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3月17日这一天,伯班克父子,斯坦纳德父女,以及泽尔玛的丈夫一行回到了康特莱斯湾种植园。
他们无法向伯班克夫人隐瞒实情。可怜的母亲遭到了新的打击,她的身体极为虚弱,在这种状态下,新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
德克萨拒绝说出孩子的下落,寻找孩子的最后努力没有成功。既然他自称不是这场劫持案的主谋,怎么可能让他认罪?他不仅自称,而且还拿出了不在现场的证据,尽管这个证据与过去历次的证据一样莫名其妙,但是却能够证明在劫持罪行发生的那一刻,他确实不在马里诺小河湾。然而,只有他才知道受害者的踪迹,既然对他的罪行指控已经取消,也就无法让他在接受惩罚与坦白交代之间做出选择。
“但是,如果不是德克萨,”吉尔伯特再次问道,“那么,究竟是谁犯下这个罪行?”
“只能是他的手下干的,”斯坦纳德先生回答道,“只不过他本人不在现场。”
“这是唯一可以做出的合理解释。”爱德华·卡洛尔说道。
“不,我的父亲。不,卡洛尔先生!”艾丽丝小姐肯定地说道,“德克萨就在那条小船上,就是那条小船带走了可怜的小姑娘蒂!我亲眼看见的……我认出了他,就在那时候,泽尔玛发出了最后一声喊叫!……我亲眼看见……亲眼所见!”
年轻姑娘言之凿凿,别人还能怎么说?她不断重复说,自己绝不可能看错,无论在城堡屋,还是面对战争理事会发誓的时候,她都会这么说。但是,如果她没有看错,那么,这个西班牙后裔怎么可能在同一时间身处费尔南迪纳的俘虏当中,并且被拘押在杜邦司令舰队的军舰上?
这简直没法解释。不过,如果说别人可能对此产生某种疑问,那么,马尔斯却依旧坚信不疑。他也不想去弄明白这其中令人无法理解的缘由,只是下定决心要去寻找德克萨的行踪,只要能找到他,马尔斯就有本事让这个西班牙后裔交出秘密,哪怕严刑拷问,也要从他嘴里掏出来!
“你说得有道理,马尔斯,”吉尔伯特回答道,“但是,如果有必要,我们必须先把他放到一边,因为现在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们需要重新开始寻找!……我已经获准留在康特莱斯湾,根据需要,留多长时间都可以,那么,从明天开始……”
马尔斯回答道:“好的,吉尔伯特先生,从明天开始!”
说完之后,混血男仆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在那里,他需要一点自由空间,以便发泄痛苦和愤怒。
第二天,吉尔伯特和马尔斯准备出发。他们打算用一整天的时间,认真仔细地搜索位于康特莱斯湾上游,圣约翰河两岸所有最偏僻的河湾,以及最小的岛屿。
在他们外出搜索期间,詹姆斯·伯班克和爱德华·卡洛尔将要全力以赴从事一项庞杂的工作:生活物资、枪支弹药、运输工具,人员配备,所有一切事无巨细,务必做到万事俱备。如果有必要进入下佛罗里达的荒野地区,穿越大沼泽地,走进南方的沼泽泥塘,他们也将毫不犹豫。德克萨不可能离开佛罗里达,如果他逃往北方,就会遇见设置于佐治亚州边界的北方军队封锁线。如果他打算取道海路逃亡,就得尝试穿越巴哈马群岛海域,在英属卢卡亚群岛藏匿起来。然而,杜邦司令的军舰已经占据了“蚊子入口”海道,包括这片海域入口。众多的小型护卫舰已经把沿岸海域有效地封锁起来。西班牙后裔已经没有可能从海上跑掉,只能留在佛罗里达。毫无疑问,他的藏身之处就是15天以来,印第安人斯坎伯一直看押受害者的地方。詹姆斯·伯班克计划实施一次远征,目的就是在佛罗里达全境搜寻德克萨的行踪。
恰巧,由于北军的到来,以及北军舰队对佛罗里达东部海岸的封锁,佛罗里达境内目前十分安定,没有骚乱。
不用说,杰克逊维尔的局势也很平静。原来的法官们重新回到市政府的岗位上,德克萨的追随者们已经作鸟兽散,随着南军民兵逃之夭夭,再也不会有市民因为立场温和,或者持相反观点而被关进监狱。
与此同时,南北战争继续在美国中部进行,联邦军队明显占据优势。3月18日至19日,波托马克军团第一师在门罗要塞登陆。22日,第二师准备从亚历山德里亚启程前往门罗要塞。尽管南军拥有天才的军事家,前化学教师J.杰克逊[托马斯·乔纳森·杰克逊是美国内战期间南方最著名的南军将领之一,其所率弗吉尼亚第一步兵旅被称为“石墙”旅。],人送绰号“石墙杰克逊”,形容其如“石头墙一般”坚固,但是几天之后,南军还是在克恩斯特镇战役中被打败。从现在起,北军再也不用担心佛罗里达州造反闹事了,尽管迄今为止佛罗里达在南北战争中的表现颇为中立,很难确定其究竟是偏向北方,还是偏向南方。
随着形势的转变,曾经在种植园遭到入侵时被驱散的黑人,现在陆续返回了康特莱斯湾。自从北军占领了杰克逊维尔,德克萨和他的委员会颁布的驱逐被解放奴隶的法令已经形同废纸。截至3月17日,绝大多数的黑人家庭已经回到种植园,并且开始重新修建窝棚。与此同时,人数众多的工人开始清理工地和锯木厂废墟,以便尽早恢复康特莱斯湾的正常生产。在爱德华·卡洛尔的指挥下,佩里和工头们的工作热情空前高涨。如果说詹姆斯·伯班克把重建工作统统交给卡洛尔,那是因为他自己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做——找回自己的孩子。为此,他要为即将开始的行动做好准备,为远征搜集各种物资。他从种植园被解放的黑人当中,挑选了12个人,他们个个忠心耿耿,准备跟随他执行搜寻行动。毋庸置疑,这些忠诚的黑人将为此尽心尽力。
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开展搜寻行动。在这个问题上,詹姆斯·伯班克始终犹豫不决。实际上,首先应该决定的问题是,究竟应该前往佛罗里达的哪个地区开始搜寻行动?
此时,发生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这件事情的发生纯属偶然,但是它却在某种程度上比较精确地指出,搜寻行动应该朝什么方向开始。
3月19日一大早,吉尔伯特和马尔斯就从城堡屋出发了,他们乘坐康特莱斯湾的一艘最轻捷的小船,沿着圣约翰河疾速逆流而上。他们两人每天都要在河流两岸之间梭巡查找,并不需要种植园的任何黑人陪同。由于德克萨很可能下令,安排线人对城堡屋进行监视,因此,他们希望尽量秘密地开展搜寻,以免打草惊蛇。
这一天,他们两人沿着河流左岸悄然行驶。春分大潮冲上来的汹涌波涛曾经孤立了许多小岛,他们的小船穿行在小岛后面茂密的野草丛中,根本不会被人看到。在河面上有许多小船驶过,它们都没有发现这条小船,即使站在河岸上,也很难发现它,因为小船掩映在翠绿的杂草丛中,高耸陡峭的河岸遮挡了它的身影。
这一天,他们打算探索一些小河湾,以及流经杜瓦尔县和普特南县,最终注入圣约翰河的那些黝黯蜿蜒的小河流。
在抵达柑橘村之前,圣约翰河呈现出一派沼泽地的景象。这里的河岸极为低平,每当海水涨潮的时候,河水就会满溢出河岸,只有当潮水退落到一半,退潮的河水使圣约翰河水位下降到正常水平的时候,河岸才会暴露出水面。不过,河流右岸的地势更为起伏,在潮水周期性的反复冲刷下,任何农业种植都无法进行,唯有位于高地的玉米地可以躲过河水浸泡。人们给这片土丘高地起了一个柑橘村的名字,因为那里迭次坐落着几栋柑橘围绕的房屋,山丘一直延伸到河心航道,形成一个岬角。
在岬角的后面,河床开始变窄,形成了数量众多的岛屿,河面在这里分为三岔,水面上倒映着木兰属植物淡白色枝叶的美丽身影,随着涨潮和落潮,水位往复起落,每一个24小时周期里,内河船舶可以两次利用潮水行驶。
吉尔伯特和马尔斯进入了河道西边的那个河汊,他们仔细搜索着河岸上的每一个微小缝隙。察看被鹅掌楸垂下的枝叶遮挡的小河入口,察看是否可以沿着蜿蜒曲折的河道钻进去。在这里,已经看不到河流下游常见的广阔沼泽地,代之而起的是一座座小山丘,山丘上长满乔木状蕨类,以及枫香树,树上刚刚舒展的花朵与蛇根草和马兜铃的花环并肩绽放,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芳香。然而,在这些奇形怪状的山丘之间,小河蜿蜒伸展得并不深远,它们很快就变成涓涓细流,甚至容不下小船行驶,一旦海水退潮,它们很快就干涸了。在这些小河的岸边,看不到任何茅屋,勉强能找到几个狩猎者的窝棚,里面空无一物,看上去不像最近有人居住过。偶尔还能看到,也许是许久无人问津,有的窝棚甚至变成了野兽的栖身之所。耳边传来各种各样的叫声,包括犬吠声、猫叫声、蛙鸣声、蛇发出的咝咝声,以及狐狸的尖叫声;其实,这里并没有猫、狗、蛙、蛇,以及狐狸,这些都是猫鸟模仿出来的叫声,这种鸟模样酷似浅棕色的斑鸫,但脑袋是黑色的,长着橘红色的尾羽,看到小船靠近,随即扇动翅膀扬长而去。
大约下午3点钟,此时,轻捷的小船朝着一大片芦苇的阴暗草丛中驶去,前面出现一处障碍,似乎无法通过,马尔斯拿着钩篙,猛力一戳,小船却冲了过去。冲过障碍之后,前面变得开阔一些,形成一道坳口,面积足有半英亩大小,茂密的鹅掌楸遮掩其上,形成穹顶,这里的水面似乎终年都不曾晒到过阳光。
“这个池塘我可从来没有见识过。”马尔斯说着,站起身来,观察着坳口里面的陡峭河岸。
“我们进去看看,”吉尔伯特回答道,“这座潟湖的凹陷处,应该通往一连串潟湖。这些潟湖的水应该来自一条小河,顺着小河,也许我们可以上溯直达内陆腹地?”
“确实如此,吉尔伯特先生,”马尔斯回答道,“在我们的西北方向,我瞧见了一条水道的入口。”
“你能够告诉我,”年轻军官询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确切地点,”马尔斯回答道,“不过,这里应该就是人称黑水湾的那个潟湖。但是,我过去一直以为,其他本地人也都以为,这个潟湖与圣约翰河并不相通,根本无法进到里边来。”
“这个潟湖里是不是曾经有过一个小堡垒,当初修建它是为了防御塞米诺尔人?”
“是的,吉尔伯特先生,不过,已经过去很多年,这座潟湖通往河面的入口早已封闭,那座堡垒也已废弃了。我还从来没有去过那儿,估计现在,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吉尔伯特说道:“我们到那里去看看。”
“试试看吧,”马尔斯回答道,“虽然这恐怕会非常困难。河水很快就要退下去了,沼泽里的土质松软根本无法行走。”
“肯定是这样,马尔斯。因此,只要还有足够的水深,我们就不能离开小船。”
“我们得抓紧时间,吉尔伯特先生。已经是下午3点钟了,在这样树丛浓密的地方,夜色将很快降临。”
事实上,马尔斯刚才用钩篙猛力一戳,使小船越过了芦苇构成的屏障,马尔斯和吉尔伯特两人刚刚进入的地方就是黑水湾。我们已经知道,在这座潟湖里,只有斯坎伯和他的主人惯常在圣约翰河上划行的那种轻便小船才可以畅通无阻。另一方面,那座碉堡坐落在这座潟湖的中央,必须沿着错综复杂的水道,绕过一系列小岛,最终才能抵达那里,而且,驾船人必须对这里千折百转的地形烂熟于心。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年过去了,从来没有人冒险进入过这里。甚至,人们已经不大相信这座碉堡依然存在。它也因此成为行踪诡秘的恶棍最为安全的常住巢穴。也就是在这里,隐藏着德克萨私生活的绝对秘密。
这里的路径犹如迷宫一般,即使正午时分,太阳当头,密林里依然黝黯一团,只有阿莉阿德尼的线团[雅典国王忒修斯进入迷宫去杀怪物。但迷宫的构造十分复杂,克里特公主阿莉阿德尼给了忒修斯一个小线团,一端拴在迷宫的入口,然后跟着滚动的线团一直往前走,找到并杀死怪物,然后顺着线走了出来。]才能引导外人进入。不过,如果没有这个线团,能否找到黑水湾湖中央的那座小岛,就只能全靠运气了。
吉尔伯特和马尔斯只好凭着本能摸索划行,并且成功越过了第一道水槽入口,然后顺着河道继续前进,此时,由于涨潮,河道里的水位上升,即使最狭窄的地方,似乎小船也能通过。他们似乎产生了某种神秘的预感,并且在预感的引导下不断前行,丝毫不曾考虑如何才能全身而退。他们一门心思想着,既然已经把这个地区查找了一个遍,那么这个潟湖也必须被彻查。
经过半个小时的努力,按照吉尔伯特的估计,小船已经在潟湖里行驶了足足一英里的距离。有好几次,小船在难以逾越的陡峭岸边被迫停下来,不得不顺着河道退出,再选择另一条河道继续前进。不过,毫无疑问,他们始终大致是朝着西边的方向行驶。截至目前,年轻军官和马尔斯都还没有打算尝试登陆——因为这些小岛仅仅比枯水期的平均水位略高一点儿,要想登上小岛并不那么容易。因此,在水位还没有下降到底的时候,他们最好还是留在小船上。
不过,吉尔伯特和马尔斯划船经过这一英里水程,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即便混血男仆的精力极为充沛,他也需要休息片刻。但是,他还是希望划到大一点儿,地势高一点的小岛再休息。在那个小岛上,几簇阳光透过树丛间隙投射下来。
“看呀,这个地方有些古怪!”马尔斯说道。
“发现什么了?……”吉尔伯特问道。
“这座小岛上有耕作的痕迹。”马尔斯回答道。
他们两人在一处不那么泥泞的岸边下船,登上小岛。
马尔斯没有看错。这里的耕作痕迹十分明显;地里零星生长着一簇簇的薯蓣;人工挖掘的四五条垄沟凹凸不平;土里还插着一把被遗弃的镐头。
吉尔伯特问道:“如此看来,这座潟湖里有人居住?”
“只能这么认为了,”马尔斯回答道,“或者,至少可以认为,有一些本地的流浪汉熟悉这个地方,他们也许是印第安游牧部落的人,并且在这里种植了一点儿蔬菜。”
“他们完全有可能在这里修建了住所……搭建了窝棚……”
“事实上,吉尔伯特先生,如果这里真的有窝棚,我们很快就能找到。”
究竟是什么人经常拜访这座黑水湾,弄清楚这一点非常重要,也许,他们是来自低洼地区的猎人,秘密潜入这里,或者,他们是依然出没于佛罗里达沼泽地区的塞米诺尔人。
于是,吉尔伯特和马尔斯没有着急返回,而是重新登上小船,顺着潟湖里的蜿蜒河道,继续向前深入探察。似乎,有某种预感吸引着他们,一直划向那个最黝黯的隐蔽处。各处的小岛上树木枝叶茂密,树荫下光线阴暗朦胧,他们的目光在昏暗中四处搜寻。有时候,他们似乎觉得看到了一处住所,但那不过是林木之间茂密枝叶形成的帷幕;有时候,他们自忖道:“那边有一个人,一动不动,看着我们!”但那不过是一根扭曲成奇形怪状的树桩,猛一看很像是人的身形。于是,他们侧耳倾听……也许,视线目力不及的地方,会传来某些声音?在这种荒凉的地方,只要有一丁点动静,都能够让人察觉到某种生物的存在。
从他们第一次歇脚的地方算起,又过去了半个小时,他们两个人已经来到潟湖中央小岛附近。那座碉堡废墟就位于这里,只不过被浓密的林木枝叶完全遮蔽了,他们根本无法看到。似乎,潟湖在这里已经到头了,河道被堵塞,小船不可能通过。在那里,出现一片沼泽森林,河道尽头拐了一个弯,荆棘和灌木丛构成难以逾越的屏障。沼泽森林位于圣约翰河的左岸,一直延伸向杜瓦尔县的腹地。
“我觉得不大可能继续往前走了,”马尔斯说道,“吉尔伯特先生,这里的水太浅了……”
“然而,”年轻军官接着说道,“那片耕种的痕迹,我们不可能看错。这片潟湖里一定有人迹出没。也许他们最近来过?……也许他们还在这里?……”
“毫无疑问,”马尔斯接着说道,“不过,我们得趁着天还没黑,赶紧返回圣约翰河。夜幕已经开始降临了,很快这里就会伸手不见五指,在这片水道里,我们如何能够辨认方向?我认为,吉尔伯特先生,最谨慎的做法,就是先回去,明天一大早,我们再回来继续探察。我们还是按照老习惯,先回城堡屋吧。我们可以向大家报告在这里看到的一切,准备更好的条件,在黑水湾组织一次彻底的大搜查……”
“好吧……必须彻底搜一遍,”吉尔伯特回答道,“不过,在动身回去之前,我还是想……”
吉尔伯特定住身躯,向树丛中望去最后一眼,就在他准备命令马尔斯划动小船的那一刻,突然,他做了一个手势,止住马尔斯。
混血男仆停止手上的动作,站起身,竖起耳朵,认真倾听。
传来一声喊叫,或者不如说是一阵呻吟,在周围林地间司空听惯的声音里,这呻吟声清晰可辨。这声音犹如绝望的哀号,是来自一个人的幽怨之声——由于极度痛苦而发出的撕心裂肺之声。可以说,这声音犹如临终前的最后呼唤。
“那边有一个人!……”吉尔伯特叫道,“他正在求救!……也许,他已濒临死亡!”
“是的!”马尔斯回答道,“我们必须过去找到他!……必须弄清楚他是谁!……下船上岸!”
片刻之后,小船已经被结结实实地拴在岸边,吉尔伯特和马尔斯跳上小岛,钻进密林之中。
在那里,他们发现了一条小径,蜿蜒曲折穿行在林间,甚至,他们还发现了几个人类的脚印,借着天黑前的最后一点亮光,可以辨认出行走的痕迹。
马尔斯和吉尔伯特走走停停,他们边走边听,还能听得见哀号声吗?他们只有顺着这声音,才能继续摸索前行。
他们两个人同时再一次听见了这声音,这一次距离已经很近了。尽管夜色越来越浓,他们还是可能找到那个发出声音的地方。
突然,一声更为凄厉的叫声传了过来。顺着叫声往前行进,又走了几步,吉尔伯特和马尔斯钻过了一簇浓密的灌木丛,赫然看到一个男人躺倒在一排栅栏旁边,正在发出垂死前的喘息声。
这个不幸者的胸口被人插了一刀,浑身已经被鲜血浸透。从他的嘴唇之间,正在呼出最后的喘息。他已濒临死亡。
吉尔伯特和马尔斯向这个人伏下身子。他重新睁开双眼,但是,对于他们的询问,已经无力做出回答。
“必须看清楚这个人!”吉尔伯特叫道,“火把……点燃一簇树枝!”
这个小岛上到处生长着饱含树脂的灌木丛,马尔斯立刻折了一把树枝,用火柴点燃,夹着烟火的火光驱散了周围的夜色。
吉尔伯特跪在濒死者的身边。这是一个黑人,一个奴隶,还很年轻。他身上的衬衣敞开着,可以看见胸前有一个刀口,鲜血从刀口奔涌而出。这是一个致命的伤口,刀伤应该已经穿透肺部。
“你是谁?……你是谁?”吉尔伯特问道。
没有回答。
“是谁伤了你?”
黑人奴隶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与此同时,马尔斯晃动着火把,试图认清这桩凶杀案的现场。
于是,他发现了栅栏,以及半掩着的小门,透过小门,隐约可见碉堡的模糊外形。事实上,这里就是黑水湾的小碉堡,在杜瓦尔县的这个地区,人们早已遗忘了它的存在。
马尔斯叫道:“碉堡!”
他撇下正守在濒死的可怜黑人身边的主人,猛地推开小门冲了过去。
片刻工夫,马尔斯已经在碉堡里面转了一圈,察看了位于碉堡中央,以及各个角落的每个房间。在其中的一个房间里,他找到了一只还冒着烟的火把,看得出来,最近曾经有人在碉堡里居住过。但是,究竟是什么人曾经在这里藏匿,是佛罗里达人,还是塞米诺尔人?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从那个濒死伤者口中弄清真相。必须弄清楚,究竟谁才是凶手,大约几个小时之前,这些人刚刚离开这里。
马尔斯走出碉堡,沿着栅栏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用火把照亮树丛下的各个角落……一个人都没有!如果吉尔伯特和他当天早晨抵达这里,也许他们还能碰上原先居住在这座碉堡里的人。但是现在,已经太迟了。
混血男仆回到主人身边,告诉他,这里就是黑水湾的那座碉堡。
他向吉尔伯特问道:“这个人回答过询问吗?”
“没有,”吉尔伯特答道,“他已经昏过去了,而且,我怀疑他是否还能醒过来。”
“再试一试,吉尔伯特先生,”马尔斯回答道,“这里面隐藏着一个秘密,我们必须要搞清楚。如果这个不幸的人死了,那就没有人能揭穿这个秘密。”
“是的,马尔斯!……我们把他弄到碉堡里面去……在那里,也许他能清醒过来……我们不能让他躺在河岸边咽气!……”
“请拿着火把,吉尔伯特先生,”马尔斯回答道,“我有力气把他弄进去。”
吉尔伯特接过燃烧的树枝火把,混血男仆双手抱起那个软瘫作一团的濒死者,迈步踏上碉堡的阶梯,穿过面对院子的碉堡小门,把他安置到房间的一个角落里。
濒死者躺倒在一堆干草上,马尔斯拿起水壶,凑到那个人的嘴唇边。
不幸者的心脏还在跳动,尽管跳动得极为微弱,而且十分缓慢。生命正在从他的身上流逝……在呼出最后一口气之前,他还能说出他的秘密吗?
倒进嘴里的几滴烈性酒似乎让濒死者缓过来一点儿。他睁开双眼,紧紧盯着正在试图从死神手中把他夺回来的吉尔伯特和马尔斯。
他想要说话……从他的嘴里挤出来几个音节……也许是一个名字!
“说呀!……说呀!……”马尔斯叫喊着。
混血男仆的情绪如此激动,这并不难让人理解,因为他不惜牺牲生命也要完成的使命,都取决于这个濒死者的最后话语!
年轻的奴隶试图说出几句话,但是说不出来……他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就在此时,马尔斯发现在濒死者的衣服口袋里,有一张小纸条。
他抓住纸条,迅即展开,借着火把的亮光读着上面的字迹,看清纸条上用木炭写的几句话,内容如下:
“在马里诺小河湾被德克萨绑架……被劫持到大沼泽地……在卡纳尔岛……此信委托给这个年轻奴隶……送交伯班克先生……”
纸条上的字迹马尔斯再熟悉不过。
“泽尔玛!……”他大声叫道。
听到这个名字,濒死者睁开了双眼,他的头垂了一下,似乎在做出肯定的答复。
吉尔伯特把他扶着坐起来,询问道:
“泽尔玛!”他说道。
“是!”
“还有蒂?……”
“是!”
“谁刺的你?”
“德克萨!……”
这是可怜的奴隶说出的最后一句话,他随即倒在干草堆上,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