濑山对升有一个可笑的误解。和升一起去萤酒吧喝酒时,他看见女招待们和升说话那么随便,就以为升和她们的关系不一般。
明天濑山要回东京一天,临走之前,他特意勤快地跑来问升要不要带话给那些女人。升说昨天刚收到萤酒吧全体女人们的来信,回头自己再给她们写回信,濑山要是去萤酒吧的话,顺便代他问她们好。濑山意味深长地理解这个“代好”,郑重其事地答应下来之后,说道:
“进入越冬时期后,K町就无事可干了,以后我肯定会常常回东京的。所以,我觉得现在不用急着把老婆孩子接到这里来。这里缺医少药,天气又寒冷,不方便带孩子来,我想等明年夏天再让他们过来。”
濑山喜欢以商量的口吻跟别人谈论自己的私事,最后还多余地补充了一句:
“再说我老婆特别怕冷。”
升有点害怕收到显子的第二封信,故意拖延了好几天才给她写回信。
起初他打算写封说谎的信,为了表示自己相信对方是在说谎,自己也必须说谎。这个纯粹任性的策略建立在下面的推理上:如果对方的信写的是事实的话,就会认为升的虚假的信也是事实,如果对方是在说谎,也会以为升是在说谎的。出于自己痛苦而对方不痛苦这种奇妙而谦虚的自信,升尽力不去设想会有与上面的推测相反的情况。而且,以前升尽管为了虚荣心时常隐瞒自己干的风流韵事,却从没有为了可怜的虚荣心而历数根本没有做过的风流事。
他一把撕掉了刚写了几句的信,自言自语道:
“如果对方把我写的假话当真的话,那么我如实写的话,对方也会反过来想而感到痛苦的。哪一种写法更能够使对方痛苦呢?”
这是个奇特的经验,迄今为止升除了对方的同意之外,从没有思考过女人内心深处在想些什么。现在他想的不是肉体而是心灵。他想在对方的内心建立一个假设。这样做的话,世界就会埋没于无穷无尽的“假如”中去……升决定不写回信。
“活着,难道一定要相信什么吗?”第二天午休时,他又一个人沿着奥野川河畔逆流而上时,这样想道。“我有必要像吞下苦药一样,完全相信那封信吗?从信上看的确也有说真话的地方,然而我已经没有了相信真实的单纯了。相信也没有用,决不能相信。其实相信女人的真实和相信女人的虚假是一回事。”
他觉得自己感慨于这种平庸的定理实在可笑,走在红叶日渐衰败的下坡路上,望着山脚下烧炭的黑烟,他又为自己下面这番平凡的感悟而惊讶。
“人也可以那样地生活。”
路边有焚烧杂草的痕迹,草地被斑斑杂杂地烧成野蛮而新鲜的黑灰色,升对此有了兴趣,他寻着人们踩过的脚印,用力踩了过去。灰烬在升的鞋底喳喳作响,他脚印清晰地印在柔软的土地上。虽说是自己的脚印,却是从别人鲜明的脚印上获得力量的。
道路豁然开阔,这是个二百坪大的校园。校园里有秋千,还有跷跷板,从状似神社的茅草房顶的小小学校里传来风琴声。这是个小学兼中学的学校,学生只有十个人。
升继续往前走,又是一片开阔地,这里有个山中小屋似的小客店,叫奥野庄。据说水库的负责人在这里吃饭时,见店里连四个一样的盘子都没有,惊讶不已。这客店看起来很是冷清。
升想起来忘了去看那条瀑布了,便抄着难走的小路返回了河边。水瀑在红叶的阴影里流淌着,起风了,落叶被刮得遍地都是,细细的水瀑就像在梳洗打扮似的将飞沫溅到了岩石上。
升又继续往上游走,见红叶丛中耸立着一棵浓绿的杉树,这时传来了一阵说笑声和歌声。侧耳细听,那是新潟的古民谣相川小调的一节。这合唱声听起来很稚嫩。
……
风浪乍起波涛涌
义经[源义经(1159—1189),日本传奇英雄,平安时代末期的名将。]公拔箭竟脱手
浪水退去箭难追
升顺着歌声寻去,潺潺流水中夹杂着从高处溅落的水流声,红叶丛中烟雾袅袅。升从山上下到河边,看见了光着身子的佐藤,吃了一惊。
“这儿可是个露天温泉哟,你还不知道啊?”
佐藤是原石调查的组长。午休时,他把组里的民工带到这里来,让他们洗个澡。
透明的热水,注入了岩石围成的浴池里,溢出来的泉水流进河里,热气腾腾。光着身子的民工们在池里向升点了点头。升也把衣服脱在岩石上,泡进了水里。水池紧挨着奥野川湍急的河流,风一吹,落叶唰唰地掉到头上。从温泉里出来的年轻人滑溜溜的脊背上,都沾上了不少红色和黄色的落叶。升也跟着大伙唱起来。
次日起进入了这个地方特有的晚秋时节短暂的雨季。濑山从K町托人送来了萤酒吧女人们的一大包慰问品。当晚,升当着同事们的面打开了包裹。有好几瓶贴着黑标签的苏格兰威士忌,还有羊羹罐头、纯毛西服背心、澳毛围巾和一瓶科涅克[法国科涅克地方产的白兰地酒。]。老板娘听濑山说将要断绝交通,便着急忙火地提前一个月把年货给送来了。大家看到这些高档慰问品都闭不上嘴,升大方地把这些东西平分给大家后说道:
“是祖父照顾过的女人送来的。她是个古道热肠、讲义气的女人,像母亲一样关照我。”事实上也是这样的。没想到第二天升听到了关于自己的奇妙的传言,说那些东西多半是未公开的母亲的礼物,升其实不是九造的孙子,而是妾生的儿子。
最先把大家在饭堂里嘀咕的这些话传给升的,是那个帮厨的女孩,她总算出了一口怨气,傲然地说给升听,然后仿佛真有那么回事似的对他说:“你也别太自以为了不起了。”
越冬的准备正在顺利进行,卡车冒着雨一趟趟送来够几个月吃的粮食。
越冬的年轻人们都到K町做了健康检查。已经割掉了盲肠和会滑雪是越冬的条件。升一向身体健康,只得过一次像样的病就是盲肠炎,没想到在这儿发挥了作用,完全符合条件。濑山也来了,在诊疗室里,他无所事事地叉开腿跨在火盆上取暖,一边大声地说:
“没有盲肠这点我倒是够条件,可是长这么大没滑过雪,不可能让我过冬的。”
“我们也不希望你越冬,你这人事太多。”
田代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说。
“越冬是有报酬的,够买个照相机。给我家儿子做个相册是我的梦想,可是我连个相机也买不起。”
“那你现在赶紧练习滑雪吧。”
田代嘲笑着根本无意越冬的濑山。
“到了我这个岁数学什么也来不及了。滑雪是有钱的学生玩的,我当学生的时候,哪有条件去滑雪呀。”
晚上,总工在K町为越冬者们饯行,在乡村艺妓们面前,照例演说了一番。冬天这段时间,总工将往返于K町的事务所和东京的总社之间。
濑山近来不再接待日渐减少的参观者,管起了越冬的物资准备工作,在K町和水库之间来回跑。
升收到了显子的第二封信,和第一封信相比判若两人,简直和升的回信如出一辙。因为,这封信里她没有谈到别的男人。
显子的笔迹给人以干枯的印象,她用的是黑墨水和粗粗的钢笔尖。纯白色的没有线格的厚信纸上,印有她丈夫家家纹的藤花图案。
她详细地描述了那一晚的回忆,感叹着这已成回忆的往事。第一次使用了“我想你”这个词语,说她正在考虑一个背着丈夫偷偷离开东京来和他相会的好办法。她那温柔情意让人感动,但这封热情奔放的信又属于司空见惯的那种情书。
我是不会被花言巧语的情书打动的,能够打动我的是司空见惯却又不虚伪的信。显子的信恰好符合这一条件,差一点就打动了升的心,这反倒使这个固执的青年不大高兴。
“这封信太文学化了。”升想。字面上平平静静,却隐含着撩拨人心的情趣,和升平淡的信不同。
使他感到难过的是,当他为发现了显子的感情的存在而惊讶时,就等于为发现了自己的感情而惊讶。曾从显子那种超人般的冷血中,看到自己的复制品,或者标本的升,今天才发现了显子的情绪化才能,这就等于也发现了自己身上同样的东西。他们两人竟是如此相像。尤其使他烦恼的是,他明白了显子的弱点和自己的弱点完全一样。
弱点?……升觉得显子的这封真实的信更使他痛苦。升的所谓“文学的感动”越强烈,这封信越使人疑心生暗鬼。
“她在模仿我呢。她把我的坦率的回信看做对第一封信的无言的抗议。所以这回态度一变,装腔作势,夸张了一番美好的感情。”
不能抱怨说升不像是经历过那么多艳遇的浪荡公子,升从没有给女人写过一封信,因为没有这个必要。即便写信也是简单的约会之类。不管对方怎么想,升可是没抱什么感情的。
结果,升总以为自己给予对方的只有肉体的感动,不知道自己还能给予对方以纯粹而朴素的感动。自己所写的有关那条小小的瀑布,沐浴以及孤寂山林中的生活的回信,文笔虽然不算漂亮,第三者看了都会感动的。
……他把脸凑近了显子的信,闻到了一股特有的香水味。
升不知道这是什么香水,显子很会选香水。那优雅、黯淡、沉甸甸的浓烈的甘美中,含有令人发怵的金属般的冷漠,它又像是在黑暗的庭院里散步时,那飘溢的花香,而且是经过多次雨水的,半枯萎了的花朵,发散在深夜凝重的空气中的余香。
这个气味使升想起了和服从显子肩头滑落时的窸窣声,还有那白色绉绸上自肩头垂下的紫藤花束,乱菊点缀着下摆的盛装和服,以及黑暗中隐约可见的美丽的尸体般的肉体……
这些回忆使升突然嫉妒起来,他觉得显子把这种香水洒在信纸上,是为了补充纯洁书信中的言外之意。他想到了从没有想过的显子的丈夫。
升真正感到了不愉快,而且这莫名其妙的嫉妒,使他为自己缺乏想象力而叹息。他开始害怕显子的来信了,与其这样,还不如不要收到她的信。于是他赶紧写了封简短的回信,末尾附上了这么一段:
“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们已进入了越冬状态。第一场雪一下,交通就断绝了,直到雪融化之前不能通信了。电信电话是唯一的联络方式,可是那部电话是利用高压线的传达电话,只能通到K町。因此寄到K町事务所的信件中,明信片由办事员在电话里念给收信人听。信则要征得本人同意才能开封,并以同样的方式来传达。你在写信的时候要想到这一点。”
这么一来,显子的假话就有了非常客观的理由,她即便说假话,也不是为了升,而是顾忌办事员了。
升放心地封上了信封,第二天早上在投信前,他犹豫着又打开了信封。他忽然想到这是不经过办事员过目的最后一封信,所以应该有些实质性的内容。他又重新改写了一遍,处处更换了温柔的词语。最后竟忘了自己一向的规矩,写了一句“我爱你”。升心满意足地想,这回可是撒了个具有决定胜负意义的大谎言。
二十吨煤炭以及酒、大米、干菜,各种干货、罐头等等差不多都运来了。十名工程师和一名医生、两名炊事员只等着越冬了。厨房的姑娘们回到了下游的村子,三个女佣也回K町去了。那个写情书的姑娘把自己的一张小照送给了升,说是作为留念。升问她为什么是留念,她说春天再见面之前,她就要嫁人了。
医生请无线电技师给K町拍了好几封电报,由濑山负责的药品还有一批没有送到,医生为此很着急。
下了好多天的雨总算停了,天气寒冷,阳光明媚。中午K町来了电报,说医药品全部备齐了,下午濑山跟车送来。这批药品一到,越冬就算准备就绪了,濑山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到了下午,云层开始增厚,阳光渐渐微弱下来。傍晚的时候,红叶已经落尽的寂寞的山间公路上响起了路虎的引擎声。
这一个月来对当地情况有了一些了解的濑山,在大家的迎接下,大模大样地下了车,俨然一副接受摄影记者欢迎的架势,和在东京时走沟沿躲车时像换了一个人。升觉得好笑,濑山一定是在模仿总工的派头呢。只要濑山和升两人时,他总要说:
“有什么呀,在工地这儿,会虚张声势就行。”
和大家吃完最后一顿告别晚餐,就要马上返回的濑山,在饭桌上又大肆吹嘘了一通。
“粮食和燃料都准备得充分得不能再充分了,大家尽管放心,卡路里方面是经过了认真研究的。”
晚饭后,濑山特意把升叫到没人的屋子里。
“你得多注意身体呀,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就无颜面对大先生的在天之灵了。”
“别这么说,是我自愿留下的,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是我自找的。”
“自找的,哼!虽说是心血来潮,可哪有你这样的呀,要是真想要照相机还可以理解,可是你早就有一架崭新的徕卡了。”
升笑着握了握濑山的手。濑山的方脸上那双小小的三角眼里泪光闪闪,升很意外。
阴沉的夜空下,大家出来送濑山。这大概是雪融化前,最后看到山外的人吧。喝醉了的年轻工程师们,挨个拍着濑山的肩膀。濑山坐进了路虎的助手席。
司机把发动机钥匙插了进去,摁下了启动键的按钮,响起了引擎的声音,却发动不起来。引擎在空响,怎么也打不着火,渐渐连声音也没有了。司机一个劲地摁启动键。
“喂,别瞎摁了,白费电池。”田代嚷道。司机歪着头直纳闷。
“奇怪呀,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我想起来了,快到这儿的时候,轧了个石头,响了一个怪声。”
“濑山君,出故障了。外面太冷,你先进屋呆一会儿吧。”司机留在外面修车,返回食堂的濑山情绪低沉,像变了一个人,惴惴不安的。
一会儿,司机甩着脏手套,进来说道:
“不行了,不行了。好像是汽油喷嘴坏了,得修一夜。大家帮帮忙,把车推到车库里去。”
大家一窝蜂地跑出去了,升也要跟出去,被濑山拦住了。
“城所君,我可怎么办哪。”
“有什么法子,等着修好了再走呗。今晚就放心地住下好了。”
“你这话太无情无义了,如果今天晚上下了雪……”
“那就是时运了。”升嘴上这么说,心里同情濑山,就上楼去自己的房间里,拿来一瓶萤酒吧送来的威士忌,濑山愁眉不展地慢慢喝了起来。
由于人数减少了一半,每个人都宽松地占据了一间屋子。濑山想和升喝酒,就到升的房间里来,两人消灭了那瓶威士忌。大为伤感的濑山,破天荒地说起了过去在城所家当书生时的事。升早已忘记了自己十几岁时,曾用墨笔在濑山的脸上画了个大大的八字胡的事,这些都是后来听家人说的。
濑山越说越没有顾忌了。
“我是昭和二十年去你家学习,就是国家总动员法实施的前一年,即自由主义经济的最后一年。先生真了不起。你的祖父才是真正的明治实业家。先生一直不屈服于战争中的电力管制,即使他还健在,也和买办资本家有根本的区别。你大概不记得了,先生很早就开始在家里招收书生了,少则七人,多则十五六人。我是没什么出息的,这些书生中后来出了四个大臣呢。”
濑山絮絮叨叨地说着说着睡着了。
……升一觉醒来,旁边的濑山正打着鼾,睡得很熟,似乎连梦都没做。升想象着若是给他画上个八字胡,也许会表现出像他这种对生活毫不厌倦的人特有的威严。
升感觉很冷。他套上棉褂,系上腰带,起来打开了窗帘。
外面在下雪。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视野变窄了,只能看见五天前关门撤走的对面杂货店房顶上落着的积雪。被封死的大门外,也堆起了雪堆。
濑山回不去了。升回头看了看他的睡脸,心想还是先别告知他为好,等他自己醒来再说吧,现在叫醒他也无济于事。
没有风,只有厚重的鹅毛大雪铺天盖地地下着。往天上望去,这柔软微小的力量,聚集在一起,向大地扑来,气势逼人,却悄无声息。
升内心涌起了喜悦,他与外界完全隔绝了。
升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可是他惧怕的不正是现实吗?这么说可能会贻笑大方,这个养尊处优的孤儿的这一倾向,即使不完全来自于祖父的遗传,也多少受其影响。城所九造的那般热情,那般固执,尽管是基于无穷的精力,和不知厌倦的现世支配欲,然而,能说没有被现实的恐怖所驱赶之人的狂躁吗?
“不会再收到显子让人烦恼的信了。”这位浪荡公子想着。“我面临着漫长的冬天,那是非人性的隔绝的自然。而且,那边还有水库,那是石头、水泥和钢材构成的巨大的水库。那不是未来,不是与今天相连接的明天。今后大约三四年我要生活在这个没有时间的物质当中,创造出一个巨大的东西来。我也能够有目的,也能够投入的,只是以和其他人不同的方式。”
就在升沉浸于奇特的念头时,濑山终于醒来了。他以一家之长的慵懒面容看了看四周,见旁边没人,自言自语着“好冷啊”。
他习惯性地在枕头边找烟时,看见了窗外的大雪,惊叫了起来。尽管升已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还是受不了他那悲痛欲绝的叫唤。
“下雪了?”
“下雪了。”
升无可奈何地答道。濑山颓然地盘腿坐在床上,然后抱着一线希望走到窗边,查看下雪的情况,他说:
“雪不算大,还能回去。车已经修好了吧?”
升沉默着。
“是吧,能回去吧?”
濑山又说了一遍。
“不行的,你也得越冬了。”
可以想象得到后来濑山怎样疯了一样地诉起苦来。他喊着老婆孩子的名字。他赖以生存的人际关系完全断绝了,最后濑山居然把这次偶然的事故,也归结到人事关系上去了。
“阴谋,这是阴谋,”他下了断言,“从K町出发前一定有人破坏了那个管子。使它在刚刚到达时才坏……对了,一定是这么回事。准是公司里的反城所派干的,我都能猜到是谁。想把我禁闭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再篡夺我的位置,他们太卑鄙了。升君,大家都叛变了,把你和我关在这种地方,是打算斩断城所派的根哪。我们成了人质了。”
一到这种事上,濑山那浪漫的空想可谓无边无际。“真是欲哭无泪。”他反复地说着这句话。昨晚和升分手时流的泪,如果是一点点人情泪的话,濑山的泪腺还是很发达的,然而一到这么吃紧的自己的问题时,就没有了眼泪,却代之以无穷的空想了。
升不忍面对这个可怜的男人,默默地站在窗边望着漫天的大雪。这大雪不仅把升与外界隔绝,也使濑山与外界隔绝了。这个有家的男人那“火热的亲情纽带”也同样被眼前的大雪切断了。说累了的濑山沉默下来,和升并肩眺望着那无声的雪花。
良久,濑山有气无力地喃喃道:
“阴谋……这是阴谋……”
升这回能够理解了,以濑山的性格,把所有现象都用人际关系来解释,对他多少是个慰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