菜,四个小伙子自从菜上桌,就把脑袋埋碗里没抬起来过,费亚蹲在凳子上(在村里男人们吃饭都是捧碗蹲在门口的),一边四处乱抛鸡鱼骨头一边不住大喊,“好刺(吃)!好刺(吃)!比田鼠羹好刺(吃)多了!村长,饿(我)要天天来刺(吃)!”

四面食客纷纷走避,临走时都同情地看一眼君珂——这姑娘是啥子村长?傻子村的?唉,可惜了一张好容貌。

此时距离当初云雷大比君珂亮相已经过去三年,当年遥遥一瞥的惊艳在大多人记忆中已经淡去,就算觉得君珂容貌出众,似有眼熟,也一时联想不到那位传奇人物身上去。

君珂被看得实在尴尬,无奈之下只好站起来,到窗口看风景,离那群丢人家伙远一点。

她在窗口站了一会,忽然看见有人鲜衣怒马疾驰而来,随从无数,惊得鸡飞狗跳,四面人等纷纷走避。君珂正想这谁啊这么跋扈,一看,笑了。

老熟人,雷昊。

他雷家现在应该是云雷宗主了吧?难怪这小子威风更甚一筹。

君珂本来就打算吃过饭去雷家看看的,此时见他心中一动,便想跟上,忽然目光一凝。

雷昊一路狂暴疾驰,但看来有几分异常,路左边的摊贩他丝毫不动,马鞭却常常往路右边摊贩照顾,有意无意,冲散了那些摊贩的顾客。

路右边摊贩都在将自己的摊位向后挪,君珂的角度看不见这些人的模样,但这些人的动作,却让她心中一动,有熟悉的感觉。

雷昊的鞭子,正甩向右侧一个鞋摊的一个顾客,眼看要将那人卷起,忽然一人大步而出,一把便抓住了雷昊的鞭子。

“二少,这些做小本生意的兄弟,不曾得罪了您,何必苦苦为难?”

“为难?”雷昊的声音怪里怪气从底下传来,居高临下睨着那人,“姜统领言重了,我怎么敢为难云雷军的兄弟?我是看这些人围而不买,实在讨厌,帮兄弟们清清场嘛!”

这话一出,底下那男子气得浑身发抖,君珂的眼睛,却眯了起来。

她已经认出那男子是她的云雷首领,那个刀疤少年姜辉,在她离开后,姜辉自然是云雷的统领。

云雷既然无恙,云雷军自然安然回归,她以为必然是一片祥和早已定居,怎么,从今天这一幕来看,似乎相处得并不融洽啊。

君珂唇角浮现一丝冷笑——如果是云雷军不妥,她没什么说的,如果是雷家的问题,那就不好意思了。

她君珂已经回来了!

随手抛出几锭大银给侍候的小二,她道:“给这几位再上菜,撑饱了就安排你们后面的房间。”又回头对费亚道,“照顾好兄弟们,我去去就来。”

她倒不担心费亚他们安全,他们在这里,熟人没,仇人更没。

“村长是要打架吗?”费亚倒很灵醒,他这三年听君珂讲过不少云雷练兵的事情,心中也有纪律意识,赶紧丢下筷子跑过来,“饿(我)跟您去!”

君珂满意地看他一眼——在这样美食诱惑之下还知道自己的职责,孺子可教!

“不必了。”她道,“不过你们注意听我的啸声,如果听见我的啸声,就唤你们一队的鹄骑前来。”

“是。”

君珂匆匆下楼,雷昊和姜辉似乎已经换了话题,两人眉头深锁,各有争执,随即便相伴往雷家方向而去,似乎要去商量什么事情。

君珂跟随在队伍之后,她沼泽练习三年,现在身法已经超越三年之前很多,泥鳅般溜滑,鬼魅般无踪,隐匿和迅速都达到了极致,她跟在这些人后面一路到了雷府,甚至堂而皇之跟进了雷家大门,都没有人发现。

雷家大门门匾已经换成了金灿灿的“宗主府”,气派更甚往常,君珂抬头看看那三个字,无声冷笑了一下。

姜辉和雷昊在前面走,历时三年,当初的刀疤少年已经长成健壮的青年,他眉头深锁,脸色很不好看。

统领自三年前东兰山下突然出现,帮助云雷军回归云雷城后,就莫名失踪,有传言说她误入皇陵,并在皇陵崩塌时死去。这个消息便如晴天霹雳,打得云雷军六神无主,他曾多次试图联系尧羽卫询问真相,但每个人提到这事都一脸痛心避而不谈,他更是听说,当初皇陵崩塌,纳兰述吐血重病,是昏迷中被送回尧国的,之后缠绵病榻近一年时间,不能理事,尧国险些内乱,在最紧要关头,他突然扶病而出,雷霆手段压下事端,整肃朝政,之后才开始慢慢理政。

他还隐约听说,皇陵山脚下多了一座新墓园,每隔一段时间,尧国皇帝会悄悄来到那里,亲自守一阵墓园,然后在属下再三恳求后才肯离去。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心中一沉——看来统领,真的不幸了。

姜辉虽然是云雷首领,但他清楚,君珂才是云雷的灵魂,失去了君珂的云雷军,也就失去了主心骨,从此真的便如飘零的风筝,没了归依。

云雷军痛苦绝望,雷家却暗暗欢喜,他们在得到消息时也十分惊讶,雷家是靠君珂才得到宗主之位的,并且和君珂还有私下约定,从雷家的角度,自然愿意这个消息是真的,于是在最初一段时间内,大家都在等待观望,随着时间推移和君珂的始终不出现,那个消息也便等于变相地被证实。

消息渐渐证实,雷家的胆子也渐渐肥了,云家已经被驱逐,苍芩老祖在三年前同时失踪,云家最后的复起依仗已经没有,这令雷家连最后的顾忌都不存在,在最开始,雷家还担心君珂突然出现,对云雷军客客气气,渐渐地,他们的态度便越来越恶劣,表面维持着和平,暗地里却使用了和当年一样的办法——排斥和压制。

云雷军还是住在城西,但城西那块地方,却被雷家以划定保护区为名,生生隔了开来,限制了很多条件,局限云雷军住民的发展,云雷军的人回归百姓生活,自然也要找营生,但他们找营生也不容易,总是阻碍重重,最后不得不去做小摊贩,做小摊贩也是各种艰难,如果不是昭德寺主持一直庇护着他们,他们的日子更不容易。

本来姜辉也认了,这是他们的家乡,既然来了,就要好好过日子,难道还要打一场不成?何况雷家奸诈,表面上十分客气,让人挑不出明显错处,还给了他一个坤堂堂主的职务,允许他参与宗族议事。但事实上,坤堂是管理所有云雷妇女的,表面上和乾堂平起平坐。其实就是一个妇委会,雷家委任姜辉做坤堂堂主,不过是一种侮辱,也从没真正将他参加过任何重要的会议,姜辉自然知道雷家的不怀好意,但他生性忍让大度,为了云雷军的安定和更好地和当地居民融合,他生生忍了下来。

每次回到城西,和那些兄弟谈起当初,强颜欢笑吹嘘当前自己如何受尊重,陪着兄弟们一起想念君珂,姜辉就觉得要哭——那些逝去的日子,当时何其宝贵,可他们,却没能珍惜。

他不和兄弟们说自己的尴尬,兄弟们也不和他说生计的艰难,每个人都在强颜欢笑安慰对方,但内心深处,他知道,大家都累了,都在后悔当初,都在怀念在统领麾下的日子,怀念那些快意恩仇,征战南北,没有机心却有温暖的痛快日子。

累,却还得走下去,他今天是来参加会议的,这会议是他第一次破天荒以宗族堂主的身份,不顾一切强力要求宗主召开的,议题只有一个——要不要参加尧国和大庆的战争!

就在五天前,尧国皇帝纳兰述视察尧国南境,接受司马家族投诚处置末帝,却遭到了西鄂的背叛,西鄂和大庆勾结,西鄂开放国境,放入大庆军队,在五丈营,将尧国皇帝的视察队伍团团包围。尧帝纳兰述,危在旦夕!

姜辉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历经三年时间,大陆局势已经有了相当的变化,大燕皇帝驾崩,皇太孙据说得了重病,皇位由皇太子纳兰远继承,新帝继位三年,坚持守成,虽无所建树,但也一直在一帮太孙旧臣的拥护下,牢牢捍卫大燕国土,但仍不免时不时被毒蛇一般的大庆,一口一口的侵吞。而尧国这边,则一直执行着当初中心为主,稳控周边的政策,当初统领布下的种子已经发芽结果,尧国组建了天下闻名的腾云豹骑兵,威震诸国,所向披靡,羯胡草原图力终于杀了天授大王,自己做了草原王,并在称王的那一天便向尧国效忠,尧国也同时将西鄂稳控在掌心,西鄂女相柳咬咬,文武全才,身边更有彪悍的家族私军陷阵营,一手掌控了西鄂内政外交,挟天子以令诸侯,权势滔天,更和尧国关系密切,在大家的猜测中,不过一两年之内,柳咬咬便可以将西鄂卖给尧国,在这种情形下,西鄂竟然能和大庆联络成功,并借道大庆偷袭尧国皇帝,实在不可思议!

云雷军和纳兰述早无芥蒂,和尧羽卫更曾并肩作战,便看在君珂份上,他们也觉得责无旁贷,姜辉今天来,就是为了催促云雷出兵解尧帝之围。

希望不大,但他觉得必须努力。

姜辉心事重重进了雷府大堂,宗主和各堂堂主和长老都在,似笑非笑地等着他。

君珂早在进入二进院子时便飘到了屋顶,她对雷府可熟得很。

还是当初那个位置,还是贴在屋瓦上偷听,君珂一眼扫到堂后那一角茅厕的门,心中一动,想起当初茅厕里,那洁白如雪的僧人,想起他蹲下为她轻轻挽衣的双手,想起那浊臭的茅厕里,最干净最清香的那个人。

一别三年,他们都还好吗?

底下的话声隐约传来,君珂现在的听力已非当年,很快明白了事情始末,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纳兰被围?大庆偷袭?他们已经对上了?为什么比自己想象得要早?

纳兰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西鄂怎么会在咬咬控制下还出这样的事?

君珂心底微微焦灼,但她已非当年,三年幽居生活锻炼出更为沉稳凝练的心性,心底惊涛骇浪,身子纹丝不动,甚至连神情都没有变化。

姜辉的声音,渐渐大了。

“好!就知道你们会这么说!”椅子被霍然顶开的声音,他语气悲愤,“云雷明哲保身,不干涉他国内政,行。你们不去,我们自己去!”

“放肆!”雷宗主的呵斥声,“谁允许你们擅自主张?”

“云雷军,前面可还冠着云雷二字哟。”有人阴恻恻道。

“咱们说到底只是一城,还是大燕一脉,和他纳兰述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参与他国战争?”有人冷笑。

“你们自己去?你们去难道就不算我们云雷人?咱们几百年的基业,一城百姓安居乐业,可不能为几个外人给毁掉。”

“外人?”姜辉忍无可忍,厉声道,“别人说这句话我当你们无知,懒得和你们辩,可是雷宗主,请你想清楚,你的宗主之位怎么来的!”

一阵沉默,隐隐似有杀气凛然。

姜辉丝毫不惧,大声道:“这时候说什么外人了,当初要是没有君统领,雷宗主您在云家逼迫下,能赢得宗主之位?如果没有统领,只怕现在飘零在羯胡草原上苟延残喘的,便是您了吧!”

“住嘴。”雷宗主的声音阴冷森然,大堂中尴尬的寂静,半晌雷宗主干笑道,“过去的事,提它做什么?”

姜辉不屑地冷笑一声,“是啊,过去的事,幸亏是过去的事,不然按照协议,现在可没有宗主您说话的份。”

“姜辉你太放肆了。”雷宗主被戳到痛处,声音里有怒意,重重道,“你所说的云雷出兵,那万万不能,君统领对我雷家有恩,我雷家从不敢或忘,如今她的国土有难,按说确实该责无旁贷,但我雷家现在执掌云雷,身系云雷三十万百姓生死存亡,万万不能意气用事,为他国战端轻掷我云雷百姓性命!”他大义凛然地咳嗽一声,“当然,姜兄弟你忠心赤胆,本宗主也很钦佩,这样吧,本宗主拨勇士三百,你云雷军也允许出城一千人,前去驰援,如何?”

一阵静默,随即姜辉悲愤的大笑声响起!

“好个义薄云天雷宗主,好个冠冕堂皇云雷城!”他大笑,一脚踢翻了椅子,“两国之战,一千三百人能有何用?你是让我去驰援还是去送死?行了,我算是明白了,和你们这种人说什么都是白费,你那勇士三百,免了!我们云雷军,却不是你的奴才,由不得你指使!别了,后会无期!”

他转身便走,屋顶上君珂扣紧瓦片,热泪盈睫。

她的云雷军!

“站住!”雷昊的咆哮声炸响,“你现在带云雷军,就算反出我云雷城,许出,不许再进!”

“不进便不进!”姜辉头也不回,忽然双手抱拳向天一拱,巧巧正是向君珂的方向,“云雷军进出由己,不愧天不愧地,只愧对统领一人,三年前她费尽心思甘冒大险令我等回归,如今我等却要辜负她再次弃城而去,统领,令您苦心白费,对不住了!”

他一拱之后,看也不看众人,转身便走。

他背后,雷家人和几位长老对视一眼,眼神阴鸷。

云雷军如此桀骜,一旦给他们冲出云雷城,挟恨而去,将来卷了敌国势力,回头来吞并云雷城怎么办?

云雷军一直是这些大佬们心中的刺,两万经过战争洗礼的精悍战力,放在这总人数不过三十万的云雷城,实在也算相当的势力,当权者谁也不愿意看见这样的不由自己掌控的势力存在。当初迫于君珂的压力,不得不接受他们回归,事后雷家明里暗里给云雷军加了许多限制,比如让他们上交武器,比如不让他们参加各类比武,比如不停地加以倾轧挑拨,就是怕他们太团结给自己造成威胁。

云雷军生死与共,一路相伴,挑拨不是那么容易,好在他们确实没有野心,生平大愿就是回归,如今既然回来,当然不会和家乡人冲突,一直在默默忍受,步步退让。

但今日忍无可忍,不惜破城而去,三年积怨,至此算是撕破了脸。

几位目光交汇的长老,瞬间达成一致观点。

已经彻底得罪,不宜再留!

杀了他!事后随便找个理由便是!

计议已定,立即出手!

“轰。”大门关上,正阻挡住姜辉的脚步。

“咻咻!”

刀出鞘,剑闪飞,暗器如泼雨,七八种武器,毫不留情地招呼向姜辉背后!

姜辉死也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如此狠毒,不惜背后偷袭,骤下杀手,骇然回首,已经来不及!

眼看那些武器都将落于他背心,瞬间他就要被砍成肉泥!

姜辉眼前一黑,蓦然狂吼,“统领,来生再见!”

他吼声震得屋瓦巨颤,众人听得统领二字,都不由自主想起那个绝艳少女,下意识心中一惊,随即想起这个他们害怕的人早已死了,都露出一丝松快的微笑。

“咝咝!”

天光忽然一亮,仿佛屋顶被人掀开,随即极细微的破空声响起,众人抬头,都觉得眼前一刺,无数金光自一片青白的天光中倏忽而来,如瞬间下了一场黄金雨,漫天飞闪,光华耀目!

漫天毫光如金雨,这一幕十分惊艳,却也令人感觉到这些细微的毫针的冷冽和可怕,咝咝之声后,那些金雨将所有武器笼罩在内,微微一旋,招呼向姜辉后心的武器全部无声掉落,而那些金雨半空一折,比来势更快地飞射回来。

一切不过眨眼之间,众人刚刚被那金色细雨刺得双目一闭,再一睁就看见金光一闪,随即身上一痛。

先是轻轻一痛,随即那钻入体肤的金色细雨好像活物一般,忽然在肌肉之内弹起,就像一条蛇钻入血肉之中,然后将身体拱起,所在那一块的血肉筋脉顿时被绞成一团,寸寸纠结!

惨叫声惊天动地,在场十多人全部滚倒,一张嘴嚎得双目通红——这实在是一种难以言说难以忍受的人间酷刑!

惨叫声里,金光收,细雨歇,一人衣袂飘飘,自掀开的屋顶悠然而下,屋顶明明只掀开巴掌大的瓦片,她挤进来落下的姿态却还从容自然,像忽然之间,化为一片云,一缕烟。

那种奇妙流转的身法,看得姜辉目眩神迷,几疑为天上来客,然而当他看清楚那张微微笑着转向他的脸,他身子忽然大大一抖。

一抖之后,一个踉跄,姜辉惊疑至不敢置信,抬起袖子抹眼睛,抹了一遍看看,再抹一遍。

君珂望定自己的忠心属下,微微笑起来,柔声道:“何必来生再见呢,现在就可以。”

姜辉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那里,好半晌后,一声大喊,雷一般炸起来。

“统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