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人:那么,你整理好了吗?
青年:正在慢慢整理,已经有头绪了。但是先生,也许您没有注意到您刚才说了非常荒唐的话,是非常危险的、很可能会否定世界上的一切的谬论!
哲人:噢,是什么呢?
青年:只有对别人有用才能体会到自己的价值,反过来说就是,对别人没用的人就没有价值。您是这样说吧?如果按照这种说法往深处想的话,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以及卧床不起的老人或病人他们就连活着的价值也没有了。
为什么呢?接下来我要说一说我祖父的事情。我祖父现在在养老院里过着卧病在床的生活,因为认知障碍就连儿孙都不认识了,如果没人照顾就根本活不下去。不管怎么想都好像对别人没什么用。您明白吗先生?您的理论就等于对我祖父说”像你这样的人根本没有活着的资格“。
哲人:我明确否定这一点。
青年:怎么否定呢?
哲人:当我说明鼓励的概念的时候,有的父母会反驳说:”我家的孩子从早到晚净做坏事,根本找不到能对他说‘谢谢’或‘你帮了我大忙了’之类的话的机会。“你说的话恐怕也是出于同样的逻辑吧?
青年:是的。那么,请您解释一下吧!
哲人:你现在是在用”行为“标准来看待他人,也就是那个人”做了什么“这一次元。的确,按照这个标准来考虑的话,卧病在床的老人只能靠别人照顾,看上去似乎是没有什么用。因此,请不要用”行为“标准而是用”存在“标准去看待他人;不要用他人”做了什么“去判断,而应对其存在本身表示喜悦和感谢。
青年:对于存在本身表示感谢?究竟是什么意思?
哲人:如果按照存在标准来考虑的话,我们仅仅因为”存在于这里“,就己经对他人有用、有价值了,这是不容怀疑的事实。
青年:不不,希望您开玩笑也得有个度啊!仅仅”存在于这里“就对别人有用,这到底是哪里的新兴宗教呀?!
哲人:例如,假设您母亲遇到了交通事故,而且陷入昏迷甚至有生命危险。这个时候,你根本不会考虑母亲”做了什么“之类的问题,你会感到只要母亲活下来就无比高兴,只要今天母亲还活着就谢天谢地。
青年:那……那是当然!
哲人:存在标准上的感谢就是这么回事。病危状态的母亲尽管什么都做不了,但仅仅她活着这件事本身就可以支撑你和家人的心,发挥巨大的作用。
你也是一样。如果你危在旦夕的时候,周围的人也会因为”你还存在着“这件事本身而感到无比高兴,也就是并不要求什么直接行为,仅仅是平安无事地存在着就非常难能可贵。至少没有不可以这样想的理由。对于自己,不要用”行为“标准去考虑,而要首先从”存在“标准上去接纳。
青年:那是极端状态下的情况,日常生活中完全不同!
哲人:不,也一样。
青年:哪里一样呢?请您举一个更加日常化的例子吧,否则我根本不能接受!
哲人:明白了。我们在看待他人的时候,往往会先任意虚构一个”对自己来说理想的形象“,然后再像做减法一样地去评价。
例如,父母全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学习、运动样样满分,然后上好大学、进大公司。如果跟这种——根本不存在的——理想的孩子形象相比,就会对自己的孩子产生种种不满。从理想形象的100分中一点一点地扣分。这正是”评价“的想法。
不要这样,而应不将自己的孩子跟任何人相比,就把他看作他自己,对他的存在心怀喜悦与感激,不要按照理想形象去扣分,而是从零起点出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能够对”存在“本身表示感谢了。
青年:嗯,这可真是理想论啊。那么,先生是说即使对既不去上学也不去工作、整天只知道闷在家里的孩子也要说”谢谢“吗?
哲人:当然。例如,假设闲居在家的孩子吃完饭之后帮忙洗碗。如果说”这种事就算了,快去上学吧“,那就是按照理想的孩子的形象做减法运算的父母的话。如果这样做,那就会更加挫伤孩子的勇气。
但是,如果能够真诚地说声”谢谢“的话,孩子也许就可以体会到自己的价值,进而迈出新的一步。
青年:哎呀,这纯粹是一种伪善!这只是伪善者的胡说八道!先生所说的话——共同体感觉、横向关系、对存在本身的感谢。这些究竟谁能够做到呢?!
哲人:关于共同体感觉问题,也有人向阿德勒本人提出过同样的疑问。当时,阿德勒的回答是这样的:”必须得有人开始。即使其他人不合作,那也跟你没关系。我的意见就是这样:应该由你来开始。不必去考虑他人是否合作。“我的意见也完全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