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说所有的开局都是困难的;但在戏剧艺术里,与此相反的说法才是真的:所有的结局都是困难的。这一点可以通过数不胜数的戏剧作品得到证明:这些剧的前半部还是相当不错的,在这之后,戏剧的发展就变得模糊不清、淤塞不畅、摇摆不定,特别是到了声名狼藉的第四幕;到最后,不是搞出一个牵强附会、让人难以满意的结局,就是故事的结局是观众老早就预计到了;或者干脆就像《爱弥尼亚·加洛蒂》一剧那样,来一个倒人胃口的结尾,让观众们扫兴而回。构思结尾如此困难,其中一个原因就在于把事情弄混乱总会比把事情理出头绪容易得多。同时,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戏剧在开始的时候,我们交给作者的是一张白纸,让他自由发挥;到了结尾时,我们却有了具体的要求:剧情因而要么皆大欢喜地结束,要么就悲惨凄凉地收场。人事的发展却不会这样随意走向某一确定的方向。好的结局必须是自然而然和理所当然,来不得半点牵强附会;并且,如何收尾也不能为观众预先察觉。史诗和爱情传奇也同样应该如此。只是由于戏剧的紧凑特性,结局的问题才显得特别突出,因为创作结局的难度加大了。
卢克莱修的“无中只能生无”同样适用优美艺术。优秀画家在创作历史图画时,会把现实中的人作为模特,绘画中的头像也取自生活中的真实面孔。画家根据这些原型的美和特征使之理念化。我相信优秀的小说家也是这样做的:他们所认识的真实人物成了他们小说中虚构人物的原型,然后,作家根据自己的意图把这些原型化为理念和补充完整。
小说家的任务不是叙述惊天动地的大事件,而是把微不足道的事情处理得引人入胜。
一部小说如果刻画的内心生活越多,表现的外在生活越少,那这部小说的本质也就越加高贵。这种比例作为识别小说等级的典型标志,适用于各个级别的小说,从《特里斯坦·桑迪》(18)一直到粗糙无比、满是奇情、动作的骑士故事和大盗传奇。《特里斯坦·桑迪》的确几乎没有情节,《新爱洛依丝》(19)、《威廉·迈斯特》(20)里面的外在事件也是寥寥可数。甚至《堂吉诃德》叙述的行动事件也相对不多,并且,那些都是毫不起眼和倾向于滑稽意味的事情。这四部小说都是它们的类别中的佼佼者。我们再看看约翰·保罗的奇妙小说吧:在那么一点点外在生活的基础上,所展现的内心生活却是那么丰富。甚至在华尔特·司各特的小说里面,内心生活也是明显压倒了外在生活,后者的出现也总是为着带动前者的目的。但在低档小说里面,描述外在事件就是为了这些事件的缘故。艺术就在于以尽量少的外在事件,引起剧烈的内心活动,因为内在的东西才是我们真正的兴趣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