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不二女功内丹次第诗注
陈撄宁
孙不二女功内丹次第诗注凡例
一、原诗十四首,辞句雅驯,意义浑涵,乃丹诀中之上乘,故全录于篇端,以便学者诵习。
按:七言绝句七首、孙不二元君内丹次第诗,录于《孙不二元君内丹次第诗》篇中,此文中不再重复录入。
二、原诗虽标题为女功内丹,然就男女丹诀全部而论,其异者十之一二,而同者则有十之八九。故男子修仙者,亦可于此诗得多少参悟。
三、诗中杂用仙家专门术语,博学之士,尚不易窥其玄奥,普通妇女无论矣。不佞此注,极力阐扬,泄尽隐秘,真口诀已跃跃纸上。至其工夫首尾,不能成段说明者,则因为原文所限,不得不尔。
又注中多引古语者,皆当日信手拈来,适合妙谛,比自作为优,且免杜撰之嫌。
四、注中文字,虽非白话体裁,然已扫除譬喻,都为实语,浅显易明,凡国文通顺者,阅之自易了解。若对此犹有难色者,其人恐于仙道无缘。盖此等无上道妙,必须择根器而授。作诗者意在发挥自己之性情,本不求他人之了解;作注者志欲流传高深之学术,亦不欲博庸俗之欢迎。故普度之说,非本编范围内事。
五、仙家上乘工夫,简易圆融,本无先后次第,此诗所谓第者,就效验深浅言之耳。若言工夫,则自第一首至第十四首,皆是一气呵成,不可划分为十四段落,故须前后统观,方能得其纲要,幸勿枝枝节节而议之。
六、女子修仙,除天元服食,窒碍难行,人元双修,誓不笔录而外,古今来仅此一门,堪称大道。其余诸家所说,坛社所传,名目繁多,种类各别,不善学者,流弊百出,纵能善学,亦仅可健身延寿,无疾而终,其去仙道,盖远甚矣!有大志者,于此篇宜三致意焉。
七、古人学道,有从师二十余年,或十余年者。如阴长生、白玉赡、伍冲虚之流,皆是师与弟子同居一处,实地练习,随时启导,逐渐正误,然后能收全功。今人志气浮薄,作事无恒,所以难于成就。其狡诈者,每喜用市侩手段,旁敲反激,窃取口诀,以为一得口诀,立刻登仙,不知所得者乃死法耳。而真正神仙口诀,皆从艰苦实验中来,彼辈何曾梦见。敬告读者,若有所得,务要小心磨炼,努力修持,否则得与不得等(此种弊病,男子最多,女子尚少。)。
八、儒释道三教,白汉以来,至于清末,彼此互相诽议,优劣迄无定评。君主政体改革而后,儒教早已同归于尽,道教又不成其为教,只余佛教为硕果之仅存。其中信徒虽多,而真实用功者盖鲜,僧尼无论矣。即一般在家居士,所称为大善知识者,除教人念阿弥陀佛而外,别无法门。至于参禅坐香、打机锋、看话头等等,因净土宗盛行,已渐归淘汰。天台止观,虽有入手之法门,仅作讲经之材料而已,从未有人注意于实行修证者。近来又有所谓真言宗者,授自东洋,传于中国,学者甚众,每因持诵急迫,致令身心不调。
总上四端,曰净土,曰参禅,曰真言,曰止观,近代佛教之精华,尽于此矣。然皆属唯心的片面工夫,而对于唯物的生老病死各问题,殊无解决之希望。其所谓一切了脱者,都有待于身后,而生前衣食之需,男女之欲,老病之虞,皆与常人无异。至其死后如何,惟彼死者知之耳,吾辈未死者,仍难测其究竟也。
况佛教徒之习气,每谓惟佛独尊,余皆鄙视,教外诸书,概行排斥,虽为宗教家对于教主应有之态度,所惜划界自封,因此遂无进步。吾人今日著书,乃为研究学理,预奋将来同志诸人,实地试验,解决人生一切问题,与彼阐扬宗教者,用意固有别也。故对于道教之元始天尊、太上老君、玉皇太帝,毫无关系可言。
至若儒释二教经典,及诸子百家,遇有可采者,亦随时罗致,以为我用,不必显分门户。书中于仙佛异同,偶依昔贤见解,略加论断,虽曰挂一漏万,所幸不亢不卑,庶免随声附和,自误误人。盖学者之态度,本应如是也。
总之,不问是何教派,须以刻期见效为凭据,以今生成就为旨归,苟欲达此志愿,除却金液还丹,别无他术矣。谨掬微衷,敢告同志。
九、世间各种宗教,其中威仪制度,理论工修,殊少男女平等之机会,独有神仙家不然。常谓女子修炼,其成就比男子更快,男子须三年做完者,女子一年即可赶到,因其身上生理之特殊,故能享此优先之利益。至其成功以后之地位,则视本人努力与否为断,并无男女高下之差,此乃神仙家特具之卓识,与别教大不同者。可知神仙一派,极端自由,已超出宗教范围,纯为学术方面之事。读者幸勿以宗教眼光,强为评判,女子有大志者,宜入此门。
十、我非女身,何故研究女丹诀?又未尝预备作世间女子授道之师,何故注解女丹诀?盖深恐数千年以来相传之道术,由兹中绝,若再秘而不宣,此后将无人能晓,虽有智慧,从何入门?
世固不乏读书明理之女士,发大愿,具毅力,不以现代人生环境为满足,不以宗教死后迷信为皈依,务免衣食住行之困难,誓破生老病死之定律,非学神仙,安能满愿?是则区区作注之苦心也。(男子修仙,有太阳炼气术,今世尚有知者。女子修仙之太阴炼形术,几于绝传。因男子做工夫,能尽其本分已足,不必再问女子之事。故世之传道者,说到女功,总不免模糊影响,而女界中又少杰出之材,更难遇堪传此术者。从今而后,深望继起之有人也)。
孙不二仙姑事略
孙仙姑名不二,号清静散人,宁海县忠翊幼女(宁海属今山东登州府,非浙江省之宁海)。金太祖天辅二年生,禀性聪慧柔淑,父以配马宜甫,生三子。宜甫即北七真中所称马丹阳真人是也。丹阳既师事王重阳,故仙姑亦因重阳祖师之种种方便劝化,遂远离三子,屏绝万缘,诣金莲堂祈度,密受道要。数年后,师挽丹阳西游,居昆仑烟霞洞,姑独留于家,勤修不倦。金世宗大定十五年,往洛阳,依风仙姑,居其下洞,后六年道成。时当大定二十二年十二月十九日,忽沐浴更衣,问弟子天气卓午,援笔书颂云:“三千功满超三界,跳出阴阳包裹外;隐显纵横得自由,醉魂不复归宁海。”书毕,趺坐而化,香风瑞气,竟日不散。元至元己巳,赐号清静渊真顺德真人,道派名清静派。
(以上采自《续文献通考》及《登州府志》,并他种记录,若欲知其详,须阅《道藏》中关于北七真一派之记传专籍年谱诸书)
注解
按:女丹诀传世者,现止数种,较之男丹经,未及百分之一,已憾其少,且大半是男子手笔。虽谈言微中,终非亲历之境,欲求女真自作者,除曹文逸之《灵源大道歌》而外,其唯此诗乎。
原诗行世既久,无人作注。余往岁与某女士谈道之余,随时解释,邮寄赠之,距今已阅廿稔。旧稿零乱,杂于故纸堆中,难以卒读。爱为检出,重校一过,幸无大谬,遂录存之。固不敢自信尽得孙仙姑之玄义,但为后之读此诗者,辟一门径而已。注中容有未臻圆满处,因欲启诱初机,故卑之毋高论耳。
收心第一
吾身未有日,一气已先存;
吾人未有此身,先有此气。谭子《化书》云:“虚化神,神化气,气化血,血化形,形化婴,婴化童,童化少,少化壮,壮化老,老化死。”此言顺则成人。若达道之士,能逆而行之,使血化气,气化神,神化虚,则成仙矣。
“一气”者,即先天阴阳未判之气。至于分阴分阳,两仪既立,则不得名为一气。儒家云:“其为物不二,则其生物不测。”亦指先天一气而言。老氏之得一,即得此一气也,此中有实在功夫,非空谈可以了事。
似玉磨逾润,如金炼岂昏?
丹家常有玉池、金鼎、玉兔、金乌,玉液、金液,种种名目。大凡言阴、言神、言文火者,则以“玉”拟之;言阳、言气、言武火者,则以“金”拟之。意谓玉有温和之德,金有坚刚之象也。然亦偶有例外。
扫空生灭海,固守总持门;
“生灭海”即吾人之念头。刹那之间,杂念无端而至,忽起忽灭,莫能定止。念起为生,念灭为死,一曰之内,万死万生,轮回即在目前,何须待证于身后?然欲扫空此念,谈何容易!惟有用法使念头归一耳。其法如何?即固守总持门也。
“总持门”者,老子名为玄牝之门,即后世道家所谓玄关一窍。张紫阳云:“此窍非凡窍,乾坤共合成,名为神气穴,内有坎离精。”质而言之,不过一阴一阳、一神一气而已。能使阴阳相合、神气相搏,则玄关之体已立。虽说初下手要除妄念,然决不是专在念头上做工夫,若一切不依,一切不想,其弊必至,毫无效果,令人失望灰心,是宜熟思而明辨也。(紫阳此诗,另有一解,不在本篇范围之内。)
半黍虚灵处,融融火候温。
“半黍”者,言凝神入气穴时,神在气中,气包神外,退藏于密。其用至微至细,故以半黍喻之。“虚”者,不滞于迹象。“灵”者,不堕于昏沉。杂念不可起,念起则火燥;真意不可散,意散则火寒。必如老子所云:“绵绵若存,用之不勤。“方合乎中道。“融融”者,调和适宜。“温”者,不寒不燥也。
此诗二句,言守玄关时之真实下手功夫,维妙维肖。然决不是执着人身某一处部位而死守之,切勿误会。若初学者死守一处,不知变通,将来必得怪病。
养气第二
本是无为始,何期落后天;
顺乎自然而无为者,先天之道;出于人力而有为者,后天之功。吾人当未生之初,本是浑元一气,无名无形,不觉而陷入于胎中,于是有身。既已有身,而大患随之矣。
一声才出口,三寸已司权。
婴儿在胎,仅有胎息,鼻不呼吸。及至初出胎时,大哭一声,而外界之空气乘隙自鼻而入,于是后天之呼吸,遂操吾人生命之权。
其始也,吸入之气长,呼出之气短,而身体日壮;其继也,呼吸长短平均,身体之发育,及此而止。到中年以后,呼出之气渐长,吸入之气渐短,而身体日衰。临终之时,仅有呼出之机,而无吸入之机,鼻息一停,命根遂断。“三寸”者,指呼吸而言。
况被尘劳耗,那堪疾病缠。
上言人身生死之常理,此言人之自贼其身也。
色、声、香、味、触、法,是名“六尘”。劳心、劳力,皆谓之“劳”。吾人自然之寿命,本为甚短,纵不加以戕贼,在今世亦甚少有能过百岁者。况麈劳与疾病,皆足以伤竭人之元气,使不得尽其天年,故多有寿命未终而中途夭折者。
(或问:“六尘之说,乃释氏语,何故引以注丹经?”答曰:“非我之咎,原诗已喜用佛家名词,如“生灭”、如“真如”、如“舍利子”等,皆非道家所本有者,不引佛典,何能作注?”)
子肥能益母,休道不回旋。
“子”者,后天气;“母”者,先天气。后天气,丹道喻之为“水”;失天气,丹道喻之为“金”。按五行之说,金能生水,是先天变为后天也。丹道重在逆转造化,使水反生金,是由后天返还先天也。
昔人谓为九转还丹,九乃阳数之极,又为金之成数,故曰“九还”,非限定转九次也。先天难于捉摸,必从后天工夫下手,方可返到先天。后天气培养充足,则先天气自然发生,故曰“子肥能益母”。“回旋”者,即返还逆转之谓。
行功第三
敛息凝神处,东方生气来;
“敛息”者,呼吸之气,蛰藏而不动也;“凝神”者,虚灵之神,凝定而不散也。“东方”者,日出之位;“生气”者,对于死气而言。古之修炼家,行吐纳之功者,大概于寅卯二时,面对东方,招摄空中生气入于吾身,借其势力,而驱出身内停蓄之死气。
上乘丹法,虽不限定时间与方所,然总宜在山林清静之区,日暖风和之侯,则身中效验随做随来,如立竿见影。果能常常凝神敛息,酝酿薰蒸,不久即可由造化窟中,采取先天一炁。孔子云:“先天而天弗违“。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
此段作用,乃真实工夫,非空谈,亦非理想,惟证方知。若问“息如何敛?神如何凝?处在何处?来从何来?”既非片语能明,且笔墨亦难宣达,须经多次辩论,多次实验,又要学者夙具慧根,苦心孤诣,方可入门。若一一写在纸上,反令活法变成死法。世人性情不同,体质各异,学此死法,适足致疾,非徒无益,而有害之,将何取耶?
万缘都不着,一气复归台。
昔人云:“修道者须谢绝万缘,坚持一念,使此心寂寂如死,而后可以不死;使此气绵绵不停,而后可以长停。”“台”者何?灵台也。灵台者,性也。“一气”者,命也。命来归性,即是还丹。
张紫阳真入云:“修炼至此,泥九风生,绛宫月明,丹田火炽,谷海波澄,夹脊如车轮,四肢如山石,毛窍如浴之方起,骨脉如睡之正酣,精神如夫妇之欢合,魂魄如子母之留恋。”此乃其境界,非譬喻也。以上所云,可谓形容极致。
阴象宜前降,阳光许后栽。
阳火、阴符之运用,虽出于自然,但人工亦有默化潜移之力,不可不知。自尾闾升上泥丸,乃在背脊一路,名为“进阳火”;自泥丸降下气海,乃至胸前一路,名为“退阴符”。以升为进,以降为退。
又凡后升之时,身中自觉热气蒸腾;及至前降之时,则热气已渐归冷静。此以热气盛为“进阳火”,热气平为“退阴符”。
二解虽义有不同,理则一贯。此中有许多奥妙,应当研究。
山头并海底,雨过一声雷。
吕绝阳真人《步蟾宫词》云:“地雷震动山头雨”。《百字碑》云:“阴阳生反覆,普化一声雷。”邵康节先生诗云:“忽然夜半一声雷,万户千门次第开。”钟离真人云:“达人采得先天气,一夜雷声不暂停。”彭鹤林先生云:“九华天上人知得,一夜风雷撼万山。”丹经言雷者甚多,不可殚述。其源皆出于《周易》“地雷复”一卦,其实则喻先天一炁积蓄既久,势力雄厚,应机发动之现象耳。其气之来也,周身关窍齐开,耳闻风声,脑后震动,眼中闪光,鼻中抽搐,种种景象,宜预知之,方免临时惊慌失措。
然女工修炼,欲求到此地步,必在月经断绝之后。而孙诗所云,乃在斩龙之前,恐难得此效。大约此处所谓雷者,不过言行功之时,血海中有气上冲于两乳耳。此气发生,丹家名曰活子时。“山头”喻两乳及膻中部位;“海底”喻子宫血海部位。“雨”喻阴气;“雷”喻阳气。
录者按:此注有误,行者修行至此,自可体会。
斩龙第四
静极能生动,阴阳相与模;
“龙”者,女子之月经也。“斩龙”者,用法炼断月经,使之永远不复再行也。若问:“月经何以名为龙?”则自唐朝以后,至于今日,凡丹书所写,及口诀所传,皆同此说,当有一种意义存于其间,暂可不必详解。
若问:“女子修道,何故要先断月经?”此则神仙家独得之传授,无上之玄机,非世界各种宗教、各种哲学、各种生理卫生学所能比拟。女子修炼与男子不同者,即在于此;女子成功较男子更速者,亦在于此。若离开此道,别寻门路,决无成仙之希望。倘今生不能修成仙体,束手待毙,强谓死后如何证果,如何解脱,此乃自欺欺人之谈,切不可信。
或者谓:“既是月经为修道之累”必须炼断,则老年妇人月经天然断绝者,岂不省却许多工夫,其成就当比少年者更易?”不知若彼童女月经未行者,果生有夙慧,悟彻玄功,成就自然更易。一到老年,月经干枯,生机缺乏,与童女有霄壤之殊,何能一概而论?
法,要无中生有,使老年天癸已绝者,复有通行之象。然后再以有还无,按照少年女子修炼成规,渐渐依次而斩之,斯为更难,岂云更易?所以古德劝人“添油宜及早,接命莫教迟。”
静极则动,动极则静;阳极则阴,阴极则阳,乃理气自然之循环,无足怪者。《道德经》第十五章云:“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久动之徐生?”上句言人能静,则身中浊气渐化为清气;下句言静之既久,则身中又渐生动机矣。
《道德经》第十六章云:“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上二句言静极,下二句言生动。“复”即复卦之复。阴象静,阳象动,五阴之下,一阳来复,亦言“静极生动”也。
“模”者,模范,所以成物。“相与模”者,盖言阴阳互根,彼此互相成就而不可离之意。
风中擒玉虎,月里捉金乌。
“风”者,人之呼吸也。如丹经云:“后天呼吸起微风。”又云:“吹嘘藉巽风。”皆是此意。道书常以“虎”配西方金,“龙”配东方木;凡言铅、言金、言虎,都属一物,不过比喻人身中静极而动之先天阳气而已。
“月”有二义:若言性功者,则当一念不生时,谓之月,谓其清净无瑕,孤明独照也;若言命功,则当先天阳气发动时,亦谓之月,譬如晦朔弦望,轮转不忒也。
“金乌”即日之代名词,日即离,离即火,火即汞,汞即神也。当采取先天炁之时,须借后天气以为枢纽,故曰“风中擒玉虎”。玉字表其温和之状。石杏林真人曰:“万籁风初起,千山月乍圆。”正是此景。
丹道有风必有火,气动神必应,故吕纯阳真人云:“铅亦生,汞亦生,生汞生铅一处烹。”铅与月,喻阳气;汞与金乌,喻阴神。阳气发生,阴神必同时而应,故曰“月里捉金乌”。
著眼氤氲候,留心顺逆途;
《易》曰:“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盖“氤氲”者,天气下交于地,地气上交于天,温和酝酿,欲雨未雨,将雷未雷,所谓“万里阴沉春气合”者是也。若雷雨既施,则非氤氲矣。
人身氤氲之侯,亦同此理。但究竟是如何现象?则因有难言之隐,不便写在纸上①。聪明女子,若得真传,则可及时下功,否则恐当面错过。
虽说有自造机会之可能,总不若天然机会之巧妙。此时如顺其机而行人道,则可受胎生子;逆其机而行仙道,则可采药还丹。然顺逆之意,尚不止此。生机外发为顺,生机内敛为逆。生气下行,变为月经为顺;生气上行,不使化经为逆。故道书云:“男子修成不漏精,女子修成不漏经。”
①“氤氲”指的是春天雪融后万物复苏,生机渐发之义。在人身说穿了便是说此时女子会觉得莫明春情荡漾,此乃先天一气发动之朕兆,但若守不住心神,气机下窜,而致下阴有水泌出,则又落后天矣。若要采回先天,又须另加武火烹煎的工夫,是多费一道功夫。在当时年代的保守社会,这种情况的确有难言之隐。男子气机发动时也会有同样的情形,守不住心神,则气机下窜使得阴jing勃起,则又落后天。若认此“无欲而起”便是“活子时”,那就闹笑话了。
鹊桥重过处,丹气复归炉。
《入药镜》云:“上鹊桥,下鹊桥;天应星,地应潮。”后世丹经言“鹊桥”者,皆本于此。凡炼丹之运用,必先由下鹊桥转上背脊,撞通玉枕,直达泥丸;再由上鹊桥转下胸前十二重楼,还归元海。
“上鹊桥”在印堂山根之里,“下鹊桥”在尾闾会阴之间。丹气转到上鹊桥时,自觉两眉之间有圆光闪灼,故曰“天应星”;丹气由下鹊桥上升时,自觉血海之中有热气蒸腾,故曰“地应潮”。此言“鹊桥重过”者,兼上下言之也。“归炉”者,归到黄庭而止,黄庭一名坤炉。(按:上下鹊桥,另有别解,此处不具论。)
养丹第五
缚虎归真穴,牵龙渐益丹;
“虎”即气,“龙”即神,“真穴”大约在两乳之间。“缚虎归真穴”者,即上阳子陈致虚所云:“女子修仙,必先积气于乳房也。”气有先天后天之分:炼后天气,即用调息凝神之法;采先天气,则俟身中有生气发动时下手。
“牵龙”者,不过凝神以合于气而已。神气合一,魂魄相拘,则丹结矣。张虚靖天师云:“元神一出便收来,神返身中气自回。如此朝朝并暮暮,自然赤子结灵胎。”此即“牵龙渐益丹”之意。此处所谓“龙“,与斩龙之“龙”字不同。
性须澄似水,心欲静如山。
张三丰真人云:“凝神调息,调息凝神,八个字须一片做去,分层次而不断乃可。”凝神者,收已清之心而入其内也。心未清时,眼勿乱闭。先要自劝自勉,劝得回来,清凉恬淡,始行收入气穴,乃曰凝神。然后如坐高山而视众山众水,如燃天灯而照九幽九昧,所谓凝神于虚者,此也。
调息不难,心神一静,随息自然,我只守其自然而已。
调息收金鼎,安神守玉关;
张三丰真人云:“大凡打坐,须要将神抱住气,意系住息,在丹田中,宛转悠扬,聚而不散。则内藏之气,与外来之气,交结于丹田;日充月盛,达乎四肢,流乎百脉,撞开夹脊双关,而上游于泥丸,旋复降下绛宫,而下入于丹田。神气相守,息息相依,河车之路通矣。功夫至此,筑基之效已得一半。”又云:“调息须以后天呼吸,寻真人呼吸处。然调后天呼吸,须任他自调,方能调得起先天呼吸,我惟致虚守静而已。真息一动,玄关即不远矣。照此进功,筑基可翘足而至。”
广成子云:“抱神以静,形将自正。无劳汝形,无摇汝精,乃可以长生。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汝神将守形,形乃长生。慎汝内,闭汝外,多知为败。我守其一,以处其和,故我身千二百岁,而形未尝衰。”
按:调息之法,三丰最详,安神之论,广成最精,故引以为注。本诗上句言武火,故曰“金鼎”;下句言文火,故曰“玉关”。
日能增黍米,鹤发复朱颜。
《金丹四百字》云:“混沌包虚空,虚空括三界,及寻其根源,一粒如黍大。”又云:“一粒复一粒,从微而至著。”此即“日能增黍米”之意。质而言之,不过渐采渐炼,渐凝渐结而已,非有黍米之象可寻也。
参同契云:“金砂入五内,雾散若风雨。薰蒸达四肢,颜色悦泽好。发白皆变黑,齿落生旧所。老命复丁壮,耆妪成姹女。改形免世厄,号之曰真人。”即此诗末句之意。
或谓:“头有白发,面似婴儿,是谓鹤发复未颜。”此言误矣。修炼家若行先天功夫,虽白发亦必变成黑发。苟发白不变,仅面容红润,此乃后天之功,或行采补之术耳,神仙不如是也。世俗所谓仙人“鹤发童颜”,乃门外语。
胎息第六
要得丹成速,先将幻境除;
“幻境”即世间一切困人之环境,窘迫万状,牵缠不休,至死未由自拔;待到来生仍复如此,或尚不及今生。故修道者,必须设法断绝尘缘,然后方收速效。世有学道数十年,毫无进步者,皆未脱俗累之故。
今按:前解虽是,然非幻境本义,因对初学说法,故浅言之耳。其实所谓“幻境”者,乃身中阴魔乘机窃发之种种景象,或动人爱恋,或使人恐怖,或起嗔恨,或感悲伤,或令人误认为神通,或引人错走入邪路,甚至神识昏迷,自残肢体,偶有见闻,妄称遇圣,凡此等类,皆是幻境,必宜扫除。不经法眼,终难辨别,所以学者要从师也。世有学道数十年,毫无魔障者,皆未曾实行之故。
心心守灵药,息息返乾初。
“灵药”即是妙有,妙有即是真息。“心心守灵药”者,心依于息也。“乾初”即是真空,真空即是道心。“息息返乾初”者,息依于心也。
初学修炼,虽能心息相依,然为时不久,又复分离。至于胎息时,则心心息息长相依也。
“乾初”者,指乾卦未画之初,非谓乾之初爻。《明道篇》云:“观乾未画是何形,一画才成万象生。”然则乾初者,岂非大极阴阳未判之象乎?
气复通三岛,神忘合太虚;
“三岛”者,比喻人身上、中、下三丹田。老子曰:“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即“气复”之义。人身本自太虚中来,一落色相,则有障碍,而不能与太虚相合。惟有道者,能忘一切色相,色相既除,则与太虚相合矣。
天隐子者,道家之流也,其言曰:“人之修真,不能顿悟,必须渐而行之。一曰斋戒,澡身虚心;二曰安处,深居静室;三曰存想,收心复性;四曰坐忘,遗形忘我;五曰神解,万法通神。”全篇约千余言,未能毕录,此其纲领也。又司马子微《坐忘论》亦可读。此等功夫甚难,非朝夕可至,然有志者事竟成,惟视人之毅力如何耳。
若来与若去,无处不真如。
“真如”者,佛家之名词。佛典云:“如来藏含有二义,一为生灭门,一为真如门。”心无生灭,即真如矣。若背真如,即生灭矣。又云:“真谓真实非虚妄;如谓如常无变易。”
符火第七
胎息绵绵处,须分动静机;
阴符阳火,气机动静,前数段工夫已有之,不必定在胎息后也。但未到结丹地步,其气之动,常有上冲ru头之时(男子则下冲于生殖器)。既结丹,则两乳已紧缩如童女,身内虽有动机,不能再向外发,只内动而已。动亦有时,或数日一动,或一日数动,视其用功之勤惰以为衡。凡未动之先,及既动之后,皆静也。
阳光当益进,阴魄要防飞。
动者属“阳”,静者属“阴”。阳气发动时,则元神亦随之而动;气到人身某处,神亦同到某处。阳气发动曰“进”,而暗中以神助之,愈进愈旺,故曰“益进”。
阳极则阴生,动极必归静。人之魂属阳,主上升;魂属阴,主下降。当升之时不可降;当降之时不可升。“阴魄要防飞”者,意谓气若有静定之态,则神必助之静定,以防其烦躁不宁。
潭里珠含景,山头月吐辉;
“潭”在下,喻血海子宫之部位;“山”在上,喻膻中两乳之部位。“珠”之光,隐而敛,“月”之光,耀而明。曰潭里,曰含景,是言其静而深藏之象;曰山头,曰吐辉,是言其动而显出之机。
六时休少纵,灌溉药苗肥。
“六时”者,非谓昼之六时,亦非夜之六时,乃人身虚拟默运之六时。古人又有名为六侯者,切不可拘泥天时,免致活法变成死法。若问人身六时何似?仍不外乎神气动静、阴阳升降之消息而已。
“休少纵”者,即谓念不可起,意不可散,一线到底,勿使中间断续不贯,俟此一段工夫行毕,方可自由动作。
接药第八
一半玄机悟,丹头如露凝。
神仙全部工夫,到此已得一半,因内丹已结也。
“露”乃地面之水因热化气,腾散于空中,至夜遇冷,遂附著于最易散热之物体,而凝结成露。丹道亦同此理,可以神悟,难以言传。
虽云能固命,安得炼成形。
既已结丹,则一身精气神皆完全坚固,决定可以长生,但未能羽化耳。此时可称为人仙。
仙有五等:有鬼仙、有人仙、有地仙、有神仙、有天仙。
“鬼仙”者,不离乎鬼也,能通灵而久存,与常鬼不同。“人仙”者,不离乎人也,饮食衣服虽与人无殊,而能免老病死之厄。“地仙”者,不离乎地也,寒暑不侵,饥渴无害,虽或未能出神,而能免衣食住之累。“神仙”者,能有神通变化,进退自如,脱弃躯壳,飘然独立,散则成气,聚则成形。“天仙”者,由神仙之资格,再求向上之功夫,超出吾人所居之世界以外,别有世界,殆不可以凡情测也。
鼻观纯阳接,神铅透体灵。
此二句乃言超凡入圣之实功,不由此道,不能出阳神。当今之世,除一二炼专家而外,非但无人能行此功,即能悟此理者,亦罕遇之。余若自出心裁,勉为注释,恐人不能解,反嗤为妄,故引自古相传之“真空炼形”丹法,以释其玄奥之义。
《真空炼形法》云:“夫人未生之先,一呼一吸,气通于母;既生之后,一呼一吸,气通于天。天人一气,联属流通,相吞相吐,如扯锯焉。天与之,我能取之,得其气,气盛而生也;天与之,天复取之,失其气,气绝而死也。故圣人观天之道,执天之行,每于曦驭未升旸谷之时,凝神静坐,虚以待之,内舍意念,外舍万缘,顿忘天地,粉碎形骸(道家常有粉碎虚空、粉碎形骸等语,不过忘物形之意耳,不可拘泥粉碎二字)。自然太虚中有一点如露如电之阳,勃勃然入于玄门,透长谷而上泥丸,化为甘霖而降于五内。我即鼓动巽风以应之,使其驱逐三关九窍之邪,扫荡五脏六腑之垢,焚身炼质,煅滓销霾,抽尽秽浊之躯,变换纯阳之体。累积长久,化形而仙。”
《破迷正道歌》曰:“果然百日防危险,血化为膏体似银;果然百日无亏失,玉膏流润生光明。”《翠虚篇》曰:“透体金光骨髓香,金筋玉骨尽纯阳;炼教赤血流为白,阴气消磨身自康。”邱长春曰:“但能息息长相顾,换尽形骸玉液流。”张紫阳曰:“天人一气本来同,为有形骸碍不通;炼到形神冥合处,方知色相即真空。”
炼形之法,总有六门:其一曰玉液炼形,其二曰金液炼形,其三曰太阴炼形,其四曰太阳炼形,其五曰内观炼形。若此者,总非虚无大道,终不能与太虚同体。惟此一诀,乃曰真空炼形,虽曰有作,其实无为,虽曰炼形,其实炼神,是修外而兼修内也。依法炼之百日,则七魄亡形,三尸绝迹,六贼潜藏,十魔远遁;炼之千日,则四大一身,俨如水晶塔子,表里玲珑,内外洞彻,心华灿然,灵光显现。故《生神经》曰:“身神并一,则为真身。身与神合,形随道通。隐则形固于神,显则神合于气。所以蹈水火而无害,对日月而无影。存亡在己,出入无间,或留形住世,或脱质升仙。”
按:真空炼形一段工夫,所包甚广,不仅为此首诗作注脚,虽以后炼神、服食、辟谷、面壁、出神等法,亦不出此运用之外,不过依功程之浅深而分阶级耳。
哺含须慎重,完满即飞腾。
“哺含”即温养之意。“完满”者,气已足,药已灵也。“飞腾”者,似指大药冲关之象。若言飞升腾空,则尚未到时。
炼神第九
生前舍利子,一旦入吾怀;
“舍利子”,乃佛家之名词,此处比喻元神。“生前”者,即未有此身之前。吾人元神历劫不变,变者识神也。用真空炼形之功,将识神渐渐炼去,则元神渐渐显出。譬如磨镜,尘垢既销,光明斯现,乃知一切神通,皆吾人本性中所固有者,非从外来。
此诗云:“一旦入吾怀”,似指气之一方面而言。然此时气与神已不可分离,言神而气在其中,言气而神在其中。吕租《敲爻歌》云:“铅池迸出金光现,汞火流珠入帝京。”曰铅池、曰金光,言气也;曰汞水、曰流珠,言神也。“帝京”即中丹田,又名绛宫、神室,乃心之部位。心为一身君主,故曰帝京。此诗所谓入吾怀者,亦同此意。
慎似持柔器,柔如抚幼孩。
老子云:“持而盈之,不如其己。”又云:“保此道者不欲盈。”又云:“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即此可知此诗下句之意。
老子云:“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又云:“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又云:“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即此可知此联下句之义。
地门须固闭,天阙要先开。
凡言“地”者,皆在人身之下部;凡言“天”者,皆在人身之上部。修炼家最忌精气下泄;故凡下窍皆要收敛紧密。一身精气,渐聚渐满,既不能下泄,必上冲于脑部。斯时耳闻风声,目睹光掣,脑后震动,脐下潮涌,异景甚多。
龙门派第十七代,广西洪教燧君,传有《金丹歌》一首,尚未行世,曾记其中有句云:“万马奔腾攻两耳,流星闪电灼双眉,若还到此休惊惧,牢把心神莫动移。”即言闭地门、开天阙时之现象。
洗濯黄芽净,山头震地雷。
吕祖度张仙姑有《步蟾宫词》云:“地雷震动山头雨,要洗濯黄芽出土。”“黄芽”者,大还丹之别名也。此处言“山头”,大约是指头上泥九宫。前诗第三首亦云:“山头并海底,雨过一声雷。”据字面观之,似无差别;以实际论,则效验大异。
“洗濯”之作用,不外乎静定。凡丹道小静之后,必有小动;大静之后,必有大动。其静定之力愈深,则震动之效愈大,充其震动之量,直可冲开顶门而出,然非大静之后不克至此。
今按静定之力,吾人能自作主,可以由暂而久,由浅而深。若夫震动之效,乃是顺其自然,非人力可以勉强造作,似乎不能由人做主。但小静必小动,大静必大动,其反应百不爽一。
常人所以无此效验者,因其未能静定故。修炼家所以不能得大效验者,因其虽知静定,而静定之力犹嫌薄弱故。释门学禅者,亦能静定数日,而终久无此效验者,因其徒知打坐不知炼气故。
附注:“舍利子”在此处为内丹之代名词,然非佛家所谓舍利之本意。究竟舍利子与金丹,是同是异?修佛与修仙,其结果有何分别?皆吾人所急欲知者,而各家经书咸未论及。虽《楞严经》有十种仙之说,是乃佛家一面之辞。除佛经外,凡中国古今一切书籍记载,皆未见有十种仙之名目,似未可据为定论。
吾国人性习,素尚调和,非但儒道同源本无冲突,即对于外来之佛教,亦复不存歧视,彼此融通,较他教教义之唯我独尊者,其容量之广狭,实大不同。而青华老人之论舍利,尤为公允。意谓:佛家以见性为宗,精气非其所贵。万物有生有灭,而性无生灭。涅盘之后,本性圆明,超出三界,永免轮回。遗骸火化之后,所余精气,结为舍利,譬如珠之出蚌,与灵性别矣,而能光华照耀者,由其精气聚于是也。人身精气神,原不可分,佛家独要明心见性,洗发智慧,将神光单提出来,遗下精气,交结成形,弃而不管。然因其诸漏已尽,禅定功深,故其身中之精气,亦非凡物,所以舍利子能变化隐显,光色各别。
由此推之,佛家所谓不生不灭者,神也,即性也。其舍利子者,精气也,即命也。彼灭度后,神已超于象外,而精气尚留滞于寰中也。若道家则性命双修,将精气神混合为一,周天火侯,炼成身外之身,神在是,精在是,气在是,分之无可分也。故其羽化而后,不论是肉身化气,或是尸解出神,皆无舍利之留存。倘偶有坐化而遗下舍利者,其平日工夫,必是偏重于佛教方面,详于性而略于命也。
性命双修之士,将此身精气神团结得晶莹活泼,骨肉俱化,毛窍都融,血似银膏,体如流火,畅贯于四肢百节之间,照耀于清静虚无之域。故能升沉莫测,隐显无端。
释道之不同如此:佛家重炼性,一灵独耀,迥脱根尘,此之谓“性长生”;仙家重炼气,遍体纯阳,金光透露,此之谓“气长生”。究竟到了无上根源,性就是气,气就是性,同者其实,异者其名耳。
服食第十
大冶成山泽,中含造化情;
“大冶”本意为铸五金。今以之喻造化之伟功。乾坤为炉鼎,阴阳为水火,万象从兹而铸成,是万物共有一太极也。“山”与“泽”,乃万物中之一物,而山泽中又有造化,是一物各得一太极也。山泽通气,震兑相交,而造化之情见矣。
修仙者,贵在收积虚空中清灵之气于身中,然后将吾人之神与此气配合而炼养之,为时既久,则神气打成一片,而大丹始成。
后半部工夫所以宜居山者,因山中清灵之气较城市为优耳。但入山亦须稍择地势,或结茅,或住洞,要在背阴面阳遮风聚气之所,山后有来脉,左右有屏障,中有结穴,前有明堂,此乃乾坤生气蕴蓄之乡。日月升沉,造化轮转,道人打坐于其间,得此无限清灵之气,以培养元神,有不脱胎换骨者乎?
朝迎日乌气,夜吸月蟾精。
蚌受月华而结珠胎,土得日精而产金玉,人如采取日月精华,则可以结就仙丹,变化凡体。至其所以采取之法,到此地步,自能领悟,不必执著迹象,致碍圆通。若《易筋经》所言“采日精月华法”,乃武术修养之上乘,非仙家之玄妙也。
时候丹能采,年华体自轻;
采天地之灵气以结丹,须识阴阳盛衰之侯;夺造化之玄机而换体,必经三年九载之功。
元神来往处,万窍发光明。
此言周身毛窍皆有光明发现。丹经云:“一朝功满人不知,四面皆成夜光阙。”亦同此意。其所以有光者,或者因身中电力充足之故。世上雷霆能自发光,经过长久时期,而本体不减毫厘。彼无知之物质,且灵异若此,又何疑乎仙体?
辟谷第十一
既得餐灵气,清冷肺腑奇;
此实行断绝烟火食也。所以能如此者,因灵气充满于吾身,自然不思食,非枵腹忍饥之谓也。
忘神无相著,合极有空离。
“忘神”者,此时虽有智慧而不用,若卖弄聪明,则易生魔障。“无相著”者,谓无色相之可著也。“合极”者,合乎太极也。合乎太极者,即神气合一,阴阳相纽也。如是则不落顽空,故曰“有空离”,谓遇空即远离也。第三句言不著于色,第四句言不著于空,色空两忘,浑然大定。
朝食寻山芋,昏饥采泽芝;
“芋”为普通食品,人皆知之。“芝”形如菌,上有盖、下有柄,其质坚硬而光滑。本草载有青、赤、黄、白、黑、紫六种,服之皆能轻身延年。若仙经所标灵芝名目,多至数十百种,不可毕陈,然非常人所能得也。
若将烟火混,体不履瑶池。
仙体贵乎清灵,若不绝烟火食,则凡浊之气混入体中,安有超脱之望?“瑶池”者,女仙所居之地,《集仙传》云:“西王母宫阙,左带瑶池,右环翠水。”
面壁第十二
万事皆云毕,凝然坐小龛。
面壁之说,始于达摩。当梁武帝时,连摩止于嵩山少林寺,终日面壁而坐,九年如一日。故后世道家之修静功者,皆曰“面壁”。今之佛家反无此说,徙知念阿弥陀佛而已。
辟谷一关,既已经过,不但烟火食可以断绝,即芝芋之类亦可不食矣。古仙修炼到此程度时,大半择深山石洞而居之,令人用巨石将洞口封没,以免野兽之侵害,及人事之烦扰,且不须守护者。但此法在今日,未必相宜。
普通办法,即于山林清静之处,结茅屋数椽,以备同道栖止。然后用木做一小龛,其中仅容一人坐位,垫子宜软厚,前开一门,余三面须透空气而不进风,最好用竹丝编帘遮蔽,如轿上所用者。人坐其中,不计日月,直至阳神出壳,始庆功成。惟昼夜须有人守护,谨防意外之危险。中间若不愿久坐,暂时出来亦可。此时身内已气满不思食,神全不思睡,其外状则鼻无呼吸。脉不跳动,遍体温暖,眼有神光,其身体内部之作用,自与凡夫不同,不可以常人之生理学强加判断。此等现象,今世尚不乏其人,余昔者固亲见之矣。然皆未知其有何等神通,是或丹经所谓“慧而不用”者乎?
今按:自本首第三句以后,直至第十四首末句为止,概属不可思议之境界,故未作注。当日某女士尚疑余故守秘密,致书相诘,奈余自访道至今,已三十年矣,实未曾目睹阳神是何形状,如何出法?即当日师传亦不及此,仅云“时至自知”,故对于出神以后种种作用,因无实验,不敢妄谈。且学者果能行面壁之功,何患不知出神之事?请稍安毋躁,以待他年亲证可乎?
出神第十三
身外复有身,非关幻术成。
今按:此首若完全不注,未免令读者意有缺憾,若每句作注,又苦于不能落笔。只得将前贤语录摘抄数条,以见出神之时,是何景象,出神之后,尚有功夫。欲知其详,请博览丹经,真参实悟,非此编所能限也。
《青华老人语录》曰:“阳神脱胎之先兆,有光自脐轮外注,有香自鼻口中出。既脱之后,则金光四射,毛窍晶融,如日之初升于海,如珠之初出于渊,香气氤氲满室,一声霹雳,金火交流,而阳神已出于泥丸矣。出神以后,全看平日工夫。若阳神纯是先天灵气结成,则遇境不染,见物不迁,收纵在我,去来自如。一进泥丸,此身便如火热,金光复从毛窍间出,香气亦复氤氲,顷刻返到黄庭,虽有如无,不知不觉,此真境也。若平日心地未能虚明,所结之胎,决非圣胎,所出之神,原带几分驳杂,一见可惧则怖生,一见可欲则爱生,殆将流连忘返,堕入魔道。此身既死,不知者以为得仙坐化,谁知阳神一出而不复者,殆不堪问矣。”
问曰:“倘心地未纯,而胎神已出,为之奈何?”师曰:“必不得已,尚有炼虚一著。胎神虽出,要紧紧收住,留他做完了炼虚一段工夫,再放出去,则真光法界,任意逍遥,大而化之矣。炼虚全要胸怀浩荡,无我无人,何天何地。觉清空一气,混混沌沌之中,是我非我,是虚非虚、造化运旋,分之无可分,合之无可合,是曰炼虚。盖以阳神之虚,合太虚之虚,而融洽无间,所谓形神俱妙,与道合真。此乃出胎以后之功,分身以前之事也。”
问:“阳神、阴神之别如何?”师曰:“阴未尽而出神太早,谓之阴神。其出之时,或眼中见白光如河,则神从眼出;或耳中闻钟磐箫管之音,则神从耳出。由其阳气末壮,不能撞破天关,故旁趋别径,从其便也。既出之后,亦自逍遥快乐,穿街度巷,临水登山,但能成形,不能分形。但能游走人间,不能飞腾变化。若盛夏太阳当空,则阴神畏而避之,是以虽带仙风,未离鬼趣。”
问:“阴神可以炼为阳神乎?”师曰:“可。学仙之士,不甘以小乘自居,只得于阴神既出后,再行修炼,将那阴神原形粉碎,倾下金鼎玉炉,重新起火,火候足时,自然阴尽阳纯,真人显象。”
问:“阴神如何能使原形粉碎?”师曰:“忘其身,虚其心,空洞之中,一物不生,则可以换凡胎为灵胎,变俗子为真人,而事毕矣。”
问:“身外有身之后,还做甚么工夫?”师曰:“善哉问也!此其道有二:下士委身而去,其事速;上士浑身而去,其事迟。当阳神透顶之后,在太虚中逍遥自乐,顷刻飞腾万里,高踏云霞,俯观山海,千变万化,从心所欲。回视幻躯,如一块粪土,不如弃之,是以蜕骨于荒,遗形而远蹈,此委身而去者之所为也。若有志之士,不求速效,自愿做迟钝工夫,阳神可出而勿出,幻躯可弃而勿弃,保守元灵,千烧万炼,忘其神如太虚,而以纯火烹之,与之俱化,形骸骨肉,尽变微尘,此浑身而去者之所为也。并列于此,听人自择,有志者不当取法乎上哉?”
《冲虚子语录》,或问:“阳神之出,非必执定要身外有身,已承明命。但若果无形相可见,何以谓之出神?”答曰:“本性灵光,非有非无,亦无亦有,隐显形相,安可拘一?昔刘海蟾真人以白气出;西山王祖师以花树出;马丹阳真人以雷震出;孙不二元君以香风瑞气出;此数者虽有相可见,而非人身也。又南岳蓝养素先生以拍掌大笑而出;邱长春真人自言:出神时三次撞透天门,直下看森罗万象,见山河大地如同指掌。此二者皆无相可见,而亦非身也,何必拘于身外有身而后为出哉?”
问:“何故有此不同?”答曰:“当可以出定之时,偶有此念动而属出机,未有不随念而显化者。故念不在化身,则不必见有身;念若在化身,则不必不见有身。予之此言,但只为我钟、吕、王、邱、李、曹诸祖真人②门下得道成仙者而说”是谓家里人说家常话,非为旁门凡夫恶少言也。彼虽闻之,亦无所用。后世凡出我长春邱祖门派下的受道者,必须记知,庶免当机惊疑也。”
①:诸位真人分别是钟离权(正阳)、吕洞宾(纯阳)、王哲(重阳)、邱处机(长春)、李泥丸、曹还阳(常化)等。曹真人为龙门第七代,传第第八代伍冲虚(守阳)、伍真人传第九代柳华阳(太长)。所言即是伍柳仙宗一脉传承。
冲举第十四
佳期方出谷,咫尺上神霄。
“冲举”者,即世俗所谓白日飞升是也。《参同契》曰:“勤而行之,夙夜不休,伏食三载,轻举远游。跨火不焦,入水不濡,能存能亡,长乐无忧。功满上升,膺箓受图。”从古即有是说,但在今时,既未尝见闻,理论上苦无证据。若以历代神仙传记为凭,白然如数家珍,听者或乐而忘倦,顾又疑其为伪造事实、提倡迷信,必须求得一平素不信仙道之人,在伊口中或笔下得一反证,而后方能无疑。试观唐韩退之先生所作《谢自然》诗云:
果州南充县,寒女谢自然;童騃无所识,但闻有神仙。
轻生学其术,乃在金泉山;繁华荣慕绝,父母慈爱捐。
一朝坐空室,云雾生其间;如聆笙竽韵,来自冥冥天。
檐楹蜇明灭,五色光属联;观者徒倾骇,踯躅拒敢前。
须臾自轻举,飘若风中烟;茫茫八纮大,影响无由缘。
里胥上其事,郡守惊且叹;驱车领官吏,氓俗争相先。
入门无所见,冠履同蜕蝉;皆云神仙事,灼灼信可传。
【注】:后半从略。果州在今四川顺庆府。
此诗通篇三百三十字,前半段叙事,后半议论。凡恶劣名词,几全数加于其身,如寒女、童騃、魑魅、恍惚、日晦、风萧、神奸、魍魉、幽明、人鬼、木石、怪变、狐狸、妖患、孤魂、深冤、异特、感伤等字句,极尽诋毁之能事,可知韩先生绝不信世有神仙。虽然,韩先生末后之主张亦不过曰:“人生有常理,男女各有伦。寒衣及饥食,在纺织耕耘。下以保子孙,上以奉君亲。苟异于此道,皆为弃其身。”云云,呜呼!此等见解,何异于井底之蛙,禅中之虱,安足以餍吾人之望乎?
夫神仙所以可贵者,在其成就超过庸俗万倍,能脱离尘世一切苦难,解除凡夫一切束缚耳,非徒震于神仙之名也。名之曰“神仙”可,名之曰“妖魔鬼怪”亦可,所争者事实之真伪而已。谢自然上升事,在当时有目共见,虽韩先生之倔强,亦不能不予承认;奈其素以儒教自居,辟佛辟老,道貌俨然,一朝改节,其何能堪!睹兹灵迹,被以恶名,亦无足怪。吾人读《墉城集仙录》一书,记谢自然女真生平神奇事迹,至为详悉,惟不敢遽信为真实。今读此诗所云:“须臾自轻举,飘若风中烟。入门无所见,冠履同蜕蝉。”诸语,然后知冲举之说信不诬也。后之学者,可不勉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