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陵”的命令一旦出口,尧羽卫便不会对自己的主子的决定进行任何劝阻,他们要做的,就是最好的执行。
在之前的十几天搜寻之中,纳兰述和尧羽卫已经对皇陵上下的基本格局做了个绘图,在纳兰述的猜想中,地宫内部的格局,可能和外面这些诡异墓道一样,分为多层。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开国太祖的墓室应该在中间,然后按照次序左右分布。主墓室规模最大最安全,其余大小均等。”纳兰述对着他们自己草拟出来的格局图,手指在图上有力一点,“而小珂和纳兰君让在一起,他们一定会去主墓室,并试图在主墓室内找到出口,相比之下,那里的机会也应该最多,我现在希望他们在主墓室。”
此时纳兰君让若在,只怕也要惊讶,纳兰述绘出来的陵墓格局图,几乎和真正的地宫图差不多,而对于他们去向和打算的猜测,也毫无差错。
仅凭外围估算和猜测,便精确到这个程度,普天之下,也只有纳兰述和他的尧羽卫能做到。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纳兰述再怎么算,也算不到之后发生在陵墓内的事,没法算到长生子对大燕皇族的恶毒用心,根本就没打算给他们留活路。
“大燕皇陵的神秘之处,应该就在主墓室的开国皇帝棺椁。所以我怀疑一旦炸开地宫门,最先崩塌的会是最底下一层墓室,主墓室会在最后沉下,开国皇帝的棺椁,会有一个防爆的保护,我们只要抢在开国太祖棺椁降落之前进入主墓室,就有机会找回小珂。”纳兰述苦笑一声,“当然,前提是小珂呆在主墓室,并且她在炸陵那一刻能想到求庇于太祖棺椁……”
众人都默然,这实在是一个难以确定的因素,皇陵那么大,君珂还在主墓室的几率只有一半,还得想起借助太祖皇帝棺椁躲避崩塌,这可能又缩小一半。
可是不这么做,这样毫无办法焦心如焚地数着时辰一点点过去,每一点溜去的时辰,都代表希望越来越渺茫的生命,这是一种残酷的煎熬,在这样的煎熬里,纳兰述迅速瘦了下去,他号称每天在陵墓门口好吃好睡,但事实上每天几乎没有合眼,睡袋从没真正焐热过。
而众人也知道,时间不能再耽搁下去,纳兰述继位才一年,国内还有战事,实在不能长期离开国内,边境传报,沈梦沉在身边护卫死伤大半,还遭到大燕伏击的情形之下,依旧安然返回大庆,他早早在边境就安排了大军接应,双方短兵交接,大庆还略胜一筹。
沈梦沉一旦回国,纳兰述就不能在云雷再逗留,而大燕那边也风云迭起,纳兰弘庆病重,据说已经无法捱到春天,而在此时,最负众望的皇太孙失踪,大燕人心惶惶,朝政不稳,这么一个打击大燕的大好机会,沈梦沉也好,纳兰述也好,都绝对不能放过。
十二天,一个临界的数值,无可忍耐。
炸,如果君珂在最底层,那么会葬送她最后的生机。
不炸,不敢冒这个险,那么也许最后能救援君珂的机会都会失去。
利弊权衡,难以抉择,一旦落棋便是生死,还没有挽回的机会。
尧羽卫们额上冒出汗珠,都觉得如果换成自己,这将是毕生最难的抉择,光考虑后果左右为难就会逼得人发疯,难为主子心志坚毅非人。
“主子,好了。”
尧羽卫中精通火药使用的护卫已经选定了爆破点,牵出长长的引线,所有人都避出甬道之后,他搓着手道:“如果估计没有错误,三次可以炸开石门。最先崩毁的会是最底下一层,一旦开始崩塌,整个上方皇陵都会瞬间压下,如果呆在最底下一层,那么……”
那么必死无疑。所有人都懂这句话,没人说出来。
所有人都沉默伫立望着纳兰述,等待一个足可以惊动天下的命令。
这一炸,将要面临惊心的赌博。
这一炸,将要直面君珂的生死。
这一炸,将要炸毁大燕的命脉所系。
这一炸,将要炸起这大陆风云,从此之后尧国大燕不死不休……没有哪个皇朝,能够忍受这样的奇耻大辱。
不过一声巨响,改天换地。
沉默里巨大的紧张和压力,沉沉的迫下来,纳兰述却自始自终神色不动,手慢慢扬起……
决然落下!
火花哧哧闪起!
“轰!轰!轰!”
三声巨响,脆而利落,像穿越九天的雷霆,刹那抵达人间,激荡烟云!
三声巨响,远处闭目调息的纳兰君让霍然站起,遥望皇陵山方向,脸色惨白!
三声巨响炸裂烟云,刹那惊电穿越万里,到达数千里外大燕皇宫,皇宫里无数宫人行色匆匆,眉宇间压着风雨欲来的紧张,皇宫里最深处的帝王寝殿,染满药味的丝幔锦帐内,被御医团团围住的纳兰弘庆,忽然睁开无神的双眼,枯瘦得泛出青筋的双手忽然伸出,死死抓住了身边的皇太子,“远儿……远儿……你听……你听……”
“没有声音呀……”皇太子纳兰远竖起耳朵,神情茫然,“父皇,您幻听了……”
“不……”纳兰弘庆脸色泛出回光返照的红,身子半僵着抬起,遥遥望着北方的方向,低低道,“毁了……毁了……一……二……三!”
那个“三”字一出口,他脸色霍然一青,蓦然喷出一口鲜血,嘶声道:“你好狠……”
“砰。”苍老的身子重重落在榻上,戟指向北,圆睁双目。
鼎朔三十五年春,大燕最高统治者,纳兰弘庆,崩。
他死的那一刻,皇陵第三声炸响,响彻云雷高原。
巨响结束的那一刻,所有在场的人默然不语,于腾腾的烟云里,仿佛看见另一个战乱时代的开端。
纳兰述微阖着眼睛,立在皇陵山巅,只有他始终漠然如初,他早已不认自己为大燕皇族,炸了自家的祖坟他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他的父母,葬在尧国,他们有自己的冀陵,将来他会给父母帝皇追封,冀北纳兰,从父王开始,是一个新的皇朝之始。
他静静听着地下的动静,轰隆隆的声音传来,果然最先就是地底。
猜测没错,他微微舒了一口气,手一挥,已经身化流光,带着侍卫扑入已经陷入连绵崩塌的危险地宫中。
他身形如电,带起连绵的风,转眼冲入地宫。
小珂!
你一定不要在底下,你一定要在中间主墓室!
君珂此刻在哪里?
她在底下最后一层墓室。
贼老天不是每次都听人祷告的,尤其对于某个临时抱佛脚的非虔诚人士来说。
君珂原本可以更早出去,她最先是到了主墓室,在主墓室里好奇心起,远远用石块弹了一处标记有机关的地面,轰然一声机关射出,随之居然还出现了一些珠宝。
君珂这才发现,敢情大燕皇陵的机关设计者很毒,他们把陪葬品和机关放在一起,有些手段老到的盗墓者一旦发现了地下的陪葬品,忍不住就要去拿,随即便中机关。
而且君珂还发现,越靠近开国皇帝棺椁所在,机关越毒,机关越毒,陪葬品越珍贵。
她找了一个绝对不会被机关影响的角落,将开国皇帝棺椁周围的机关统统翻开,终于在最靠近棺椁头部的一处地下机关里,翻出一个长长的白色匣子。
那匣子质地特殊,她也认不出是什么金属,从匣子上奇异的锁来看,这必然才是皇陵里最珍贵的东西,她将匣子也揣在怀里,拿了些珍珠,便退出了主墓室。
经过耳室时,她心中一动,想起开国皇后棺椁就在里面,女性的陪葬品珍珠应该更多,顺便进去找了找,居然翻出了一套南海珠衣。
这珠衣编织极为细密,大珠之间缝隙都以小珠填满,里层居然还是一层珠膜,君珂大喜过望,当即收起。
随即她顺路返回,在最下面一层的殉葬坑里找了些铅锡器,串成一串背在身上,不管有没有用,好歹要试试。
随即她披挂着这啷当一大串准备要走,刚刚走到靠近最后一层的通道,忽然脚下一震,砰地滑倒。
“地震了?”君珂一惊,刚准备爬起来,随即又是一下大震,轰隆隆墙壁上似乎响起一连串闷雷,随即地面开始慢慢倾斜。
真的地震了?
君珂大惊,唰一下蹦起,刚站稳就一个踉跄,一回头看见甬道那头开始崩塌!
那崩塌非常的整齐且迅速,滚出一片沉闷的巨响,巨响里石墙一截截崩散,地面一段段下陷,裂缝和大块碎石以一种闪电般的速度向前延伸,所经之处砖石乱飞,砸到哪里哪里就是脸盆一样大的坑。
君珂只是一呆之间,那崩塌的速度就快要追到她脚下,而头顶又是轰然一响,感觉就像苍天忽然将自己化身巨人轰然投下,重重压在了整座脆弱的皇陵之上,一压之下,万物成齑粉。
君珂什么都来不及想,拔足狂奔!
大片碎石落在她脚后,有的石块几乎是擦着她的脚落下的,一片尖石闪电般插落,君珂狂奔中眼疾手快地一窜,从尖石上方险险擦过,哧地一声那薄如刀刃的石片,将她的靴子生生削去一块后跟,险些去掉她的皮肉。
君珂连抹把汗都不敢,风一样奔在不断坍塌的墓道里,此时什么意识都没有,只有一个字……逃,逃,逃!
她如果还在清醒中,便会发现自己此时的速度已经超越了以往,明明她早已是强弩之末,却发挥出比以往全盛时期两倍的速度,这固然是人面临生死时的潜力激发,却和她的皇陵奇遇也有关系。
“砰!”一声,君珂已经掠入了最底下一层的墓室,她刚刚进门,后面哗啦一声,整个墓道坍塌,后路堵死!
君珂头也不回,此时她头顶上裂缝已经越来越大,这间墓室眼看也要塌了,君珂身形连闪,间不容发地闪过不断坠落的碎石,一个箭步就已经冲到那底下的缝隙边。
她轻功大涨,速度非人,眼看只要一步就能跨出险地。
忽然君珂丹田一空!
这一空的感觉太熟悉了,正是这段时间以来,因为误吞苍芩老祖的宝丹而导致的虚弱状态,但是在此时发作,却令君珂大惊失色瞬间绝望……糟了!
她一个踉跄,步子顿时一慢,虚弱状态来临,她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觉得困难,更不要说从这天崩地裂的地方逃出去。
眼看缝隙近在咫尺,她竟然已经没有希望靠近!
君珂腿一软栽倒在地,轰隆一声一块巨石砸下,她勉力往旁边一翻,巨石砸在她腰侧,只差毫厘便会将她砸成两段!
这一翻用尽君珂力气,还没来得及喘息,又一块大石落顶,风声猛烈,黑影如死神罩下!
“君珂!”纳兰君让不知何时奔了过来,看见这一幕,下意识想抽腰带掷过来,一摸之下才发觉身上穿的已经不是锦袍,而是光滑的金甲,没有腰带可抽。
此时奔去已经来不及,轰隆隆的碎石倾落声里,他的喊声撕心裂肺,“侧身收腹!”
君珂什么也来不及想,霍然翻身贴在巨石上,紧紧收腹!
“砰。”
巨石砸在她身前,陷出一个深坑,石头冰冷的棱角紧紧贴着她的腹部,一阵刺痛传来,君珂却感觉不到,她绝望地仰头……又一块大石落下,而此时她已经被两块巨石紧紧夹在中间动弹不得,这一块当头巨石,她再也躲避不得!
“君珂!”
纳兰君让的声音听来竟似喊破有血!
君珂闭上眼睛。
万万没想到已经逃离皇陵之后,竟然还要自己回来葬身于此,果然人不可贪心太过……
唉,被夹在两块巨石之间砸死,她也算是开天辟地离奇死法第一名吧?
“咻!”
霍然腰身一紧,被什么东西柔软有弹性的东西缠住,随即一股大力一拔,君珂身不由己飞起,肚皮摩擦着石面,唰地飞向地下缝隙。
她身子飞起时,背部险而又险地擦过落下的巨石,她的后背甚至感觉到墓室石块特有的那种阴冷之气,刹那间浑身起栗!
呼一声双脚落在缝隙之下的湿泥之中,什么东西一闪从她腰间收回,下一瞬纳兰君让飞快夹起她往后便退,一阵狂奔脱离危险地域。
在她脱离缝隙的那一刻,纳兰述奔入了皇陵,冲进了主墓室。
冥冥中自有天意,翻云覆雨。
皇陵内部的震动没有继续扩散,波及到这片沼泽,君珂和纳兰君让退出数丈,感觉到地面动静影响已经不大,才停了下来。
纳兰君让一直死死抱着君珂,像怕她被一阵风吹走般,双臂用力箍紧了她——刚才那一瞬,他此生终于知道,无力救她是怎样一种痛苦,而心跳乍停欲死是什么滋味……
君珂醒过神来便觉得窒息,涨红了脸微微一挣,纳兰君让此时才反应过来,急忙放手,君珂看着他环抱的双臂在半空中顿了顿,随即缓缓落下去,不知怎的心也一沉,讪讪地不是滋味,急忙岔开话题向他道谢,“你又救我一次。”
“不是我。”纳兰君让摇头。
君珂愕然,一回头看见那巨大的青蛙,慢慢地爬了过来。
君珂这才发觉,敢情刚才生死之间,是这只青蛙飞舌救了她,这蛙这么大,舌头自然也惊人的长。
君珂有点喟叹……她不过好心帮这青蛙治了治伤口,解了它的桎梏,便得它慨然相救,这年头,动物比人靠谱多了。
君珂要过纳兰君让的断刀,刀虽然已经断了,但锋利仍在,三两下砍断了巨蛙的锁链,君珂对它挥挥手,“去吧,你彻底自由了。”
那巨蛙对她呱呱叫了几声,转身慢慢爬入一处池塘,它一进入水域,一群沼泽鹄便警惕地飞起,看来那里原本是这群水上猛禽的地盘,但当这只蛙王回归,没有禽敢和它争地盘。
君珂看着那群一只只比巨鹰还大的沼泽鹄,羡慕地道:“这么一大群凶鸟,如果能够驾驭它们飞出去,那得多拉风啊……”
“拉风是什么?骑着它们御风飞行?你想得太简单了。”纳兰君让淡淡道,“驭兽之术,传说里只有上古奇书《天驯术》才有记载,这本书在我们大燕入关初年就已经下落不明,有说法落入民间,也有说落在某处道观,太祖皇帝曾经多方寻找都没有找到,已经几百年没有现世了。”
君珂哦了一声,她本就是玩笑话,也没真打算去驾驭这些鸟,拉风是拉风,也要有命玩啊。
走了几步看见先前丢在一边的那个怀疑是长生子所有的箱子,她顺手捡起,用在主墓室里拽下来的布裹了,放在怀里,纳兰君让看在眼里,也没问,他以为这是墓室里的东西,在他看来,她看中,就给她,不过死物而已。
只是……
纳兰君让回转身看微微震动的皇陵山,脸色铁青。
君珂神色也有点不自然……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干出这么惊悚无所畏惧的事的,除了纳兰述,再没有别人了。
他果然还是悍然炸了人家祖坟……
君珂有点心虚地站离纳兰君让一点,她怕人家现在找不到纳兰述,会找她拼命。
前方那缝隙已经被滚落的巨石堵得严严实实,君珂遗憾地看了那里一眼……堵得太死,谁也无法通过,纳兰想通过炸陵寻找到她的踪迹,定然要失望了。
她叹息一声,下定决心要尽快走出沼泽,找到回去的路。
将珍珠衣递给纳兰君让,纳兰君让自然拒绝,和这些古人也没法解释辐射声波之类的现代科学理念,他们宁可相信一切都是神鬼安排。
君珂说:“皇陵周围十里有一种无形杀手……”
“哪里?”纳兰君让身形一错挡在她身前,眼神警惕地扫向四周,“出来!”
君珂:“……”
君珂又说:“其实这里所有动物超大,可能是因为一种光的能量……”
“那当然,”纳兰君让毫不意外地道,“这些禽兽生长于我皇陵之侧,必然是上天安排其为皇陵代代护卫,我先祖皇帝定然都已成神,神光沐浴之下,他的护卫超乎寻常也是应该的。”
君珂:“……”
算了。还是给出古人能接受的解释吧。
“对。”她道,“我刚才去主墓室,看见你家成神的太祖皇帝的神谕,他叫我告诉你,这皇陵背后也在十里范围内,存在他的神迹,对闯入者格杀勿论,他知道你进来了,为了避免伤及无辜子孙,叫你把这个穿上。”
“我这辈子不会再穿女人衣服。”纳兰君让表情坚决,深恶痛绝。
可以想见当初在胭脂巷对他的摧残,给太孙强大的心灵留下了何等的阴影……
最后只好君珂穿上珠衣,努力将铅器融化,拉成铅板,给纳兰君让护在前心。
采了些野果带上,这里的植物倒还正常,君珂抬头看看一望无际的沼泽,紧了紧背上的包袱,道:“走吧。”
回身的那一霎,她忽然回首。
“怎么了?”
“我好像觉得,有人在呼唤我……”君珂无意识地喃喃道,随即一醒,摇摇头,转身前行。
她既然决定走,步伐就快速而不犹豫。
纳兰,我不得不和你背道而驰,但那是为了更快的接近你。
只要我向前走,终究会回到你身边。
只要这地球是圆的。
纳兰君让也望向那方向,眼神掠过一丝仇恨和阴霾。
君珂在地下甬道狂奔的那一霎,纳兰述冲进了地宫。
他奔得比所有人都快,身形已经提升到极致,地宫的崩塌速度之快也超过了他的预计,几乎在他刚刚冲进地宫,地面就开始下陷,最后一层的首先坍塌导致上面六层出现连锁反应,这种反应是凶猛的,都没有最初簌簌落碎石的阶段,从一开始就是桌面大的巨石,整块整块塌下来。
地宫的石块很特殊,由整块的巨石拼成,间隙以薄薄的尖石堵塞,一旦发生崩塌,巨石无声拆落,尖石在巨力作用下四处崩散,因为造型体积的尖锐,这种石头在半空中弹射,发出鬼啸般的泣声,威力不小于一场强劲的箭雨。
纳兰述就当先冲在这样的石雨之中,身形快得几乎成了残影,他既要躲避无声崩塌的巨石,更要在漫天飞石里穿行,常常石块都是擦着他的身体掠过,稍有差池,便是开膛破肚之危。
尧羽卫心惊胆战,却追不上他的速度,众人一阵急冲,已经奔上主墓室,忽然一人惊叫,“主上!”
众人头一抬,主墓室巍峨石门已经在崩塌,隐隐看见里面一片废墟,被砸开的机关四处弹射,这里塌得比想象中还快!
“不能进去了!”一个护卫奔过来,大叫,“主上!里面危险!”
纳兰述听也没听,身子一弓,嗖地一声从越积越高的石块废墟之上钻过,身影没入室中不见。
其余众人只慢了一步,眼看着石块要将主墓室堵死,急得汗下如雨。
忽然一人厉喝道:“一群废物!飞抓连爆!”
“老大!”尧羽卫回头,这一声惊呼带着喜悦。
黑影一闪,纤细娇小的女子掠来,根本顾不上打招呼,手一挥,便是尧羽卫们熟悉的“放抓”的手势。
尧羽卫们看见她就像看见主心骨,挥臂连扬,身后特制飞抓按着戚真思指示方向弹出,咔咔连响,卡入了那些较小的碎石边缘。
“起!”
轰隆连响,几块较小的石块被炸碎弹出,那位置正是整座废墟的关键支撑点,废墟顿时向下一塌,可容一两人通过,但上头石块还在滚滚堆积,转瞬之间,便要再次淹没。
戚真思身子一弓,嗖地越过废墟,掠入主墓室。
主墓室里纳兰述左臂血迹殷然,看来已经被什么机关给擦了一把,他在险象环生摇摇欲坠的大殿中闪电梭巡,大叫:“小珂!小珂!”
戚真思一把抓住他就向外拖。
“放开我!”
“走!”
戚真思用尽全身力气……她知道纳兰述全部希望就是君珂在主墓室,一旦发现她不在,就等于君珂必死,这死还可能是他造成的,这样的打击纳兰述万一无法承受,就可能真的不愿意出来了!
“让我再找一遍!”
“她不在!”戚真思大叫,“出去,说不定还能在通道里遇见她,也许她也往外逃呢?”
这句给了纳兰述一丝希望,他眼睛血红地盯着戚真思,戚真思毫不畏惧回望,一把拖起他胳膊,“走!”
“嗖!”两人在门口最后将要堵死之前,窜了出来。
等在外面的尧羽卫们刚要舒口气,纳兰述已经一把甩脱戚真思,竟然直奔下面一层而去。
“主子,别!”尧羽卫们心胆俱裂。
纳兰述听也不听……是他悍然下令炸陵,拼死一赌,只求能救出生死攸关的小珂,但她竟然不在主墓室!
她竟然不在!
这叫他如何能原谅自己?
他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不断崩塌的墓道深处,戚真思手一挥,做了个有力的“退回去”手势,自己毫不犹豫追了过去。
飞石乱雨,烟尘弥漫,歪斜的墓室,倾倒的墓道,不断有撞碎的棺椁滑出来,再被大块大块的石头砸断……大燕皇陵,遭受了建成以来最大的浩劫。
纳兰述脚下忽然一绊,一低头,碎石堆里露出一角黑衣,还有半只枯瘦染血的手,他不认识这是谁,但也猜得出那是苍芩老祖。
苍芩老祖武功只在君珂之上,他也死在这里……纳兰述心凉如冰,浑身一个寒战,霍然一声炸响,一道飞石迸射在他头顶,他竟然毫无所觉,还是戚真思扑过来,将他狠狠一推,才险而又险地避过,两人头顶落下簌簌石粉,满头满脸的白,看起来像刹那白头。
“前面不能去了!”见纳兰述还要往下,戚真思一把抓住他,喊破了喉咙,“走不下去了!”
纳兰述忽然向前一扑,那一扑力道狂猛,嗤啦一声后背衣衫整个撕裂在戚真思手中,他人已经挣脱,扑向前方一处石堆。
那里,隐隐露出一块白色衣角。
戚真思心一跳……君珂穿的就是白衣!
纳兰述狂奔而去,一个扑跪,伸手就开始扒石堆,那衣角压在最底下,他的手指很快鲜血淋漓。巨石不断落在他身前左右,他看也不看,专心对付那石堆,戚真思扑过去,一脚将一块即将削过他头顶的飞石踢碎。
她二话不说,也开始迅速扒石堆,动作比纳兰述更快。
两人全力出手,眨眼便将石堆扒开,其间因为防护不够,戚真思肩头被碎石砸破,血流如注,她看也没看。
女尸渐渐显出轮廓,先是断掉的手臂,纳兰述开始颤抖。
然后是下身染血鲜血的衣裙,纳兰述一看那位置,手指就开始发软,抖得几乎跪不住。
他似乎已经受不了这样的冲击,快要绝望,身子慢慢伏下去。
“小珂……小珂……”破碎的呻吟喃喃传出,被坍塌的巨响淹没。
“不!挖到底,我不信这是她!”
戚真思咬牙,一手揽住他的肩,一手继续刨,十指指甲都已经翻开。
忽然她长出一口气,双肩一松。
纳兰述也浑身一震……女子的脸终于刨了出来!
不是君珂!
两人都瞬间从地狱到人间一个轮回,极度绝望之下得救的感觉,令他们浑身一阵发软,几乎要虚脱,然而纳兰述转瞬脸色就变了。
“她……她遭受如此……”
他不敢再说下去,也不敢联想君珂会遇到什么,霍然跳起,向前就奔。
一道横亘整个墓道的巨石正轰然下落。
他身子一矮,又想故技重施从缝隙里钻过去。
戚真思闪电般一把拉住他的腰带。
“轰!”
烟尘铺天盖地,对面不见人影,戚真思绝望的喊声撕心裂肺,“前面整个塌了!底下塌完了!”
“小珂!”
烟尘里一声狂喊,随即纳兰述向后一仰。
他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