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珂剑气一涌,体内属于沈梦沉的内力忽被卷动,翻涌呼啸,随即丹田深处细而脆地,“啪。”一声。
这一声仿佛针尖戳破满溢的真气,她气一泄,噗通一声栽下来。
咕嘟咕嘟灌了几口水,听见沈梦沉柔声道:“恭喜,同脉已解十分之一。”
君珂一惊,运气一查,体内那股沈梦沉的真气,好像真的弱了一点点。
难道之前沈梦沉是在故意气她,好让她怒极激发真气,然后借助这温泉药物之力,一点点消融同脉之体?
用这么诡异的方式?
君珂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头顶便是一声轰隆巨响,随后杂沓脚步声不断,像是有人在头顶交战,她一惊抬头,就看见不知何时屋顶被掀开一块,一张人脸飞快地一晃,似乎要看清底下的一切,然而随即红光一闪,一道红色匹练横飞而来,挡住掀开的屋顶,头顶脚步杂沓声响,有人怒喝:“何方狂徒闯我府邸?滚下去!”
“红门妖徒,敢拦爷爷!”
砰砰乓乓一阵开打,屋瓦震动,碎片纷落,君珂脸色发黑。
虽然没看清刚才那张脸,她已经听出来,那是天字第一号醋坛子尧羽卫追来了。
尧羽卫遇上红门教,那叫你死我活,君珂过来时,考虑到这一点,没有通知尧羽,不想这群人确实厉害,还是摸了过来。
“主子,你在底下干嘛?干嘛干嘛?”上头尧羽卫一边打一边对底下探头探脑,一心要搞清楚“女主子和狐狸那些不得不说的事”,好捍卫男主子的所有权。
“滚开!”沈梦沉的护卫愤怒大喝。
沈梦沉忽然伸指一弹,屋顶被红布遮住的大洞嗤啦一下破裂,他的笑声悠悠传出去,“她在和我共浴,欢迎欣赏。”
君珂眉毛一竖,也不管什么没泡到一个时辰,翻身按住池底要起身,这一按,柔软光滑又微有弹性,不像石壁,君珂低头一看,脸色爆红,转身便走,身后沈梦沉笑声沙哑,“哎呀,她在摸我!”
尧羽卫着急地探头探脑,大叫:“主子你可别上那狐狸的当!”君珂一剑劈起丈许水波,直射屋顶,把他们都泼了回去,冷声道:“若你们不信我,大可不必跟随我,若你们信我,请尊重我!”
上头声音一静,带队的那个尧羽队长,忽然心中一跳,想起当初纳兰述的嘱咐,“我让你们去保护她,不是监视她,触怒了她,全部给我滚回来!”
“沈梦沉!”尧羽卫立即转移目标,冷喝,“你仔细些!我家陛下若在,你死无葬身之地!”
“你家陛下若在。”沈梦沉淡淡道,“也只能眼睁睁站在一边看我和君珂共浴。”
“休逞口舌之利,自有你来日剑下授首之日!”
“随时恭候,”沈梦沉微微仰头,双臂撑在池边,黑羽般的长睫沾满水汽如细钻,“只要他能。”
“口舌上有什么好斗的。”君珂的声音冷淡地传来,“不过你死我活,多说一句都嫌废话。”
一直慵懒闲适,将尧羽卫气得七窍生烟的沈梦沉,忽然一顿。
他转眼,在濛濛雾气里看君珂已经恢复冷静和漠然的眉目,她面容如雪,冷然迈步出水。
沈梦沉眉宇间微微一冷。
愤怒争执不可怕,看她被一次次气得脸颊涨红,直至悍然出手,于他甚至觉得是一种享受。
不管笑还是怒,终究情绪为他牵动。
最不愿见的,是漠视和冰冷,那种内心深处决然划就的鸿沟,让人心凉。
屋顶被遮了起来,上头动静渐渐消失,尧羽卫和沈梦沉带来的精锐护卫终究各有顾忌,不敢放手开打,各自罢手,恨恨而去。
君珂从池子里缓缓站起,一边站起,一边运功,身上起了淡淡白气,白气所经之处,露出水面的部分,衣衫全干。
她为了不给沈梦沉占便宜,竟然不惜耗费功力在池水中强力运功,蒸干衣服,这比在平地上难上百倍。
沈梦沉无声叹息。
“不必这么费事,我没兴趣看你。”他闭上眼睛,手一挥,雾气往他面前聚拢,挡住了君珂身形。
君珂松一口气,快速爬出,她现在已经确定,不需要泡一个时辰,因为今天的解脉已经进行完了。
“我在外面等你。”她头也不回向外走,身后没有声音,沈梦沉的呼吸声,却有点奇怪。
君珂忍了又忍,跨出一步又缩回一步,终究叹了口气,回身。
雾气散开,沈梦沉闭着眼睛,面色惨白,果然又晕了过去。
君珂的手按在腰间,腰间软剑冰冷,抽出来,就可以染上敌人炽热的鲜血……
最终她又叹了口气。
她的命,梵因的命,此刻都栓在这可恨的人身上,任性不得。
走过去,拿起旁边柜子上的伤药和白布,君珂毫不温柔地抓起沈梦沉臂膀,将他往上拎了拎。
肩上的贯通伤看来极为可怕,鲜血已经洗去,伤口撕裂皮肉翻卷,君珂一手抓住沈梦沉臂膀,一手给他上药包扎,她动作轻柔快速,可药粉洒上去的时候,沈梦沉还是微微颤了颤。
君珂嗅了嗅那药粉气味,似乎有药效强劲的“千叶魔莲”?她听柳杏林说过,这种药极为霸道,虽然能促进一切外伤迅速愈合,但给人带来的痛苦也极其巨大,一般人不会采用这东西做伤药成分。
这个沈梦沉,不惜痛苦,也不愿让自己留下任何弱点。
或者,他怕的从来都不是痛苦。
那药粉的气味,让君珂皱起眉头——沈梦沉用的药,好像都太霸道凶狠,放在正常人身上,能要人命的,他这样是因为他的毒脉?可是经年日久,这样不惜对身体大加挞伐,他的健康和生命,真的不会出问题?
“你若自寻死路,倒也省我费心。”君珂快手快脚给他包扎好,忽然动作一停。
他为什么突然肯替她解脉?
难道是因为他自己未必长寿,所以不愿拖着她一起死?
这念头一闪而过,随即君珂便摇摇头,自己否决了这想法,怎么可能?沈梦沉又不是纳兰述,他明摆着就是我死后管它洪水滔天,最好全天下为我陪葬的那种。
他要是快死了,第一个想拖着一起死的,一定是她君珂。
处理好沈梦沉伤口,君珂闭着眼睛,把他拖出来,随手往地上一扔,自己开门出去,门外没人,她对空气漠然道:“你们主子在里面,进去伺候。”
也不等人答复,她自己寻了间靠近梵因的静室,打坐调息,感觉到体内属于沈梦沉的阴冷气流,确实好像消散了一点点,心情微松。
看来这次沈梦沉没有骗她,就是这种方式还要来十次,实在有点讨厌。
君珂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四面没有点灯,屋子里黑黝黝的,君珂正要起身点灯,门声吱呀一响。
君珂抬头望去,便看见白衣宽松的人影,缓缓而来。
君珂有一瞬的怔忪。
四面幽黯,昏黄的日色退避在远处,将所有景物都打上一层朦胧的光影,来人衣衫静垂,长发微拂,雪白素衣上每道褶痕在这西下残阳里,都温柔脉脉,流动着淡淡的金光。
清雅脱俗如水墨画中。
君珂第一感觉是梵因来了,随即觉得这人似乎更高一点,再一看,诧异地瞪大眼睛。
竟然是沈梦沉。
宽宽松松的白衣,长发未束披在肩头,微微还有些湿润,一缕乌黑的发丝垂在白玉般的额前,衬得平日流光潋滟的眸子,多了种难以言说的狂放和寂寥。
连君珂都停了停呼吸,她从未见过沈梦沉如此洁净清雅装扮,习惯了他的浓郁华丽,一直觉得那样也最契合他的妖魅气质,然而此刻也不得不承认,真正的容色,千变万化,每一面都是风情绝艳。
沈梦沉单手托着一个托盘,走来的姿态轻缓悠然,却转眼便到君珂面前,放下托盘,上面几道精致小菜。
君珂没想到这懒而尊贵的人竟然亲自送饭,愕然看他,沈梦沉点起灯,一边布菜,一边淡淡道:“都有洁癖,只好我亲自动手。”
君珂又发怔——他怎么知道自己有洁癖?
沈梦沉扬头招呼和君珂一道屏风相隔的梵因,“大师可好些了?一起用饭?”
虽是询问语气,但桌子上备的是三双碗筷。
君珂以为梵因一定会拒绝,圣僧据说都是餐风饮露的,但隔壁衣衫声息细碎,梵因平平静静地走过来。
三个人平平静静,坐下,吃饭。
没人问是否有毒,没人煞风景地拿出银针试毒,君珂梵因都知道,沈梦沉要下毒,也不会采用这种低级的方式。
三个人都不说话,君珂十分尴尬,她做梦也想不到,这辈子这三个人有同桌吃饭的机会,她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只好埋头在饭碗里,扒饭。
面前菜色香气浓郁,大多都是她喜欢的口味,但她不敢去夹,怕和谁的筷子碰上。
梵因吃饭很慢,似乎十分珍惜粮食,每一口都细嚼慢咽,沈梦沉吃饭很漫不经心,不过随意几口而已,倒是一直在喝酒,那酒颜色如血,他并没有让给两人,两人也没有问。
君珂埋头扒白饭,两人似乎都没看见,梵因吃了几口,垂着眼,换了双筷子,夹起一块自己面前的杏汁香菌,搁在她碗上。
“这米确实很香。”他对君珂微笑,“不过配上这香菌,味道应该更好些。”
君珂感激地对他笑笑,和尚最大的好处,就是任何时候都不会让人尴尬难下台。
香菌软滑,汤汁浓郁,君珂本来就喜欢菌类,吃得很快,梵因立即将这道菜挪到她面前,又夹了块三丝素笋,清脆爽口的素笋也让君珂眼前一亮,随即三丝素笋也被放在了她面前。
到后来梵因干脆停了自己吃饭,注意着君珂的喜好,没多久,他吃的菜,全部挪到了君珂面前……
君珂却在哀怨了——这碗怎么这么大,扒了半天还不见底?
筷尖忽然触及一点硬物,雪白的米饭浸润出一点浓郁的酱汁,君珂一怔,筷子一刨,刨出一块软糯晶莹的蜜汁参肚。
她筷子一僵。
这是荤菜,不用问也知道是谁埋在碗里的。
而且是在吃饭之前,就已经埋在了碗里。
他猜到她会埋头扒白饭。
他猜到梵因会给她布菜,但只能是素菜。
他猜到他如果布菜,她很可能拒绝,干脆给她大碗,填满米饭,从底层一层层给她布好了菜。
蜜汁参肚之下是软炸里脊,软炸里脊之下是杏花牛肉,杏花牛肉之下是脆骨黄鱼,鱼放在了最底层,那时候饭已经吃完,不用怕刺混在了米饭里卡了咽喉。
无比细腻深沉的心思。
君珂的手一颤,忽觉碗烫。
平日里觉得他心思可怕,然而如今这细密深沉的心思用在这样的情境之上,心中却竟然一酸。
这一霎似乎触摸到那些欲近不能,欲罢不得的苍凉。
触摸到他的强势之下,隐藏着的无奈和卑微。
那样的强势,只是因为,他知道会面对各种拒绝。
君珂觉得嗓子有些发堵,随便吃了几口,搁下碗,道:“我饱了。”
梵因没有说话,也轻轻搁碗,君珂看着他,笑道:“我以为大师不食人间烟火,不想居然还有同桌吃饭的机缘。”
“食也可,不食也可。”梵因轻轻道,“机缘从来就在那里,单看自己愿不愿意错过。”
“今日也是机缘。”君珂立即笑道,“或许许多年后,我因此被世人羡慕也未可知。这可是我生平大愿。”
梵因端坐不动,脸色越发透明,当真如玉一般,在暗处幽幽光辉。
沈梦沉停下酒杯,艳红的酒液在指间旋转如血。
半晌他淡淡道:“小珂,你最擅长的事,就是煞风景。”
君珂好像没听见这句话,看着窗外最后消逝的那一抹残阳,微笑叹息。
她道:“我生平有大愿,愿神僧内心圆满,修成正果。”
她道:“愿身边友朋兄弟,一生相伴顺遂,不必再经历生离死别,颠沛流离,得人间最广大有力保护。”
她道:“愿纳兰大仇得报,大业得成,帝陵葬成王夫妇,小郡主恢复健康,愿他失去亲人,最终却有更多亲人相伴。”
梵因端坐,窗外有风,可他连衣角都没拂动。
沈梦沉闭上眼睛,唇角一抹微微冷笑。
“皇后陛下心肠如铁,沈梦沉十分佩服。”半晌他轻轻一笑,“现在,我们可以开始疗伤了吗?”
君珂负手立在暗影里,“好。”
君珂和梵因第二日才从那座隐蔽的大宅出来,等他们出来时,云大小姐的比武招亲的日子已经过了,不过招亲并没有如愿举行,云涤尘重伤,昏迷不醒,根本不能参加。
出乎君珂意料,对于那天地道里的事,云家没有动静,连苍芩老祖都没有出现,好像那天他们大闹地道夺走玲珑塔,根本没有引起云家注意一样,君珂命尧羽卫去打听,得知的结果是,云大小姐没醒,苍芩老祖没出关,似乎练功正在紧要关头,而云家对那天的事,到现在也没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雷城现在整个都处于惴惴不安的情绪之中,雷家日夜担惊受怕,云家也因为玲珑塔失踪和云涤尘的昏迷而警惕不安,两大掌权世家的态度,直接影响了整座云雷城,大家都预感到这次宗族大比,一定不同寻常,浓重而压抑的气氛,使云雷城安静了许多。
与此同时,君珂也开始了她的一系列安排,她对云雷势在必得,不仅是因为云雷军的原因,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是云雷的地理位置,这是大陆之上阻挡东堂的第一块屏障,也是尧国最后一块可能对其造成威胁的后方,当君珂和纳兰述已经将羯胡西鄂基本掌握在手中之后,云雷就不能再留给大燕,否则纳兰述一旦举起复仇之刀,大燕和云雷夹击纳兰述,尧国立即腹背受敌,只有拥有了云雷,北大陆一整块区域就都属于纳兰述势力范围,羯胡西鄂尧国云雷疆域一旦相连,最后的国土要超过现今的大燕和沈梦沉的大庆,尧国才真正能成为大陆上有数的大国之一。
君珂不怕等,不怕耗费精力时间,云雷必须是她的!
当她布置初定的时候,宗族大比终于召开了。
初期只是小家族的比试,有点类似于现代的海选,报名的小家族抽签比试,一层层脱围而出。选出的小家族,按照一定的比例,归属于最后几大世家,再展开单打独斗和群战。
这是云雷的宗族大比,也是云雷的势力洗牌,是对云雷零散势力的归拢,谁不想出人头地?谁不想被大佬赏识?宗族大比就是这些人展示能力的舞台,也是各大家族吸纳小弟的机会,帮助各大世家将云雷所有的力量都准确掌握。
而这也是考验小家族小势力眼光的机会——谁是真正的大佬?哪个家族更适合自己的发展和投靠?
想要参加宗族大比,就必须先以家族团体名义报名,人数不限,不同人数的队伍,参加不同级别的比试。
君珂狠狠地思考了一阵,最后将人数定在了三百人,除去单打独斗的人选之外,一百尧羽,一百奴隶,都是精中选精,还有一百个名额,暂时不需要用上,留在最后群战时随机调配。
这段时间奴隶也一直在山中训练,尧羽的训练手法结合君珂知道的现代极限练体方式,严厉到极近苛刻,羯胡人是天生的卓绝骑兵,君珂早已交代属下,利用云雷矿产丰富的特点,以后在云雷这边安排一个武器生产基地,可以预见到,结合了尧羽的练武心法,被柳杏林的中药配方锻体,日后再配备各种古怪武器和精炼铠甲,还大批量使用名驹腾云豹的云雷和羯胡奴隶军,战力必然犀利甲于天下。
君珂已经秘密从羯胡腾云豹基地调来一批最好的腾云豹,供自己的三百人小队使用。
甚至钟情也来了,因为柳杏林说,钟情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到了合适做手术的时候,能做就要趁早做,所以钟情先由一部分血烈军战士护送到了云雷,随后柳杏林也将在西鄂高手护送下赶来。
君珂十分期待柳杏林的到来,不知道许久不见,老实的柳大夫,身上多了几个咬痕?
君珂提前一天去给队伍报名的时候,面对登记者关于队伍名字的询问,君珂托着下巴想了半晌,道:“悍马敢死队!”
原以为会把人家惊得一愣一愣,谁知道人家摇摇头,嗤之以鼻,懒洋洋挖挖比较鼻孔,“尽起威风名字,打起来个个衰鸡。”
君珂一瞄名册。
“宇宙震天雷。”
“万象归一门。”
“天神之子。”
“无双战队。”
尼玛,全是标题党,全在宇宙翱翔,相比之下,君珂这个悍马,也就地上跑跑。
君珂不服气,轮上填上单人战斗对手的资料时,她大笔一挥。
“孙悟空。”
“李元霸。”
“阿帕奇。”
填经典代表战术时,她填“乾坤大挪移,九阴白骨爪!”
至于谁是谁?打起来自己认领!
“姑娘,这些名字太拗口了……”登记者终于被震住,盯着那些古怪名字满头大汗。
君珂俯身在桌上,盯着他的眼睛,伸出一根手指,低沉地道:“名字不怕难,只要人牛叉,云雷,会记住这些名字的。”
登记者:“……”
不过这句很装13的话,在很多年后被证实了它的英明和正确,云雷确实记住了这些名字,甚至在很多年后,风云时代已经过去,依旧有人孜孜不倦研究,当年那位传奇女子在云雷时,李元霸和阿帕奇们,到底谁是谁……
云雷历三百七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云雷宗族大比,第一日!
地点选在比较空旷的城西,一个足可容纳数万人的巨大练武场。
一大早君珂起身,她还住在雷家,暂时还不想在整个云雷面前暴露。雷家最近坐立不安,日夜期盼着城外来人来强援,然而怎么等都杳无消息,雷家又不敢再派人出去询问云雷,唯恐被云家发现,眼看到了宗族大比之日,雷家人眼神绝望,都觉得被云雷军涮了一把。
但事已至此,哪怕面对的是必败的结局,世家尊严不可堕,雷家依旧一大早全家起床,骑马前往。
此刻的雷家,也没有心思好好招待司马姐妹和君珂她们,司马姐妹还好,和内眷一起,君珂就凄惨了,没人理,找到内院管家,人家斜着眼睛看了她半晌,才挥挥手,牵给她一只驴子。
然后这管家就被暴怒的红砚给一巴掌煽到了顶棚……
但马棚里确实已经没有马,雷家倾巢出动,哪有多余坐骑,最后找到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君珂倒无所谓,骑着自己的老马,吊在雷家队伍的尾巴上,等到了场地,戴上面具,不动声色便混到了自己的队伍里。
君珂的队伍人数很少,因为尧羽卫不肯参加入场式,腾云豹现在不能牵出来,丑福拒绝被围观,以至于君珂的队伍,只有幺鸡和红砚两只实在推脱不掉的,眼泪连连地陪着,再后面跟着一些狼,幺鸡觉得人太少了,不够气势,顺嘴喊来了一些狼小弟凑人数。
因为人少,所以排在最后,君珂进场时,看见场内人山人海,恍惚间场景一换,是那年大燕武举,擂台下搭起看台,戚真思在台上叫卖VIP包厢,鲁海挥舞着“君珂必胜”的旗帜,瘦猴子在人群里卖零食,一排大汉双手叉腰,跺跺脚,排排跳……
君珂的眼睛,忽然湿润。
她有点走神,没注意到在自己队伍走进来的时候,四面忽然安静下来。
云雷人好笑地注视着君珂的队伍。
两个女人。
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
一只啃蹄髈的肥狗。
一群浑身长癞疮的瘦狗……
擅长打猎的云雷人没有认出那群狗其实是狼的原因是,所有狼排成一行,顶着一条长长的横幅,上书:“天下第一宗,悍马敢死队!”
场地里静了静,众人都有诧异之色——这是哪来的傻子?敢用“宗”这个字?云雷称的是宗门,所以除了云家之外,任何一家队伍,都不能以宗门自立。
随即众人便哄笑起来,因为负责大比主持的黄家家主,在念着最后进场的君珂队伍的名单。
“悍马敢死队,来自云雷上马村第四胡同,人数三百,成员:孙悟空、李元霸,阿帕奇……”
黄家家主卡住了——AK47怎么念?
还好这家伙还算有急智,“……等!”
满场大笑。
这些雷人名字,在古代人耳朵里听来倒也没什么,但问题是对象不对,两个女人一只狗,谁叫李元霸?谁叫孙悟空?还有阿阿阿什么奇?
“阿弥陀佛真是奇!”
“果然悍马,浑身是汗的老马!”
“哪位是李元霸啊?好凶猛的娘们,等下可得指教指教!”
“孙悟空!倒像和尚的名字,喂,你们两个,不是尼姑假冒吧?”
雷家的人一直急切地盯着场中,指望看见哪只异军突起的队伍,此刻都已经失望地缩了回去,连看也没看君珂这支队伍一眼。
“此次我家族生死存亡,”雷家家主嘱咐身边长子雷元希,“刚才我见有几只队伍神完气足,可堪拉拢,你马上去认识一下。”
“父亲,不等到比试一轮之后再看么?”雷元希犹豫。
“蠢货,要在往日自然如此,可是今年岂同寻常?”雷家家主眼睛一瞪,递过名单,“快去。”
雷元希飞奔而去,低头看名单,当然,没有悍马敢死队。
第一次比试,就是群战,队长自行决定队伍上场的人数,其余队伍保持人数同等,谁在场上站得时辰最久,谁胜。最后按胜利场次计算胜出者。前二十都可以进入十日之后的下一轮。
一百多个队伍,分成三大擂台同时进行,队伍多,仅仅第一轮的比试,便要延续三日,主持比试的黄家家主正要喊开始,忽然底下有人大声问:“请问,按人数计算对手?”
“是。”黄家家主道,“对方出几人,你方便出几人,人数不限!”
“哦。”发问的君珂眼光闪闪。
“姑娘,你姐妹和我兄弟比吧。”台上一对大汉已经跳了上去,“我们会手下留情!你们输了也不打伤你们,给我们做老婆就行!”
底下一阵大笑,很多人立即跃跃欲试,眼神嫉妒羡慕,觉得这兄弟俩确实好主意。
云雷男多女少,君珂和红砚虽然戴着面具,但身材窈窕,听声音也年轻,虽然队伍组合古怪,但只要是女人,众人都有兴趣。
君珂看也不看他们,就盯着主持,“当真是只按人数?”
“当真!”主持不耐烦。
“好。”君珂一笑,拉着红砚跳上台,那兄弟俩正在狂喜,红砚一转身,对底下道,“宝贝们,来!”
呼啦一声,幺鸡带着它的狼们飞身一窜,在半空划过无数道蓝灰色残影,落在了擂台上。
闹哄哄的场地一静,连看着另外几个擂台的人都转过眼来。
“这个……”台上的大汉傻眼。
“只按人数算啊。”君珂巧笑嫣然,“我们两个人,对你们两个人。”
“但这些……”
“它们是人吗?”
台下一阵倒抽气。
无耻,绝对的无耻。
“那又如何!”台上那对兄弟怔了半晌,哈哈大笑,脱掉外衣,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多一群狗又怎样?不过今晚多炖一碗狗肉汤!正好大补!”
君珂又笑了。
她笑得温和,眼神金光闪闪,四面看见这样眼神的人,浑身都颤了颤。
随即君珂啪地打了个响指。
“踩他丫的!”
“嗷唔!”幺鸡发布了命令。
头上还顶着横幅的狼们,一个声音一个动作,爪子齐齐抬起,把用米糊粘在额头上的长长横幅一撕,爪子齐齐一按,尾巴齐齐一竖。
人群一静,人人汗毛同时一竖,似有不祥预感。
唰一下横幅落地,十八只狼悍然抖毛咧嘴,周身灰色的长毛蓬松炸起,雪白的獠牙在日光下狰狞一闪。
“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