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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第二十一章 情惑(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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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逃亡的路上。”姚晴笑道,“怎么,我练成‘化生’,你心里难受啦?”她时时不忘刺痛仙碧,仙碧却不在意,温言道:“师妹,这三十年来,地部弟子中,唯有你练成‘化生’,只消你痛改前非,家母一定会宽宥你的过失,将来地母之位,也会传你……”

  姚晴一言不发,眼中满是讥嘲之色,不待仙碧说完,已转身出门,沈秀快步赶上,满脸堆笑,不住口吹捧姚晴的神通机智。

  西城三大高手面面相觑,虞照忽地哈哈大笑,仙碧、左飞卿均是瞪眼望他,仙碧碰了个钉子,正觉羞怒,不由打他一拳,嗔道:“你还笑得出来?”

  虞照叹道:“这就叫‘三十老娘倒崩孩儿’,咱们几个枉称高手,竟栽在一个小丫头手里,传之武林,还不笑死人么,与其被他人耻笑,虞某还不如自己先笑个痛快。”

  “那倒未必。”左飞卿冷冷道,“七日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左某人先放她七日,再抓回来便是。”倏地散开白发,飘然不见。

  虞照、仙碧相视苦笑,陆渐忽地拱手道:“仙碧姊姊,虞大先生,我有一些俗事,暂且告退。”仙碧明白他心思,默默点头。谷缜也笑道:“虞兄,我也告辞,下次见面,再来痛饮。”虞照纵然不舍,却也不好强留,只叮嘱道:“好兄弟,见到美酒,可不要忘了哥哥。”

  陆渐、谷缜出了寺门,走了一程,遥见姚晴、沈秀,谷缜怒道:“那小子是谁?”陆渐方要开口,谷缜已摆手道:“容我猜一猜,是不是沈舟虚的乌龟儿子。”但见陆渐无语,忍不住大喝一声,“你还不赶上去?不怕他拐走姚晴吗?”

  陆渐叹了口气,道:“谷缜,我想拜托你一件事。”谷缜道:“你说。”陆渐望着他,神情既似期盼,又似凄凉,如此变换几次,方才叹道:“我想托你照顾阿晴,无论如何……不能让她落到沈秀手里。”

  谷缜眉毛一挑,吃惊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陆渐苦笑道:“你也知道我命不久长,将来一旦死了,阿晴孤身流落世上,无人看顾,岂不可怜。如今不只西城高手与她为敌,沈秀更对她纠缠不清,此人心性狠毒,又有一张好面孔,惯会奸骗女子……”

  谷缜道:“因为如此,你更该赶将上去,不让那厮得手。”陆渐摇头道:“不是说了么,我性命不久,就算能得阿晴欢心,又能怎样?好兄弟,我仔细想过,无论容貌智计、财富家世,你都是那沈秀的敌手……”

  谷缜哑然失笑:“你要我去追求姚晴?”陆渐点头道:“好兄弟,你瞧我面子,万莫推辞。阿晴聪明美貌,正是你的良配……”

  谷缜嘿嘿一笑,说道:“这个主意,我有四个字答复你。”陆渐道:“哪四个字?”

  谷缜道:“狗屁不通。”说罢,忽见陆渐面色铁青,一跌足,掉头便走。谷缜见他如此自暴自弃,也是大为恼怒。故而两人互不理睬,走了一程。将近城池,谷缜忽地叹了口气,嚷道:“罢了,拗不过你,这事虽然混账,但瞧你面子,我且试试。”陆渐一愣,脱口道:“你,你答应了?”谷缜眼珠一转,笑道:“只是在此之前,你我须得分开一阵。”

  脱身

  姚晴、沈秀来到城中市集,已近黄昏,眼见市终人散,店铺行将打烊,姚晴忽道:“沈师兄,你有银子么?”沈秀道:“怎么没有。”说罢得意洋洋,取出沉甸甸的钱袋,在手中掂量,黄金白银跃跃欲起,闪闪发亮。

  姚晴嫣然一笑,柔声道:“沈师兄,我挑几件衣裳好么?”沈秀望她笑靥,不觉神魂出窍,笑道:“师妹,师妹请便。”

  姚晴一笑,进了成衣铺子,一气挑了十身上好衣裙,十条绣花手帕,五对名贵香囊,而后眼睛也不眨,又如一阵旋风,冲入珠宝斋,笑眯眯大挑首饰香粉,她出身豪富,见识过人,所挑珠宝,无非上品,钗簪指环,须臾便挑了一堆,手里放不下,便丢在沈秀怀里。

  沈秀在她身后会钞,眼见银袋渐空,脸色越来越是难看,禁不住咳嗽一声,赔笑道:“好师妹,你不累么?天也晚了,要不寻一家酒楼用饭?”

  姚晴瞥他一眼,笑道:“好啊,买了这条项链,就去用饭。”说罢拿起一条项链,链上珍珠圆大莹润,颗颗均匀,下坠一块杏子大的天青宝石,皎若明月,光华逼人。

  沈秀心知名贵非常,正感心惊,忽见姚晴含笑瞧来,又只得乖乖掏出钱袋,付账了事。珠宝斋的掌柜伙计不料打烊之时,竟凭空掉下这等冤大头来,一个个狂喜不禁,连连打躬作揖,恨不得趴在二人脚前,再不起来。

  沈秀心中却是另一番光景,望着姚晴如花笑靥,摸着软塌的钱袋,真个恨得牙痒,一待姚晴转身,便忙寻了熟人,去家中支取银两救急。

  两人逛罢市集,姚晴选了南京城最贵的福临客栈歇足,上房的定金自是沈秀交付,姚晴入房沐浴更衣,让沈秀在门外守候。

  沈秀死乞白赖,暗示鸳鸯共浴,谁知说干了嘴舌,也只换来佳人一笑,便被轰出大门。沈秀忍不住绕到窗边,欲要偷将进去,不料姚晴事先布下“孽因子”,沈秀翻窗时一不留神,竟被“孽缘藤”缠住手脚,脑袋卡在两根藤间,动弹不得,耳听房中哗啦水声,娇娃低吟,想象那其中情形,胸中真如百爪挠心一般。

  几番挣扎,好容易摆脱那些臭藤,钻进房中,却见姚晴已然梳洗完毕,一身绣衣宝带,珠玉琳琅,眉不描而秀,粉不施而白,星眸流转,媚态天然。

  沈秀只气得目定口呆,再瞧那一身华服美饰,既觉惊艳,又感心痛,自忖生平勾引女子无数,还不曾下过如此本钱,若非忌惮地部神通,他早已武力相向,先来个霸王硬上弓,在这美人儿身上讨还公道。

  姚晴见沈秀翻窗而入,却不吃惊,笑嘻嘻地道:“沈师兄,晚上去哪儿用饭?”

  沈秀见她如此镇定,反觉惊疑,要知别的女子遇上这等事,多少有些惊惶羞涩,沈秀自来视情场如战场,深信兵法所云“怒而扰之,卑而骄之”,只需女方惊羞,或是欢喜,那便有机可乘。而姚晴这般从容自若,反叫他无法可施,不觉对这眼前女子生出几分佩服,心中爱意欲火,也更添几分,当下笑道:“四美庄临湖,太湖船菜别具滋味,乾坤轩菜品最丰,厨子的手艺堪称佳妙……”

  姚晴嫣然一笑:“光吃饭有什么好玩,咱们去萃云楼吃酒如何?”

  沈秀傻眼,吃吃地道:“那个,那个……”姚晴接口道:“那个不就是妓院么?难道你没去过?”说着露出鄙夷之色。

  沈秀哑口无言,若说去过吧,未免自污名声,若说没去,又未免矫情,再说那里的鸨儿妓女,沈秀无一不熟,到了地头,势必露了老底。

  沉吟间,姚晴笑笑出门,径直向萃云楼走去。沈秀见状啧啧称奇,心道:“她都不怕,我怕什么?风月场中,色做胆,酒为媒,最好干事了。”想着欢天喜地,随在姚晴身边,纵情说笑。二人男俊女俏,引得无数行人回头驻足。如此行了一程,在秦淮河边乘船,两人吟赏晚景,片时来到萃云楼中,要了一间雅室,设酒取乐。

  楼里的鸨儿姑娘见沈秀带来一名绝色女子,均感奇怪,背地里议论纷纷,胡乱猜测。姚晴妙目一转,笑道:“奇怪,何巧姑呢,怎么不在?”沈秀一跷大拇指,赞道:“好师妹,你连何妈妈的小名也知道,难不成你也来这里……哈哈,那个过……”他将一个“嫖”字硬生生咽了回去,辛苦得很。

  “嫖过是么?”姚晴举杯一笑,“小妹向来贫寒,哪有那等雅兴?难得今晚良辰美景,又有沈师兄这等阔同门陪着,小妹不才,便放手嫖一回如何?”

  沈秀听到“阔同门”三个字,心中老大不是滋味,若是这小娘皮心一狠,专叫名妓,自己岂不大大破财,发愁之际,忽见姚晴举杯喝酒,又觉大喜:“妙妙妙,只需你肯喝酒,那便好办,我先灌倒了你,任你有什么能耐,都得任我摆布了。”当下鼓起三寸不烂之舌,放出风月场上的手段,一心骗姚晴喝醉。

  姚晴却是嘴角含笑,任他如何劝说,总是一口一口,喝得慢条斯理,其间反倒弄些痴言软语,哄得沈秀神魂颠倒,多喝了七八杯,俊脸上一片酡红,心中还自以为得计,咧嘴憨笑不已。

  谈笑间,何巧姑闻风而来。姚晴招手笑道:“好妈妈,过来坐。”

  何巧姑惊疑不定,打量她笑道:“哎哟,这位美人儿是谁家的姑娘,妈妈我眼拙,竟不认得。”当下挨到她身边坐下,一对三角眼在姚晴身上骨碌碌乱转,心中暗赞:“这丫头烟视媚行,天生的狐狸精坯子,若能让我调教几天,还不将这一河的姑娘都压下去?”又想到是别家的姑娘,真是既妒且羡。

  姚晴饮了两杯酒,双颊添了一抹艳色,越发勾魂荡魄,她伸出纤纤素手,斟满一盅酒,双手送到何巧姑嘴边,嘻嘻笑道:“妈妈请喝。”

  何巧姑笑眯眯正要去接,不想姚晴手一抖,泼了她满脸满身。何巧姑失声尖叫,姚晴笑道:“哎呀,对不住。”伸手帮何巧姑拭去酒渍,却趁乱指尖发力,在何巧姑丰满的胸脯上狠狠掐了一把。

  何巧姑杀猪般一声惨叫,反手一掌,便向姚晴刮来,不料姚晴早已有备,左手轻轻拨开来掌,右手抡圆,狠狠一个嘴巴抽在何巧姑脸上,口中喝道:“好贱人,敢对客人无礼?”

  可怜何巧姑柔弱女子,身无长力,被这一巴掌抽得翻了个筋斗,当场昏了过去。

  沈秀原本望着二人巧语媚笑,真个心痒难煞,涎水长流,手里一杯酒淋在裤裆里也不自知。谁知变起俄顷,姚晴忽然行凶,打得何巧姑人事不知。沈秀先是一惊,继而又惊又气,心道这何巧姑一楼之主,与自己颇有交情,姚晴如此一闹,自己今后如何还能来此玩乐。

  这时间,一众龟奴打手赶到,但见沈秀在桌,尽皆泄气。这城中的秦楼楚馆,没有不认得这沈少爷的,均知他武功了得,又通官府,是故众奴才纵然赶到,却一个个缩头缩脑,只在门边张望。

  姚晴却若无其事,笑斟一杯酒,泼在何巧姑脸上。何巧姑被冷酒一激,醒了过来,爬起想逃,却被姚晴拽着肩膀,笑眯眯按回桌边,说道:“好妈妈,颇有得罪,莫要见怪。”

  何巧姑生平翻手云雨,将天下男女玩弄于股掌之间,谁知今天竟遇上这等喜怒无常的主儿,恰似老鼠遇了猫,不由煞白了脸,战战兢兢,脸上的五道指痕由红变紫,由紫变青,高高肿起,便似烙上去一般。

  姚晴笑眯眯将她搂在怀中,一边喂她喝酒,一边对她又亲又摸,上下其手,便如男子一般戏弄。若是当真换了男子,倒也罢了,何巧姑正好撒娇悲泣,发泄心中委屈,但此时被姚晴这般玩弄,却是欲哭不敢,欲笑不能,忍气吞声饮了一巡酒,倒似吃了吕太后三千个筵席。

  沈秀见姚晴这般反复无常,也是不明所以,呆坐一旁,忘了言语。

  忽听一声轻笑,他转眼望去,只见谷缜笑吟吟挑帘而入,沈秀一皱眉,腾地站了起来。

  谷缜笑笑,摆手道:“足下少安毋躁。”说着撩袍坐下,眼中带笑,望着姚晴。何巧姑见了他,如得救星,颤声道:“谷爷……救,救我……”

  谷缜冲她点点头,笑道:“姚大美人,你打她一巴掌,又嫖她这一回,当日被她欺侮的怨气也该出够了吧。”何巧姑惊慌道:“谷爷你怎么也来闹我?这位姑娘皇后般的人儿,给我一千个胆子也不敢欺侮她的。”

  谷缜笑而不语,姚晴却怕被他道破丑奴儿的身份,便笑道:“好妈妈,你去忙吧。”当下放开何巧姑。何巧姑如蒙大赦,飞也似去了。

  姚晴瞧了谷缜一眼,冷冷道:“你来做什么?”谷缜笑道:“来给你提个醒儿。”姚晴只是冷笑。

  “不信么?”谷缜笑道,“你瞧窗外。”姚晴一转眼,透过圆窗,只见远方高楼尖上,左飞卿白衣胜雪,抱膝而坐,举头望月,仪态超然。

  姚晴咬着朱唇,目透杀机。谷缜自斟自饮,从容笑道:“风君侯十六岁时,为一个牧羊女报仇,追杀一群马贼,从天山北麓一直追到贝尔加湖,那群马贼沿途换马,日夜狂奔,逃了整整十天十夜,最后三百来人只活了一个,听说还是因为累饿交加,惊惧发疯,左飞卿不屑杀他,方才逃得性命。”

  此事在江湖上流传甚广,姚晴、沈秀自然听过,姚晴道:“那又怎样?”

  “还不明白么?”谷缜笑道,“风君侯少年之时,神通未成,便能十天十夜、不眠不休追杀马贼,如今自也能七天七夜不眠不休,守着姑娘你了。”

  姚晴端起一杯酒,冷笑道:“你来就为说这些废话?”谷缜摇头道:“自然不是,只因我有法子,叫你逃过风君侯的追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