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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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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花第一项开始,小厮端着花盘上来,每人发了三朵花,牡丹芍药和桃花。到梵因时,梵因微笑,衣角不动,流水般退后。

“怎么,梵兄不玩吗?”云青宇诧异地问。

“梵辰嗅觉不行,不敢亵渎各位小姐。”梵因一笑。

云青宇轻蔑地瞄他一眼,也不强求。

梵因退在人群外,眼神淡淡瞄过那三朵绢花,闭上眼睛。

人间俗物,何必拿来亵渎君珂?

他闭上眼睛那一刻,一条人影,无声无息走进来。

人影走进来,四面蒙眼睛的少年们都毫无所觉,说笑着蒙上面巾,退在门边的梵因忽然睁开眼睛,然而那身影已经走进人群里,穿着和刚才一个出去上茅厕的少年一样的衣服。

梵因扫射一圈,没有确定异常,却横跨一步,有意无意,堵住了门口的退路。

君珂此时根本没有听见梵因和云青宇的对话,她闭着眼睛,专心辨认那步声和气息。

步声特别轻,很容易便淹没在四周杂沓的脚步里,不易被人发觉,甚至能给感觉特别灵敏的人一种错觉——这人不是原来就在人群里的,而是突然出现,一阵风一抹烟,存在,但触摸不着。

步声还特别有韵律,像踩着一种奇异的舞步,君珂甚至恍惚中能感觉到,那人突然出现,在蒙了眼睛的人群中游走,从冷着脸摸面巾的雷昊身边过,从苦着脸和身边人嘱咐什么的云青宇身边过,左一折,右一转,一尾鱼般悠悠飘摇,忽然便到了厅堂中心。

那股气息便更清晰了一点,四面都是女子脂粉香和花香,按说辨认不出什么,但偏偏就是因为这样,那种和脂粉花香截然不同,却又更加浓郁华丽的气息,反而更加凌然其上,像君王,忽然降临在自己的天下。

君珂的背,慢慢绷紧。

心中忽然有个荒谬的想法,但又觉得不可能,那步声和气息都似是而非,而现实里,猜想中的那个人,又怎么会现在来到这里?

但还是不可自抑的紧张——如果真是他,要不要现在出手?

“诸位,都蒙好了吗?”云青宇在纱幕外头询问,四面一阵乱七八糟的答应声,君珂仔细辨认,听不见任何特别的声音,不过她敏锐地察觉,梵因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固然可能是因为梵因不愿意答,但也有可能,是他也察觉了什么?

君珂盯着对面,对面是连幅的丝绢屏风,雪白的丝绢上淡墨书法,能够映出后面人的身影。

她没打算转身,她要麻痹那个假想敌。

君珂左边是司马嘉如,这沉稳少女,神色里有种淡淡厌倦,右边是云涤尘,闭目打坐,竟然在练功。

其余女子倒有些激动兴奋,低笑私语,努力发出点声音,好让自己心中的人辨认出来,真正最有实力竞争这所谓簪花的三人,倒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身后人影杂沓,公子哥儿们掀开纱幕,说笑着走了进来。

君珂紧紧盯着纱幕,纱幕上那一大片影子晃动,少年们夸张地嗅着鼻子,大声笑道:“如兰似麝,花香馥郁,云少主这个题目,可真刁钻哪。”

云青宇哈哈一笑,拉了拉说话那人的袖子,引向自己姐姐的方向。

那人心领神会,神秘一笑,当先向云涤尘走了过去,其余人纷纷跟着。

云雷城的少年们,自然知道该把花投给谁,哪怕心中更惊艳于君珂,或者更对司马家姐妹感兴趣,但身在云雷城,就不能不给云雷第一的云家面子。

人们纷纷过来,将牡丹投在云涤尘身后花盘里,顺手把芍药给了君珂。

君珂紧紧盯着每一个过来的人,辨认着轮廓,但纱幕上的影子太模糊,云雷少年们长期练武,几乎个个高大剽悍,身形壮健,很难区分。

雷昊大步走过来,看一眼两边的花对比,冷哼一声,将手中牡丹投在了君珂背后,芍药给了司马嘉如,桃花给了司马欣如。

他心中恨极云家,当然不肯再给一点面子。

此时他已经是最后一个,少年们嘻嘻哈哈笑着退出去,准备解面巾。

君珂一无所获,绷紧的背刚要松下来。

忽然一道人影,脚跟一转,轻轻又走了回来。

他就用那种似仙似鬼般的步法,两步就到了云涤尘身后,垂首一看她和君珂的花盘,随即,轻轻一笑。

那一笑,淡淡讥诮。

随即他衣袖一拂,两边花盘,无声无息换了个位置。

他竟然将云涤尘的花盘和君珂换了!

“你是谁!”花盘一换,云涤尘霍然睁眼,还未转身,雪白衣袖一拂,光影一闪,怒涛汹涌,直奔身后人而去。

那人又是一笑,手一抬,不知怎的就穿过了云涤尘的掌风,一把叼住了她的腕脉。

随即他将云涤尘一拉,拉进了自己怀中。

正要起身出手的君珂一呆。

难道自己猜错了?

难道不是自己所担心的那个人,只不过是云涤尘的男人,来此和她开个玩笑?

已经递出的手指收了回来,君珂下意识抬头对那男人看去。

她又是一呆。

这人。

没有脸!

不是说没长脸,外表还是个英俊男子,但君珂的眼睛,自然看出那是人皮面具,但问题是,人皮面具下,竟然是灰蒙蒙的一片,她看不见底下的真容!

君珂这一惊,直接超出了认知。

那人却看也不看她一眼,手腕紧紧抓着云涤尘,云涤尘全力一挣没有挣动,苍白冷漠的脸已经涨红,一抬头,惊声道:“是你……”

那人忽然低下头,唇落向云涤尘的唇。

云涤尘霍然住口,睁大眼,这清冷漠然的云雷公主,似被这一波波的震惊震得终于失去方寸,眼看那唇落下,全身僵硬不知动弹。

君珂红了脸,觉得人家小情侣打情骂俏自己不该再直勾勾看着,赶忙向后退了退,一眼掠过云涤尘,却发觉那女子身子僵硬,气息却开始急促,眼底惊讶不解愤怒……好像还有微微的希冀和兴奋……

不过一掠之间。

眼看两唇便要相遇。

那男子忽然又是一笑。

随即手一松,突然放开云涤尘,再一捞,已经捞住了君珂!

此时正是君珂退开,云涤尘发晕时刻,这人出手如闪电,两个反应犀利的女子,万万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一手,云涤尘软软倒在地上,红晕未去,君珂身子一僵,已经被他所制。

随即那男子二话不说,落下的唇,压在了君珂唇上!

君珂头发都瞬间竖了起来。

一秒钟前还在看这人偷吻云涤尘,怎么忽然就换成了自己?

那人的唇薄而柔软,唇齿间气息馥郁,有点熟悉有点陌生,他似乎很擅长接吻技巧,刚触及君珂唇瓣便齿间轻叩,要叩开她的齿关,进入她的海洋徜徉,君珂紧紧闭着嘴唇,眼睛睁大,眼神锋利,他却丝毫不以为杵,按在君珂背心要穴上的手掌一动,一股雄浑内力直逼君珂胸臆,她顿时觉得窒息,却依旧倔强地不肯张开唇瓣为人所趁,头向后一仰,试图用鼻子呼吸,谁知道那人恶劣得超乎想象,竟然顺势往下一压,再次压住了她的鼻子,紧紧堵住了她最后一个呼吸渠道。

君珂胸肺间似要爆裂,脸色先是通红,随即惨白,浑身都开始轻轻颤抖,却依旧不肯张开嘴,她现在的武功,已经不是当初由人摆布的君珂,只要她愿意,就算经脉爆裂,这嘴还是能不张开。

那人似也没想到她现在如此刚硬,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怜惜似恼怒似憎恨,却也依旧没有心软放弃,空着的一只手轻轻抬起,按向君珂的胸。

君珂心中轰然一声,知道上头这家伙心硬如铁,她再不就范,被轻薄的程度会越来越狠,无奈之下,张嘴呼吸。

嘴一张,那人乘虚而入,舌尖游鱼般一滑,已经扫荡了她的芬芳,轻捻、慢挑、吸吮、纠缠……这种激荡的时刻,他依旧很好的掌握着节奏,悠然深入,步步进逼,带点回味的姿态和轻轻的迷醉,禁锢而又放纵地,将她品尝。

碧波生暖,晶珠飞溅,一点细细的喘息迤逦,流荡在一室的脂粉花香之中,似流水泻过山壁,以柔克刚,将嶙峋磨砺得圆滑;又或者墨绿色的海水中飞着箭鱼,在波浪的间歇中身姿清越,飞光连闪。

君珂闭上了眼睛,那男子似乎也渐渐陷入沉醉。

云涤尘倒在一边,睁大眼看着这一幕,已经震惊得忘记任何动作。

君珂那一边的女子们此时也已经发现异常,纷纷转过头来。

男子忽然睁眼,眼神幽沉,并无迷醉,扣在君珂背后的手指一紧,便要将她拎起。

君珂也忽然睁眼。

刚才的气喘不见了,她睁开的眼睛也神光四射,毫无沉溺,眼睛张开的同时,她并没有让开自己的唇,反而迎上男子退开的唇,随即她的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着!”

两人身子都一震。

此时如果有人能够内视,就能看见一线晶红,从君珂喉间喷薄而上,越过还没离开的双唇,逼入对方的口中!

那人迅速仰头。

一点晶红一闪,一半落于他口中,一半回到君珂体内,而此时君珂向前一冲,唇再次压了上去。

那模样就好像她被吻上了瘾,要反客为主继续一样,但男子眼中怒色一闪,按在君珂背后穴道的手便要使力,忽然觉得口中一甜,温热腥咸的液体慢慢涌入。

这种液体他再熟悉不过,是血,却已经不是刚才君珂暗算要渡给他的毒功,是君珂内力反激涌出的血。

那人眼神一软,手立即撤开,换成一股清凉的气流,抚平君珂的伤处,君珂的身子此时也一软,她渡毒功只渡了一小半,功败垂成,内腑已经受伤。

那人微微一笑,顺势便要将她掳走。

素影一闪,梵因如浮云飞渡,忽然出现。

他落下的瞬间,衣袖一拂,手掌如白玉塔山,无声无息向那男子罩下。

那一掌看似无声,但整个内室里屏风都在微微晃动,雪白的丝绢发出轻轻的撕裂声,四面的女子,原本骇然转头来看,此时都觉得一股温和和又压迫的力量落下,不由自主闭上眼睛。

近在咫尺的云涤尘和君珂又是一番感受,两人都觉得浑身一紧,突然便不能动,而头顶那掌影越来越大,巍巍罩下。

君珂忽然走神,想起孙悟空被佛祖压在五指山下时,那一掌是不是也是这感觉?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梵因正式对敌出手,气势博大,巍然到心惊。

那男子对这一掌也似有忌惮,身子滴溜溜一转,抬手去接,那五指山一样的掌影却忽然一滑,流云般从他身侧掠过,两指向那男子胸前大穴而去,两指对着君珂一弹。

柔风拂起,带着君珂向后一倒,倒在了司马嘉如怀里。

司马嘉如聪明机变,立即抱着她向后一退。

这一退便出了那男子控制范围,那男子半空中一转,让开梵因一击,手指一撒,一道黑色内力光网撒出,和梵因淡白的内气一撞,各自丝丝消融。

那男子半空转头看了君珂一眼,随即身子一掠,自梵因身边掠过,头一偏,好像轻轻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欲待追出去的梵因,身子一僵。

这一僵,那人已经低笑穿窗而去,窗边丝幔微拂,随即止歇。

梵因闭了闭眼,衣袖一挥,也从窗子中飞了出去。

这一番惊心动魄,从吻君珂到一招交手,其实不过刹那之间,此时云涤尘爬在地下还没起来,女子们刚刚转头就被迫闭眼,等睁开眼人已经离去,外头少年们退出纱幕,靠着二楼栏杆在大声说笑,梵因是下楼之后从窗边掠进来的,没有人看见,也有几个人看见里面飞闪的人影,但此时刚刚来得及掀开纱幕。

但还是有人看清楚了发生的一切。

云涤尘和司马嘉如。

内室内气氛怪异,女子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好像先看见了一个男人,靠近云大小姐,后来又出现一个白影,然后气息一窒眼前一花,便什么都没有了。

司马嘉如怔怔抱着君珂,还没反应过来。

云涤尘垂下眼,慢慢撑着自己起身,她并没有受伤,但动作艰难,君珂看见她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君珂心中叹息一声。

真是要命。

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混账,这一捣乱,眼看就要破坏她的隐藏计划,云涤尘心高气傲,今日之辱怎么会放过?而司马嘉如又沉稳聪明,如果是司马欣如她还有办法糊弄她,司马嘉如却不会上当的。

君珂靠在司马嘉如怀中,想到以后可能的麻烦事,一瞬间忽起杀机。

杀机一起,便感觉到身后司马嘉如身子一僵。

君珂心中一叹。

算了。

有些事她也只能想想,做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好在刚才她自己没有显露武功,渡毒功的事只有当事人才能感觉到,别人是看不出的,哪怕就是云涤尘,也只能看出她“被制强吻”。

君珂直起身,对司马嘉如感激地笑笑,运气试探自己目前的状态。

刚才被强吻的那一霎,她灵机一动,将属于沈梦沉的那部分内力凝聚一线,强行逆冲而上,灌入对方口中。

如果你是沈梦沉,那么,从哪来的回哪去,还给你!

如果你不是沈梦沉,那么,占姑娘便宜,毒死你!

现在也不知道,那中途打断,只去掉一小部分的内力,给对方到底造成了什么伤害。

君珂想起那男子临去时看自己的一眼,那眼神似笑非笑,几分讥诮几分挑逗,几分冷漠几分愤怒,似沈梦沉又不似,直想得她心中烦乱。

忽然又感觉到一缕森冷的目光,君珂一侧头,便看见云涤尘在看她。

这高傲的云家大小姐的目光,如霜似雪,冷到让人浑身结冰。

君珂心中也一冷,苦笑一声。

无缘无故,结下大仇,可真叫冤枉。

“姐姐,刚才怎么了?”云青宇发觉不对,当先冲入。

云涤尘坐直,闭上眼睛,淡淡道:“没什么。”

她开口,其余人自然没有异议,君珂和司马嘉如神色诧异,却也没有说话。

云涤尘看着对面屏风——屏风上细密的布料纹理,忽然慢慢散开,像有人在后面轻轻撕扯一般,缝隙越来越大,露出后面的灰色墙壁。

梵因那一掌之威,此刻犹在,竟以无限回旋震荡之力,将这屏风布料全部无声扯裂,而当时不远处的帐幔,却连掀起一角都没有。

这么强大的控制力……

云涤尘垂下眼。

云雷第一人,众星捧月的公主,无与伦比的自信,在今日,遭受了更狠的打击,撞得她跌落尘埃,险些无力爬起。

她以为自己很强,忽然看见更强。

她以为自己绝色,却被人弃如敝屣。

更不能接受的是,她在刚才那一刻,竟然当真流露了期待!

云涤尘深呼吸,垂下眼。

她不会说。

今日之辱,是她自己的辱,她要用自己的力量,一点一点,报回来!

“没事就好。”云青宇疑惑地在四面看一圈,却也没找到异常,姐姐从来都这么冷漠,就算此刻更冷漠点,他也不觉得奇怪,展颜笑道,“既如此,姐姐为牡丹花王,那后面的九转玲珑塔……”

他的话声忽然顿住,直勾勾瞪着花盘,表情扭曲。

君珂面前几乎都是牡丹,然后是云涤尘的芍药,和司马嘉如的桃花。

以云涤尘的骄傲,自然不屑于将换过去的花盘再换回来,而君珂也忘记了。

四面正要跟着恭贺的少年们,也傻傻呆在当地,出口一半的话咽在咽喉里。

“花盘……花盘……”云青宇震惊。

“牡丹花王是她。”云涤尘缓缓转身,微褐冰冷的眼睛看着所有人,唯独没有看被她指住的君珂。

君珂苦笑,转身,勉强扯出微笑,颔首。

“这……”云青宇还算反应快,被姐姐眼神一逼,立即笑道,“恭喜梵姑娘,既然你得了花王,那便请过第二关吧。”他取出九转玲珑塔,眼神若有深意,“虽然第一轮簪花得胜,但如果后面的题目做得不好,这花,还是要让给别人簪的。”

君珂满心都在琢磨那男人到底是谁,漫不经心挥挥手,“让她们先试吧。”

云青宇一怔,一般来说,为了保证簪花容易归属,都是牡丹先试,完成就没有别人的份了,君珂让出来,变数便会加大。

别人却兴奋起来——如果能答了这道题目,最起码这塔里的东西她们便有机会了。

女子们一个个晃着宝塔,都感觉是圆形的东西,其实这里面东西不难猜,塔身也就手臂高,底下直径不超过女子巴掌大,而且根据塔的效用,不是具有养颜生肌性质的极品珍珠,就该是各种丹药。难的是如何把东西弄出来,塔身九层,每层都有一个孔洞,从下到上,一个比一个小,但最大的洞也不过手指大,根据里面那东西的体积来推断,实在不可能将东西拿出来。

在众人的猜想里,九个洞应该是相连的,迷宫式的设计,外面看起来洞小,里面一定不同。

“是龙眼珍珠?”有人猜,并拔下头上发针,试图从玲珑塔上的孔洞探进去,但是发针都断了,东西依旧出不来。

云青宇将塔拿在手里,也不知道用什么手法,断了的发针便落了下来,众人想看清他的动作,却都没明白。

“好像有点棱角,是暗器?”有个女子抽出丝线,试图从孔洞穿入,但丝线进入一半就遇见阻力,里面有一部分,竟然像是实心的。

“是丹药?”

“是折叠的人皮面具?”有人感觉到那东西似乎有弹性。

针刀丝线,手摇内力吸,灌水吹气,就差不敢用火药炸,办法几乎都被想尽,那宝塔岿然不动,严丝合缝。

直到有个少女,犹疑地摸了摸底部,道:“或许在这里。”但是摸了半天,依旧没能打开,但云青宇眼中已经露出赞赏的神色。

这少女是他表妹,也是城中首富郭家的女儿,正是这次宗族大比,云家想要大力扶持的家族。

司马欣如也没能打开,司马嘉如直接弃权——这沉稳女子,冷眼旁观,知道今日云涤尘遭受奇耻,还是不要介入的好。

轮到云涤尘,她将塔漫不经心在手中抚摸,众人目光灼灼看着她,心想据说云家开塔秘密只有继承人知道,不过云大小姐是云家极受重视的练武奇才,说不定她也清楚。

云涤尘将宝塔随意拿在手中,淡淡道:“容易。”

众人刚露出喜色,便见她眉宇间掠过一缕暴戾冷漠之气,手掌覆上塔身。

“想知道是什么,毁掉宝塔,自然出来。”

说完手掌一压。

“姐姐不可!”云青宇急声喊,满头大汗滚滚而下。

“这办法有何不可?”云涤尘眉毛一挑。

“姐姐……”云青宇今天是私自将宝塔拿出做彩头的,哪里敢让宝塔受一分损伤,如果姐姐真的一不高兴,毁掉宝塔极有可能,而到时候,首先受到责难的绝对不是她,而是他。

“是,可以……”云青宇抹着冷汗,对四众手一摊,“家姐这办法,诸位觉得怎样?”

“只说拿出东西,没说不可以毁塔。”立即有人附和,“云大小姐这办法其实最妙不过,自然算大小姐胜,不过这塔得来不易,还是别毁了。”

“如此正是。”众人纷纷点头。

“荒唐!”雷昊一声冷笑。

云涤尘看也不看他一眼,云青宇怒目相视,阴恻恻道:“雷兄是想逼家姐毁掉我传家之宝了?”

“不敢,”雷昊生硬地道,“你云家的东西,你云家的人,想怎么说都行。”

“你——”

“吵什么。”云涤尘冷冷挥手,“这里的人,有谁能解决这个问题?没有。所以,速战速决。这题既然我解决了,便算我胜。我允许那位梵小姐和我并列,宗族大比之后的簪花夺桂之比,她可以和我战一场。”

她冷漠的眼光扫过来,一直心不在焉的君珂怔了怔,才明白她真正的意思。

这位大小姐根本不耐烦呆在这里,她近乎恶形恶状地抢答了这道题,就是要强硬地将簪花的名额夺在她自己手里,将来好挑战那位夺桂者。

如果说之前这想法只是想法,现在就是执念,必须完成的执念。

因为,君珂觉得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刚才那看不见脸的神秘男子,就是那位被云家引为上宾的夺桂者,要不然云涤尘也不会一看见他,就来了句“是你?”

当然,云大小姐现在挑战的名单了,还多了一个她。

所以她才夺簪花之名,又留下君珂的并列位置,好找个借口大败君珂,一报今日之辱。

她的意思,众人自然不敢违拗,都有点悻悻,几个女子嘀咕道:“那梵君行商之人,能有什么见识?连题都不要答,就给她个簪花之名,大小姐真是好性子。”

“就是,凭她也配和大小姐并列?”

“没事,”郭家那位小姐慢悠悠抚慰其他人,“暂时并列,将来嘛……也就配给大小姐提鞋罢了。”

“那是自然的,嘻嘻……”

“既然姐姐同意,那便这样……”云青宇觉得今日一切都很古怪,也想快点结束,正要宣布。

“你问过我同意没有?”

忽然一声清清淡淡语声,声音不高,却直接切断了云青宇的话。

云青宇一呆,今天他总是被打断,也起了怒气,一转眼正看见君珂,终于回神,正懒洋洋从桌上爬起来。

看见是君珂,云青宇神色缓了缓,但还是沉着脸,道:“家姐同意,便足以代表所有人的意志,难道梵小姐还有异议?”

他语气带着淡淡威胁,雷昊冷哼一声,“谁说代表所有人的意思?我同意了吗?”

云青宇怒视他一眼,不明白今天雷昊为什么一直唱对台戏,暗下决心今晚回去后一定要向长辈汇报,雷家有点奇怪。

“我自然是有异议的。”君珂闲闲摊开双手,“我的意志属于我自己,谁也不能代表,你们可以被代表,我不行。”

云青宇眉毛一挑,还没说话,四面怒责声已经响起。

“当真是不识好歹!”

“云家玲珑塔,外人从来无能开启,大小姐这个是唯一办法,凭什么不服气?”

“她不就是一心想做簪花第一?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坐在大小姐身边都嫌污了席位。”

“什么簪花第一,刚才的花可是大小姐第一,被她给偷换了!”

“果然是外来的下贱之人,这等卑鄙无耻之事也做得出来!”

群雌粥粥,一些云家交好的子弟也开始责备,众人心知肚明那花原本就该是云涤尘第一,在他们看来,被卑鄙手段抢了第一的云大小姐,已经对梵君十分宽容恩厚,还允许她并列,不想这女子空长了好皮囊,如此不识好歹,一时怒愤填膺,口沫横飞。

“既如此。”云青宇接收到姐姐目光,忍住怒气冷笑道,“你便去试试,不过……”他森然道,“你已经侵犯了我云家的尊严,你若输了,就不是没有簪花名号这么简单的事了!你得到我云家门前一步一跪,磕头请罪。”

四面静了静,君珂闲闲听着。

“做人不要太逞强。”云青宇终究贪恋她容色,重话说出后又试图劝说,“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我不喜欢连试都不给试,便被人剥夺机会。”君珂淡淡道,“我若输了,磕头请罪,行。”

她声音淡淡,但众人都大出意料之外,没想到这娇弱女子,在云家声势威压之下,竟然丝毫不为所动。

云涤尘皱起眉,她其实知道这九转玲珑塔开启之法,但却不愿在众人面前暴露秘密,她今日前来,夺簪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听说弟弟轻狂,拿出了家传之宝,害怕有什么闪失才来压阵,先前表示的要毁塔,不过是吓吓云青宇,给他一个教训而已。

而云青宇倒也没这么傻,他的意思是当他看中谁为簪花者,自然会悄悄告诉她开启之法,并且不当着众人面进行,无论如何,云家的宝物秘密,不该在众目睽睽之下施展。

不过云家姐弟都有一个共同的坚定看法,那就是,除了她们云家人,没有外人能开启这塔!

云家姐弟对视一眼——这梵君,自信满满的样子,肯定也是看出了什么端倪,可惜,她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我应了这条,你们是不是也该给我个彩头?”君珂看着自己双手,淡淡问。

“大小姐还没答应你呢,你配要什么彩头?”

“真是狂妄没边!”

“得寸进尺!”

“你说。”云涤尘漠然的声音盖过了其余人。

“我若赢了。”君珂一笑,“你们云家也要奉我为上宾,并且,你云大小姐见我便得避着走。”

“放肆!”几个云涤尘的追求者立即咆哮。

其余人已经忘记骂了——他们被君珂的勇气给震住。

在云雷云家第二代第一人面前说这话,也相当于在别的国家打太子,一般的足够狂妄。

连雷昊都开始露出佩服的眼神,觉得这姑娘勇气可嘉,并思考等下怎么保全她的命。

“行。”一片窒息的寂静中,云涤尘漠然启唇。

四面都在冷笑,有人开始悠悠往下走。

“黄兄,你怎么走了?”

“不忍见,不忍见啊……”那黄姓少年摇头晃脑,“虽然人蠢笨了点,但如此雪玉肌肤如花娇颜,眼看便要……我不忍,还是眼不见为净吧。”

众人都露出怔忡神情,叹息,“身份低贱的人,就是容易不知自量,如此自寻死路,唉……”

女子们面色讥诮冷漠,冷然不动,等着看君珂笑话。

男子们却在和云青宇悄悄商量,如何留君珂一命。

“你行不行啊?”司马欣如悄悄凑过来,“别逞强得罪人家,不然我们也护不了你,我们也只是外客,云雷很抱团的。”

君珂看她一眼,没想到这小姐还有几分热心肠,心中温暖,笑道:“没事,放心。”

“我看没这么容易。等下要是闹起来,我带你走,我们是客人,人家不好不给面子。”司马欣如问司马嘉如,“妹子,你说是吧。”

“欣如,你安静些便好。”司马嘉如叹息一声。

君珂感激地拍拍司马欣如的手,司马欣如抱住她的肩,悄悄道:“我不护你护谁?我还想做你的……嘻嘻。”

她毕竟是大家小姐,终究没好意思说完,君珂已经明白那“嫂子”的意思,心中一惊。

如果说以前她还冷眼旁观这姑娘对梵因追逐,此刻便觉得不妥,想了想道:“司马小姐,家兄其实不是……”

司马欣如瞪大眼看着她,君珂实在觉得难以启齿,司马欣如却好像自己理解了,忽然变色,道:“难道你们不是兄妹,你们是……”

她话没说完,忽然被一声喝叫打断。

“梵姑娘,你磨磨蹭蹭,是想拖延时间吗?没看见这么多人在等你?”

君珂冷笑一声,低低道:“司马小姐,有些事还是不要想的好。”随即起身,看也不看那些冷笑围观的人们一眼,闲闲走向九转玲珑塔,拿起来,晃了晃,道:“不错的软囊。”

这句一出,别人还在抱臂嘲笑的嘲笑,往下走的往下走,云家姐弟却浑身一震。

君珂装模作样地摇着宝塔,“外层是鱼鳔或者软皮?应该是有切面的圆形。”

云青宇上前一步,神色震惊,那些走了一半楼梯的人停住,疑惑地看过来。

君珂好似在听,其实里面的东西早已看清楚,正是因为看清楚,她才起了要夺这东西的念头。

这里面的东西,应该是个极品的暗器,她能看见圆形的软皮里面,是无数细得无法形容的金色毫毛,那些东西在一片液体里游弋,她能感觉到那些东西看起来细弱,但坚韧无双,所用材质,绝对是天下少有。

云雷这边矿产极其丰富,据说有很多异宝,而传说中庇护云家的那位苍芩老祖,是个丹药和暗器高手。

这些金色毫毛,应该会在受到挤压后射出,以那种轻细程度,速度必然惊人,就是不知道射到人体,会是什么样的效果。

只要是好东西,都不该放弃。

君珂一边听来听去,一边慢慢走近已经呆住的云青宇,一笑道:“是个针……”

听见这个字,云青宇浑身一颤,君珂突然手一抬!

刹间她掌心雪光一闪一挥,雪光过处,一滴鲜红自云青宇指间飞出。

鲜血滴落,君珂手中宝塔一翻一迎。

鲜血滴在宝塔底部,迅速晕开一层淡淡的红晕。

那层红晕分布在宝塔底部,渐渐蔓延出一个图形,随即慢慢消失不见。

君珂盯着那图形,等红晕消失不见,伸手,顺着刚才红晕显示的轨迹纹路,先扣住宝塔底部,指尖向外一勾,发出轻轻一声“嗒”。

她这一系列动作做出来,众人早已呆住。

云青宇被她乍然出手割破手指,还以为她被逼急了要伤人,刚刚后退便怔住,抬起的脚定在那里放不下来。

那些走到楼梯半截的人,身子滑稽地,大幅度地半扭着。

云涤尘一直端坐不动,却在血珠飞出的那一刻支身而起,似要扑过来,此刻听见这一声“嗒。”却也怔住了。

别人不知道,云家姐弟却再清楚不过这一声“嗒”意味着什么。

“别让她……”一怔之下,云涤尘一声高喝,便要扑过来。

然而此刻已经晚了。

君珂听见那一声“嗒”,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立即加快了速度,按照刚才记住的线路图,手指飞转得令人目眩,七八转之下,塔底一分四半,啪嗒一响,一个透明的多切面的圆球,无声无息,落在她雪白的掌心。

那圆球果然如君珂猜想的一样,里面是液体,漂浮无数极细的金色毫毛,在灯光下熠熠闪光。

这回连云涤尘都僵住了。

四面寂静如死。

所有人维持着原地动作,张口结舌看君珂掌心那开启的塔,和奇异晶亮的圆球。

半晌,一个声音悠悠道:“云家可真会忽悠人,什么九转玲珑塔?那九个孔,就是迷惑人的摆设嘛。”

君珂笑吟吟将那圆球,毫不客气收起自己袖囊里。

众人茫然地看着她的动作,眼神发直,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抱歉,伤着云少主。”君珂毫无歉意对云青宇躬躬身,回了自己位置。

之所以云家姐弟有恃无恐,认为无人能够开启这塔,说到底,是因为开塔必须以云家子弟的血为引,换成别人,就像那个郭家小姐,碰巧猜到了机关在塔底,也没办法打开。

但君珂的神眼,是能将里外都看清楚的,她看见了塔底构造的奇异,底部有一道流转线路,像是需要什么东西灌填才能显形,联想到所谓只有云家人才能真正开启的说法,自然猜到了是血引。

君珂开塔轻松写意,便如打了所有人狠狠一耳光,好一阵才听到云涤尘的声音,僵硬而冰冷,“好……你好。”

君珂漠然看了她一眼,道:“大小姐可以自动清场了。”

四面都是一阵哗然,众人都以为君珂占尽上风,有些事就该见好就收,没想到她开口第一句,便是催促云涤尘。

但在君珂看来,反正都得罪你了,跪下来求你也未必有什么效果,那还客气什么。

“梵君你不要太过分……”不知道谁怒喊一声,却被云涤尘竖起的手打断。

她已经恢复了一开始冰冷高傲的模样,昂着下巴,淡淡道:“云家没有赖账的人,我这就走,从此后你在哪里我不在哪里。”

雪白的衣袖一拂,九转玲珑塔卷进了她的袖中,手中一空的云青宇接触到姐姐目光,激灵灵打个寒战。

云涤尘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深处,众人僵直而立,噤若寒蝉,直觉今日来参加这一场簪花,实在是个错误,云家大小姐今日被辱而去,难保不会把帐记得他们头上。

唯一神色自若的就是君珂了,拿了宝贝,瞄一眼九转玲珑塔,也准备离开。

“簪花还没结束,梵姑娘怎么就走了?”

一个声音横空出世,君珂缓缓转身,注视那开口的郭家小姐,一边想怎么总有人不知死活,一边笑道:“我不要这簪花之名,各位随意吧。”

“云雷多年的规矩,由得你说不要便不要?”郭家小姐脸色难看,她是云家姻亲,今天君珂又是雷家带来,云涤尘被逼走,她自己觉得,于情于理,都不该让君珂得意而去。

“那你打算如何?”

“云大小姐离开,簪花宴却没结束,她的位置自该有人替补。”郭家小姐道,“恕我不自谦——刚才那题我也算答出一半,不知可有资格参加比试?”

云青宇立即道:“答出首题便有资格,家姐离去,除了表妹你,也无人可以替补。”

“那便好。”珠光宝气的郭家小姐一笑,“这一场,便是后两名向簪花者出题,请梵姑娘别逃,务必要接着。”

君珂皱眉,却也只得坐下,道:“郭小姐要比什么?”

郭小姐眉毛一挑,似笑非笑。

“比富!”

“比富?”君珂一呆。

“我郭家富甲云雷,坐拥天下至宝。虽不是云家那样的武门重宝,却也是人间少见的珍品。”郭小姐傲然道,“郭家三宝,云雷皆知。皇冠宝石、佛门圣珠、地狱之毒。谨以此绝世三宝,向梵姑娘求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