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如同风一般、师傅手中拿着的檀香从空门中刺入,直刺二师姐眉心,然而华璎师姐却眉目不动。
那一柱香,直点入华璎秀丽的眉间。
众师姐妹惊而上前,却看见一向严厉肃穆的师傅蓦然微笑起来,将手中的香扔到了蒲团上——香已灭,灰已冷。有些怔怔的看了地上的残香半晌,师傅感慨地开口:“华璎,你居然胜了为师!”
一语出,周围皆惊。
“师傅在上,徒儿不敢言胜。”依然如平日那般恭谨的,端坐在蒲团上的华璎缓缓俯身行礼,低声道,“请师傅原谅徒儿冒昧。”
师傅脸上的笑意更深,冷肃到有些枯槁的脸色都有些温润起来,抬手抚摩着徒弟漆黑柔顺的长发,叹息道:“方才如果你接我那一招,必定能震断我手中檀香。然而你天性纯和,不愿看师傅在众位弟子面前失了面子,只是用剑气灭了我香上的火光,而任为师点中你眉心——是也不是?”
“弟子不敢。”没有料到师傅会当众说破,沉静的女子也有些窘迫起来。
静冥道长轻轻叹息,然而叹息声里却是满怀的柔和与赞赏:“华璎,我没有收错你,你是为师的好徒儿——”
叹息声中,师傅忽然解下了佩剑,递给刚出师的女弟子:“现在,以剑技论、你比师傅更配得上这把凝碧了……好好带着它。”
“师傅……”华璎吃了一惊,抬头间看见了一众师姐妹又嫉又羡的眼色。大师姐盯着她的眼神里,几乎要飞出刀子来——也难怪她如此,凝碧剑是白云宫的宝物,一向只有宫主才能佩戴,如今师傅传给了华璎,和夺了华清的掌门师姐位置有何不同?
华璎还要推辞,师傅的眼色却瞬间冷了下来,又回复到平日那种冷肃枯槁,令所有门下弟子又敬又怕,不敢违抗:“掌门师姐还是华清当着,只是凝碧剑归了你——你也不用不安,剑这个东西,必然要归了能收服它的主人才好,不然必定反受其害。”
她转过头看着大弟子:“华清,你虽然处事干练,可武学修为还差着火候呢——这也是为你好,听见了么?”
华清师姐诺诺应承着,然而瓜子脸上依旧带着冷锐的表情。一帮师妹们看着她手中那把凝碧剑,虽然觉得二师姐平日对人很好,但此时眼神也难免流露出又嫉又慕的神情。
华璎将众人的神色都看在眼里,心里便是一冷,暗自幽幽叹了口气。
但愿,自己永远都不要用到这柄剑才好。
然而不出一年,大事临头,便已然不得不出手。
拔剑在手,华璎秀丽的眉间缓缓凝聚起冷肃的气息,眸中有光芒明灭不定。这个贵家出身的女冠,此时仿佛宛如换了另外一个人。
想了想,她挑了华云等几个师妹一起赶去救人,其余的人被她吩咐去守着天心阁——毕竟师傅在那里闭关,还有宫里的宝物青鸾花也在那里,万万大意不得。
※※※
碧城山离临安有一百多里路,待到赶到城里,已经是薄暮时分。一行道装的年轻女子匆匆地走在路上,华云领着路,急切的解释。华璎静静地听着,眼睛虽然平静,却是一刻不停地从周围熟悉的景物上一一掠过,手指扣紧了腰间的凝碧剑。
临安……是的,临安。
多少年了……除了五年前母亲亡故来了一次,到如今她还是第一次回来。
“下雨了。”陡然间,感觉有凉丝丝的东西飘落在脸上,七师妹华阳仰头看了看天。暮云四合,烟雨迷蒙,近处的湖面上腾起了淡淡的水雾,宛如梦幻。
故乡云水地,归梦不宜秋。
在第一滴雨水落在脸上的时候,华璎心中猛地震动了一下,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拨动了心中那根看不见弦。她蓦地回首看着湖面上那道长长的、长着杨柳的堤子。
然而,秋柳只是萧疏的在雨前的冷风中飘摇着,空寂无一物。
“二师姐……”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听到了四师妹华云沉不住气的低声提醒,“我们打听过了,鼎剑阁这次来的七个人,都住在临安城的望湖楼里。”
华璎猛地惊醒,手一松,凝碧剑铿锵的落到了青石的地面上。
她的手里……她的手里抓着剑?!
——不错,今日的华璎,已然不是昔年的薛楚妍。她是江湖人,是佩剑入城,来解救她同门的!
雨开始下得更大的时候,她们已经走进了望湖楼。
“各位,楼上的公子说他在三楼东头的雅阁里等着你们。”楼下的小二仿佛知道这一行道装佩剑女子的来意,只说了这么一句就避到了一边。华璎领着师妹们走进去,发觉偌大一个望湖楼里面居然空空荡荡——鼎剑阁好大的派头,居然包下了整层楼?
华璎暗自握紧了手中的剑,想着对方来人该有多高的身手,心中暗自紧张。
她并不是很了解所谓的“江湖”,甚至这样直接的卷入纷争是非也是罕有的事情。以前有几次,大都也是师傅和师姐出面,她只要在一边帮忙即可——如今要自己单独出面,不由有些忐忑不安。
望湖楼并非孤楼,几个楼阁亭榭连绵相接,飞檐画角,俯瞰着烟波缥缈的西子湖,景色极佳,一向是临安城中游人登高饮酒的所在。
华璎带着师妹们登楼而上,女子们的足音,在空荡荡的望湖楼里孑孑而响。她有些心慌,感觉手心沁出了冷汗——她不敢去想今天的事情会怎样解决。
他们会不会动手?会不会逼得她杀人?
杀人——多可怕的事情!父母如果知道他们的掌珠、那个知书识礼的女儿如今居然能拔剑杀人,会有多么的震惊啊——她当年那样坚决的说要出家修道,可到头来却是拿起了杀人的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