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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密关系(第6版)》第11章 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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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和爱人在你需要的时候,总会按你的要求行事吗?当然不会。很难想象亲密关系间从来没有摩擦,也很难想象伴侣们的愿望、观点和行动不会有矛盾。无论两个人彼此多么关心,彼此多么般配,总会发生分歧和争执(Canary,2003)。并且他们越是相互依赖——待在一起的时间越长,要协调的活动和任务种类越广泛——冲突就越可能发生(Miller,1997b)。在亲密关系中冲突是不可避免的。

冲突还有着深远的影响。久而久之,伴侣双方应对突的方式要么促进、要么侵蚀他们彼此的爱恋和尊重。本章我要考察亲密关系时而沮丧时而充实、但最终不可避免的一面,即冲突,我们要研究冲突的本质和起源。我们将考察冲突如何展开、怎样升级、人们怎样才能有效地解决冲突。我们还要思考冲突是否有益于亲密关系。(你的答案是什么?冲突有好处吗?)

冲突的性质

冲突的定义

只要个体的动机、目标、信念、观点或行为妨碍别人或者与别人矛盾,就会发生人际冲突(interpersonal conflict)。冲突产生于差异,既可能表现为一时的情绪,又可能表现为持久的信念和人格。人与人之间总在很多重要方面存在差别,但我们更赞同冲突的定义应该包括主动地干预他人(Dal Cin et al.,2005):当个体的愿望或行动实际上妨碍或阻止了其他人时就会发生冲突。因此,如果伴侣们在政治偏好上存在差异,当然会存在潜在的冲突;但如果他们私下里投票赞成不同的候选人,没有公开他们的分歧,就不会发生实际的冲突。当伴侣双方都能如其所愿地行动时,就能避免冲突。反之,如果伴侣一方或双方因为受到另一方的影响而不得不放弃他们所期望的事物,就会发生冲突。冲突并不必然会出现愤怒和敌意:我们可以慷慨而又快乐地做出牺牲来顺应伴侣。并非所有的冲突都是公开外露的;伴侣一方有时意识不到他/她给另一方造成的困难(Fincham & Beach,1999)。只要有人妨碍别人行动或者阻碍别人实现愿望,不管当事人是否意识到,都足以引起冲突。

冲突是不可避免的,有两方面的原因。第一,任何两个人在情绪和偏好上都会不时地存在差别。伴侣双方的目标和行为不可避免地会出现时断时续的对立。比如,即使夫妻双方都是非常外向、努力找乐的社交性动物,终有一日一方会因为另一方希望提前离开聚会而失望;伴侣一方可能因为身患流感或者要准备即将到来的大学考试而不愿熬夜。

第二,冲突不可避免还因为在亲密关系中总交织着一定的张力,它们迟早会引起一些紧张。当人们投身于亲密关系时,他们经常会体验到称为辩证(dialectics)的对立而又统一的动机,这些动机从来不会完全得到满足,因为它们彼此矛盾(Baxter,2004)。实现了一个目标就会损害另一个目标,所以伴侣们必须采取小心翼翼的平衡行动,在不同的时间把这些动机牵引到不同的方向。每个伴侣都在相反的目标追求之间摇摆不定,在他们主导的个人动机之间出现偶尔的冲突就在所难免(Erbert,2000)。

比如,亲密关系中一项强烈的辩证式的紧张表现即为个体的自主性和与他人的联系性之间的持续紧张。一方面,人们常常希望能按自己的意愿自由行事,所以他们珍视自己的独立和自主。另一方面,他们还寻求与他人温暖而又亲密的联系,能让他们依赖特定的伴侣。那么,人们会追求哪一个?亲密还是自由?独立还是归属?可以说大部分人对这两者都需要,但接受一种就意味着拒绝另外一种。所以人们更多地受最近没有得到满足的需要和动机的影响,而其偏好则会随之来回摇摆。维持好两者的均衡很难做到(Kumashiro et al.,2008),我们不能同时与爱侣保持高度的独立和紧密的相互依赖,因而必须有所取舍。当伴侣们努力以不同的速度和频率实现相反的动机时,伴侣之间就会出现冲突。

另一项强大的辩证式的紧张是开放和封闭之间的紧张。亲密包含着自我表露,亲密的伴侣们期望能相互分享他们的思想和情感。然而,人们也希望有自己的隐私,谨慎的伴侣会保守一些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秘密(Petronio,2010)。一方面是坦率和推心置腹的真诚,另一方面是慎重和克制。

在稳定和变化之间也存在矛盾。有着快乐伴侣关系的人希望能维持和保护亲密关系,一切维持原样。但人们也喜好新异和兴奋(Strong & Aron,2006)。过分呆板僵化的可预测性会使爱情变得平庸而单调(Harasymchuk & Fehr,2011)。所以,熟悉和陌生的事物对人们都有吸引力,这就会产生偶尔的犹豫不决和冲突。

最后,在与个体社交圈的聚合和分离上也存在辩证式的紧张。今晚你是愿意与朋友一起去参加聚会,还是想在家里依偎在甜蜜爱人的身边?今年你还会去你亲戚家里过感恩节,还是待在自己的家中庆祝节日?个体与他人待在一起的动机有时与其投身于浪漫的伴侣关系的愿望相矛盾。比如,当人们在爱情关系中投入较多时间和精力时,他们就较少探望朋友(Fehr,1999),还会发现与他人相处和分离的时间比例很难令人满意。

总之,这四个辩证法式的矛盾——自主性对联系性、开放对封闭、稳定对变化和聚合对分离——能解释已婚夫妻最近发生的三分之一以上的打斗和争吵(Erbert,2000)。更重要的是,在某种程度上这些紧张通常会在伴侣整个一生的亲密关系中持续存在(Baxter,2004)。亲密关系中总是存在波动而相悖的动机,它们造成的矛盾永远不会结束。冲突迟早会发生。

冲突的频率

伴侣们发生冲突的频率有多高?很频繁,但答案会随着研究的总体和对冲突的定义和评价方式不同而起变化。年幼儿童就经常与父母发生争吵:一项研究显示4岁的儿童在与妈妈的谈话中每隔3.6分钟就会发生某种冲突(Eisenberg,1992)!当一家人一起就餐时,每顿饭会发生3.3次争执(Vuchinich,1987)。青少年在他们各种各样的人际关系中每天平均会遭遇7次意见分歧(Laursen & Collins,1994),当恋人们每天记录他们的交往情况时,他们报告每周会发生2.3次冲突(Lloyd,1987)。配偶们每两周就会报告7次难忘的“意见差异”(Papp et al.,2009a),他们每个月都会经历1~2次“不愉快的争论”,并且这一比率在历时3年的研究中不会发生变化(McGonagle et al.,1992)。更重要的是,许多冲突从未提及过:一项研究发现,美国西北大学的学生并未对恋人提及他们在恋爱关系中知觉到的40%的冲突和恼火(Roloff & Cloven,1990)。冲突不仅在亲密关系中普遍存在,其发生的频率可能也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

然而,正如你所预期的,有些人更容易体验到人际冲突。许多因素与我们遇到的冲突数量有关系:

人格。高神经质的人与低神经质的人相比,容易冲动和发怒,容易与他人发生更多痛苦的争执(Heaven et al.,2006)。相形之下,宜人性高的人温厚和善、具有合作精神、通常容易相处,他们的人际冲突可能很少,因为他们容易妥协。如果产生了人际冲突,他们比宜人性低的人更能做出建设性的反应(Jensen-Campbell & Graziano,2001)。

依恋类型。忧虑被弃的人一般会过度担忧伴侣离开自己,并且——可能因为他们紧张地预期最糟的结果——他们认为在亲密关系中有着更多的冲突,而更安全的伴侣则不会这样。此外,冲突的确发生时,他们认为冲突对亲密关系造成的损害要比伴侣认为的更严重(Campbell et al.,2005)。依恋焦虑显然会导致人们感知到根本不存在的危险和威胁,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们的忧虑逐渐制造出他们恐惧的争执和紧张(Baruch et al.,2010)。

生命阶段。如果你是年轻人,你与伴侣的冲突或许比过去更多。在25岁左右人们通常会确立持久的爱情关系并开始职业生涯,根据对美国纽约州年轻人纵向研究的结果,这些生活体验的变化通常与冲突的增加有关系(Chen et al.,2006)。正如你在图11.1所看到的,与爱侣的冲突从18,19岁到25岁左右在稳步增加,但此后就平缓下来。

亲密关系在老年期变得更为平静。中年夫妻两个最重大的冲突源是孩子和金钱,而60多岁的老年夫妻通常在许多敏感问题(比如娱乐和宗教信仰)比中年夫妻的分歧更少(Levenson et al.,1993)。

相似性。冲突起源于不一致,所以恋人相似性越低,他们体验到的冲突就越多,这一点并不奇怪(Surra & Longstreth,1990)。人们结婚后这一模式还会继续;有着类似品味和期望的夫妻比起那些共同点很少的夫妻遭遇到的冲突更少,婚姻生活也更幸福(Huston & Houts,1998)。的确,那些坚持认为“相异相吸”的人可能会得到一些重大教训,只要他们与差异显著的人生活在一起。相异只会增加摩擦,而不会让关系一帆风顺。

图11.1 年轻人的爱情冲突

青少年步入成年期会发生很多变化——通常包括从大学毕业和进入新的职业生涯——它们都与爱情关系中增加的冲突有关。但此后就会平静下来。注意:在研究者使用的评定等级中,0分表示“没有冲突”,25分表示“偶尔有温和的分歧”,50分表示“有一些争吵,偶尔有爆发式的口角”。

资料来源:Chen et al.,2006.

酒精。最后,请不要怀疑,酒精不会使人变得更随和而谦恭;相反,醉酒会加剧冲突。在一项考察酒精效应的有趣研究中,研究者邀请清醒或喝醉的男性再次观看近期爱情冲突的录像(MacDonald et al.,2000)。醉酒使男性更加刻薄和暴躁;对强度一样的冲突事件,醉酒的男性比清醒的男性更有敌意、怨言更多。在令人沮丧的争执中借酒浇愁无异于抱薪救火。

冲突的过程

激发事件

那么,哪些事件会引发冲突?唐纳德·彼得森(Donald Peterson)回顾了大量的冲突研究,发现夫妻双方几乎在任何问题上都可能发生分歧:“怎样打发时间,怎样管理金钱,怎样处理与姻亲的关系,性交的频率和方式,怎样分配家务,情感表达不充分(没有足够的爱意),情感表达太夸张(多愁善感、易怒),个人习惯,政治观点,宗教信仰,对其他男性或女性、亲戚和自己子女的嫉妒。”只要你能列举出,就有某处的夫妻为此而争吵。戴维·巴斯(David Buss)要求密歇根大学的学生详述男性所做的使女性心烦的事情(反之亦然),他把所有的回答分类成147种截然不同的冲突源(Buss,1989)。很显然,亲密关系相互依赖的特征使得“发生争执的机会很多”(Peterson,2002,p.367)。

当要求配偶们在15天里记录他们所有的争执时,某些话题更常见(Papp et al.,2009a)。如表11.1所示,父母们争吵最多的话题是怎样(及何时)管理、训诫和照料孩子。(请记住,没有读过本书第6章的人有时会天真地以为生养小孩会使婚姻更幸福——但实际上恰恰相反[Wendorf et al.,2011]。)家务和家庭责任的分工和完成居次(请记住,很难公平地分配家务,但这点很重要[Amato et al.,2007]),沟通居第三(涉及人际隔阂和感知到的伴侣应答性问题)。虽然位居第六,但最持久和有异议、最不友好的仍围绕着金钱:谁挣了什么,花了什么,该买什么。

为了理解冲突原因的多样性,彼得森(Peterson,2002)把激发冲突的事件分成四个常见类别:批评、无理要求、拒绝和累积的烦恼。批评(criticism)指伴侣认为对方的言语和非言语行动表达出对自己行为、态度或特质的不满(Cupach,2007)。行为人的评论或行为所要表达的内容并不重要,要紧的是目标把这种行动诠释为不公平的吹毛求疵。伴侣一方提出如何使用洗碗机效率更高,这本来是一个温和的建议,但如果伴侣另一方认为这一建议是不必要的批评,就会受到伤害并引起冲突。

无理要求(illegitimate demands)指看来不公平的索取,因为它超过了伴侣们彼此的正常期望。比如,即使你为了完成了一项重大工程疯狂工作,却要求伴侣连续三个晚上做饭和洗碗,这会使伴侣不安。

拒绝(rebuffs)指 “一方请求另一方做出期待的反应,而另一方没有像预期的那样行动”(Peterson,2002,p.371)。一方在接受到自己伴侣的性暗示后,在床上翻了下身又睡着了,伴侣就会感到被拒绝。

表11.1 婚姻冲突中涉及的话题

资料来源:Papp et al.,2009a.

最后,累积的烦恼(cumulative annoyances)指相对轻微的事件不断重复变得恼人。这类事件常以社会过敏(social allergies)的形式出现:烦人的小事一再发生,人们表现出厌恶和恼怒的过度敏感的反应,这种反应与任何特定的挑衅事件本身相比都显得有点小题大做。女性特别有可能因男性粗鲁的生活习惯而恼怒,比如在餐桌旁打嗝,男性则可能因女性缺乏体贴而发怒,比如约会迟到和购物花费的时间过多(Cunningham et al.,2005)。

演化心理学对亲密关系中的冲突进行了有趣的预测(Buss,2012)。从演化的观点来看,异性关系中的冲突很自然地来自伴侣们生殖利益的差别。可以推测,考虑到男性在婴儿上的养育投入较低,男性比女性更能担负得起随意、不忠诚的性行为的代价;相比之下,女性则应该更慎重,性行为的发生只能用来交换男性有意义的承诺。事实上,男性和女性在爱情关系早期通常遭逢的挫折都体现了这些观点:“女性对那些超过其期望,想更早、更频繁、更持久地发生性关系的人感到愤怒和不安,这种反应远超过男性。男性则对那些延迟其性交或阻碍他们性进展的人感到愤怒和不安,这种反应远超过女性”(Buss,2000,p38)。当人们建立的亲密关系上了正轨,是否发生行为的问题通常很好回答,但性行为的频次问题或许会持续数十年。性驱力的差异会引起大多数夫妻的冲突,这需要协商、平衡和调整,但多数情况下这个问题永远不会得到彻底的解决(Elliott & Umberson,2008)。只要亲密关系持续,伴侣们在性风格和性驱力上的差异就仍是拒绝和冲突的导火线。

我还注意到男同、女同遇到的痛苦事件通常与异性恋伴侣的差异并不太大。男同伴侣比其他人更可能在伴侣外性行为的规则上发生争执,但除此之外,男同和女同与他们正常性取向的兄弟姐妹[1]完全类似,对表11.1所列的杂务、沟通、金钱等所有话题都会斤斤计较(Solomon et al.,2005)。正如亲密关系的许多其他方面一样,性取向对亲密关系冲突的影响并不大。

归因

任何两个人在互动中都会持有不同的视角,这往往是引起愤怒争执的另一个根源。行动者-观察者效应表明伴侣们对自己行为的解释与任何其他人相比总会有细微的差异,而自我服务偏差使当事人对自己行为做出更好的评价。[2]具体而言,虽然人们能轻易认识到他人在事件的判断上出现了自我服务偏差的归因,但他们却往往认为自己类似的带偏见的知觉是客观而公正的(Pronin et al.,2002)。因此,伴侣双方的归因方式通常并不一致,这会造成两种不同方式的冲突。首先,如果人们不能认识到他们的伴侣总是有其独特的个人观点,就会产生令人沮丧的误解。第二,如果这些不同的观点显露出来,伴侣们就会卷入归因式冲突(attributional conflict),为彼此解释的孰是孰非而争斗(Orvis et al.,1976)。伴侣们或许在行为的具体内容上容易达成共识,但同时对行为原因的解释可能存在分歧。(“你放在这里就是为了惹怒我!”“不,我不是故意的。我因为要接电话就忘记了。”)归因式的争辩通常很难得到解决,因为有人与我们争执时,我们往往认为他们有偏差,而这更让人生气(Kennedy & Pronin,2008)。而且,对事件的解释并不存在最终客观正确的单一解释。比如自私行事的人常常很难认识到他们自己的贪婪性,他们一般认识不到自己自私的行为方式会反过来引起别人类似的行为。伴侣双方的交往受到如此众多微妙因素的影响,因此有理性的人对事件原因和结果的理解总会出现分歧。

既然这样,冲突出现时,亲密伴侣对他们挫折所做出的解释,就会严重影响到他们的苦恼和愤怒程度。(见专栏11.1“掌控我们的愤怒”。)如果把伴侣的不端行为解释为无心之过,归因于外部和不稳定的原因,伴侣看起来就相对无可指责,强烈的情绪(和报复惩罚)就不合时宜。相反,如果把伴侣的恶劣行为归因于内部和稳定的根源,恶劣行为看来就是故意的,伴侣看来就恶毒、自私、猥亵、愚蠢——这种情境下,个体所遭受的麻烦看来就不公平,愤怒就显得顺理成章(Canary,2003)。所以,幸福的夫妻不太可能像痛苦的夫妻那样认为自己的伴侣自私自利,有着不可告人的行动目的,这并非巧合。善意的归因用有利的眼光来看待伴侣,使得冲突更可能得到解决,这就是这类归因能增进亲密关系持续满意度的一个原因(Fincham et al.,2000)。

对冲突的特定反应还受到我们对事件归因的影响。当我们判断伴侣能改变有害的行为时——因此我们解决冲突的努力能得到报偿——我们就更可能说出我们的不满,建设性地寻求解决冲突的方法,而认为我们的伴侣不能改变时则是另一番景象(Kammrath & Dweck,2006)。当人们认为问题不可改变时往往只会变得束手无策、焦躁不安。

介入和升级

的确,一旦出现了激发事件,伴侣们必须做出决定,要么介入冲突,要么避免争端、搁置争议。这一决策正是彼得森(Peterson,2002)的冲突一般模型里的第一个选择点,见图11.2。(乍看起来,图形比较复杂有点吓人,但请耐心一点;该图巧妙地显示了冲突展开的几种不同方式。请跟随箭头的路径仔细看看。)只有在伴侣双方都希望避开争端,才能避免冲突,并且只有在以下两种情况下,争端才会消失的无影无踪:要么激发事件微不足道,不值得积极地争执;要么问题看来很难处理,冲突没有任何好处(Zacchilli et al.,2009)。

否则,就要设法解决争端,双方就介入冲突。某些情况下,夫妻进入谈判阶段,双方企图通过理性的问题解决方式来解决冲突。然而,另一些情况下,发生了升级,冲突加剧。升级阶段常常包含了第5章所述的各种沟通障碍。互动中还会牵涉其他问题,对伴侣冷嘲热讽,提出充满敌意的要求甚至发出威胁。随后可能出现愤怒的打斗。

丹·卡纳里(Dan Canary)在分析亲密斗争时提出两个观点(Canary,2003):首先,伴侣在争斗时会提及彼此卑鄙、恶劣的事物,其次,恶毒的言论有两类表达手段。直接手段指明确地挑战自己的伴侣;它们表现在当事人的“脸上”。直接手段包括(1)批评伴侣的指责和负面性质的归因;(2)要求服从的带有敌意的命令,有时会涉及伤害身体或感情的威胁;(3)提出对抗性的问题;(4)粗暴或嘲讽的贬抑之词,传递出厌恶或不赞成(包括好争辩地打断伴侣和大声喝止伴侣的说话)。间接表达恶毒的手段指以不太坦率的方式处理冲突;个体的不悦被掩盖起来,意图不太外显明确。间接手段包括(1)故作高贵、屈尊俯就或者暗示敌意或傲慢等负面特征;(2)烦躁不安的情感,诸如忧郁、沮丧或哀号;(3)先发制人地企图改变话题;(4)不承认冲突的闪烁或推脱言词。所有这些行为表现在某种程度来说都是可憎的,它们一般只会激发冲突而非解决冲突。幸福满意的伴侣这些行为发生的几率低于不满足的伴侣,已婚夫妻如果惯常地以这类方式争斗更可能离婚(Birditt et al.,2010)。

图11.2 可能的冲突过程。包括从开端、经由中期阶段直至结束。箭头表示可能的时间序列,结束于避免、分离或任何其他四种可能的冲突终点。

资料来源:Kelley H..,et al.(1993).

当暴躁的交往使你烦躁时,就会带来很多破坏作用。争吵声不断的冲突包含有蔑视、防卫、拒绝或交战状态等伤人感情的成分,大多数人都会为之厌烦或恼怒,这些情绪反应会引起生理唤醒和紧张。暴躁而愤怒的交往会影响身体健康:这些交往会增加人们的心率和血压,分泌大量的应激荷尔蒙如肾上腺素,抑制人的免疫功能致使人们更容易感染疾病(Loving et al.,2006)。当参与者在实验室有控制的条件下接触感冒病毒时,那些最近经历冲突的人与无冲突者相比,患感冒的可能性是后者的2.5倍(Cohen et al.,2003)。与伴侣发生充满敌意的交往后甚至伤口都愈合得更慢(Gouin et al.,2010)。更糟的是,这种影响随着时间会累积;对英格兰9 000多名参与者历时12年的研究发现,那些在亲密关系中遭遇大量粗暴冲突的人更有可能罹患心脏病(De Vogli et al.,2007)。

伴侣一方暴躁易怒,惯常地也会使伴侣另一方(至少某种程度上)变得愤怒。(请一定不要忽略专栏11.1“掌控我们的愤怒”。)但是当伴侣们陷入负面情感的相互作用(negative affect reciprocity)模式(即伴侣们往返来复地传递不断升级的愤怒)时,暴躁的冲突特别容易使人发怒。幸福、适应良好的夫妻不会经常出现这种冲突模式(当形势开始紧张加剧,他们能很好地摆脱这一恶性循环),但痛苦、不满的夫妻在伴侣关系恶化的过程之中通常会表现出这一模式(Gottman et al.,1998):一方的暴躁使得伴侣另一方更易动怒,所以他/她快速地反唇相讥;首先动怒的人变得更加生气,被激怒的伴侣一方对话则更加尖刻有害。彼此的言辞越来越强硬,伴侣双方都激起对方愤怒的火焰,随着交往的进行双方变得越来越愤怒和怨恨。

这种强烈的情绪使得冲突特别具有侵蚀作用,不过可以肯定有些人不太容易变得烦躁不安(Smith et al.,2011)。具有安全依恋类型的人在面对冲突时,其生理反应更温和(Powers et al.,2006)。回避亲密程度高的人喜欢避开讨论敏感问题,为了伴侣的利益而做出的牺牲更加惹恼他们(Mikulincer & Shaver,2005),因此冲突发生时他们会变得更加敌对,免疫系统更紊乱(Gouin et al.,2009)。忧虑被弃程度高的人在冲突中会变得紧张,心率和血压的增高,久而久之会导致高血压(Kim,2006)。总之,冲突出现时具有安全依恋类型的人不太容易愤怒,更加冷静和镇定,更能合作和乐观地对待冲突。他们还能更快地从冲突中重新振作,搁置异议,回到积极的心态(Salvatore et al.,2011)。

个体的伴侣特征也有影响。当人们的伴侣能安全地依恋自己时,人们在冲突事件中体验到的紧张一般更少(Powers et al.,2006)。如果伴侣能提供给我们有效的社会支持,我们在面对冲突时往往容易保持轻松和随意,血压和应激荷尔蒙的水平也更低(Heffner et al.,2004)。当我们知道能依靠伴侣,获得我们真正需要的帮助时,意见分歧显然不再那么让人担忧。

因此,冲突升级过猛或者过频通常都会影响身体和心理健康。这些生理反应或许有着非常深远的影响:在讨论冲突时肾上腺素水平激烈增加的新婚夫妻,在10年后明显不太可能有幸福的婚姻,他们甚至很难维系婚姻(Kiecolt-Glaser et al.,2003)。

要求/退避模式

另一个加剧冲突、令人不悦的交往现象是要求/退避模式,具体表现为“一方(要求者)批评、不断唠叨、向另一方提出要求,而伴侣(退避者)逃避正面接触、退避、采取守势”(Eldridge & Christensen,2002,p.289)。应该反对这一模式,部分原因是这种模式能自行延续。受到退避者消极退缩的影响,要求者可能更加坚持解决争端;然而,这种增加的压力往往使得退避者甚至更加抵触,沉默寡言,并且这种模式会继续下去。这种不平衡的处理冲突的方式会让要求者感到忽视和误解(Weger,2005),久而久之,它会损害夫妻对亲密关系的满足感(Baucom et al.,2010)。

两性在对冲突的其他反应方面差别不大(Gayle et al.,2002),但在要求/退避模式上差异明显:在全世界,多数情况下女性是要求者而男性是退避者(Christensen et al.,2006)。在异性恋和同性恋伴侣中,如果一方想讨论和改变现状,男女两性都可能会退避(Baucom et al.,2010),但女性一般比男性更可能就亲密关系中存在的问题发起讨论和畅所欲言(Denton & Burleson,2007),因而她们更多地扮演要求者的角色。(这一结论的证据来自两性在《发起者风格问卷》上的性别差异。你可以使用表11.2测量你自己的风格。)

为什么女性要求而男性退避?有着各种可能性。这一模式可能来自区分男性和女性的性认同差异(Afifi & Joseph,2009)。社会鼓励女性公开、有表达能力,而鼓励男性独立、自主,要求/退避模式可能产生于女性寻求亲近而男性却要保护他们的自主。另一种解释是社会结构假设,主张要求/退避模式产生于男性和女性在社会和婚姻等方面权力上的差异(Eldridge & Christensen,2002)。正如我们在第12章将看到的,男性在异性恋关系中一般比女性拥有更多的权力,如果你能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你可能就会抵抗改变。

表11.2 发起者风格问卷(The Initiator Style Questionnaire)

资料来源:Denton & Burleson (2007).

事实上,这两种解释大体上都正确。研究者要求夫妻参与两次讨论来探察了这一问题。一次讨论中妻子想改变,另一次讨论中丈夫要改变。当丈夫或妻子有他们想讨论的议题时,他们都倾向于要求,但当伴侣提出了关心的问题时,丈夫和妻子都倾向于退避。因而某种程度上,要求/退避模式仅仅取决于哪一方提出问题(Caughlin & Scott,2010)。妻子一般较丈夫更迫切地提问题,然而丈夫退避得更加彻底,所以实验数据同时支持了性认同差异和社会结构的观点(Baucom et al.,2010)。妻子更可能迫切要求亲密关系发生所期望的变化,丈夫更可能退避,权力的不平衡会影响伴侣改变亲密关系现状的意愿(Holley & Levenson,2010)。

协商和顺应

并非所有的冲突都会加剧或恶化,有些的确最终会平静下来。当爱恋中的伴侣最后头脑冷静下来,通常会进行协商。伴侣们宣告他们的立场并一起努力明智地解决冲突。最好的情况是,彼此对另一方都具有应答性(反应灵敏),每一方都能根据对方的反应感觉到确认。[3]

丹·卡纳里在分析冲突的手段时,识别出在协商过程中伴侣能彼此友善相待的各种方法(Canary,2003)。和恶毒言论的表达手段一样,有些善待手段是直接的,公开地处理争端,另一些是间接的,绕开争端但又能平息消极情感。友善的直接手段包括(1)通过接受责任或者做出让步或妥协表明解决问题的意愿;(2)通过复述表明支持对方的观点;(3)用“第一人称陈述”进行自我表露;(4)提供赞许和关爱。间接的手段是友好的、没有讥讽意义的幽默,这些手段能放松心情。戏弄或奚落对方的恶毒性幽默没有益处,但尊敬对方的诙谐及友好的鼓励在亲密冲突中特别受欢迎;它能平息愤怒的情绪(Yuan et al.,2010),当伴侣在谈论冲突时使用友好的幽默,我们会感觉与他们更亲近,对达成的共识也更满意(Campbell et al.,2008)。当然有些问题更容易解决,但在冲突的过程中运用此类友善手段有助于保护和维持亲密关系(Gottman et al.,1998)。

如何成功地与爱恋之人协商,这里有一些有益的建议。首先,保持乐观。要坚信创造性合作,彼此慷慨地关照对方能解决(大部分)问题。积极期望有助于你们达成共识(Liberman et al.,2010),而悲观主义只会让事情更糟(DiPaola et al.,2010)。其次,尊重你自己及伴侣的意见。如果伴侣彼此能站在对方的角度,重视彼此的观点(Rizkalla et al.,2008),另一方得偿所愿时由衷地感到高兴(Gore & Cross,2011),就能更好地解决问题。总是坚持“我们”一起做事,而不是仅仅命令伴侣行动,如此能把你们两人强化为一个整体而非各自成为孤立的个体;当伴侣总是提及“我们”而不只是他或她时,伴侣对你的意见就会更少抗拒(Mitnick et al.,2009)。最后,在激烈的讨论中偶尔暂停一下,尤其在有人感到厌烦或恼怒的时候(Sanford & Grace,2011)。离开房间几分钟,但继续思考你关注的问题,你回来时就会发现协商变得更加顺利(Harinck et al.,2011)。

图11.3 亲密关系中不满的反应类型

资料来源: Rusbult,1987.

显然,某些反应对冲突具有破坏性,会损害亲密关系,另一些则具有建设性,有助于维持亲密关系。把这种差异和我们前述介入和避免冲突的不同方式结合在一起,就能得到亲密关系中应对冲突和不满的四种不同方式,详见卡里尔·鲁斯布特(Caryl Rusbult)的发现。请参看图11.3;这四种应对冲突的类型在主动或被动维度和建设性或破坏性维度上存在差异:

1. 讨论(voice)是指以主动、建设性的方式来行动,通过与伴侣讨论问题、改变自己的行为、获取朋友或治疗师的建议从而改善交往情境。

2. 忠诚(loyalty)是指以被动但建设性的方式来行动,通过乐观地等待条件改善而表现。

3. 离开(exit)是指以主动、破坏性的方式来行动,通过离开伴侣、威胁要结束亲密关系或者施虐行为如大喊大叫、大打出手而得以表现。

4. 忽视(neglect)是指以被动但破坏性的方式来行动,通过避免讨论关键性的问题、减少与伴侣的相互依赖而表现。当个体变得忽视,就会袖手旁观,眼睁睁地看着情势恶化。

如果亲密关系越令人满意,人们的投入也较高,就越有可能以建设性的讨论和忠诚做出反应,而不是忽视或离开亲密关系(Rusbult et al.,1982)。对于已承诺的亲密关系我们通常会设法维持。这种情况下,讨论比忠诚就更有益和有效:讨论表达了兴趣和关注,往往能得到伴侣积极而有效的反应,忠诚则与之不同,常常容易被忽视,没有什么好处(Overall et al.,2010b)。当然,离开更为糟糕,如果存在诱惑的替代伴侣,人们更有可能摆脱举步维艰的亲密关系,而不是努力维持它(Rusbult et al.,1982)。

当伴侣双方都选择破坏性的冲突反应,亲密关系就很危险(Rusbult et al.,1986),所以在面对爱人暂时的蔑视情况下,能够维持建设性的态度难能可贵,在第6章(第215页)我们把它称为顺应(accommodation)。当伴侣表现出破坏性的行动时,顺应就是抑制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冲动,努力以镇静和忍耐反应。安全依恋型的人比不安全的伴侣更可能做出此类反应(Gaines & Henderson,2002)。在15章我们还会提及顺应;目前我们只要注意,能忍受彼此偶尔的激怒,不做出敌对反应的人,往往比那些不太宽容、总是睚眦必报的人更幸福(Rusbult et al.,1998)。

应对冲突:四类夫妻

顺应的积极意义是否就意味着你和伴侣应该彼此避免争执?不全然。即使热烈的争执有时也具有建设性,有些进行过激烈争论的夫妻,他们的婚姻看来也很稳定与满足。争执到底能促进还是侵蚀伴侣的满意度取决于争议进行的方式。

婚姻研究专家约翰·戈特曼(John Gottman)曾历经数年考察冲突(Gottman,1993,1994a,1999)。在一个典型程序里,他邀请夫妻讨论持续存在的争议,随后仔细地研究了他们互动的录像带。根据研究结果他认为处理冲突有三种不同方法,这些方法可以导致稳定而牢固的婚姻。(是否有一种非常符合你?在你继续阅读前,请你利用下面专栏11.2里的简单测试来评价你自己的冲突类型。真的,请停止阅读,翻到下面的专栏开始测试吧。)

多变型(volatile)夫妻会发生频繁、激烈的争论。他们投身于火热的辩论,努力说服和影响彼此,他们常常表现出很高水平的负面情感,但他们能充分运用智慧和真来缓和愤怒。

确认型(validator)夫妻更有礼貌地争斗。他们往往比多变型的夫妻更镇定,在解决冲突的过程中更像合作者而非对手。他们的讨论或许会变得很激烈,但他们常常通过表达同理心、理解对方的观点来彼此确认。

与多变型和确认型的夫妻相反,逃避型(avoider)的夫妻很少争吵。他们回避正面对抗,如果他们真要讨论他们的冲突,也非常温和谨慎。正如戈特曼(Gottman,1993,p.10)所言:

谈话的伴侣很难开启关于冲突的讨论……一旦任何一方说出了他/她行为的理由,他们一般认为讨论已结束。他们认为接纳这些分歧是最完美的讨论结果。一旦他们理解了他们的分歧,就感到双方达成共识,他们共有的价值观远远强过这些分歧,从而使双方的分歧变得不重要、更容易接纳。所以,很少有付出和得到,也很少有说服彼此的企图。他们的讨论很少带有情绪色彩,不管是正面还是负面的。他们提出的解决争端的办法通常一点也不具有针对性。

逃避型的夫妻不会与伴侣讨论冲突,他们常常只是靠自己的力量试图解决冲突,或者静观待变,希望时间的流逝有助于解决问题。

虽然这三种类型非常不同,戈特曼断言所有这三类夫妻都能持续,因为他们的冲突解决都保持了很高的奖赏对(付出的)代价的比率。多变型夫妻虽然交流了大量的负面情感,但用更多的关爱和幽默来保持平衡。逃避型夫妻并不特别感情洋溢或者和蔼可亲,但他们没有太多需要克服的负面情绪。只要他们的交往中正面和接纳成分大大超过负面与争议成分——你或许还记得第6章满意的亲密关系最低的接纳比率是5:1的奖赏-代价比率——伴侣们就可以吵翻天或者根本不吵架,这都无损于他们的亲密关系。

然而对于某些夫妻争执却非常不利,戈特曼认为敌对型(hostile)夫妻不能维持友善行为对恶意行为的5:1的比率。他们的讨论充斥着批评、蔑视、防卫和退避,讨论的时间越长,他们就会变得越压抑。有些敌对型夫妻会主动处理他们的分歧,但效果很差,另一些敌对型夫妻则会保持更超然、更置身事外的姿态,但在短暂的冲突出现时也会彼此诽谤中伤。但无论他们是否会主动争吵,敌对型夫妻彼此都会恶意相待,这与其他三种夫妻完全不一样,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的冲突对亲密关系更危险的原因。

研究数据支持戈特曼的观点吗?对约2 000对已婚夫妻的大型调查发现,24%的夫妻至少有一方会面临敌对型冲突,不出所料,这些夫妻比其他夫妻更不满意,存在更多的问题(Busby & Holman,2009)。最普遍的婚姻模式(25%)中夫妻双方都是确认型,他们是这群夫妻中最满意的。实际上,确认型夫妻冷静、尊重和富有同理心的处事方式总是具有优势;第三种夫妻类型(即一位确认者结合另一位多变者或逃避者)也很幸福。夫妻双方都为逃避者(2%)或多变者(5%)的现象十分罕见,这可能是好事:他们比(至少有些)确认的夫妻对婚姻更不满意。所以,戈特曼的分析相当正确。激烈的争吵未必会损害亲密关系,尤其在争吵时保持一定程度的同理心和尊重的情况下。不必恐惧真正的激情,只要其中包含对伴侣的关心。但任何情况下都不应让争吵变得刻薄、讽刺和粗暴。冲突只要变得恶毒和刻薄就具有腐蚀性。

冲突的结果

冲突的结束

最后,所有的冲突都会结束。彼得森(Peterson,2002)描述了冲突结束的5种方式,我们将粗略地按最有破坏性和危害到最有建设性和益处的顺序逐一考察。(这5种冲突结束方式见图11.2。)

分离(separation)指伴侣一方或双方在冲突没有解决时就退出的冲突结束方式。分离可以结束愤怒的会晤,从而防止对亲密关系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害,并且时间上的分隔能使争斗双方头脑冷静,使双方能更有建设性地思考他们的处境。然而它提不出解决问题的方法,只是延迟了未来的不和。

冲突还能以征服的方式结束。支配(domination)指伴侣一方得逞,另一方停止反抗的冲突结束方式。支配多发生在一方比另一方更强大情形下,强势方通常对这样的结果感到满意。但失败者对于支配是非常反感的,心中可能会滋生敌意和憎恨(Zacchilli et al.,2009)。

妥协(compromise)指双方都降低期望以找到双方都能接受的替代办法来结束冲突。正如彼得森所指出的(Peterson,2002,p.380),伴侣双方的“利益都减少而非得到满足”;伴侣既没有得到他/她要求的一切,又非两手空空。当一方所得只有在对方蒙受损失的情况下才能实现时,妥协才可能是解决冲突的最好方式,但一般情况下,通常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整合式一致(integrative agreement)指具有创造性、灵活性地满足双方最初的目标和期望。整合一致不容易达到,往往需要做出一些努力;伴侣们需要对他们的愿望进行改进并按重要性排序,做出选择性的让步,发现不强加于伴侣的、实现目标的新方法。尽管如此,通过决断力、聪明才智、想象力、慷慨的合作,伴侣们常常能得偿所愿。

最后,结构性改善(structural improvement)指伴侣不仅得到他们想要的,而且从中得到学习和成长,使他们的关系发生可喜的变化。这种冲突结果并不常见,它通常是重大动乱和剧变的结果。伴侣可能遭遇到危险的压力和严重的冲突而不得不重新思考他们的习惯,并鼓足勇气、充满斗志地解决冲突。不过,结构性改善使得伴侣们的境况变得更好。正如彼得森所述(Peterson,2002,p.382):

规范亲密关系的因果条件会发生某些变化。伴侣们彼此都更为了解。伴侣都把比以前更宝贵的品质归因于对方。在平安度过狂风暴雨般的冲突之后,伴侣比以前更信任对方和他们的亲密关系,因而愿意以更乐观和更有创造力的方式去解决先前逃避的争端。随着这些变化的发生,亲密关系的质量会在冲突即时爆发之后的各种情境下一直得到改善。

冲突的益处

彼得森的观点对吗?冲突有时也能产生有益的结果吗?可能。在本章快要结束时,你或许觉得在你的亲密关系中如果没有争吵、分歧和争论就更好了。有些人肯定会这样想,认为“分歧具有破坏性”,争论就标志着彼此间的爱情确实出现了缺陷(Eidelson & Epstein,1982)。但(正如我们在第4章学到的)上面的观点是起反作用(dysfunctional)的看法,是与不满意的亲密关系联系在一起的,人际关系学家对此有着不同的看法。他们承认伴侣们未表达出的烦心事和引起愤怒的刺激物越多,他们往往对自己的亲密关系越不满意(Roloff & Cloven,1990)。从冲突中退避的新婚夫妇,并没有解决他们的分歧,那么在今后的岁月里往往更不快乐(Noller et al.,1994)。更不寻常的是,受到婚姻困扰却不能畅言的中年妇女比起她们直言不讳的邻居来,在未来10年里死亡的可能性高达4倍(Eaker et al.,2007)。冲突不可避免,不应该忽视它的存在。

的确,冲突研究的主流观点认为,对于冲突造成的困境而言,冲突本身就是促进亲密感必不可少的手段。(婚姻专家约翰·戈特曼[Gottman,1994b,p.159]提出忠告,“我所能给予那些想要婚姻成功的男性的最重要建议是不要试图回避冲突。”)冲突能暴露潜在的问题和矛盾,这样才有可能寻求解决方法。如果伴侣关系健康,问题不严重,那么使亲密关系理想化并减少缺点的浪漫错觉有助于我们保持幸福,但一旦亲密关系出现重大缺陷,浪漫错觉就很危险,会妨碍我们洞察事实真相(McNulty,2010)。的确,问题严重时,识别真正存在的问题并表达不满是明智之举(McNulty & Russell,2010)。如果处理得好,冲突能消除困难处境性,以免将来恶化引发更严重的问题。如果你正面冲突,并不能确保你解决困难,马上感到满意(Fincham & Beach,1999)。尽管如此,但如果能娴熟、有技巧地处理冲突——而不是冲突不出现——会使得亲密关系更有可能发展(Fincham,2003)。

当然,对于大多数人而言,知易行难。我们往往把年少时期在家里习得的教训带到我们成年期的爱情之中(Whitton et al.,2008),人们显然在处理冲突的敏感性和熟练度上存在差别(Smith et al.,2008)。具体来说,见证了父母之间暴力冲突的男孩在成年后处理冲突的能力非常拙劣,比他们的同辈更暴躁和尖刻(Halford et al.,2000)。

然而,那些争斗严重的伴侣有时的确能改弦易辙。一项跟踪研究发现,大多数人在2年的时间跨度里都保持着同样的冲突风格;约一半伴侣的争斗方式具有建设性,采用很多确认方法和正面情感。四分之一伴侣的争斗方式比较拙劣,整整24个月双方都在敌意和刻薄的异议中煎熬。显然,一旦你和伴侣建立了一种处理冲突的风格,它就可能持续下去。不过,约有20%的具有破坏性争斗的年轻父母在研究期间改变了他们的风格,脾气变得不再那么坏,对他们的亲密关系也更为满意(Houts et al.,2008)。

如果你正不悦地与人冲突,你也有可能改变,在这方面我要为你提供一些建议。首先,对大多数人而言,成功的冲突管理包括自我控制。你在保持乐观、避免罪责归因、掌控愤怒上越努力,你就越有可能变得宽容、灵活、有创造力,越有可能达到整合式一致(Canary,2003)。你要成功地做到戈特曼(Gottman,1994b)提出的三个“不要”,也需要自我控制:

● 不要退避。当你的伴侣提出关心的问题或抱怨时,戒心重重地逃避冲突是令人讨厌的,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可以请求对方重新安排更方便的时间来讨论冲突,但你要记得自己有责任履行约定。

● 不要消极。遏制你的讥讽、克制你的轻视、丢弃你的厌恶。粗鲁、暴躁和刻薄的行为对你的亲密关系具有很强的侵蚀作用,因为(正如第6章我们学过的)[4]坏的比好的更有力量。

● 不要陷入负面情感相互作用的怪圈。这一点非常重要。请注意,当你意识到你和伴侣正在你来我往地破口大骂,侮辱和谴责变得越来越强烈时,请停止。休息10分钟,做好准备,平静下来,再返回你的讨论并为上次的过激言辞道歉。

表11.3 谈话者—听话者技术

资料来源:Adapted from Markman et al.,1994.

避开脾气暴躁、态度恶劣的交往有一个非常好的方法,那就是运用婚姻问题专家传授的技术来建设性地处理冲突(Markman et al.,1994)。说话者—听话者技术(speaker-listener technique)可以帮助夫妻们针对有争议性的议题进行平静、清楚的沟通,能促使人们使用主动倾听技能,即使存在分歧也能增加伴侣的理解和彼此确认。具体而言,说话者—听话者技术的目的是打断错误知觉的恶性循环,如果伴侣在没有检查自己对另一方意图的理解是否正确的情况下就快速地做出反应,就会非常频繁地造成这一恶性循环。

表11.4 争斗结果概览

每个人根据他/她自己的观点来给每一次争斗评分。在良性的争斗里伴侣双方都是赢家。也就是说,伴侣双方都有相当多的正面结果而非负面结果。

资料来源:Adapted from Bach & Wyden,1983.

要使用这一技术,伴侣们可以指定一个小物体作为发言权的标志(见表11.3)。不管是谁得到发言权就是说话者。伴侣们的任务是使用“第一人称陈述”来简明扼要地描述他/她的情感;听话者的任务是不要打断、仔细倾听,然后复述说话者的信息。当说话者对听话者理解自己的情感感到满意时,交换发言权,伴侣们转换角色。这一耐心的模式使伴侣们有机会表露他们关注的问题和对彼此情感的尊重,而不会陷入自我辩解、猜测、打断和防卫的恶性循环(Cornelius & Alessi,2007)。

如果你努力遵循这些建议,就可能很好地处理冲突。当冲突讨论完成时,你可以使用研究者(Bach & Wyden,1983)发明的记分卡即《争斗结果概览》(Fight Effects Profile)(见表11.4)来给你们的合作评分。如果你有“良性”争斗,即表中所列正面效果,你的争斗就可能有利于你的亲密关系。

请不要低估公平争斗和进行“良性”争斗的难度。这需要自律和对自己伴侣真正的关爱。但正面结果通常值得努力。因此,冲突并不是可怕的问题,而是具有挑战性的机遇——理解自己和伴侣的机会,个体亲密关系变得更满意更亲密的契机。努力去公平地争斗,并在下一次冲突考验你的沟通技能时记得使用《争斗结果概览》来评价你的努力。

请你思考

约翰的妻子蒂娜性子有点暴躁。当有事情惹恼她时,她马上就想放下一切其他事情而致力于解决问题,但这样做时往往带有强烈的情绪。她的性情多变、很容易发怒,但同样能很快地平静下来。约翰更为温和,他厌恶冲突。当他变得生气时,表现得很迟缓,怒气慢慢地增多而不是迸发出来。当有事情烦扰他时,他会独自离开不悦的情境,参加一些能分散注意力的娱乐活动,而不会讨论冲突,更不会转变为争斗。

最近,蒂娜变得特别沮丧,因为当她提出抱怨时约翰沉默不言,不做应答。他不愿意和蒂娜讨论她的牢骚,这样只会使蒂娜更加烦恼和不满。你认为约翰和蒂娜的未来如何?为什么?

[1] 这里指的是真正的兄弟姐妹。所罗门等人研究中的异性恋已婚者都是男同和女同参与者的手足同胞(Solomon et al.,2005)。实验程序很聪明,不是吗?

[2] 如果需要提醒你这些归因模式,请翻到第4章115~116页。

[3] 要回忆反应性和确认的意义,请分别翻到第7章224页和第5章176页。

[4] 见第6章18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