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已经死去许多年了,那种在童话里出现的,真正意义上的王子,那种义薄云天的,骑着白马的,能吻醒一个姑娘的王子,而不是现实社会中会离婚,会变老变丑,会在美国学微观经济学的王子。现在,他穿着插图里穿的盔甲,戴着动画片里戴的头盔,成为一副骷髅,躺在家族教堂里。欧洲到处都有他们的棺木和墓碑,在维也纳,在多瑙河流域,在温莎,在斯堪的纳维尼亚半岛,在法国和西班牙各地,在克里姆林宫的教堂里。这是我看到的最真实的一个,他在教堂的一具玻璃棺木里。王子让我明白,他不光死去了,再也找不到,而且变成了骷髅。
棺木的四周总有些女人驻足,默默地张望里面的人。有些还很年轻,好像对这个现实很吃惊,而且恼怒。有些已经老了,少女时单薄挺拔的后背已变得圆润而松软,那样的后背承受失落的能 力要大得多,只是有些悲哀,并不抱怨。然后,她们都离开 了。
穿盔甲的骷髅并不太坏,至少它证明了,王子曾经是真实的存在。然后它证明了,他真的死了,没有别的。它真实地减轻人们在心中盘桓多年的被错过的不安。当你越过千山万水来到他面前,他仍旧穿着盔甲,佩着短剑,一切都像插图里画的那样。也可以说,他是等过你的,只是等不及。对于那些幼年时在童话里见到过他的人来说,这个骷髅就是安慰。
我在棺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很久,看各种各样的女人来了,停下了,又走开了。有一个小女孩,带了一支玫瑰来,离开时,在母亲的授意下,将花朵放在十字架前。我想,这小女孩才是最可怜的。她太早了解了真相,并完成了哀悼。