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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雲和尚七會餘錄卷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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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蘇西華山秀峰寺門人(行瑋)等編

室中語要

師云:山僧此間禪不用你低頭思量,只要眼親手快,直下薦去。古人云:舉不顧,即差誤。擬思量,何劫悟?大慧云:此事若向事上覷,即疾向意根下卜度則遲。設若道一總不會,且問你:忽若內逼時便走,是會不會報鐘響便起單著衣,是會不會自諦。審看!當此時節,佛眼也覷不見,極是現成,何不便恁麼承當去?多少省力。

師云:大凡學地人自治不暇在眾須理會己躬事當心無異緣。慎勿三三兩兩,聚頭商量自己黑漫漫地,又妄教人如何參,如何看?如何疑。又謂某人語是某人語,非此最是惡口。

師云:兄弟家既來參禪,禪無定相,不可自己先執了一見,須是放下從前解會,如初生嬰兒禪道、佛法一總不理會,但時中憤然見師家發一言,示一機,便急著眼,此則不定時節,便有相應。若雖隨著師家,純用自己執見作功,如甚麼相似?正如人家學生子要學舉業,從了先生,將經旨從頭指點學生不理會。雖聽先生說了卻道者,經旨難解,難入背地裡,卻將山歌曲本小說,逐日去看,自謂容易領覽。你道此學生子要做秀,才得也未?中選也未?莫道中選情知,做秀才也無分選。佛亦如是,既到者裡,聽者大爐鞴中煆煉,夙有靈骨底一捱一拶,自然築著磕著。原其初志全在,無一絲頭知解為礙,故得容易入門也。所以云:十方同聚會,箇箇學無為。此是選佛場,心空及第歸。

師云:參禪人須具正見,不可作外道見解。何故即如?而今人不肯修行底,日用隨聲逐色,業識茫茫同,不必論出來參學聞知識開示個本來人,即便執四大五蘊中有個本來人,此便是外道見了。且未嘗見得本來人,如何面目即便計四大是有壞底,本來人是無壞底,四大是假底,本來人是真底,四大不能動用,本來人能動轉四大,此病莫道新學菩薩即久在叢林,十箇有五雙,如是殊不知執真底不壞底,即是常見;執假底壞底,即是斷見。斷常二見蘊於胸次,即是生死根本。此見不消,要出生死又何能得?所以永嘉云:修行恐落斷常坑。又有底畢竟要見此本來人,逐日捫空捕影,撐眉努目,如渴鹿趁陽燄,走到老死本來人,畢竟無你獲處。你若要去此等見解此等病痛須向大棒下討箇倒斷,則佛病、祖病、禪病、生死病,四百四苦病、八萬四千毛病,乃至外道家種種惡見,自無地可寄,方纔胸次,得安樂。

師云:今時兄弟例皆務有得說見問一句,不原問旨,即儱侗荅一句,或一喝便走,自謂當機直截,殊不知賺了也。所以當時老東山云:我者裡不比諸方,要你擎拳豎指。拂袖便行。下咄下喝。秪要一言下道得諦常,便是汝見處。蓋亦變董通途,因病發藥,正治杜撰影響之流。

師云:大凡師家垂問要在驗人端的,你若端的了出語,自然中節;若未中節,其病在。自己見處未真,譬如堪輿家定風水相似,看山勢從何處來?到此盤結青龍白虎主山案山下沙水口,雖則種種相稱,像個堂局,未為得真氣脈,要得真氣脈,全在一點真穴上。若是具眼底,一點便著,則左右皆吉;點穴若錯,則主山好也。無用照山,好也無用,青龍也無用,白虎也無用,下語亦復如是,不點著正脈,儘你作聰明,逞伎倆,尖新奇巧,總無交涉。若是有志之士,自不東尋西湊,直須慎重,不將放過,時時退步,絕卻閒想,向命脈上,理會清楚。然後一語清則語語清,一問了則問問了,縱然無語亦自分明。其間湊來底有語,是有語不是細,勘之不惟不是處,不是即其是處,亦是偶爾成文,彷彿蹈襲,只為支吾得一轉兩轉,即便自謂了事。其實腳跟下正未穩在,所以胸中有時不疑。又有時疑有處透得,又有處透不得,恍恍惚惚,隨語生解,此病若不自肯,退步知非,重新發憤,討個倒斷,縱千佛出世亦救不得。

師云:昔雲長公辭孟德曹公,以義聽其行所經歷五關皆衝突,而過五關之將,鮮有能阻遏者。今衲子相從於此尋常非不放行,偶拈片瓦礫向面前,渠便礙腳,何況五關耶?

師一日云:死生縛三塗,果人知必根,惡業故居恒。見質直樸愿者,必稱曰:若是人者,生無惡死,不入地獄矣。正不知所見未正生死之輪正未息也。見之不正獲苦甚於他業。楞嚴云:如行路人往來相見。見不正者,謂身見諸邪見也。故為善人易無,諸身見難,修學人其可不知耶?

師一日問禪者云:教中何以名實相?禪者云:實相者,離相之謂。師云:實相者,乃法性也。法性即性空,性空即緣會,緣會即諸法,故不可言實相離相不?若云諸相非相,則實相明矣。今時衲子心識麤淺,往往說全體現說,覿面不識,及徵驗之,皆未了性空緣會之旨,謬執諸相即實相,與佛祖意便霄壤相隔,以其未消聲色翳障,所謂差之毫釐,失之千里也。又有者,向諸相之外認實相。嗚呼!堅執世相,自謂證聖凡夫而號帝王也。離相求真,自謂得法外道而迷斷常也。古尊宿云:老僧三十年未得個入處,見山是山,見水是水,中間得個入處,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直至而今見山依舊是山,見水依舊是水。談世間相常住者,必如古宿,其庶幾乎?

師一晚云:近來士大夫亦有留心宗乘,將此事為奇特,然此事實是奇特,但到家人不作此想。譬若有人平時未嘗出戶,所見自眇,或者攜之登泰山及其巔,遂得大觀,四望寥廓,不免生奇異想。及乎久處習視,則為尋常,自忘其所履之高矣。如我禾中無山望,不及遠登虎丘,可見金閻人物,虞山百里髻髮相對,登穹窿,殆見姑蘇一境、虎丘諸山皆出其下,登金焦則見大江,滔滔西來,以其無蔽,南北郡縣皆在指顧,豈不為曠且遠乎?雖然,若將方泰山所見,自當一笑先佛教門,蓋有無量自淺之深,約為三乘,小根得其淺大,根得其深,深者自深,淺者自淺,淺不知淺者,智眼不同,所見亦異也。語其異小者,淺者求至佛地,窮劫尚不能得達磨,直指人立地成佛,豈不直捷?令衲子輩不知法有淺深,往往以佛祖明心見性,配合外典,不知彼所說心性尚不類佛法之淺者,小者合之同之,正猶一旦升泰山之頂,自不知所履之高聞。有人云:金焦之高,若此信之。有人云:穹窿之高亦若此。又信之,更有給之者云:虎丘之高亦類此,皆信而不辨。何故?以足跡未嘗稍經虎丘,諸山也,必行遠自邇,升高自平,然後知虎丘不若泰山、泰山之不類虎丘。古尊宿如百丈、南泉、黃檗、臨濟、南陽大珠,皆知淺深辨同異之士也。衲子當法之,或有所得,慎勿以小見為足,大心自忽,小者進,大者降,得其宗,究其諦,考其異同,挹其淺深,則知宗乘之實為高出三乘進趣,皆在下矣。彈指而超,豎指而悟欲,不名奇特,不可得也。又常分也,不可稱奇特,未領悟者,不得不為奇特。

荅崑山諸千如居士

自登銅井與木石,居跫然足音罕聞也。每念足下托在道炤,故不以紙墨通殷勤來諭,向日參禪,今原讀書聊盡秀才本分山野道好足下還見此本分麼?出生廣大,步驟闊略,在天同天,在人同人,在僧同僧,在俗同俗,湊泊無路,退避無門,非世出世間法,而不礙世出世間法。張拙秀才云:隨順世緣無罣礙,涅槃生死等空花是也。曹溪云:離世覓菩提,恰如求兔角是也。老龐云:日用事無別,惟吾自偶諧是也。足下驀忽與之相應,則知參禪不出此本分,讀書史也不出此本分,在家不出此本分出家也不出此本分出家,不出此本分。做僧家也得,在家不出此本分做俗漢也得,做俗漢也得,處俗而不著俗相,做僧家也得,居僧而不著僧相。夫然後貴也得而不著,貴相賤也得而不著賤相,是法平等,無有高下,以故從上大力量漢現宰官身為如來使,致君澤民提挈同類,透脫生死,不生取舍情,不立人我見,不作奇特想,不起平常解,靡不承此本分威光而已。所以云:要明恁麼事,須是恁麼人。若是恁麼人,必明恁麼事。纔說恁麼則水流山峙也恁麼。日上月下也恁麼,魚躍鳶飛也恁麼。鶴長鳧短也恁麼,即釋迦老子出世坐菩提場,四十九年橫說豎說,嚇人嚇鬼也恁麼。末後拈花示眾:帶累金色頭陀,裂破面皮也恁麼。乃至從古至今,天下宗師喚鐘作甕,高揮大抹,落艸求人也恁麼。諸大白衣與曲彔床上老凍膿,激揚鏗鏘,建立法幢也。恁麼足下不可不恁麼。故讀書時,可即讀書時究本分,不必舍讀書而學佛學佛時,可即學佛時究本分,不必礙學佛而讀書,但取舍計較之念一萌本分,遂不隔而隔矣。然則如何得不隔去?樹凋葉落,體露金風,面目分明,切忌自家諱卻。

雲門云。此事若在言語上。三乘十二分教豈是無言。跛腳阿師大似病後驗方。藥山云。若也無言啟蒙。何名達者。我今為汝說者個語。顯無語底。大小藥山誘人犯法。永嘉云。默時說,說時默。大施門開無壅塞。合水和泥不是好手。香嚴云。語是誑,寂是謗。語默向上有事在。久嚮香嚴原來偷心未息。此四古錐。雖則老婆心切,簡點將來。總在葛藤裏舒縮。且道那個親?

示葛瑞五居士

此門中事,非猛利心,不入非沉,潛心不大。古人所謂以無學之學,朝宗百川,正以一川有一川之名字,一川有一川之淺深。彼川非此川,此川非彼川,及乎到海,則同一味,失其本相。此不為淺,彼不為深,此即彼也,彼即此也。雖然,觀乎海者則若是,未見乎海淺深之脈,長短之相,如何能同?以彼但見乎此川,未見彼川,但見乎一川,殊未窮百川,況能窮海乎?三乘十二分,淺深之脈也;諸子百家,長短之相也。此亦言心,彼亦言心;此而論性,彼亦論性。此而談理,彼亦談理,各見其所至涯量耳。得源頭者,能此還此,彼還彼長,還其長短,還其短淺,深還其淺深,不被百川之所瞄忽。若轉其局面,則又一相一味,無敢立異,同於其間。所謂操縱在我,我為法王,於法自在。佛說三乘之教,皆出世法也。舍此皆為世間之教,而三乘皆稱為聖人,以其超出界外也。齋中無事,當以此討究之,則知達磨一宗,尊且貴矣。

示葉嶽心居士

用世人要實世相,若看世相不實,則不能救民於水火之中出世人要空世相,若看世相不空,則不能置身于塵勞之外,不壞世相而又能出染,不著世相,而又能利生唯佛耳。然善學柳下惠,當先學魯男子要學佛不著此岸,不住彼岸,當先看世間皆如影響,亦是學老龐第一論頭。看渠當時傾萬金于湘江,賣箍籬過日,何等手段?今既在此,道不擔荷,非丈夫也。既擔荷,便以聖賢自居,便有援溺之任,同事之攝。若欲行此道而不能化,自以解脫化他解脫人將疑之矣。以道自任,不使人信而使人疑,不亦失夫善化之術乎!倘己心得而躬行,山僧為是瑣瑣,不妨贈金以黃。

示鄭子康居士

披來扎,知向法門著腳實,實為生死無常,出於至誠,非泛泛者流所比也。從上諸佛諸祖發心修行,不過如是此入道之正因,第發心後,無論念佛參禪,但可信而參,未可信而解也。若落意解,不惟參禪,不發正悟,即念佛一門於誰字上,未免強生節目矣。來云:一而二,二而一,著衣吃飯非本身,著衣吃飯,真本身等語是也。古人云:誰之一字?悟卻多少人?信而參者是也。誰之一字,誤卻多少人信而解者是也。故參禪一著,無論愚智第一怕著一意見,若云此事必大英傑漢做者,我或不能,則自畫矣。古人所謂先推出一座,須彌山障卻是也。今欲徑截理會,請收起如上葛藤,無論念佛誰不誰。那吒本身不本身,急急還我鄭子康居士面目來,快須著眼,切忌又打入理路去。

口口聲聲究本身,只緣知解費追尋,儻能截斷閒言語,片骨塵毛解報恩。

示著書記

承當此事極難,其人從上師資相聚,切磋琢磨。十年二十年者,心相體信,造就不凡,於大法能入閫奧,鏟去浮枝浮葉,直見根蒂,平日立心端端確確,處眾應事,圓融分曉,不執不泥,相時知變,謙光退步,遠離熱鬧甘苦,受淡先聖一麻一麥,為法求人,便是樣子。如意一柄,為住山本錢,不得輕易拈出,直須拋向壁角落頭,無人知處,從他生繡,年久月深,斑斑點點,古古樸樸,硬硬橛橛。遇著個漢冷地覷著,認為奇貨,便與當頭一擊,然後收拾拋向腦後,勿使狼籍活卓卓地,使千聖亦摸索不著。古人得意之後,埋光鏟耀,一味信緣,或者老於丘壑,亦所不辭。今時流習有一分之長,便欲衒賣此等裨販虎皮羊質,法所不取。古云:紹隆佛祖,非為小事。諦審先宗,是何標格?切須保秘,慎勿去心。

示修書記

豪傑之士,卓立世間,豈若庸庸瑣瑣空過,一生沒世而名不稱,必頂天立地,用世出世,務欲轟轟烈烈,出人一頭地,與聖賢佛祖聚頭磕膝蒼生赤子同軀,共命收拾威音王已前一片田地,真知灼見,界限分明,契書牢固,直教現前,春生夏長,夜寐夙興,頭頭受用,森羅萬象,不礙眼光,大地山河,了無異相。忽若暫起佛見法見,便盡情掃向他方世界,何況玄妙情識,涕唾涎沫,又何足憑?尋常硬紏紏地,不與人爭長競短,一味退步,使一切人上覷下覷,無處著眼腳跟穩當,透到大休大歇,然後推己之餘,無論寶坊茅舍,點化一個半個,領取從前家業,使他如獅子王哮吼,百獸腦裂,生死塵勞,自能一刀截斷。今時出家兒儘有向上喜擔荷,此事要之,所見不高,其識不遠,如蠅子蝸牛,一點粘涎,便沾染著,名曰行化。明眼人從旁觀之,卻成笑具,不知到處逢人,驀面欺固。衲僧本分當為事,唯其一念繫著聲名貨利,遂差之毫釐,失之千里流入,逞伎倆猢猻隊中,別傳一宗,致不尊重。總圖得因緣豐裕,不過一時鬧熱門庭,開口吐氣,七銅八鐵,弄到頭來,無些意味。夫子之道,予欲無言,然言以載道,於今不朽,佛祖之法,亦本無言。若又無言啟蒙,何名達者?設若言而昧昧,只可誑諕閭閻。要同釋迦夫子,積厚流光,何能企及?公知見深穩,加復沉潛,資深逢源,三年不飛,飛即沖天,三年不鳴,鳴即驚,人乃古今。大逢之士,步驟如是。今既敝屣世相,直入法地,相期負荷,以捍狂瀾。

答語

問:大徹底人本脫生死,因甚命根不斷?師云:全承渠力。佛祖公案只是一個道理,因甚有明與不明?師云:古今榜樣,大修行人當遵佛行,因甚不守毘尼?師云:種穀不生豆,杲日當空,無所不炤,因甚被片雲遮卻?師云:切忌打失眼睛。人人有個影子,寸步不離,因甚踏不著?師云:腳跟點地也未。盡大地是個火坑,得何三昧不被燒卻?師云:弄潮須是弄潮人。

問:殿角風搖樹,行人盡解衣時如何?師云:火不待日而熱。清風翻白羽。野老笑相親時如何?師云。利動君子佛殿東南因甚缺了一角。師云:瞻仰有分。僧堂中幾人坐臥。師云:個個眼如盲。

問:達磨不來東土,二祖不往西天,玄沙因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