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谢,别动!”耳边忽然听到沈洵的喝止,她毫不迟疑,立刻定住身形,“别动!”
在他声音响起时她已经顿住,在她顿住的那一瞬间,沈洵一剑自下而上反削,手指稳定迅速,红颜剑贴着她左脸薄薄削了一层皮肉下来!
血流满面。瞬间,那样风华的女子、已经是说不出的骇人。
“你小心方玠!”血模糊了她的眼睛,脸上痛入骨髓的伤已经让她心知自己容貌毁伤的严重,然而谢鸿影顾不上自己,厉声提醒,“别管我,小心方玠!”
第一件事,那个少年已经做到了——把这个碧玉匣子送到她手中。
那么,第二件事,他就要对沈洵下手了吧?
然而,方才那一刹间,沈洵已经全然顾不上站在背后雨帘中的少年,即使背后有极大的杀机袭来,他也只能顾得上眼前的谢鸿影。
“我不会趁人之危——杀你,我会光明正大地、在全武林面前杀!”然而,看着这一幕,雨中的少年根本没有动手,眼睛里是冷酷狂傲的光芒,英雄剑一划,在雨中仿佛惊电掠过,“我要让你经受比我大哥当年更重十倍的羞辱!我大哥说过、迟早有一天,英雄剑会取走你的狗命——我要替他实现诺言!”
长剑一挽,少年在长笑中远去,消失于漆黑雨幕。
“好重的邪气…”听着方玠说话时透出的真气,看着他挥剑时的手势,沈洵眼里有凝重的光芒,“和方家家传的回风舞柳剑法根本不同——似乎、似乎是大光明宫的路子?”
“西域大光明宫?那个魔宫的武学?”旁边的谢鸿影眼睛虽然已经被血模糊,然而听得身边人的话,因为剧痛而恍惚的神志还是一震,脱口惊呼,“你怎么知道的?”
“你别说话——你左脸的血脉全断了,一动血就止不住。”微微一震,迅速将眼光从夜里收回,沈洵扶住谢鸿影,却不回答她的疑问,只是从衣袖上撕下一幅布来,手指连点眉心、闻香、天机几处穴道止住血,将白布裹上女子的脸颊——方才蒙上,血便浸透了出来。
“忍一忍罢,我身边没带伤药,先送你回西泠小筑再说。”手指轻柔的接触着谢鸿影裹着纱布脸颊,沈洵声音低而沉,眼里有说不出的愤怒——他也看得出、即使伤好,眼前这张风华绝代的脸已经是彻底的毁了。
“好狠…好狠!到底不愧是方柳原啊。”沈洵一向是云淡风清的眼神狠厉起来,冷笑。纱布下的脸动了一下,谢鸿影仿佛想说什么,然而沈洵阻止了她开口,扶着她回到座位上坐下,迟疑了一下,终于开口:“算了,无论如何,不在你面前说他的不是——现在我可以慢慢告诉你,三年前是怎么回事了。”
“不错,三年前,我游剑江湖的时候,是遇上了方柳原。
“那是在西域灵鹫雪山下的一条冰河里,我看到了他——他变了很多。如果不是先认出了那把英雄剑,我根本认不出那是方柳原了。
“他倒是认出了我,可惜那时候他正动弹不得——我看见他坐在冰河里运气练剑,显然是有入魔的迹象了:半边身子上冰雪堆积,而另半边身上的河水却在微微起泡沸腾!
“冰火两相煎。看来多半是修习内功之时,误入了歧途。
“我想他这样强练下去只怕多半无幸,这里荒僻无人的,也没有别人可以救他了——虽然因十年前比剑之事,我对此人不无恶感,但是见死不救也非我所愿,当下想出手帮他排解一下体内相激而起的冰火两气。”
“然而他竟是宁死也不愿受我之助,竟自己震断了心脉。”
聚精会神的听到这里,谢鸿影的眼睛眨了一下,有泪水无声划落。然而刚流下的泪水,立刻被脸上的血染成绯红,落在沈洵的衣袖上。
是的,是的…那才是柳原的脾气。那样骄傲、宁愿死了也不容许别人看低看轻他一丝半毫,为了成为强者不择一切手段——
所以,十年前他才会做那样的事、导致两人决裂如此罢?
所以,十年后,已经化为白骨的他、还是不肯放过她罢?
“我没拿走英雄剑——将剑留在他身边,一并埋了。”说到这里,沈洵微微苦笑,“看来,那个孩子是远远看到我走过去、一掌按在他兄长后心,就以为是我杀了他了。”
“小谢,我不告诉你这件事的缘故,是怕你受不住——这十年来你过得很辛苦,我不知道撑着你的东西是什么?”白衣人摇头,眼睛里有怜惜的光,轻轻叹了口气,一边继续麻利地给她包扎,“如果…如果你是在等他回来,那末,我如果和你说他已经死了,我怕你真的会撑不住——我不敢冒这个险。”
“谢谢。”
半张脸被严密的包裹在白布中,然而看着眼前这个俯身为她包着伤口的男子,看着他淡然沉静的眼神,谢鸿影轻轻挣扎着说了一句,然而才一动,满脸的血又是汹涌而出。
三、欲寻孤鸿影
天已经快亮了,外面的雨还在下,打在檐下的落叶上,有沙沙的声音。
方玠披衣站在廊下,年轻的眼里有一种不相称的迷惘和苦痛。
雪莲在女子脸颊边蓦然绽放出的血花还在眼前飞舞,红颜剑一闪而没、削下了那样美丽绝世的半边脸——哥,我做到了答应你的事,谢姑娘的容颜从此不会再属于这个世上任何一个人…你在天之灵,是否真的高兴了呢?
从小到大,直至你死前——哪一时哪一刻,你不在念着谢姑娘呢?你有多爱她啊…所以、你才那样地恨着她吧?本来,一切应该是令所有人羡慕的——你们是多么相配的一对,人中的龙凤,光芒照耀整个江湖。
如果没有那个沈洵,如今,你们应该过着君临武林、伉俪恩爱携手游剑江湖的日子吧?
可惜,如今一切都变了。
当然,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沈洵,如今我说不定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可能一生也不会有人将目光投注到这样并不出众的孩子身上——
出身于一个武学世家,和所有同辈一样自幼习剑。而十岁那年,学剑已经四年的孩子依旧没能超越他兄长七岁初学时的水准。
同父异母的兄长是如此的惊才绝艳,他的存在、仿佛像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住了年幼的弟弟,任他用尽全力挣扎,始终走不出那一片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